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70-1780

    第1771章 大宋反派(92)


    晏殊觉得自己大抵是病了,浑身都提不起一点劲儿。


    富弼急匆匆的找全有,“全公公,您看,可有好的大夫?”


    全有这老头儿现在是红光满面,谁会想到他还能有今天呀?他特珍惜现在的日子。因着太知道王爷和王妃的脾气了,所以他比之前更和善,更平易近人。未曾开口先带笑,说的就是他这样的。


    这会子一见富弼问,那给客气的,“给诸位专门配着大夫呢,就住府里。您回去等着,老奴这就叫人请大夫过去一趟。”


    结果大夫正给瞧着呢,王妃来了。


    富弼赶紧见礼,“惊动您了。”


    桐桐摆手,直接坐到晏殊的床榻边上,在大夫号脉之后她也搭手号了脉。


    富弼:“……”这怎么还学上岐黄之术了。


    号了脉了,桐桐就起身,还说躺着的晏殊,“没事,问题不大。就是气怒交加,两副药就好了。”


    然后半个时辰之后亲自端了药来了,“温热的,您趁热吧。”


    晏殊不好拿乔,端起药喝了。紧跟着嘴里被塞了一个蜜枣,他没好气的白了这个学生一眼,打算再躺躺。


    谁知道自家这学生说,“脉是我给您诊的,方子是我开的,药是我抓的,也是我亲手熬的……”


    话没说完,晏殊直直的给坐起来,“用的你的方子?”


    是啊!


    晏殊自己下床,“好了!臣的病好了,不劳王妃费心了。”给牛羊瞧病的手艺来开方子?我这个老师当的,什么滋味。站在当场,只觉得悲从中来,不知如何发泄才好。


    桐桐却只笑,“您呀,是真好了!您真是怒极了才有的病症,可自来悲胜怒,您这一伤心,病就好了大半了。那药是给您舒缓筋骨的,验方。”


    说着就起身,“您再睡一觉,歇两天,这一路上颠簸身上的疲乏就真不见了。”


    然后抓了披风给晏殊披上,“先生,我知道您怒,您气……可是,先生啊,从古至今的中原王朝,哪朝哪代如我大宋一般呢?”说着,朝后退了一步,“您先歇着,回头等您身体好了,我陪您四处走一走,看一看……”


    说完,很端正的行了礼之后转身离开了。


    晏殊一直睡不踏实,只是服了药之后真就是睡了差不多三天。睡醒了胃口也很好,吃的也很合适,吃饱了再睡,直到真的躺不住了,也真的睡不着了,这才出门。


    富弼在外面候着,“岳父。”


    晏殊点点头,问说,“其他人呢?”


    “几位大人这几日也是在休养,小婿也一样,服了汤药当真是身体缓过来了。”富弼说着,就朝外指了指,“几位大人在府中转悠呢。王爷在府中育的寒瓜出芽儿了……”


    “王爷也在府里?”


    “没有!一早就出门了,王妃在府外的病畜所,您要去见么?”


    晏殊朝外走,“请几位大人一道儿吧,来一趟,回去总得跟太后和官家交代。”


    是!


    狄青点了几十人跟着护卫,王妃真就在牲畜棚里,系着围裙,周围围了一群人,各个脏兮兮的,真就是庶民和贱民。


    王妃的声音极大,站在外围都能听见,“……也得防着牲畜的病传给人……千万记得,防病在先……”


    富弼看着跟这些人混在一起的郡主,心里一时有些复杂。为官者若是能与平民一块饮宴,这在大宋倒是要被歌之颂之的。


    而王妃呢,就那么蹲在地上,把羊抱在怀里,不知道从羊嘴里掏出个什么,那羊咩咩咩的叫了起来。


    桐桐看见这一行人了,就把其他的活都交给几个徒弟,这才从里面出来。解了围裙,脱了一层罩衣,青娘又拎着水壶过来,桐桐在外面净手之后。又把脚上的一层草鞋脱下来,挂在外面的墙上。


    她跟这一行人笑,“去城外转转,王爷今儿带着人出城了。”


    才发生了那么大的事,可转眼,街道上一切如常。城外的血迹怕是还没清理干净,百姓的日子又安然的过了起来。


    百姓见了桐桐也不躲,只停下来行个礼就过去了。


    晏殊注意到了,郡主出门好似只带两个婢女。当然了,她自己好武艺,倒是不怕。只是谁家贵人出门是如此的?


