丧葬是个费时间的事,什么也做不成,也不能去做,这是对死者最基本的尊重。
四爷和桐桐肯定不回去了,只叫人送了折子八百里加急送京都。
折子到京城的时候京都入冬来的第一场雪刚飘下来。在这之前,赵祯刚祭祀了景灵宫,祭祀了太庙,在圆丘祭祀了天地。
而今朝臣又正在上折子请大赦。
今年大宋遭灾的地方多了,南边水灾,中原旱灾,又有蝗灾。秦州七月份的时候黄河决堤了,光是丁夫就发了将近四万人,又派了兵卒两万,据说是花费了几乎五十万钱。
太后在折子上写了‘准’字,然后递给郭淮,“发下去,着人去办吧。”
郭淮接了,就低声道:“今儿下雪了,您可要吃烧羊?”
烧羊呀?
太后朝外看了看,而后笑道:“以前郡主陪着用,现在她在西北……西北怕是早落了雪了吧。回头叫人捎带着细绢过去,她喜欢。”
“那今儿用烧羊?”
“嗯!烧羊,再温一壶酒。”
“请杨太妃一起用么?”
太后想了想,还是摇头,“不用了,去观景亭,我一人赏景用饭。”
是!
正要下去了,加急的折子到了——雍王的折子。
太后皱眉,捏在手里很厚呀。她打开,细细的读来,而后愕然。如此反复的读了五遍,这才彻底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做梦都没有想到,夏州发生了这般大事。
“来人!”
郭淮还没走呢,“奴婢在。”
“请官家……”话才说了一半,她马上顿住了,“不!召集大臣,大朝!”
这是出大事了吧!郭淮不敢耽搁,脚步匆匆。
在大朝之前,也只赵祯有时间将折子看了一遍,等大臣们都来了,赵祯将折子给张知白,“您来读给大家听吧。”
于是,众人站在朝堂上,就听了一出由雍王事无巨细禀报的‘荒诞剧’。
是的!就是觉得荒诞。
李元昊想借着寿诞弑父,这怎么可能呢?怎么就这么沉不住气?他是世子,稳稳当当的,好好的弑父造反,原因呢?
这其中的很多细节,雍王都说的很清楚。包括李德明应该是有所察觉,但他上当了,他以为李元昊只是为了掩盖手臂废了的事,却没有算到还有后招。对亲儿子的不设防,也没有把亲儿子往更坏的地方想,然后就真的被这么给害死了。
满朝的大臣沉默了,这种事再觉得不可思议,可是发生了就是发生了。反正是这两人没了。
人死了,就不重要了。至于怎么死的,也没那么要紧。
重要的是,后面的事情里,雍王和郡主掺和进去了,还叫他们给掺和成了。而今,夏州的李成嵬迫切的需要大宋和辽国的参与。
张知白合上折子,听都听完了,得消化一下。他将折子递上去之后,缓缓的退下来。
退下来之后就又赶紧道:“太后娘娘,官家,夏州这些年,强则叛乱,弱则求和。叛乱了,就侵犯边境,掠劫为他用;求和便跟朝廷要岁赐,钱、粮、布帛,无所不包,用以壮大自身。可谓是,判和无常,朝廷与之打交道,总不得其要领。细算这些年,朝廷可从夏州得甚好处?”
无!无一!
“朝廷得花费巨大的代价,才能不让他为祸中原。”张知白说着,眼圈都红了,“而今……可谓天助……臣以为,有几件事要急办。其一,着人前去吊唁;其二,下旨册封李成嵬为夏王;其三,夏州之事,着雍王全权处理。”
“臣等复议。”
“臣等复议。”
“……”
前两件事本也是应有之意,只是第三件事,太后看了赵祯一眼就说,“哀家以为,雍王年轻,当派一辅臣协助。你们议一议,派谁合适?”
赵祯看了一眼朝臣,太后的提议并无一人先出言。他忙道:“太后娘娘,儿臣以为,此事不能急。夏州正缝丧事,朝廷急于派人,未免太急切了一些。”
张知白连忙附和:“正是如此。吊唁与册封,此乃急务。雍王暂留夏州,以观其变。若有别的变故,朝廷再派人也不迟。”
王曾跟着附和:“臣以为张相公所言甚是,请娘娘酌情。”
刘太后:“……”在雍王一事上,朝中大臣的屁股坐的一点也不端正。但官家和朝臣一起反对,此时她不赞成,只怕就该反她了。她也只叹了一声,“罢了,也是我急切了。你们商量人选吧,定下来之后上折子来。”
是!
出了大殿,大雪纷纷,白雪皑皑。
刘太后缓缓的走在漫天的大雪里,又一次登高,站在高处看雪景,这叫她有些恍惚。而后问郭淮,“你感受到危机了么?”
天下承平,何来危机?
“只一年的时间,县公成了雍王,雍王又进了雍州。此一去哀家就怕是虎归山林,再无法辖制。”
郭淮:“…………”这话该如何说呢?“朝中大人们人人都赞雍王人品,想来总不能人人都看错吧。若是雍王大逆不道,朝中便无人支持于他。老奴以为,该信雍王人品。”
刘太后就觉得很神奇,她扭脸看郭淮,“信人品?”
郭淮含蓄的笑了笑,低声道:“雍王有几兵几卒啊?夏州到底是李家经营百年之地,难不成就这么容易归附了?老奴不信。”
是啊!无兵无卒,那自然人品就可以信了。
太后笑了,点了点郭淮,“你这个老东西,也是修炼成精了。”
郭淮只含蓄的笑,而后又道,“您看,需得给郡主再捎带些什么么?”
“桐儿不喜金银之物,多备些南地的干货吃食一并给送过去。西北苦寒,叫他们准备御寒衣物,雍王和桐儿一人一份。”刘太后说着,就问说,“桐儿今年十四了吧?”
是!
“那就看看情况,看看明年是叫他们回来完婚,还是叫他们在夏州完婚……”
郭淮明白这个意思,若是他们在夏州举足轻重了,就得试着叫他们回来完婚,看看他们敢不敢回来,会不会回来。
其实,太后就是想知道,这一出去,雍王和郡主对朝廷还剩下多少忠心。
桐桐搓了搓手,站在火堆便还直跺脚。
兴州没有下雪,雪也极少,但就是冷。特别冷!
火盆上的水壶咕嘟咕嘟的,这是唯一一个给空气加湿的法子。
如今自家这算是客居,住的也不是自家的地方。朝廷派来的使臣也来了,跟四爷在书房里说话呢。
桐桐对此没兴趣,正在看陈彦东叫铺子送来的东西呢。这人的消息灵通,事儿才一定,他就着人时不时的给送东西过来。
北货南货,要什么有什么。
桐桐看这次送来的银耳不错,喊青娘,“泡起来,多泡些,今儿都喝银耳莲子羹,去去火。”
回头又叫白娘,“把木耳泡发了,晚上用皮牙子拌木耳,王爷近几日胃口不好。”
是!
正一样一样收拾着呢,种世衡来报:“宫里派的公公到了。”
使臣是来办事的,快马疾走。宫里派来的都带着东西呢,车马走的慢些,迟了好几日才到。
“有请吧。”桐桐坐在榻上,抱着手炉,等着宫里的人。
谁知道领头的是赵祯身边的太监杨怀敏,此人自幼就伴在赵祯身边了。他是常出门帮赵祯办事的,桐桐当然认识他。
一见面桐桐就笑,“官家怎的舍得把你给派出来了?冻坏了吧?你什么时候遭过这个罪呀!免了礼,挨着火盆坐吧。”
杨怀敏笑盈盈一张脸,规规矩矩的见了礼,这才道:“可算是见着郡主了。官家常念叨您和王爷,就怕您不习惯?”
桐桐忙道:“要么说官家圣明呢!还就是不习惯。”然后将脸指给杨怀敏看,“瞧瞧,我这还是不出门的,被风吹的成什么样子了?”
杨怀敏笑眯了眼,“皇后娘娘记着呢,给您带了宫里的面膏,就怕外面的您用不惯。”
“我就知道,皇后娘娘必是惦记我的。”说着,她就问说,“娘娘可有信?”
“有!太后娘娘、太妃娘娘、皇后娘娘,连同两位美人都给您捎带了信。”杨怀敏一边说着,一边从怀里取了小匣子递过去,“您瞧瞧。”
桐桐取出五封信来,抬手挑出那两位美人的信,看都没看,顺手给扔到火盆里了,“你也不是外人,我也不怕你告知官家。反正,我一直也就这个脾气,这辈子怕是也改不了了。回去您就告诉官家,他那俩个美人,我是瞧不上的。皇后娘娘脾气不好,但我深知娘娘的为人,她一心只挂着官家。若是官家只顾着美人,伤了娘娘的心,我必是能快马回京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当着杨怀敏的面拆信,“或是官家觉得把我塞到这荒蛮之地,京都的事我就管不着了?那可休想。该闹我还是会闹的!”
哎哟!我的郡主呀,现在许多人就怕你不闹呢。只要闹,那就还是大宋的郡主;就怕您不闹了,占了夏州当霸王了。
太后的信其实很简短,问询夏州的一些详情。
桐桐就跟杨怀敏道:“这个呀,回头我跟你细说,你回去说于太后和官家知道便是了。”
不会信么?
“信太麻烦,给太后写了,还得写给官家。写两封吧,太后不知我跟官家说了什么,官家也不知我跟太后说了什么,何必呢?”
杨怀敏:“…………”他觉得大家大概率是想多了,郡主还是这般的直来直去,耿直公道,半点都不加以隐瞒。
这会子就觉得,这么有什么就说什么的郡主——真好!
第1742章 大宋反派(63)
桐桐真就跟杨怀敏说了三天的话,说当天那场变故的细节,又详细的告诉他,这谁跟谁都是什么关系。
那古怪的姓氏和名字把杨怀敏听的痛苦极了。但大致也是听明白了。
然后桐桐又给他八卦,比如说李元昊的妻妾现在都跟了李成嵬了,李成遇的妾也都归李成嵬了,只是李成遇的妻子宁肯另嫁,也绝不侍奉现在这位新王。
这对一直重视伦常的宋人来说,心理上是很难接受的。
杨怀敏自觉像是碰到了一伙子野人。
“这算什么呀?”桐桐低声道,“你不知道吧,野利遇乞的老婆,就是那个没藏黑云的,最后什么惩罚都没有,真就去出家了。下一任国师是谁,她就侍奉于谁。”
“啧啧啧。”杨怀敏一脸的嫌弃,“这……这都叫什么事?”
“是啊!你听着都难受,你想想我跟王爷在这里什么感受?”桐桐一脸的一言难尽,“我当时吧,还想着怎么着那也是帮凶呀,再不济也是意图谋杀亲夫吧。可其实呢?王爷回来跟我说,党项之难,难在风俗信仰大不同。”
然后她又带杨怀敏去看巫医,帐篷外面,大冷的天,把人放在地上,围着唱啊跳的。
杨怀敏缩了缩脖子,不叫风往里面灌,“这是?”
“治病呀!”桐桐叹气,“这样的我见的多了,管也管不了,不听啊。”
“可夏王他们是看大夫的。”
桐桐摊手,“那你说,夏王他们愿意治下的百姓都跟汉人学么?”
“这……?”
“番汉杂居,不仅是混着住,还在通婚。一旦通婚,汉也胡化了。毕竟人家还是更看重党项自家人。”
这个奴明白。
看完了巫医,又去看巫师,“这又是在干什么?”
“家里的羊丢了,牛丢了,来找巫师问了。”桐桐看着在风里排队的人,“官府少了许多官司,都来找巫师了。”
杨怀敏搓了搓脸,“巫师帮着能找到?”
“找不到……那自然就是失主哪里没做好,横竖看管不好,总归是有责任的吧。”
“所以,官府需要断的案子就少了。”
嗯!而且,不起纷争。
杨怀敏:“”这是在京都完全不知道的事。
回去的路上,坐在马车里,回头看杨怀敏,“你回去据实已告吧,这就是夏州。换谁来其实都一样!王爷常跟我说,得换位着想。就比如,党项若是要求宋人全都学他们的继婚,你觉得可行吗?”
那不可能!那得逼死多少人呀。
桐桐朝他摊手,“那要人家改,就是要逼死人家。你说,怎么办?”
杨怀敏大概齐懂这个意思了:反正别怕谁占了夏州,这地方谁也占不了。当地百姓有他们的一套准则,这不是雍王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更不是朝廷想怎么样就能怎么样的。
桐桐见他懂了,那自己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今儿先休息,明儿挑些能拿的出手的,跟我再去拜访魏国公主。既然太后和官家派来的人,又带了东西,两国兄弟之邦,不能失礼。”
好的!好的!一切听郡主安排。
于是,就见到了泡在温泉里的耶律岩母。
这次桐桐不仅带了杨怀敏,还带了使臣曹勇。
耶律岩母一见桐桐就撩了池子里的水朝桐桐泼,“你怎么舍得来看我了?我都快闷死了。那该死的秃鹫不叫我出门,把我封闭在这庄子上了。”
这姿态,把曹勇吓的赶紧背过身去。
杨怀敏也不敢上前了,这位公主怎么这么着呀。
桐桐:“……”虽然穿着里衣,也基本都是泡在水里的,但这副样子你是要气死秃鹫的。她就说,“叫人通报了,我是带着使臣来的。”
“我知道啊!”耶律岩母朝身上看了看,“能看见什么呀?哪里那么些臭讲究。”说着,趴在温泉池边上,朝曹勇喊道:“嗳——那个官儿,你要是觉得我丑呢,就别转过来;你要是觉得我还不难看,你就转过来叫我瞧瞧。”
曹勇:“……小臣不敢。”
桐桐拿了果子直接给砸水池里了,“你行了啊!逗人家干什么?”
耶律岩母咯咯咯的笑,反手捞了梨子就往嘴里塞,然后喊婢女,“放一架屏风来,酸文假醋的,南朝人就是这么讨厌。”
屏风为轻纱材质,看里面便有些朦胧。
杨怀敏看见那位公主就那么泡在池子里,耳中听来的声音也是懒洋洋的:“……怎么带来见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耐烦应酬这些。”
你是君,驸马是臣,你哪怕不管是,这礼不能错呀。要不是你,你家那驸马凭什么在这里?
桐桐懒的跟她废话这个,只说,“太后娘娘带了不少南地特产,特意给公主送来的。”
耶律岩母哼了一声,“你要是没事能多陪我玩几日,我要什么特产?而今,两国来往频繁,我什么没吃过?什么没见过么?”
桐桐:“……”嘴怎么这么讨厌。
她抬手一把将这熊孩子给摁水里,气的耶律岩母一冒出来就大骂:“姓柴的,你给我等着,等我上去逮住你……”
“逮什么逮,我走了!改日涮烤菜蔬,我叫人请你呀。”
杨怀敏在这边站着呢,然后吃了几口的梨子从屏风那边给砸了过来,“烤肉我就去。”
“人家办丧事呢,吃什么烤肉。”
“我们不是你们宋人,我们不讲究这些。要叫我们办丧事不吃肉,那就是要诚心饿死人的。”
桐桐招手叫外面等着的人只管跟着走,她是一边走一边回复里面:“你们是你们,我们是我们。我得跟我家王爷为义兄守九个月的孝期!”
你可要点脸吧,就只巴掌大的脸你是彻底不要了。
回去的路上,杨怀敏就低声问:“郡主与魏国公主关系要好?”
“是!公主是个天真浪漫的人。”桐桐笑的一脸愉悦,“便是驸马也是个极为有趣的人。我们约好了,明年开春,一起过天山,去辽国做客。公主与驸马热情相邀,我与王爷也不好拒绝。此事,王爷必是要上折子奏报的。若是太后和官家允了,我们便去。若是不允,在夏州见也是一样的。”
那怎么会不同意呢!只是未曾想到这两位主子能跟辽国的权贵相处的这般融洽罢了。
正这么思量着呢,就听到外面有人问说:“是郡主的车架吗?”
桐桐没掀帘子,只隔着帘子跟外面说话,“是萧大人呀!可算碰见您了,早前您还答应送我黄羊呢,如今我家使臣要回去,我想叫捎带黄羊给太后和官家,您是送还是不送呀?”
萧蕴哈哈大笑,“才跟雍王殿下分开,就碰见郡主了。果然还是王爷了解郡主,王爷说碰见郡主,郡主必是要讨要黄羊的,果不其然。您回去等着吧,晚上一准送到。”
“那你改日来陪王爷喝酒,我还给您做水晶角子,如何?”
求之不得!
说笑了几句分开了,到门口了,又碰上杨守素。
杨守素恭敬的很,“郡主,您回来了。”
桐桐微微点头,“这就走了?”
“是!臣还有事要忙。”
那你忙吧。
杨怀敏就看着这位夏州之臣对郡主恭敬有加。
桐桐解释说,“现在他们跟谁都恭敬,见了辽国的公主和驸马,也一样恭敬。”
这样啊……可以理解!可以理解!
结果回来之后,曹勇说要去见四爷,却没想到四爷那里还有客,见院子里等着的侍从,桐桐认出来了,是野利部的人。
她就问说,“是野利遇乞将军来了么?”
是!是将军来了。
桐桐就朝里面喊:“野利将军,留下用膳吧。”
野利遇乞里面应着,“听郡主的安排。”
桐桐就说曹勇,“将军回去可以禀报官家,而今这位夏王有他的打算,但咱们大宋也该有自己的主张。夏王意图用咱们辖制野利,但咱们又岂能随便成为别人的靶子。谁也不得罪方能长久。”
曹勇心里那一丝疑虑,瞬间便没有了。雍王和郡主当真是坦坦荡荡,要真有什么私心,便不会叫自己和杨怀敏碰见。便是碰见,也必是不用这般亲热。
他们是把一切都摊开叫朝廷看,他们是怎么想的,怎么打算的,夏州的情况如今是什么样的。反正他了解了这几日之后,真觉得雍王和郡主处置妥当,可以说是四下交好,既不谄媚,也不傲物,正是不卑不亢,不失国体。
等着一行回了京都,也已经是快过年了。
赵祯先是听杨怀敏说,而后又打发了杨怀敏去学给太后听,他又召见了才从太后那里过来的曹勇。两个人的角度不同,但基本是把在夏州的所见所闻给说清楚了。
曹勇一脸的感动:“雍王殿下在夏州可谓是殚精竭虑,所思所量无一不是朝廷。临行前,殿下还说,夏州归宋,非一朝一夕之功。需得有人能在三国中寻求一平衡之处。若是朝中诸位相公确有合适人选,只管送去夏州。他愿意带一段时间,帮着疏通一些关系。而后他带着郡主回丹州,绝不滞留。”
说着,就又道,“还有一道折子,已经递给太后了。王爷是当着臣的面写的折子,他说,雍王的册封以古雍州而来,如今,为了不叫朝中人多想,平白内耗。还请太后娘娘和官家收回雍王册封,换个封号也好。”
赵祯没有言语,只叹了一声。
刘太后却觉得:“……”这个雍王啊,小小年纪,心思当真是深沉的很。他这是把别人要说的话抢着说了,就是叫别人无话可说的。
这样的人,真能久居人下?
第1743章 大宋反派(64)
刘太后不能应允折子上所请,雍王把别人挑拨离间的理由都先摆给你看了,你要是再准许,便是说自己和官家,乃至于朝廷都不信任他。
一次不信任,两次不信任,有个五次的不信任,这就成了他自立的借口。
刘太后看着折子,心里多少有些不愉:雍王做事,从不给人说‘不’的权利。因为拒绝一定会付出代价,而这个代价当真是付不起的。
谁能喜欢这种做事风格?
就问:但有他所请,朝廷哪一件未曾准许?
当坐在这个位置上,不能对其他人说‘不’了,自然就有一种危机感。而这种危机感,官家体会不到,因为他现在还不是当家人。
更大的危险是,雍王比官家年岁还小,已然能独当一面了。那么官家呢?朝臣会不会以此为契机,又叫嚷着叫官家亲政呢?
桐儿过了年就十五了,而官家过了这个年可就整整十九岁了。
若说十九岁还是小儿,还是幼主,这是否说不过去了。
这件事只能往后拖,拖过一年是一年。
因此,将雍王的折子挪开,留中不发。而后叮嘱郭淮,“有两件事要办,你记一下。”
是!
“其一,给郡主准备嫁妆,明年入秋前,叫雍王和郡主回京把婚事办了吧。京城中需得有雍王府,府邸的修缮布置,着专人去,不能怠慢。
其二,该安排给官家选妃事宜了。成亲这些年,皇后无孕,两宫美人也无一受孕。此次当选好生养的女子为妃,以为后嗣计。”
是!
郭皇后正看桐桐捎带回去的东西看的高兴,又听说郡主没看那俩美人的信件,直接给烧了,就更加的欢喜了。结果就听说太后要给官家选妃。
她哼笑一声,“夏州之难解了,与辽国的关系暂时无忧。所以武将便更无用了么?这是用不上郭家了……”转眼便翻脸了。
“娘娘慎言。”
郭皇后将手里的貂皮放下,看着外面的雪,只觉得讽刺的很。她问说,“官家怎么说?”
“官家……未发一言。”
郭皇后的眼泪唰的一下就下来了,“去宣太医,就说本宫病了。”
“娘娘,不可怄气呀!”
“去吧!本宫是真病了。”
太医没诊断出什么病来,只说上火了,叫用梨子炖汤,用木耳炖汤,但是皇后见了吃的喝的就砸了,“吃不下,也喝不下。”水米不进!
腊月里,要过年了,偏闹这么一出。
事情禀报给太后,太后头都没抬。
奏报给赵祯,赵祯正在陪杨美人用膳,可这种事叫他又怎么说呢?太后不是为了选妃而选妃的,她老人家是怕‘亲政’二字再被提起。
这种情况下,叫朕怎么说呢?谁也不敢挑破。这需得她自己悟明白了这个道理才行。
不是朕狠心不过去,而是过去了除了争吵,还能如何?
见不如不见,叫她冷静冷静也好。
于是,一天两天天,连着天皇后滴水未进,都知道,可没有人哪怕是打发人过问一句。
然后皇后在赵祯去杨美人处的时候,直接闯了进去,发疯般的几乎将寝宫里能砸的都砸了。
杨美人缩在角落不言语,只小心的打量官家。
赵祯由着皇后发泄,坐在榻上默不作声。
砸累了,郭皇后扭脸看着赵祯,“官家是看着我去死,也一点也不在乎,是吗?”
赵祯看着满地的狼藉,眼里尽是忍耐,“你是皇后!你是皇后!”皇后不得干涉朝政,但需得懂朝政。根子在哪,你到现在都没懂?
郭皇后咯咯咯的笑,“皇后……皇后……我算的什么皇后?选妃之事,未得本宫的应允……”
“皇后!”赵祯蹭的一下站起来,朝外看了一眼,“闭嘴!”太后当不得家了?做不了主了?未得你的同意又如何?什么话都敢说,你是找死吗?
郭皇后满脸的讥讽,“而今我连话也说不得了?”
赵祯气的眼前发黑,“来人,送皇后回寝宫。”
郭皇后将人推开,“你莫要轰我,我自己走的了。”
可她走路明显直晃悠。
赵祯看近侍,“跟着!就说朕的口谕,给皇后灌米汤。一个时辰一碗,不得马虎。”
这些事都是皇后在信里告诉桐桐的。
而收到皇后的信已然是第二年开年了。
大年下的,随着年礼一起送到的。桐桐把信看完,重重的叹了一口气:皇后自始至终都没懂这背后的因由。
朝中那么安静,这是四爷处置得当的缘故,可也还有一个缘故,大家都只能在心里想,却谁也没敢说。
这次夏州的突发事件之后,夏州的几方势力交错,可以说,不管是夏州、还是辽国或是大宋,方处置都是克制也是理智的,都在努力的谋求自身利益。
而在那种情况下,做出决断的人年纪可都不大。
像是夏王李成嵬,十八九岁,跟赵祯几乎年纪相仿。
像是辽国的驸马萧啜不,也是二十上下的年岁,与赵祯也就是一岁半岁的差距。
更遑论自己和四爷,都比赵祯年岁小。
在朝臣看来,就是这些年岁不大的人,现在几乎是牵制住了三国。在夏州这小小的地方,保持着微妙的平衡。只要平衡不打破,三国边境就能安稳。
这是一个三方跷跷板的游戏,比各自的朝中事更容易吗?