    便是白龙鱼服,至少暗处得有人跟着吧。


    可四处观望,真没有。


    这可是异族聚集之地,是大胆呢?还是自信呢?


    从城中穿行过去,出城之外看到的是一片水稻田,远远的可以看到一群人正在田地边。


    晏殊这才问:“王爷在察看农事?”


    桐桐摇头,“不是,是钧田的事。”


    晏殊就看富弼,富弼看其他几位大人,意思就一个:竟是要钧田。


    四爷见桐桐带着人过来,也只点了点头,说野利仁荣,“无碍,你继续说。”


    野利仁荣看了大宋那一行人,就继续说他的:“……大宋北有辽,西有夏,横断山东为吐蕃,大渡河隔着大理,其疆域乃大一统的中原王朝中最小的。想那汉唐之时,谁不说中原王朝是‘天朝上国,万邦来朝’,而草原上还有天可汗的传说。可而今的大宋呢?对谁不跪?”


    富弼皱眉,“这位大人说话未免偏颇。”


    野利仁荣嗤笑一声,“文人嘴里的话,听听就罢了。你们是受益者,自然觉得你们的朝廷好。可你们的朝廷若是好,为何辽国几近一半的汉人,夏……更是有一半以上的汉人?”


    晏殊拉下了还要争辩的富弼,看野利仁荣,“敢问这位大人有何高见呀?”


    野利仁荣叹了一声,“您是王妃的先生,也是大宋官家的先生,在您面前,不敢高见。在下这几日只忙一件事,那便是王爷吩咐下来的,着户部指定税赋。”


    晏殊皱眉,没言语。


    野利仁荣高声道:“大宋的税制承袭于唐朝。大唐时施行两税法,也就是租庸调加上杂派。可大宋呢,用的是役钱法,何为役钱法?它大致相当于租庸调加上杂派再加上两个杂派。也就是说,大宋百姓要缴纳的赋税,相当于唐时的两倍。”


    这话一出,周围顿时嗡的一声。这些东西不计算是不能知道的。


    桐桐心里叹气:大宋对于文人来说,应该是最叫人向往的朝代。但对于平民百姓,尤其是以耕种为业的人来说,堪称地狱。


    野利仁荣就看站在边上战战兢兢的几个老农,“你们都是从大宋逃来的,你们告诉这些大人们,本官说的是否为真?”


    老农哪知道唐时如何,只是说他们之前纳税,“大人说的……都对!另外,年年还有‘移支税’……”


    这个税桐桐都没听过。她就问说,“何为‘移支税’?”


    四爷就解释,“就是移动和支付。”


    啊?


    老农才道:“小的们用粮食交税,交税之后,还得将粮食给运到指定的地方。”


    “一般指定的地方有多远。”


    “不一定!有时候几十里,有时候几百里。也有运到千里之外的!看拿这粮食做什么?若是朝廷赈灾,从南到北征调粮食,那我们就得把粮食从南边给送到北边……”


    桐桐觉得不可思议,她真不知道这个。然后她看向晏殊,“先生,这是真的吗?”


    晏殊沉默了,这是真的。


    桐桐不能理解,“那这不是要徭役增加到赋税里了吗?”