没有人干预的情况下,方已然上了牌桌了。
所以,莫欺年少!这个年龄不算小了。不放手,官家就会跟不上其他人的步伐。
那边有同龄人开始博弈了,而宫里呢,一再强调官家乃是幼帝,说的过去吗?
朝中那些士大夫要脸呢,再是如何,至少不会明面上一直支持太后。毕竟,未来还是官家的。
在这种情况下,太后不想放权,就会想办法拖延。
怎么拖延呢?无外乎是转移大家的注意力,用更重要的事勾着呗。
叫自己和四爷回去完婚,这算是试探,也算是一种转移注意力的方式。
催促赵祯生皇嗣,这也是一种别样的方式。
如果没有夏州的事,这种博弈不会这么凸显。可能是因为自己和四爷转动了历史的齿轮,叫这母子之间,叫大宋的朝堂上,隐隐有了一股子暗流在涌动。
四爷对于完婚的事,给上了谢恩折子,且一再表示:婚事需得有长辈见证,能回去完婚求之不得,且感激不尽。
这边折子才送走,夏州的春意还没到来。朝中就有消息送来了:张知白过世了。
张知白一生清廉,早年间被丁谓那等奸臣打压,数度遭贬谪,却从未曾有失节之处。为宰相这几年,每每以朝事为先,从无私心。
桐桐得到消息的时候都愣了愣:大闹了两次,但张知白张相对自己从无一责怪之言。
从京城离开时,张相也以好言劝之,虽立场不同,见解不同,但所虑所谋,尽皆国事。
四爷就说,“你留在夏州,我回一趟京都。”
吊唁张相?
“嗯!吊唁张知白。”
桐桐明白,这也是叫天下人看的,他是雍王,是大宋的雍王,别无他想。
四爷快马回京,这真的是谁都没料到的。
丧事一般七七四十九天,人没了半个月了,一行人快马行至府前。门口的小厮并不知道这是哪位?一行人全是黑衣,以麻布系于腰间。
打头的是个青年模样,人还没从马上下来,就听一个中年人喊了一声:“通报——雍王回京吊唁——”
这是雍王吗?
小厮往里面通报,一声高于一声。
里面吊唁的门生故旧急匆匆的起身,这个问说:“雍王回来了?”那个问,“雍王怎么回来了?”
张知白无子,只一个侄儿算是后嗣。他哪里敢大意,赶紧的往外迎。
进来的还真就是雍王。
雍王跟当年离京时候的文弱少年已然不同了,他有了青年的样子了。高瘦挺拔,康健有力。他的表情依旧温和,但浑身已然是威仪天成。
一一见礼之后,凡是有过一面之缘的,这位王爷都能记起。
因着是吊唁故人,也并未叙旧。
第一天回来,在灵堂前上香便作罢了。四爷又详细的问了张相病故的前前后后,“记得当日离京,张相殷殷教导……临行前郡主还说,张相叮嘱之事,此生不敢忘。”
说着,就看了一眼种世衡。
种世衡从怀中取出一份信来,是桐桐写的悼文。
在悼文中她说:张相当日说,国事得统筹考量,不拘是进还是退,都该以全局为重……您赞我铁骨铮铮、敢于直言,可我更钦佩您一生廉洁,无有私心……
文章写的并不高明,也无甚平仄,却也字字真心,听来叫人鼻子发酸。
念完了,四爷接过去,替桐桐行礼之后,又将悼文亲自焚烧于灵前,“本王以为,以后还有时间听您教导,可不想那一别,便是永别。本想着,大婚之日,请您为媒,却不想,这一杯喜酒终究是……”
说到动静处,声音哽咽。
惹得灵堂前又哭成一片。
临走的时候,有人就问:“王爷回府?”
“才回来,还没有见过太后娘娘和官家,自然是要回宫住的。”
进宫之前,把带的人都留在外面,自己往宫里去了。
刘太后几乎是人都到了宫门口了,她才知道的消息。这一惊可是非同小可:“回来了?”
是!回来了。
刘太后叹了一声,“设宴吧!设素宴。今晚宴雍王。”说着又补充,“于外庭为雍王单开一殿,作为雍王寝宫。”
郭淮明显感觉到了:雍王——再不是以前那个在宫中几乎沉默的雍王了。现在的雍王,成了大宋王朝至关重要的人物。
第1744章 大宋反派(65)
“高了,也黑了。”刘太后看着眼前的雍王,然后满意的点头,“好!长的健壮了便好。”
“西北风野,吹的了。”四爷笑着应和,“看着您身子康健,我们就放心了。”
“也不行了,老了。”刘太后说着,就叫人布菜,“你们也都长大了,我也能歇歇了。”
赵祯抓着筷子的手紧了紧,这是要还政的意思吗?
四爷就笑,“您乃长寿之相,何来老呀?”说着就指了指桌上的腌茭白,仿佛很有兴趣,“可还有多的?”
皇后就搭了一句话,“不值什么,你走的时候给郡主带些?她可是饮食不协?”
“常上火。”
赵祯就忙道,“莲藕等物,该多带些的。”
四爷就说兴州的环境,“……臣就想着,今年多在湖中种些莲藕。兴州的条件远比臣以为的要优越的多。今年,在兴中多种植稻米。秋收之后,臣进些稻米您尝尝,比南地所产并不差什么。”
说吃的,说喝的,说西北的人文,说西北的环境,却对朝堂之事只字不提。
刘太后夹了一筷子菜,慢慢的塞到嘴里。她还真摸不准这位雍王对官家亲政的态度。
她问说,“怎的不带桐儿回来?”
“夏州还是乱!臣不在,她若是还不在,若出变故怕应对不及。”
刘太后挑眉,“那般大事,桐儿……行吗?”
“夏州与咱们不同,他们尚武,敬佩武人英雄。郡主在党项诸将领中颇有声誉,与辽国公主、驸马以及使臣私交甚好。”
刘太后慢慢点头,这也就是说雍王并非反对女人理政。她又问说,“她不跟着,你这一路还算顺利。”
那四爷可有话说了,他放下筷子,说种世衡的情况,这里面牵扯到刘太后娘家的姻亲,“……当时臣与郡主刚到丹州,出了这等事该如何?一则,牵扯到太后声誉;一则,大赦之弊如此明显,朝廷依旧赦免不断。臣若上折子弹劾,这并不在臣职权范围之内;臣若置之不理,更对不住太后和官家厚恩。”
说着,就看赵祯,“今儿是家宴,您容侄儿斗胆说几句。”
赵祯就道,“自家人说话,不必拘束,言者无罪便是了。”
“一则,官眷犯罪,其罪不可容;其一,大赦原也是应有之意,若是真有赦容之心,臣以为发配未为不可。西北之地甚为辽阔,允他们以丁夫之身,遣往西北。”
要罪犯?
四爷看赵祯,“若非罪犯,谁往西北去?如今夏州人口组成复杂,有党项、有羌人,有回鹘,有契丹、有女真、有汉人……非死囚者,发往西北。”会有人教他们做人的。
他就说,“去年大赦数次,臣也写了数道折子。不瞒您说,臣是想了又想,还是没有递到宫里。臣当时顾虑朝中大臣反对……此时,臣依旧没有递折子,此事到底能不能行,还请太后娘娘和官家斟酌。”
这事可不是小事。
赵祯当时没言语,接下来的几天一直留四爷在身边,说的都是夏州的事。
四爷只滞留了五天,临走得到的结果是当日给种世衡下绊子的人朝廷已经下旨罢免了,而种世衡也得一团练使的职位,依旧留用雍王身边。
太后站在高处,看着雍王出宫,就笑问郭淮:“你说,雍王所奏之事……该准吗?”
这事……臣哪里知道?
太后叹了一声,“这事……不该准。”
“那边不准。”
太后摇头,“可哀家得准呐。”
为何?
太后没有言语,只对着初春的冷风长久的沉默着:要真为了赵祯的江山的,不该准;可要是为了自己掌权,这事就该准。
这是雍王提出的一个条件,他要这些囚犯,朝廷准许了,他便不支持官家亲政。
而他要这些囚犯做什么呢?边陲之地,囚犯可为民可为军。人口在边陲的价值,比任何东西都大。
他就把他的目的藏在反对大赦的皮面之下提了出来,有人想说他居心叵测都要思量他和柴郡主之前对大赦的态度。人家自始至终态度都没变啊,是不是你们太小人之心了呢?
况且,他没写折子,这事是在家宴上说的。
好一个奸猾的忠义之辈!
奸猾吗?
四爷泡在浴桶里,桐桐在屏风外给他配药,这一路骑马,也是够呛。她就问说,“其实,太后便是不同意,赵祯也不会说什么的。此事事关重大,赵祯便是不好拂了你的面子,也会给这个发配囚犯设置很多的上线,比如,多少岁年纪,什么样的囚犯发过来……”
四爷点头,闭着眼睛慢慢的搓着肩膀,“但是这位太后怕了!怕无人支持于她。况且,这件事只要她有同意的意图,朝中就会有极大的反应。如此,她可以达到拖延还政时间的目的,而咱们也正好借此机会看看朝中的动向。”
嗯!急于朝这边发配人,也不太适合。争执上一年半载,就挺好,也正好叫朝廷那些大人们把视线从夏州挪开。
四爷点头,“就是如此了。”
桐桐懂这个道理,时不时的制造点事端,提溜着那些人到处乱转,咱好腾出手干咱们的事么。
可是在夏州该干什么呢?
面上夏州很平静,好似都在等待,看哪一方先按捺不住。
春上了,四爷就说,“我带人去看耕种的情况,你去吗?”
耕种多是汉人,桐桐摇头,“你去吧!我骑马走远点。”春季也是牲畜的繁衍季节,“我去看看牧民。”
那就分开,各走各的。
萧蕴一直叫人盯着宋国这边,结果得到消息是雍王和郡主一起出门,但分开走了。
萧啜不将箭簇对准靶子,啪的射了出去了,正中靶心。然后才道:“叫人跟着,看看这两人在干什么?”
是!
桐桐骑着马,游走于各个帐篷之间。每家都有要生羊羔的羊,牧民小心的守着,等着小羊羔来到这个世上。
青娘问说,“都是这个季节生吗?”
“差不多!一般是前一年的秋冬交配,羊羔一般怀孕五个月,所以,春季生的羊羔比较多。”
她在这附近转悠,多数人见了她都会躲避,穿着一看身份就不同。而且,双方语言不是很通。
桐桐也不着急,四处看嘛。
正走着呢,看见一个听着四五个月肚子的孕妇急匆匆的往出跑,然后朝远处呼喊着,不知道在叫谁。
桐桐从马上跳下来,往前走了两步,这孕妇吓的朝后不住的退。她只能摆摆手,朝用木头围起来的栅栏里指了指,“我能去看看吗?”
这孕妇没懂意思,桐桐就直接跑过去了,羊圈里果然有一只母羊情况不好。这肚子太大了,桐桐朝这个孕妇喊了一声,然后比划了三根手指。
其实放牧的羊,一胎一到两只小羊羔是比较正常的。这要是怀的多了,真不太好生了。
这孕妇这次看懂了,不住的点头。
桐桐跪在羊圈里,喊青娘和白娘,“点一堆火来,今儿太冷了。”
嗳!