    老农瑟缩着,又道,“也还有‘折变税’……就是本来交粮食就行,朝廷要把粮食折算成钱,再把钱给折变成布……”


    桐桐一下子就懂了:折换率由朝廷和官府来定!这么这换几次,税别说翻两三倍了,就是十倍也能翻出来呀。


    一时之间,桐桐还真被这个新增的知识点给打懵了。


    四爷叫富弼近前,“对于朝廷推广的‘交子’,有些地方我没弄懂。富大人学富五车,可否给在下解惑呀。”


    富弼忙应了,“王爷请问。”


    “我看邸报,说是今年有加印了‘交子’,敢问旧币回收了多少?”


    桐桐对别的不敏感,数字这个可太敏感了。若是加印纸币,不回收旧币,这不就是意味着纸币超发,超过准备金了么?


    这是稀释备用金,损的是百姓的利益呀。


    桐桐明白了,四爷的意思是:当皇令大于法令之时,这么操作风险极大。


    富弼在那里解说着这些年朝廷印纸币的数量情况,虽然还不严重,但已经隐隐的感觉,它的数量有些不大对了。


    四爷叹气,却没说别的。只扭脸跟晏殊说,“我记得早些年,大宋立国才三十年时,就有李顺、王小波闹民变。他们当时喊着什么?他们说啊,‘均分田,吾疾贫富不均’。晏大人,他们没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他们要‘分田求存’。”


    晏殊明白,这话看似敲打自己,其实呢?是拿自己做鼓槌,敲打那些党项贵族的。


    告诉他们,分田势在必行。大宋在这件事上走过弯路。


    既然主要不是说给自己听的,那他就不接话了。


    果然,雍王也没叫自己接话的意思,只是看向其他人,“诸位以为呢?”


    山遇惟亮就问说,“若是分,如何才算是公平呢?”地有优劣,草场迁移,这是没法分的。


    四爷就笑道,“好的地方,各个部族都有份;不好的地方,各个部族也都有份。不偏不倚。”


    晏殊慢慢的低下头,心说,若是如此,这岂不是把每个部族给打散了。他们再想以部族聚居,就不大容易了。


    这哪里是钧田?这分明就是借着钧田的名义,在拆分党项呀。


    可这也是一定程度的延续了夏州的政策,毕竟李德明的政策就是——藩汉杂居。


    第1772章 大宋反派(93)


    晏殊回到汴京,天已经微微有些热了。


    几场雨之后,河水涨了,来往的船只穿梭不停。晏殊指着河水,问富弼,“可还记得昔年一起探春游河?”


    如何能忘?


    “昔年,雍王还是县公,翩翩少年郎坐于船头点茶。昔年,王妃还只是郡主,一身男子装扮,靠在船头听曲嬉戏……何曾想过,那样的两个孩子,已经长成一方雄主了。”


    富弼心里叹气,明白岳父心里的怆然。那俩人小小年纪,已然是一方雄主了,可官家还不曾亲政!太后还把着权利没有撒手。


    那两人昔年跟被赶出京城一样,可以说是赤手空拳打下了那一片江山。可官家是,空有山河,却不敢伸手来把握这个乾坤,奈何?


    要知道,他们年纪相仿,官家还大了几岁呢。


    晏殊这一趟真的老了好些,尤其是站在太后和官家对面,当着朝中的重臣同僚,听着同行的其他人讲这一行的所有见闻,他站在这里更加的难受。


    他们这一行是李氏覆灭的见证者,几乎所有的过程都有人目睹了。


    战场上冲锋陷阵,勇擒敌将;夏宫门前,破门解困;夏宫大殿,斩杀党项酋长……他们在大宋何曾见过这样的热闹。


    刘太后双手紧紧的抓住椅子扶手,问说,“所以,雍王是新王?”


    “不!雍王还是雍王。也未曾住进夏宫!”富弼就道,“臣等回来之前去跟王妃辞别。王妃正在着人改造夏宫。自此之后,再无夏宫。那里将被改建为文萃阁。收集天下图书、文汇。两边各有一单独隔出来的雍王府和公主府,如今将雍王府改为文学堂,公主府改为武学堂。”


    刘太后问说,“文学堂做何用?收录学子么?大宋的学子也收?”


    “不是收录学子,是官员用以长训和短训的地方。有些官员等着任职,可去长训三五月;有些官员述职,在兴州只能呆三五七天的,那就短训。武学堂亦然!”


    叫官员继续就学,何意?谁来给这些官员授课?


    “雍王和王妃亲自授课。”


    嗯?刘太后皱眉,“他们才读了几年书,授课是假,用以招揽人心是真。”


    富弼没敢反驳这个话,因为肯定有这么一层意思在。但应该也不仅限于此!这里面还有一个关键,就是王爷应该是想叫上上下下,慢慢接受他的理念。或者说,统一政见。因着多民族杂居,必然出现各种问题。雍王应该是想用这个法子了解、熟悉官员。


    刘太后见晏殊一直沉默,就又问说,“雍王和雍王妃有什么话要捎带么?”


    富弼看了岳父一眼,而后摇头,“并未曾交代臣什么……”


    那就是交代晏殊了。


    可刘太后看晏殊,晏殊还是一言不发。她马上就懂了,这是不方便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


    “王曾、吕简夷、张耆、晏殊,留!其他人退下吧!”


    依次退去,晏殊往下一跪,未曾多加一言,将雍王夫妻单独跟他一处时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学了一遍,而后又把别人都不敢说的,像是那边的官员对大宋的种种冒犯之言也尽数倒出。


    说完,就一言不发,低着头不敢看太后和官家,也不敢起身。


    大殿里安静极了,晏殊都能听到噗通噗通的心跳声,不知道那是属于自己的,还是属于别人的。


    良久,赵祯才问:“其一,夏彻底覆灭了,雍王可辖制夏地,是否?”


    是!


    “其二,雍王希望朝廷将他所辖之地,更名为雍郡,是否?”


    是。


    “其三,雍郡属大宋,然,因部族众多,难以辖制,雍王希望有自治之权,是否?”


    是!


    “其四,雍王要延安府以北之地,意在燕云,是否?”


    是!


    “其五,雍王承诺,自今年起,朝廷不用支付给辽国岁币。此事宜,他全权接手,是否?”


    是!


    “其六,回鹘愿意臣服雍郡,由雍郡管辖,是否?”


    是!


    “其七,因雍郡辽国再无可能染指,因而,辽国很可能对朝廷施压,是否?”


    雍王和王妃有此判断,他们也承诺,辽国事宜,他们可尽数接管,朝廷勿虑。


    “其八,雍郡钧田,很可能导致百姓往西北迁移,是否?”


    是!


    “其九,雍郡的官署设置于大宋截然不同,是否?”


    是!


    大殿里又安静了,这个安静比之前的时间门更长。


    大家都很清楚,他们除了不称帝之外,雍郡就是一个独立的王国,与大宋完全不同。


    晏殊沉声道:“西北虽贫瘠,然土地开阔。兴州之地,物产丰富。再往西,回鹘西域,靠着坎儿井,农耕亦极为繁盛。各色作物,几乎都能种植。虽不如中原、江南繁荣,但自给自足足够。


    另外,雍王虽年轻,然处事老道,颇有治理之能。臣观察了一些日子,当真是举重就轻。不管是官制的彻底革新,还是对均田制的推行,都能处置得当。未曾发现有太大的怨言和不满。


    庶民极爱王妃,王妃每日里只带两婢女游走于市井,人人皆认得,人人皆不惧怕。若是能偶遇王妃,百姓便觉得是神明保佑,是天赐福于他,好运或早或晚都会降临在他们身上。”


    晏殊说着,几乎是一脸哀求的看着太后,“娘娘,国赖长君此话不差。可……”


    “晏大人!”


    晏殊的话还没说完,张耆就直接给打断了,“晏大人何意?雍王狼子野心,公然要挟朝廷,你身为钦差,不曾好好办差,回来却说的什么疯言疯语?”