孕妇看懂了,帮着找牛粪,点起了火。然后看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贵人在这里给羊儿接生。
桐桐给顺胎,给摁揉羊的穴位,很快的,一只小羊羔就生下来了,紧跟着是第一只,第三只,真就是三只。
各个都不大,但是都活着的。
母羊咩咩咩的,挺好的。
孕妇抱着小羊羔朝桐桐笑,然后又跑回去拿了锡壶出来,给桐桐倒羊奶喝。
不爱喝这玩意,但桐桐还是很高兴的接过来,一股脑的全喝了。
孕妇又不住的请,把桐桐往外请,朝不远处指了指。
桐桐跟着她的脚步,走了挺远的路,最后到了一处帐篷。帐篷外围着一圈的人,正中间是四五只小牛。这些小牛应该都是最近出生的,且都站不起来。
孕妇拉了一个男人,说了几句,那个男人就看过来,然后谦卑的跪下,“贵人!”
他说的是汉话,可以交流。
“免礼。”桐桐走过去,看着这些小牛,“你们打算把这些牛怎么办?”
若是还不能站起来,便是能杀了。
桐桐:“……”他看这男人,“我可以让这些牛站起来,但得三到五天。你们要是愿意,就给牛身上打上标记,给我送过去。五日后,你们来领你们的牛。”
牛这东西,可是重要财产。这产一头小牛容易吗?
桐桐见他有顾虑就忙道:“治一头小牛,我收一斤牛乳做的乳酪。”
这人一下就笑了,转身跟族人沟通去了。
然后桐桐回城的时候带了一群人,连带了五头小牛。
到了地方,桐桐又跟那领头的说,“可以留两个人住在这里,食宿不用你们管。他们看着我怎么叫牛站起来的,以后部族里再有这样的情况,你们自己就可以治了。”
教吗?
“对!教。”桐桐又叮嘱,“最好是能说汉话,能听懂汉话的。”
这一天,桐桐收治了五头牛和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做徒弟。
而四爷回来的时候拎了半斤的稻米种子,得秧苗。
萧蕴在温泉别庄里都听愣了,“没有去见哪个部落的酋长,也没有上门去拜访什么人。一个看老农翻整田地,一个在羊圈里给羊接生了?”
是!
“雍王下田干活,郡主在给羊接生?”
是!
萧蕴把眉头皱成个川字:这是什么路数?
他转身去找驸马,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学了,然后萧啜不不由的把手里的毛笔给折断了。
萧蕴:“……您说,如此种种是何意?”
萧啜不看着手里断成两截的毛笔,怒气冲冲的给扔了,问说:“你会下地么?你会给牛羊接生么?”
萧蕴:“……”臣凭什么会这个?萧家乃贵族!大辽还不至于到了需得臣去做这些粗鄙活儿的份上!
第1745章 大宋反派(66)
辽国等级分明。
不仅是贵族与庶民之间等级格外的分明,便是贵族内部,也一样存在着非常分明的等级。便是皇帝的子女,如果子女的母亲出身不高,那其子女有些连个封号都没有。
婚姻也是如此,假如一男子已婚,若是有个身份比男子妻子身份更高的女子看上这个男子,那得祝这原配好运。她贬为侧妻都是遇到心善的了,真就赐死了腾地方,也不是没有。
这个身份高的女子便是十八次嫁人,男人也会捧着,因为她生的子女身份更贵重,更容易融进贵族圈。
这般一个等级分明的环境下,贵族怎么可能去种田牧羊呢?那不是自甘下贱吗?
而这一点,宋人就好了很多。因为宋人贵圈半敞开的,皇室血脉是一个方面,但是科举为官,从军建功,也是一个晋身的途径。
辽人也有科举,也有武勋晋身,但晋身之后,会被高门贵女看上,然后以结婚姻,这才算是真正的融入了贵圈。这就叫他们的贵圈成了一个相对封闭的状态。
汉人的文化可不是这样的。
桐桐一边带着两个徒弟给牛犊子翻身,一边跟他们说话,“……那诗怎么说的,‘天子重英豪,文章教尔曹。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
四爷举着火把在不远处站着,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桐桐了。她只记得这诗是宋人写的,但并不知道作者汪洙出生在七十多年之后。现在还没这首诗呢。
可桐桐跟着两人说的起劲啊,“我们汉人认为,‘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那话怎么说的,‘别人怀宝剑,我有笔如刀,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她说的起劲,可是想了想,又想不起诗的名字了?
这诗叫什么名儿来着?
给俩徒弟交代了,“没事,你们换着睡,别叫火灭了。饭食给你们备好了,半夜饿了就吃!”
俩人也没那么拘谨了,这个贵人其实挺和气的,说话还怪好听的。
桐桐洗漱了,把一身的味儿都给去了,才问四爷说,“你看我这脑子,那诗叫什么来着?”
“神童诗。”
哦!对!神童诗。就说了,就在嘴边叫不出来了。
四爷放下手里的书,问说,“作者是谁?”
“宋朝的吧!”把读书人捧的那么高,这个背景我肯定没记错呀。
四爷‘嗯嗯嗯’的应承,用心了,但不多。
他也懒的纠正了,忙一天了,挺累的,都早点睡吧。
桐桐半夜起来又去看了一次牛,守着火堆:“一定得暖和,不能叫小牛冻着了……”
她絮絮叨叨的,帮着小牛翻身子,摸着小牛的头不住的揉。
桐桐又说小伙子,“部族里要是有小姑娘愿意学,我教他们给牛羊接生……”夹杂的连给人的接生就都教了。母婴的死亡率会降低的!
小伙子只不停的点头,应着。
桐桐又抓了馒头插在筷子上放在火上烤,“烤热了再吃,到点了就换人。”
“郡主去睡吧,我肯定不打瞌睡。”
其实三天后,小牛基本都能站起来了。愣是等到五天,人来接了,桐桐才给人放走。
“要是有看着难生产的,你们就提前给我送过来……”
好的!好的。
领头的送来一大袋子的牛乳酪,桐桐抓了一块塞嘴里了,然后跟他们点头,“好了!这个就很好了,好吃。”
一个个面色黑红的汉子倒是不自在起来了,跪下就叩头,然后才牵着牛走了。
于是,桐桐这里就热闹了,总有人带牲口来。
来了桐桐就管,她也做了一件羊皮袍子套在外面,这种光面的就是脏了也好打理。整天把头发编成大辫子挽在脑后。也跟着送牲口来的各部族人学说话,学的不好,语调乖乖的,一群人跟着哈哈一笑。
四爷从外面回来,碰上这些人了,人家也慢慢的不害怕了。让给路叫四爷走,四爷要是没什么急事,一般就不走了。顺势跟这些人坐在外面说话。
说的都是羊群一年能扩大多少,产多少吃多少,秋天的牧草怎么办,牛羊能不能顺利过冬这样的话。
李成嵬数次请四爷过去议事,四爷也没拒绝,次次都去。
他们现在是分为两派,谁心里都有气。然后部族之间的零碎摩擦就多!就像是开春之后,需得追逐水草,他们为此产生的矛盾就如同汉人在灌溉季正水一样,那冲突起来真就是能出人命。
如今几个部族从开春到现在,都已经摩擦了七八次了,死了一百多好人,更不要提伤着了。更有野利部落一处水源被恶意投放了牲畜的尸首,用石头捆绑之后沉在水底,天慢慢暖和之后,水源就被污染了。
草原上的水源不都是活水,有时候一块地方就是因为地势低洼,积雪融化之后水都汇聚到那里。一般放牧途径那里可以给牲畜补充饮水。
现在好了,好好的地方被污染了。这种恶比杀人还恶,水这个东西对于牧民而言,太珍贵了。
在他们看来,这是要触怒神灵的。
卫慕氏觉得是野利部偷摸干的,野利部觉得卫慕是小人得志,还真以为屹立不倒了。
李成嵬坐在上面,他不能不偏着卫慕氏,但不能太得罪野利部,这个时候就需要有人说话了。
是宋?还是辽?
四爷特别谦虚,示意萧啜不:“驸马先请。”
哪里能我先请呢?次次这种要得罪人的事,你都不言语。叫我说,我说什么呀?他这次不说了,“雍王请吧,您先说。”
四爷就说了,“饮水重要,如今这个时节,任何事情都该放下。耕田的得耕种,牧民得放牧以求生。春节是万物繁衍之时,此乃天时。所以,任何争执都得放下。这个事恶劣,得查。但在查清之前,这个问题怎么解决?没有这个水源,是不是影响一片草场。那咱们就不能只争执,这么着吧,将这个事分两部分。一部分是案子本身,一部分是水源的问题。”
说着,就看其他人:“诸位以为呢?”
嗯!没毛病。
四爷就又道,“那谁能解决水源的问题?”
这怎么解决?要是有替代性,这不是就会有这么大的争执了么?
四爷就起身,跟萧啜不道:“那……驸马看着断个关系,我去看看水源的事怎么办?放心,汉人治水千年,有经验,这事能办。”
然后走人了。
萧啜不:“……”你治理了污水,你的功劳可在草原流传;我在这里断案子,两面不讨好。
可人家又说的对,自己确实不会治理这个污水,也不知道该怎么治理,谁能去治理。
所以,人家安排的也没毛病。
然后四爷整日里奔波在草原上,兴州地貌特殊。有贺兰雪山融化的水,有地表湖泊相连,也有黄河国境,所以相对来说,它丰富的不仅是地表水,地下水应该也是极丰沛的。只是怎么找这个水脉,并不是谁都能掌握的。
就是因为地表水太丰沛了,迄今还没有牧场草原地下水的必要,也从没想过能去用这个。
四爷就带着卫慕氏的人到处转悠,最后在一低洼处试了试,挖下去三米,见水了。这里就可以成片的挖,自然就行成一个不枯竭的水源。
而后又带着人无被污染的水源看了看,清理尸体,将水洼处的水用简易的水车彻底的搅上来,又用石灰撒埋了。至少叫这一片牧场重新得以放牧。
这件事一处理,那意义可不一样了。
能叫牧民的牧场上不缺水,能在干旱的时候有一处地下水可用,这多重要呀。
谁都想要,各部轮换着上门,四爷跟谁都聊的很好,相谈甚欢不说了,还能彻夜的把酒谈心。
然后在天热之前,李成嵬亲自上门,请四爷和桐桐,“雍王兄和郡主于夏州有大恩,住在都亭驿不是长久之策。弟已然着人准备了雍王府,还请雍王兄和郡主移驾府中居住。”
桐桐:“……”这李成嵬反应挺快呀,竟然给了一座府邸。
可更叫桐桐想不到的是,李成嵬给的府邸竟然是崭新的。他竟然将李德明着人兴建的皇宫划出了一部分来,单开一门,挂上了雍王府的招牌。
桐桐看着这崭新的皇宫,她从这里路过了不止一次了,它周长十八里,东西的长度是南北长度的两倍。如今,李成嵬知道他想挪进来,很难很难。
于是,他把皇宫分割了。
这不是东西的长度更长吗?于是,人家就东边截取四分之一,西边再截取四分之一。东边挂了雍王府的牌子,西边挂了辽国亲使的牌子。中间剩下四四方方的那一块,正好占了皇宫的中心,又恰好占地占一半。整个的中轴线没变,建筑的中轴也没变。
大家一起搬来住吧。
黄土和泥沙夯成的内城城墙高大厚重,各种塔和殿高大而宏伟。
不难想象,住在这里,冬天的冷风吹不进去,寒风也一定灌不进去。夏天晒不透,而冬天也最为保暖。
皇宫里处处引温水水,里面的壁画精美异常。
住在里面一定非常非常的舒服。
但是,不能住呀。
桐桐就看四爷:我觉得我跟着你是很难住新宫的。
四爷:“……”旧房子有人气,你得这么想。他攥着桐桐的手笑了笑,然后推辞了,“夏王所请,实不敢。若是能有一府邸,我们感激不尽。但这里……只能是您的!”再好也不住。
住在这里,等同于圈在里面了。若是与百姓隔开,绝非自己和桐桐所愿。
因此,四爷很赞成李成嵬住进去:住吧!只管住!爱怎么住就怎么住。
第1746章 大宋反派(67)
四爷和桐桐不搬去他们的皇宫住,但是耶律岩母和萧啜不却搬了过去。
萧啜不皱眉,“他们不住,有他们的考量。咱们得住,且一定得有排场。”
耶律岩母撇了他一眼,“整日里在这里呆着,我都烦死了。咱们就不能回去,换别的人来守着吗?我都快要闷死在这见鬼的地方了。”
“公主见见夏国官员命妇,怎么就闷了?只管在府中设宴为乐便是。”
说的有多享受似得,“她们都很无聊,一点也没有柴郡主好玩。可柴桐讨厌似得,围着牛羊马转悠,从来不搭理我。前儿我去找她,她竟然收了一头骆驼,是回鹘人的。”
萧啜不看向公主,“所以,你更要交好各部贵族。儒家的书教人仁爱,圣人言说‘得道者多助’,他们现在求的就是‘得道多助’。这些道理都是他们的圣人教给他们的。我也认同这个道理,但这个‘助’得来自谁呢?”