    晏殊扭脸看着张耆,然后扶着地面艰难的站起来。因着跪的时间门太长了,起身踉跄了几步,才看着张耆笑,“敢问张大人,身为钦差,下官该如何办差?还请张大人指教!或者,请张大人为钦差,亲自去雍郡,去见见雍王!去看看雍王妃是怎么砍头却砍瓜切菜的。”


    说着,指着大殿大门的方向,“去啊!告诉雍王,他狼子野心。你去质问,问雍王为何要要挟朝廷。再去跟辽国谈判,问他们为何明明有契约在,却要暗中开战。您去啊!去拿这些理由跟辽国谈判,免了那三十万金的岁币呀!”


    张耆一张脸涨的通红,不能发一言。


    吕简夷朝上看了看,这才道:“好了!议事而已,何必这般争执。”


    刘太后叹了一声,然后看赵祯:“瞧瞧,这才多久呀!当日你若肯杀,何以如何?”


    赵祯低着头,“在雍王手中难道会比在李氏手中更差么?大娘娘何以说出这般话来。”


    刘太后一噎,微微皱眉。


    赵祯又说,“或是大娘娘对此另有良策?”


    刘太后沉默,大殿里无人敢接话。


    良久之后,太后才道:“哀家以为雍王所请,合理。既然目的在燕云,那延安府交给雍王辖制也便是了。有燕云在,朝廷可安枕无忧,这亦是好事。”说着就起身,“凡雍王所请,准奏便是。各司衙门拟旨,办差吧。”


    “娘娘——”张耆起身喊了一声,“太后娘娘,您得慎重思量。”


    刘太后看他,“那……你去办?”


    “臣……”


    刘太后叹气,“还是啊!既然无可奈何,那便是可奈何。若不然,还能如何呢?哀家老了,不能如雍王妃一般纵马疆场……”


    晏殊噗通往下一跪,“娘娘——官家年轻!官家年轻呀——”


    王曾和吕简夷都跪下了:是啊!官家年轻。


    刘太后看着坐在龙椅上的赵祯,轻笑了一声,“都散了吧!去办差吧。”


    出来的时候,乌云密布,远处似有雷声滚滚而来。


    刘太后看着天色,“今年的雷雨来的早了。”


    郭淮扶着老太后,“娘娘,起风了,回吧。”


    刘太后一步一步的走着,问道:“你也觉得哀家该还政?”


    “老奴不敢。”


    “越是这种时候,越是不能还政。谁都无可奈何的事,叫官家处理,官家又能如何呢?若说这般的处理是懦弱,那哀家便担了这个懦弱的名。如此,将来官家面对朝臣,才说的起话呀!”


    郭淮眼圈一红,“娘娘,官家会明白您的一片心意的。”


    “所以,官家只问可有良策,却未曾说出别的话来。”刘太后轻笑了一声,“放心吧,除非我要死了,否则,官家再不会想提还政的事。多事之秋,上面有人替他挡着,他才会安然。”


    郭淮低声道:“娘娘,郡主是个心软的人。不若,老奴亲自跑一趟,去见见郡主。”


    再心软,会以江山为玩笑么?“你们都说她心软,或许都看错她了。”


    桐桐将信塞进信封里,有些怅然。


    这是一封来自郭皇后的信。


    郭皇后的信上怒气喷薄,将桐桐骂个狗血淋头。骂了就骂了吧,这会子只怕大宋上上下下都在骂自己和四爷。郭皇后是唯一一个敢来信骂到自己当面的,这也是她的性格。


    把信放回去,拆开另一封信,这一封是来自耶律岩母的。


    耶律岩母告诉桐桐说,萧奴的孩子她会收在身边抚养,但是萧奴真乃一叛臣,并无其他,请自己不要多想。并且告知自己,为了解除误会,她和驸马将亲自拜访,解除其中的误会。


    桐桐的手在信纸上点了点:这位公主也长大了,会睁着眼睛说瞎话了。


    她把信收了,吩咐下面的人,“通知礼部,准备接待辽国使臣。”接待完他们,她还想跟四爷从东到西巡视一次,时间门挺紧的。


    结果正是盛夏的时候,萧啜不和耶律岩母在此来到了兴州。


    而今的兴州不叫兴州,得叫雍郡兴庆。


    第1773章 大宋反派(94)