耶律岩母‘嗤’的一声,“横竖不会是那些贱民!”
“对啊!不会是那些贱民。”萧啜不就笑道,“我也读了汉人的史书,隋朝的开国皇帝是贱民吗?不是!那是贵族,甚至说是皇亲;唐朝的开国皇帝是贱民吗?不是!那也是贵族,同样是皇亲贵戚。便是宋国的开国皇帝……若非得柴荣信任看重,花花世界岂能归赵姓?他可算是贱民?”
当然不是!赵家本身便是武将人家,虽不算权贵,但绝非贱民。
萧啜不就道,“那你说,贱民成事者,几何?”说着,他就笑,“遇到灾年,中原之地必闹民乱,结果如何呢?史书上所载,没有一次靠着贱民能走到高处的。”
耶律岩母‘嗯’了一声,这次乖乖的,没有反驳。
不反驳就行,“明儿搬家吧!公主先休息,臣还有两卷书未读。”
耶律岩母看看外面黑漆漆的天,再看看燃烧了一半的火烛,而后看向轻衣薄衫趴在榻上的自己,最后抽了枕头朝驸马狠狠的扔过去,“你读的何书呀?”
枕头差点砸到脚踝,萧啜不站住脚,没有回头,“是《商君书》,臣有好些还没有读懂。”
“《商君书》?”桐桐就笑,“驸马也忒不解风情了。”
耶律岩母哼了一声,“木头一样,惹人生厌。”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寒瓜递过去,“尝尝,你们南朝怕是不多见。”
桐桐扫了一眼,就是西瓜。不过这西瓜……籽特别大,瓤也就那么回事,半生不熟的感觉。这玩意在药典上记载了来历,最初就是契丹破了回纥,得了这个种子。盖在牛粪下面,最后发芽,长出了青皮瓜。
后来在五代时期传入中原,但还不普遍。后来又很多年,才南北都有。南边种植味道不如北边甜。但这个东西寒凉,北方人的体质吃了也还好,南边人多吃就容易得霍乱,且冷病伴随终身。
桐桐想了想,之前在宫里,确实没见谁吃这个寒瓜。
那也就是辽国吃的比较普遍吧。
她就说,“给我些瓜籽,回头我自己种。”
耶律岩母就哼笑,“你跟雍王,还真以耕牧为乐了?”
桐桐就笑,“宋人与辽人不同,你们在马背上求存求生,你们有你们的生存法则。我们世世代代靠的都是土地,是农耕。农耕并非贱业,而是同读书一样,是最清贵不过了。
至于你说的‘牧’,我也没有去牧羊呀,我是在想着宋人养殖者多,我们没有那么些地方放牧。那怎么办呢?我们能养猪,能养鸡鸭鹅,难道就不能养了牛羊吗?
牛可耕地,羊可食用。马儿圈养难,但是饲养牛羊若只为耕和食,我有何不能试的?耕为国本,食为民本,此举不也是为国事、为民事么?”
耶律岩母想了想,好像这个话也很有道理,“但这与你们不住过来有甚关系?”
“先不提那是皇宫的规制,我们住进去合适不合适。就只对宅子,辽与宋的态度就不同。你们搭个帐篷便可为家,逐水草而居,对宅屋没有很多讲究。可我们不一样,我们讲究风水。”
说着,就指了指墙壁上的壁画,“我要住进来,夜里睡不踏实。”
耶律岩母眨巴了眨巴眼睛,这个解释,她好像也能明白,人家也有人家的道理。
就像是大宋未曾册封这里是夏国,可这里偏有皇宫。雍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在这个上面纠缠,就是态度。要是住进来,好似没法跟大宋的朝廷交代呀。
耶律岩母觉得桐桐特别坦诚,问她什么她就特直白的告诉你,一点也不隐瞒。
于是,她果断的转移了话题,“听闻你们要回去完婚,什么时候动身?”
“怎么也得等秋后吧。”
两人聊了半天,这个乔迁之喜就算是恭贺过了。
回去的路上,桐桐还在想《商君书》的事。萧啜不在读这本书,这就是一个重要的讯息。
《商君书》上有这样的话:民弱国强,国强民弱,故有道之国务在弱民。
也就是说,他认为国强与民强是相互对立的,只有民弱了,才不会凝聚成更大的势力来威胁君主的统治和国家的安全。
而且,《商君书》有个重要的思想,那便是重农重战。
记住的不算多,但像是‘国之所以兴者,农战也’还是记得的。
还有一个理论叫她印象特别深刻,好似是说‘农有余粮,使民以粟出官爵,官爵必以其力,则农不怠。’
这话何意呢?
这是说,朝廷叫百姓把剩余的粮食拿出来给朝廷,用这些粮食换取更高的官爵,那百姓就会更努力的耕地,以求更高的官位爵位。
桐桐回来就跟四爷说,“只从萧啜不的态度就看的出来,辽国主战一派依旧不少。”
本来就是如此!就算是放在大宋,你难道不属于主战一派的?
只是王朝的发展,也有很多的偶然因素在。如今这位辽主年岁大了,他不会再好战了。至少最近几年,还算是太平。而且,辽国的太子年幼,今年才十三?
这个时间段不错,换个时间点,未必有这个时机。
四爷一边说着,一边翻看朝廷的邸报,然后抽出一份递给桐桐,“瞧瞧,交趾国犯边。”
桐桐接过来扫了一眼,又想翻白眼。这个交趾自秦汉开始,便一直属中原政权所有。汉武帝时期将全国分为十三个刺史部,其中就包括交趾刺史部。
便是唐时,亦是从不敢独立。
就是五代十国之乱之后,有点脱离政权。但是真的独立,那是在赵匡胤手里!最后赵匡胤给封了一个交趾郡王,算是藩王。人家不想引起摩擦,受封了而已。
瞧!这不就打起来了吗?
桐桐将邸报放下了,问说:“还有别的吗?”
四爷又递了一份过去,“太后从赵祯手里收权了。”
啊?
桐桐接过来扫了一眼,然后沉默了。赵祯读书的所在叫资善堂,说是读书的所在,但自从赵祯是太子开始,资善堂的就与东宫无异。它附带着太子辅臣参决各司事务的职责和权利。但是,邸报上说,资善堂辅政之权限期交还给各司衙门。
意思还不明显吗?彻底罢辍了资善堂参与政务的资格。
这事真的是……怪一言难尽的。任何一个皇帝想要罢辍东宫的参政资格,那都且不容易呢?太子和东宫要是闹腾,那就是大事。
谁能想到,太后罢辍了皇帝参政的资格?这跟武后的一些行为其实很相似了。
四爷就说,“武后的儿子们要是各个都乖顺,她又何必杀子?赵祯吸取的未必不是李唐的教训,太后要夺,他便任由太后夺。他耐的住,毕竟太后年纪大了,还能活多少年呢?他只要守着‘仁孝’之道,太后便不会走到武后那一步。”
所以,便是满朝的大臣都支持赵祯,可赵祯自己没反抗的欲望,事情便成了这个样子了。
桐桐就问说,“咱们呢?是支持亲政?还是不支持亲政?”这次回去,总会有人为这个事找上门说的。
四爷看桐桐:“若是赵祯自己不动,打量着谁主动为他出头不成?”成了,他受益;败了,他无损。谁愿意做这种功臣,那谁去。咱只是回去完婚的,跟咱们不相干!他们爱怎么着就怎么着。
桐桐‘嗯’了一声,其实太后跟赵祯行事风格有很多相似的地方,那就是从不跟朝臣硬掰腕子。他们总是随着朝臣的大多数走。
这一派的人占了上风了,那就你们对,你们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主张改革是吗?改呀!
想要变法是吗?变呗。
回头那一派的人占了上风了,又开始说改革不对,变法要坏,那就听你们的。
改革不对是吗?叫停。
变法要坏是吗?那咱不变。
谁占了上风谁有理,坐在上面只要跟大多数人一致,那就没毛病。位置坐的稳稳的呀!
这也是一种坐皇位的办法吧。
现在的状况应该就是:赵祯也想看看,他要是不动,朝臣会如何。
桐桐将手里的邸报往桌上一扔,这事现在就叫人麻爪的厉害了。
她最烦跟这种软踏踏的人相处,他真就是泥做的,是圆的是扁随你们捏。
其实这种性格的行程,跟太后绝对有直接关系。赵祯很大程度上就是学她!
四爷就笑,“那照你呢?怎么办?”
照我这脾气,“我一把给他糊墙上。”
四爷:“你呀,一点也不谦虚,人家是明君!明君!比你家爷的名声好了太多了。不要随便置喙人家!”
桐桐瞥了他一眼:“……”这个小心眼!嘴上不说,其实一直耿耿于怀吧。
第1747章 大宋反派(68)
一入秋,桐桐就打算和四爷回去京城去了。
两人在这边真不怎么着急,这也不是着急的事。说是收揽人心也罢了,是真心实意也好,人心这个东西,这是非时间不可的。
桐桐身边已经有十多个党项少年了,还有几个十几岁的姑娘,在府里管吃管住,然后教他们怎么给牲口瞧病,怎么给牲口接生。每天都有牛羊马匹都带过来,不是难治的病就是看着不好生的样子。
李成嵬把原先的世子府,就是李元昊的府邸给空出来。四爷和桐桐也就搬进去了,那府邸修的也不错。府里进牲口当然不行,但是挨着府邸的一块空地,搭建了棚子,有专人看着,一般就去那里。
本来今年打算去辽国一趟的,但因着夏州各部摩擦不断,到底是未能成行。
一入秋,四爷忙着收庄稼去了。桐桐也忙着呢,一到这个季节,牛羊就进入了发情期。她试图人工干预,就得下牧场去看看。
早上起来要出门了,四爷喊她:“今年不行就算了。”一个未出嫁的姑娘,摆弄这个事也不太像话。
知道!知道!这不是去看看嘛。看看他们是怎么弄的。人家长期饲养,经验丰富的很。
可这还没出门呢,李成嵬又打发人来请四爷了,“也请郡主一起去,议事!”
这是又怎么了?
桐桐不得不换了衣裳,跟四爷过去。
到的时候耶律岩母在,卫慕氏作为王妃同样在场。
四爷和桐桐的位置在李成嵬和卫慕氏的西侧,相互见礼坐下,桐桐这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秋天,这不是秋猎开始了么。各部赛马秋猎本也正常,可姑娘们倾慕好汉子,这不是就有年轻人……就越界了。
本来,每到这个季节,野合这样的事就很常见。他们又不讲究婚前贞洁,所以,这种事真就是自然而然发生了。
党项的婚姻里有一条,那就是同姓不通婚。只要不是同姓,其他的是不禁的。
当然了,婚内若是还与他人媾和,一旦发现,族内便是要惩处的。
比如已婚女子与其他男人有私,这男人恰好又被女子的丈夫逮住了。那怎么处置这个男人,就得由人家族里来定了。便是杀了你,也符合民情和风俗。
然后这几部就又发生冲突了,先是没藏氏的女子嫁到了卫慕氏,而后与野利部的男人有私,卫慕氏逮住了野利部的男人,游街示众不算,还需得赤身捆绑,扔到草原上十五日。不许任何人靠近!