    萧啜不坐在马车上,大夏天的阳光直射,骑在马上并不舒服。


    耶律岩母不时的用扇子扇着风,只穿着绸衣,竟是热的人快熬不住了。她靠着说萧啜不,“把帘子放下,太阳都照进来了。”


    萧啜不有袖子给公主挡住阳光,却始终看着外面没回头。


    耶律岩母问说,“你到底在看什么?”


    “农人劳作,谷穗抽芽,阡陌井然,一派安泰。”萧啜不面色凝重,“这么大的波动之后,如今的雍郡好似并未曾受到多大的干扰。甚至于连农时也没耽搁。公主,这雍郡之后怕是劲敌了。”


    耶律岩母将他的袖子拉开,也跟着他朝外看。良久之后,她才收回视线,“毕竟汉人多嘛,正常。”


    “不是!草原之所以向往中原,无他,农耕比之畜牧更加稳定。再则,你不了解党项的过往。在唐时,党项向大唐称臣,大唐也将其安置于夏州左近。这便是党项内迁的开始。因着夏州之地适合耕种,耕种确实能叫日子更安稳,于是,党项人开始主动学习农耕。


    再加上大唐的政策,他们鼓励党项人耕种。唐时有钧田令,党项部落必须施行唐时的钧田制,于是,在唐时几乎所有的党项人都会农耕。唐玄宗时期,曾下令申斥不重视农耕的不说,斥责他们说,‘无令田陇废业,含养失所’……”


    那为何还有那么多畜牧为业者?


    “唐末之乱,天灾人祸,流离者众,自然就抛弃了土地。直到大宋建立,李德明未必不想恢复农耕,可他四处征战,党项内部壮年男丁几乎都在战场上,农耕何以维继呀?”


    萧啜不叹了一声就又道,“这位雍王必是熟悉前朝史,更熟知党项的迁移史,因此,他钧田,恢复农耕,所受到的阻力极小。并不是党项人蠢,而是……农耕带来的安稳日子,他们也想要。”


    耶律岩母就问说,“那岂不是说,他们的兵源将不足?”


    萧啜不拿不准,“去了看看再说。”


    看看就是今年种的寒瓜熟了,桐桐切了端上来接待耶律岩母,“你也尝尝我种的瓜。”


    还真给种出来了?


    耶律岩母咬了一口,“嗯!甜。”


    “井水里泡着的,冰凉凉的吃着正好。”桐桐陪她坐着,“已经给驸马送去了,你别惦记。”


    “我何曾惦记他了?”耶律岩母笑着,就看了桐桐一眼,直言问说,“萧海里……还没死?”


    “他要降,也说了许多骇人听闻的话。”桐桐剔着西瓜上大大的瓜籽,随口说了那么一句。


    耶律岩母将西瓜子吐出来,“他……说什么了?”


    “能说什么?不过是说被萧啜不利用了而已。”桐桐叹了一声,“公主呀,私交是私交,国事是国事。咱俩之间门,只谈私交,不说国事。国事那都是男人们之间门的事,咱一概不论。”


    耶律岩母将瓜皮放下,擦了擦手,这才道:“快别说那臊人的话!你不管事?谁信?”她直接了当的道:“雍郡乃大宋一郡,辽宋乃兄弟之邦。临行前父皇一再交代,此和平之策,不能变。”


    “公主呀,萧海里是什么都说,萧奴呢,是什么都不说。但是我手里有五千多俘虏呀,这些俘虏我可都养了几个月了,不曾有过丝毫亏待。”桐桐将西瓜也放下了,“谁不盼着过安生日子,可据他们说,事情不那么简单呀。”


    耶律岩母才要说话,外面有人来禀报,桐桐也转脸过去,看向紫毫:“怎么了?”