若是活着,这是天饶。
若是死了,也是天命。
可巧了,这个野利部的男人正好是野利酋长的儿子,而私通的女子是卫慕酋长的儿媳妇。
而今,野利酋长的儿子被扔到草原上已经三日了,野利部跟疯了一样的四处找野合者,然后结果就是现在每个部族都牵扯进来了,谁家都不能置身事外。
要天罚是吗?行!都扔草原上等着老天的裁决吧。
听了一个来龙去脉,桐桐心里骂娘,这都叫什么事。
叫这么闹一次,每年因为这个得死多少人呀。
这会子了,人都押上来了。好家伙,男男女女,都是各自有婚姻,但就是……嗯……反正发生了。
耶律岩母就觉得,“小题大做!”多大点事呀,回去过日子去吧,闹腾什么呀?谁能保证婚外一次关系都不发生?
这要是成了成例,那才是坏了大事了呢。
萧啜不轻咳一声:闭嘴吧,别说话。
耶律岩母白了他一眼:你才该闭嘴呢。我祖母有情人,这是全天下都知道的秘密。现在这种事叫咱们来干什么?咱们能说什么?该说什么?大事化小,再别提了才是对的。
桐桐低头有些想笑,那位萧太后也是女中豪杰吧,反正是身为太后,跟情夫的事闹的人尽皆知。可人家在乎吗?
而且,辽国的婚姻制度还真不如党项的。辽国是继婚、续婚、舅甥婚,这种的都是不禁的。更乱好吗?
卫慕氏就看桐桐,“郡主……以为呢?”这位可是异常厉害的性子,眼里不揉沙子。这种行为在汉人眼里,那就是难容的。也就该问问这位郡主,看她怎么说。
桐桐:“……”男女的事,情出自愿呗,对吧?她只关心这些女子,“是否都是自愿?”
她问出来,就从这些女人的脸上扫过,“你们是否都是出于自愿,无人以任何形式强迫或是胁迫你们?”
这种事当然是自愿了!
有个女人很大胆,直接就道,“人在草原上,如同牛羊马儿发情,想了,便做了,如何?”
桐桐摸了摸鼻子,这该怎么着呢?她就看四爷:“不如,依律而行吧。”
“夏州无此律法。”李成嵬就道,“若是要依律,那就得各个部族商议,各位大人同意……”这就是个扯皮的事,扯来扯去的,这些男人全死完了。
桐桐就看她,“敢问夏王,这里可是大宋的夏州?”
李成嵬一愣,但还是答了一句:“自然!自然是大宋的夏州。”
四爷挑眉微微,压下嘴角的笑意。桐桐往往总是能出其不意,她想借此将大宋的律法引入夏州。
果然,就听桐桐说:“既然是大宋的夏州,那便可选用大宋的律法。大宋律法对此等事有规定。
《宋刑统》中关于通奸是这么规定的,男女未有婚姻一方,判处徒刑一年半;有婚姻的一方,判处徒刑两年;若是官员与其管辖内的女子通奸,罪加一等。
当然了,这个律法的前提是,‘奸从夫捕’。也就是说,这个通奸案在民间,一经发现,官府要不要管,取决于通奸女子的丈夫。若是其丈夫不予追究,则民不举官不究;若是其丈夫要追究,才适应于以上律法。
而官员无特殊情况,一经发现或检举,严惩不贷。”
宋律对于士大夫也相对要严苛一些。那话怎么说的?‘礼不下庶人’,庶民不知礼,可从轻发落。但士人知礼偏还犯了,这就不能轻饶。
这就跟‘知法犯法,罪加一等’是一个道理。
很多人犯罪了,第一句便是:我不懂法。
不懂,便能从宽。一直就是如此的。
大宋关于这个方面的处罚相对较轻,是到了明之后,朱元璋的律法严苛,才成了重犯的。
也因为宋律在这方面处罚真不重,才可能叫党项接受。
萧啜不看向一直没言语,坐在那里只听的雍王,心里翻腾的厉害。律法的引入,这是一个非常大的事件。
有一就有二,这证明大宋对夏国的影响要大于辽国对于夏国的影响。
那边桐桐就又说,“当然了,也可以根据辽律嘛。”说完就问公主,“辽律对此是如何规定的?”
耶律岩母不自在的动了动,“……我哪有时间看什么律法?”
桐桐又问萧啜不,“驸马怎么看?”
萧啜不:“……”他朝桐桐笑了笑,“我觉得郡主的提议甚好,宋律更合如今的夏国使用。”
桐桐回以微笑,然后看向李成嵬和其他的部族酋长,“诸位以为呢?”
这样的规定能叫族中子弟安然回家,捏着鼻子也得认。
李成嵬:“…………”他看了卫慕氏一眼,眼里有几分厌恶,扭脸对着桐桐却又笑的温和,“郡主所言甚是,若无意见,就如此吧。”
那就如此吧。
回去之后萧啜不在书房徘徊,然后看向萧蕴,“再这样下去,南朝会影响夏国到哪一步,这可不好说。雍王和这位郡主当真是反应机敏!”
萧蕴叹气,“早说了,柴郡主不似一般的女流。竟是有些先太后的品格。”
是说萧太后么?萧啜不微微点头,“事突发,他们实现并不知道。雍王也并未授意于她……”
是!此二人确实有些难处理。
萧啜不看向萧蕴,“不能这么下去了,得想办法。”
什么办法?
“我上一道折子,你亲自带回国,交给陛下。”
萧蕴起身,拱手道:“臣今儿就出发。”
等萧蕴走了,萧啜不再一次见了李成嵬。
李成嵬笑的很热情,“驸马快请坐。”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扶了萧啜不坐下,“去而复返,必有大事,您请讲。”
萧啜不笑的非常和气,“我是为了雍王大婚的事来的。”
雍王大婚吗?“哦……这可是大事呀!大事中的大事。”他其实没明白,此人到底想说什么。
萧啜不就道,“我是想着,雍王和郡主为夏国做了许多事实,深得夏国百姓爱戴。那夏国在这般的大事上,难道不该有所表示么?”
“财帛珠宝,必是应有尽有的。”
萧啜不就摇头,“雍王和郡主岂是贪财之人?我以为,人气才是他们所看重的。您想啊,郡主无娘家,雍王无至亲,亲眷少之又少。而他们又常年不在大宋京都,这婚事又岂能热闹?”
李成嵬就有点明白了,“雍王与郡主待我等如手足,这样的大事,自当重视。不若叫诸部派人前去恭贺,以表我等心意?”
“不仅该有勋贵,便是庶民也该带一些。”萧啜不就笑道,“他们对雍王和郡主尤其感激。若是能参加其婚礼,想来他们一定很惊喜。”
当然!当然!一定郑重的派出使臣,去恭贺雍王和郡主之喜。
萧啜不这才起身,“辽国我也已经上了折子,我陛下赏识雍王久矣,恰逢雍王大婚,也必是极为重视。”
是啊!是啊!雍王人中龙凤,受人爱戴,原也应该。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而后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第1748章 大宋反派(69)
秋末,天微冷。
京都之外的官道上,一行数十人跃马而行。
远远的看见城郭,桐桐勒住了马头,慢慢的降低了速度。越是靠近京都,路上的行人越多。
她单手控马,慢悠悠的走着。今年黄河又决堤了,还在澶州,距离京都极近。
四爷叹气,“当年不迁都,弊端到底是出来了。”
两人一路走着,一路说着。要进城了,两人就从马上下来了,将马交给随从牵着,两人不紧不慢的走着,看繁华的京都街市。
桐桐拉着四爷,指了指路边的蜜饯摊子。四爷点了杏脯和蜜枣,“来两斤。”然后取了个杏脯递给桐桐:“尝尝。”
好吃!西北的这种蜜果子做的就不如京都的好吃。
再往前走,还有小摊子上卖油炸的鳝鱼,桐桐闻到味儿就不走了,愣是站在摊子边上吃了一大碗。
正就是逛了一路,这才到了宫门口。
临出发前半个月,只发折子说哪一日出发,但哪一天能到达,这个就不好说了。因此两人回来,直到宫门口宫里才知道的。
这次,桐桐没去杨太妃的宫里梳洗,而是跟着四爷去了宫里为四爷准备的寝宫。
梳洗完了,路上也吃的差不多饱了。换了一身装束,这才去后宫。
四爷要去见赵祯,桐桐得去见太后。
时隔两年再相见,刘太后看着进来的女人,微微愣了一下。走的时候还是个纤瘦的弱女子样子,而今是真的长高了,也真的长大了。
这就是个大人的样子。
生的比一般的女子要高一些,站在跟前,竟是比自己高出了一头去。站在跟前,得仰着头看她。虽在西北,倒也不黑,已经白莹莹的。眼睛黑黑亮亮的,扑闪着。不管笑还是不笑,那双眸子都是黑黝黝的,沉静异常。
刘太后上前拉着桐桐的手,手掌微微有些粗糙,她捧起来看了看,“这是……”
“骑马去牧场看看牛羊,也学着给牛羊瞧病……”桐桐就笑道,“而今,我照着书上学的也挺好的,还教了很多人……我也想着,将来大宋的百姓能在家中养羊,给孩子吃乳酪。能在家中养牛,节省劳力……”
说着,就动了动手,“雍王还跟着学种地了,回来带了一些稻米。回头请您赏脸,尝一尝我们种出来的稻米。”
刘太后微微点头,拉着桐桐去坐:“你这想法虽异想天开了一些,但心是好的。”
桐桐就看她,“为何太后觉得……异想天开呢?”
刘太后就笑,“有地的人家,谁家亲自下田耕种?若是耕地都用牲畜之力,你知道得有多少人无田可耕呢?”
桐桐:“……”土地兼并的问题,你们知道,朝廷也知道。可就是没法子,对吧?
行吧!就是回来成婚的,一见面就掰扯也不像个样子。再说了,便是再争执,也不会有结果,她也不想再说了。
因此,她直接起身,“还未曾给太妃和皇后请安。知道您忙,我就不打搅了。去陪着太妃说说话,好去瞧瞧皇后娘娘。”
去吧!
杨太妃是个极其心大的人,太后鬓角半百,老了许多了。但太妃几乎还是原来的样子,没有怎么变过。跟桐桐絮絮叨叨的,说是宫里进了多少妃嫔,这些人一天天的闹什么乱子。直到皇后打发人来问了,杨太妃才说,“她必是闷了,等你说话呢。你去吧,多劝劝!皇后的脾气这两年越发不好了。官家不哄着她还好,只哄上那么一次,下次她闹的更厉害。”
好!我这就去。
皇后等在门口,远远的看见桐桐就跑着迎过来,“你可算是回来了。”
桐桐便笑了,疾步过来赶紧行礼,人还没弯下去呢,郭皇后一把就扶住了,“不差你的礼。”说着,拉着桐桐就朝宫里去,“还想着你至少得半个月才能回来,不想这么快。”
“骑马回来的,也是想多在京城留几日。”桐桐上下打量皇后,“怎的还是这般清瘦?”
郭皇后摇头,“我是一天的好日子也没有。太后盯着后宫的肚子,催着生龙嗣。逢五逢十官家倒是会陪我……可就是怀不上,奈何?”
桐桐皱眉,郭皇后身体康健,并没有什么毛病。她真心实意的建议皇后,“许是官家少些回后宫……”
郭皇后左右看看,低声道:“我知你给牛马治病,看些医书。这道理你懂,难道医官不懂?医官也说了的,适时的修身养性对身子更好。我也是这般劝的,可……后宫那新人哪个不是妖精?哪个不想生下皇长子?还有那更不要脸的……我都不好跟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
桐桐没言语,郭皇后就又忍不住,“尤其是那杨美人和尚美人……原本今年盛宠不如以往,可谁知二人私下勾连,竟是住在一起……官家每每去杨美人宫里,尚美人必然作陪。若是去尚美人宫里,杨美人也必然作陪……”
说着,就抬手打了她自己的嘴,“你说说……这勾的官家焉能歇息?”
桐桐:“…………”玩的花,玩的刺激,是这个意思吧。这种事在士大夫眼里不算是事,毕竟这属于房中事,一句闺房之乐就完事了。
在没有子嗣的情况下,这更不叫事了。
所以,太后不管,太妃不理,朝臣也不会多事。
那要是这么着,他的后宫无所出,原也是该的。扛不住诱惑,能说什么呢?事实上,赵祯的后宫比起历代帝王,一点也没少。
桐桐记得,好似还有下面的人给宫里送了好几个美人,赵祯也都受用了。后来御史劝谏,说不能流连美色,于是,他马上把这几个美人给放出宫了,走的时候没人给了几百贯钱。
御史说,既然受用了,那就留着吧,以后不要这样了就行。结果赵祯眼泪涟涟,哭着说,朕虽然是帝王,但朕也跟平常的百姓一样,是非常重情感的。要是这么留着她们,我又怎么忍心不去看她们。
御史又说,那也不用这么着急给送走。
赵祯更哭了,说:朕留她们留的久了,必然就有感情了。有了感情,朕如何舍得送她们走。你觉得不合适,那朕就忍痛割舍了吧。
这事是记载在史书上的,用来证明仁宗皇帝确实是一个广纳谏言的好皇帝。
桐桐看史书那个切入点总有点不一样,别人大概真觉得赵祯接受了御史的谏言了,挺好的。
可桐桐看了就想骂一句渣男,几百贯就给人打发了?这些女子要是留在宫里,哪怕做个宫娥呢,每月也三百贯呢!而且,这些女子出去怎么办呀?能嫁人吗?一般的女子还能改嫁,她们这样的最后什么结果呢?
这个史书上没有,但不难想象,最后肯定是青灯了一生。
想到这个,桐桐就觉得没有必要改变什么。他能生就生,生不了就无子吧!
无子挺好的,省事。
在皇后这边呢,皇后说的都是这些事。
桐桐特理解,反正是后宫只要无所出,这一定是皇后的错。所有的压力都给到皇后的身上了。
是皇后怀不上,生不了,还善妒,以至于后宫无所出。
郭皇后这种脾性,真的,她没被逼疯,这得是她是个暴脾气,一不高兴就闹,闹出来反倒是发泄了。
因此,桐桐也就不劝了,怎么舒服怎么来吧。皇后有闹腾的权利,谁也别干涉。
那边四爷跟赵祯在书房里,赵祯靠在椅子上,叹了一口气,“我本不打算折腾你们,在夏州完婚也挺好的。可太后娘娘年岁大了,执拗起来了。朕也是没法子。”
四爷就笑,“成亲哪里能没有长辈在?回来完婚,我们求之不得。”
“主要还是夏州,怕你们离开生出什么变故。”赵祯指了指茶具,“又是半年没喝到你点的茶了,咱们叔侄今儿点茶品品,说说闲话。”
四爷就起身,挪过过去,坐着点茶去了。手里一边忙活着,一边道:“夏州也没有放不下的,那个地方,守着是它,不守着还是它。来来去去的,就是那么一点事。臣之前在折子上也说了,干点实在事,不争权不夺利,将官家的仁义撒遍边疆,这便是臣尽心了。”
赵祯缓缓点头,好一个‘不争权不夺利’!这话是说夏州事,也是说他的态度。他对如今的朝政,持的就是这么一个态度。不争不抢,自然也就不会在亲政上多说什么。
接下来,是长久的沉默。
赵祯看着窗外被风吹的摇曳不住的树枝,“从真,朕跟你说句实话。”
“您说。”
“朝中似有人揣摩太后,都言太后有武后之志。”赵祯说着,语气里就满是伤感,“从真,若真有那一日,朕能投奔的人唯有你了。赵氏会不会有昔年李唐之祸,朕不得而知。”
四爷:“……”这是逼着自己为他的亲政出力,是吧?
赵祯又继续道:“这半年里,太后屡屡加封娘家。”
这一点四爷知道,邸报上有。就是一直加封她的父母,她的祖父母,她的曾祖父母……甚至于加封到祖宗身上。将娘家的地位抬的极高。而这些行为,像极了武后造势的第一步。
所以,赵祯慌了,也有些怕了。
四爷就问说,“那依您之意呢?”是要直接夺了太后的权?还只是试探试探对方?
要是直接夺权,我还真就有点看好你了。好不容易张口了,玩把大的。
可要是只打算试探试探,这有什么意思呢?
结果赵祯说:“……孝道为先,她虽逼迫于朕,可朕焉能逼迫于她?”
四爷:“……”你要是给我皇阿玛做儿子,你真能给老人家气的升天了!
第1749章 大宋反派(70)
难怪桐桐想给糊到墙上,一般人真受不了这个脾气。
四爷不紧不慢的分茶,话也说的不紧不慢,“官家,臣以为您不当急。”
“嗯?”赵祯一时没明白这个话的意思。
四爷将茶递过去,“您若忧心,那这天下士子、满朝大臣焉有不忧心的?烦恼嘛,若不在您身上,一定会长在别人身上。那您看,是您烦难好呢?还是叫别人烦难好呢?”
赵祯:“……”他捧着茶,思量着这话。
四爷将杯中的茶一饮而尽,“您早些歇息,臣去给太后、太妃请安。”
好!去吧。
可算从里面出来了,到达宝慈殿的时候桐桐正在外面站着,跟宫娥在门口说话。她必是知道自己要过来,所以提早等在这里了。
桐桐远远的看见四爷了,也没过去迎。耳中全是宫娥的絮叨,“……太后娘娘自来简朴,之前先帝在世,太后娘娘做皇后时就简朴,而今也是习惯未曾有丝毫更改。
奴婢们自是不必说了,在宫中所穿旧衣便占了一半。因此,下面的人就时有抱怨,说官家身边的婢女各个服侍华丽,我们伺候的是太后,这岂不是被比了下去?
也是奴婢们不懂事,太后娘娘说,那都是官家妃嫔才能享用的,我们这样的婢子是没有穿戴那些衣物的资格的……”
桐桐:“……”这是说赵祯身边伺候的宫女穿戴的都是嫔妃才能穿的衣物,但太后和皇后都没有阻止。言下之意,赵祯将伺候他的宫娥都收用了。
一个小小的奴婢,敢在自己面前说这个话,没有人授意么?
这是想告诉自己什么?说赵祯好色么?
然后呢?然后依照自己的脾气,必然不会觉得赵祯而今会是一个好帝王。所以,会在赵祯亲政的事情上再闹腾一次,或是会以自己的身份影响四爷?还是觉得自己同情皇后,会因为皇后抱打不平?
她没言语,四爷已经近前了,她拉他:“走吧!大娘娘等着呢。”
可一进去,四爷还没说话,桐桐却先开言了,她直接就问太后,“大娘娘,您有什么要说的,您直接告诉我就行。何必拐弯抹角的叫那些奴婢告知我?”
你要用我性子直,那我就直给你看。
刘太后:“……”她只能先说雍王,“免礼,坐。”然后才看问桐桐,“这说的是什么?”
桐桐朝外点了点,“几个奴婢,非议起官家身边的婢女身着嫔妃才能有的装扮……”这个事也是记载在史书上的,用来侧面证实刘太后确实很节俭。
做过皇后的桐桐对历代皇后的事知道的还是比较多的,就像是这件事,在桐桐看来,这哪里事亲妈会说的话。
那若是亲儿子,太后会跟婢女说那些话吗?
这就是一冷眼旁观的人在暗含挤兑的在说风凉话呀。
桐桐从这里看出了这母子不睦,也看出了仁宗真的好色和真的不简朴。
这会子她就说,“才从皇后娘娘那里过来,耳中尽是后宫之事。那我得为皇后娘娘说句公道话,如此这般,再说皇后娘娘善妒,这可就说不过去了。皇后娘娘性情直率,嘴不饶人,但行为上并为做出过分的举动呀。”
妃嫔也纳了,婢女也都收了,后宫中把不带名分的婢女算上,小二十之众,还要如何?
这样的皇后再要说善妒,天理何在?她只抱怨官家,却也未曾害过任何一个妃嫔婢女,由着那些婢女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这跟善妒有什么关系?
她就说,“在您跟前这么说,晚宴见了官家,我也得这么说。”
只把事情往后宫争风上引,其他的一盖不提。
刘太后:“…………”这是历练出来了,也是生分了。心里什么都明白,就是不上套。
言下之意,你们那些事,她没态度。
行吧!刘太后也不勉强,晚宴结束了,她只说,“雍王回寝宫歇着吧,出嫁之前桐儿跟哀家住。”
重新住在这宫里,晚上洗漱完一出来,看见太后坐在暖阁的榻上,手里捧着一卷书。
近前一看,是唐史。
桐桐叹了一声,“您也是年过花甲之人了,晚上该早些休息才是,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刘太后指了指对面,将书合上,往正中间推了推,“你曾说,你钦佩武后。”
桐桐‘嗯’了一声,“我钦佩武后,您也说了,您不会是武后。别人担心的事,我从不担心。”
刘太后就笑了,“许是……人走着走着就会变了呢?”
桐桐只笑了笑摇头,你成不了武后,你告诉我人会变,其实还是想利用我。你打出武后这张牌,就是要跟朝臣讲条件。只要你不做武后,朝臣就默认你不还政。
真的,很不必在自己面前演这出戏。
她也干脆,“您要真想,我绝不反对。”所以,当武后吧!当呗!你要当成了,我真支持你。
刘太后愣了一下,看向桐桐。
桐桐坦然的跟她对视:我说的是真的!
其实,这件事对刘太后来说,不要太简单。赵祯三天两头的生病,弄死他难吗?你给弄死了,他又没子嗣。你手里真的有先帝给的圣旨,圣旨上也真的叫你处理军国大事。
彼时,你就是真要当女皇,真能干成。
大不了选一赵姓嗣子册封太子,或是选一赵姓嗣孙做太孙,都行。
这事真能干成。
问题你:你干的了吗?你下的这个决心,下的这个手吗?
嘴上嘚吧嘚吧的,想用我呀?
好啊!用啊。你敢干,我就敢跟。但别想叫我出头,你用不了我这把枪。
刘太后竟然发现她说的真的,自己敢当女皇,她就敢支持。
这叫人:“……”怎么说呢?说她不好吧,没有啊!人家无条件支持了;说她好吧,可这发展方向总跟预想的不一样。
刘太后起身,“那你早些歇息吧,明儿去看看嫁妆。”
好!您也早点歇着。
总之,这母子俩相互较劲拉扯这就开始了。
赵祯没事就叫大臣一起,讨教学问。他还问大臣说:“诸位以为唐时兴盛,有哪位君王其功勋尤为卓著。”
不等臣子们说,他自己就先说,“朕以为女帝武皇尤甚,她上承贞观遗风,下创天元盛世……”
才有人反驳说,开元乃是玄宗皇帝所创。赵祯马上反驳,“若没有女帝一朝,只李隆基难成其业。”然后就感叹了,“可见,女子之见识,并不在男子之下;女子之能,亦可与男子比肩。”
然后大家听着听着,就觉得好像有点不太对味了。
官家突然这么说,这是有了要禅位的想法吗?
王曾就问了,说:“您以为睿宗李旦如何?”
“中人之材。”赵祯叹气,“与朕肖似。朕也不过是中人之材而已。”
王曾:“……”这是官家起了禅位之心了么?
四爷就觉得赵祯是真不笨,瞧!这不是掌握了诀窍了么?你这么一说,你看着急的是谁。
果然,朝堂上下都急了。
然后,在大朝之上就有一叫程琳的,直接给太后进献了一副画——《武后临朝图》。
刘太后不知道是什么,只因程琳此人为官确实不错,说是进献了,她就叫人接到手里了。结果叫郭淮打开一看,她顿时大惊失色。今儿真要是接了这幅画,那完了,满朝上下尽皆讨伐之声。
她也果断,一把抓了这画,随手就抛到珠帘之外:“这是何意?尔等将哀家当做什么人?我岂是武后之辈?”说着,愤然而起,“哀家绝做不出此等事来。”说完,甩袖而去。
满朝上下都松了一口气:太后无此意,那问题就不大。
赵祯就看雍王:然后呢?
四爷:“……”还想然后呢?你要不进取,朝臣们和太后都觉得对方是退了一步,很满意现在的现状。所以,还想什么以后呢?知足吧!你不是怕太后废帝登基吗?瞧!不会的。太后亲口说出来了,所以,安心吧,你还是皇帝。
下朝了,赵祯又叫了四爷。四爷还是一样,好好的去了,两人就那么相对而坐,四爷继续斗茶,赵祯继续坐在边上,慢慢悠悠的说话,“你的法子,甚是好用。”
“那是因为满朝上下心里都是偏向您的,因而,这并非臣之功。”
赵祯叹气,又说,“从真,太后年纪大了,很有些喜怒无常,这也是时常叫朕忧心呐。”
是怕太后出尔反尔吗?说到底,还是希望一鼓作气,能达到亲政的目的,是吧?
其实很简单,按时太医院,说太后身子不好,编造点病症,直接给圈寝宫里就完事的事。怎么就那么墨迹呢?反正你就是不圈着太后,太后九成的时间不还在寝宫里呆着吗?
这要是换成李元昊,一刀的问题而已。
借口都是现成的:你不是还有一个亲娘被太后放在永定陵守陵呢吗?就说她迫害你亲娘了,为人子为亲娘要个说法,这理由行吗?你只是要她还政,又不是要杀她,这些还不够么?
四爷就问说:“官家以为,唐太宗如何?”
什么?
“他是否为明君?”
是!
“他是否为孝子?”
否!
四爷将手里的茶推给他,然后起身,只说了一句:“您喝茶吧。”说着,行了一礼就告退了。
赵祯看着桌上的茶,抬手端了起来。看着茶盏中墨绿的茶汤,他的耳中全是那两句话:他是否为明君?是否为孝子?
是啊!孝子可能成为明君,但明君未必一定得是孝子。
可是,朕一定有成为明君之能么?朕也不知呀!
那朕唯一能做的,好似就是成为孝子——而已!
第1750章 大宋反派(71)
纷纷扰扰中,婚礼还是到来了。
在大宋,这女子的嫁衣颜色得看是高嫁还是低嫁。若是高嫁,男红女绿,女子嫁去需得如绿叶衬红花;若是女子低嫁,男女皆红。男子穿红,乃是夫在上;女子穿红,亦是表明我为红花非绿叶。
桐桐为柴姓,嫁于赵氏,谁敢说这是高攀了?
因此,桐桐的婚服乃是正红色的,选的最为亮眼的红。
婚服是回来之后又量了尺寸,重新做了一点修改。而今提前一天拿过来试穿,处处都合身这才罢了。
这试完了衣裳,郭淮就来了,笑眯眯一张脸,“郡主,辽国、夏州、吐蕃、大理、回鹘等国使臣到了。”
嗯?
桐桐看郭淮,“你说使臣到了?谁请了?”
“未曾!”郭淮看着郡主,“都是自发而来的,刚进京城,帖子也才递进宫。”
“一起到的?”
是!
“帖子一起进宫的?”
是!
桐桐站直了,然后看着外面因秋风而摇曳的树枝,长久的沉默了,而后才道:“我大宋一片繁华,客远道而来,自有朝廷接待。便是使臣中有故人,我亦不好去见。”说着,便提醒郭淮,“另,夏州和回鹘并非他国之民,为何以‘国’称之,又为何称其为使臣?请转告大娘娘,官署招待官员便可,不用与辽国、吐蕃、大理同例。”
“这……”
桐桐转过头看他,“若他们有异议,你来告诉我。这个道理我去讲便是了。”
这话说的郭淮只觉得一颗心噗通噗通的跳,是什么样的自信,能叫她说出这样的话。
郭淮应了一声,转身去禀报去了。
刘太后将折子推开,有些烦躁,这就是自己最担心的,这些属国敬畏的不是朝廷,而是雍王。
她问说,“雍王怎么说?”
郭淮是先禀报的雍王,从雍王那里回来,这才见了郡主的。
而雍王给的更简单,他只说:“知道了。”
刘太后问郭淮,“知道了?”
是。
“还说什么了?”
郭淮摇头,“什么也没说,就只说了知道了。”
说着就又补充,“老奴去的时候,王爷正在府里查看火墙。王爷说郡主爱洁,一日不沐浴便难忍。而今天冷了,夜里洗浴容易着凉。便叫人早早的将火墙给点起来了,想着明儿该是能暖起来。
老奴到了跟前,王爷才出来。又叫人将那些金菊给换了,好似不喜金菊一般。正着人满京都寻那月月红,说那个喜庆。老奴一边说,王爷一边忙。老奴说完了,王爷抽空回了一句‘知道了’,就又忙去了。好似又叫人采买了河鲜,说是郡主喜食,晚膳备河鲜为食。”
相比起大婚的筹备,自己禀报的事在王爷那里真就如同一件小事一样,随口应付了就完事了。
刘太后摆摆手,叫郭淮下去了。这是小事吗?不!这可不是小事。这对自己来说不是小事,对满朝的大臣来说,更不是小事。
这是桐桐住在宫里的最后一晚了,这一晚外面起了极大的风。风带着呼哨,极响。
她看着一直亮着的烛火,看着烛火因缝隙里钻进来的风不住的摇曳,心里滋味难言。
事情其实不复杂,也没什么需要解释的。可她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满朝上下跟四爷要解释。
早上早早的起来,梳妆打扮,将嫁衣穿戴在身上。
皇后站在身后,问说:“今儿出嫁,正该笑的日子,欢欢喜喜的笑出来才是。莫要学那哭嫁,今日再不欢喜,女子这一辈子能有几日欢喜?”
说完,觉得这话不妥当,忙‘呸呸呸’了几口,这才又道:“你与雍王说起来也是青梅竹马、患难与共了。这夫妻情分自是不同!往后余生,你们必能夫妻相携,百年白首的。”
桐桐对着铜镜里的皇后就笑:“娘娘放心,我必是能过好的。女子自嫁人起,更该先疼惜自己。因着疼惜你的人远了,要相伴一生的人是否为良人尚且不知。所以,遇事先疼自己,那这一生便是不能幸福绵长,却也能安泰一生。”
郭皇后的眼圈一红,掩饰般的低头,而后便笑了。这话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她抬手取了属于王妃的凤冠戴于桐桐之上,然后扶了桐桐起身,“走!去拜别太后吧。”
桐桐看着铜镜中的两人,微微顿了顿,说皇后,“娘娘先去,我方便一二再动身。”
“紧张了吧。”郭皇后理解的点了点头,“不着急,都在大殿里等着呢。”
目送皇后离开,桐桐看着镜中的自己,几个伺候太妃的老宫人偷偷的松了一口气。刚才郡主这凤冠一戴,与皇后站在一起,竟是比皇后更有凤仪。
桐桐也没真的去方便,只稍微站了站,估摸着皇后走了一半的路程了,这才道:“走吧!该动身了。”
太后于正殿之中,高坐于上。
观礼的女眷以次而下,位列两侧。除了朝中的勋贵夫人、官眷之外,还有不少他国的贵客。
像是耶律岩母就在其中。
一听闻新娘子来辞别了,就都往外看。女眷们见过这位郡主真容的确实也不多。
抬眼看去,就见一戴着凤冠的女子缓缓而来。不用人搀扶,她身姿挺拔,步履稳健,不疾不徐。一路走来,肩不摇,头不摆,凤冠上的流苏自然的垂着,一动不动。
初升的太阳从身后照进来,只觉得她身披霞光,夺目的叫人睁不开眼。
近前了,这才看清五官。
这么多人注视着,她是新人,却无一丝新嫁娘的羞涩。那眉眼沉凝,嘴角含笑,八分不动的样子,竟是不由的叫人威严不可犯。
那坐在大殿入口的女眷们在她过来之后,不由的纷纷起身,而后欠身低头,不敢直视。
这一动,满大殿的人就都随着她的步子,依次起身见礼。
耶律岩母坐的很靠前,等桐桐一停下脚步,她连同异国的其他女眷,都起身微微欠身而后颔首。
桐桐一一回礼,这才跪在蒲团上,辞别太后、太妃和皇后。
皇后心里又难受,只觉得这怕是舍不得她吧,她先起身,从上面走下来,亲手扶起了桐桐,“快起来。”
桐桐朝皇后笑了笑,任由皇后拉着她的手。
杨太妃看看皇后,再看看跟她并肩而立的郡主,就悄悄的看了太后一眼:也不怪太后多疑,实在是雍王和桐儿的气度尤其不同。以前还不显眼,这次回来之后给人的感觉明显不同了。
就像是现在,皇后戴着皇后的凤冠又如何?一个王妃的凤冠戴在桐儿头上,竟是叫人有了一种这才是母仪天下的错觉。
刘太后只嘴角有几分浅淡的笑意,“去吧!一会子还得见。这里,是哀家代柴家嫁女。过会子哀家得去观礼,那该是我赵氏娶媳。”
是!
桐桐此去,是跟四爷一起,去先去见景灵宫,拜赵氏先祖。
四爷就在大殿之外,瞧见桐桐出来了,这才转过脸来。
桐桐一步一步的从台阶上下去,四爷伸手等着,等着桐桐把手递过去。
两人谁都没有说话,只双握着双手,在礼官的陪伴下一路上景灵宫而去了。
赵氏的牌位一串串,两人行了礼,这才起身。
礼官叫人捧了托盘出来,托盘里是盖头,再往前走就得见外客了,需得盖头遮面。四爷没用宫里准备的盖头,而是叫人捧了另外的盖头来。
这是以珍珠、金珠和宝石做的珠帘,只系于额间,有个遮面的意思就行了。
礼官也未强求,只朝前指引着。
婚礼在天安殿举行,这地方等闲不用,一年也开不了几次。但这次选在了天安殿,这大殿足够容纳两千人,殿外的广场上,容纳五千人绰绰有余。
今儿,大殿之外都格外热闹。
两人还没到呢,就能听到鼓乐之声。这鼓乐还不是宋乐,听来格外的庞杂。
这会子两人在肩舆上坐着呢,虽是并行,但也不好大声嚷着说话。
桐桐只能看向四爷:你去天安殿了?这什么情况呀,这么大的动静?
四爷摇头:没去!但既然惊动了那么多人,想来阵仗也不小,见机行事吧。
近了!近了!
坐在高处看的更远一些,那大殿之外的广场上,都是衣着各异的百姓。他们拿着他们简单的乐器,奏着喜庆的乐曲,而后其他人跟着载歌载舞。跳的高兴了,还如同在草原上一声,亮着嗓子喊两人。
随着礼官一声声的‘新人到——’,人群先是一静,紧跟着发出更大的吆喝声。他们跳着,笑着,朝这边挥动着手,有他们的话高声嚷着祝福的话。
桐桐:“……”坐在高堂之上的,尽皆算计。可站在这里欢呼的人群,送上来的每一份祝福都是真诚的。
她看四爷:怎么办?
四爷拍了拍肩舆,肩舆停了下来,缓缓的放下。他下了肩舆,拉了桐桐下来,“走着过去吧。”
桐桐干脆直接摘了遮面的珠帘,一路走,一路以各族的礼仪回人家。
站在御阶之上的观礼的官员挤挤挨挨,他们能看见这些野人一般的人见到雍王夫妻格外的热情,雍王可以毫无芥蒂的跟这些人互相击拳,雍王妃可以接过那些野人从怀里掏出来的什么吃食直接往嘴里塞。
他们可以跟党项人说说笑笑,也可以跟回鹘人谈笑风生,便是辽国人,他们也可以朗然而笑,把臂而行。
王曾看吕简夷:“……吕相……如何看啊?”
吕简夷看着雍王妃将一回鹘的幼童抱起,放在怀中逗弄,然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王曾一眼,“王相呢?您又如何看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