    “王爷说,若是您不忙,请带公主殿下去前殿。”


    “好!就来。”


    如今这府邸是李德明住过的老府邸,不及夏宫好吧,也不差。至少议事、接待的基本殿阁都有。


    大殿里,朝中几位大人都在,萧啜不在贵宾位上。


    桐桐一进去,满大殿的人都起身见礼。


    然后耶律岩母就看见柴桐直接去了上首,与雍王并肩而坐。而这么多大臣,却面无异色,显见是习以为常了。


    “都坐吧。”桐桐说着,就扭脸看四爷:怎么了?


    四爷就笑,“你的俘虏谁也问不了。”


    是说萧奴吧。


    四爷就喊外面,“把萧海里和萧奴带上来吧。”


    然后人就被带上来了,耶律岩母愕然的看着带上来的两人,黑瘦黑瘦的,不过精神却也还好。


    萧海里甩开押着他的人,对着桐桐就破口大骂:“恶毒的女人,要杀要剐随意便是,何必折磨于人?”


    耶律岩母看桐桐,这是放在太阳下暴晒了么?


    桐桐只笑,“哪里恶毒了?只是叫你们垦荒、种地、浇水、施肥而已,这哪里是恶毒呢?”


    耶律岩母不可思议,“你叫他种地,他就种地了?”


    “那不会!”桐桐看耶律岩母,“他若不肯去耕种,那也简单。白天歇着,晚上别穿衣服捆绑了手脚在外面睡吧。反正天一暖起来,外面也没那么冷。”


    可蚊虫叮咬比鞭子抽打还难受。


    耶律岩母:“……”所以,那五千多俘虏就被这么给收拾了?


    桐桐看萧啜不,“驸马,我们王爷是个慈悲人。动辄对囚犯施以酷刑甚至处死,我们王爷可不忍心。那怎么办呢?住的没亏待,牢房干净卫生,每天还有热水沐浴,衣服更是定期给添置。一日三餐,虽是粗茶淡饭,但也定期给改善伙食。七日食肉一次,三日加一次蔬果。你也看见了,人很好!中气十足。”


    朝中的大臣一个个的低下头,也就王妃能想出这法子收拾人。


    萧啜不:“……”他没看这二人,只问那五千俘虏,“当真不放人么?”


    四爷一脸的为难,“之前我说这五千人不愿意回去,驸马不信。如今见了这二位,您应该信了吧。所有俘虏,待遇一样。一日三餐,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征战之苦,无丧命之忧。这五千三百七十八人,无一人愿意回去。若是不信,可以带你去看看!”


    萧啜不看向萧奴:你带的好兵。


    萧奴继续沉默着,低头不言语。


    四爷就起身,“那就去看看!看看就都放心了。”


    距离城池十多里的地方,“这里原本是一个土丘,不适合耕种。这五千人马当初开荒,迅速的将这里移平了。瞧,水车从湖里搅动水可直接灌溉。这一片都是他们今年开荒种出来的。”


    四爷还给详细的解释,“这里是最早开出来的,种子下的也早。你们看看,谷子长的也还不错。地头这空地方,种的都是菘菜。”


    再往前走了走,四爷指的更远了,“那里下种迟了,只种了萝菔……”


    一行人往湖边去,有踩着水车给灌溉的,有在湖里捉鱼的。看看身上的衣服,都差不多。


    萧啜不还要往前去,桐桐给拦了,“你们不知道谁战死了,谁活着呢。若是你们见了人,回去为难他们的家人怎么办?到这里就结束吧。”


    萧啜不看向萧奴:这是你的人吗?


    萧奴微微点头,不用去看,只这远远传来的说笑声还听不出来吗?就是大辽人。


    萧啜不看向雍王:“王爷果然高明。”


    四爷摆手,“人各有志,强求不得。或者,你愿意带他们回去?”


    萧啜不就道,“王爷,谁都有父母家人,他们每个人都有。你就不怕留下他们来,在关键的时候他们跑了吗?”


    四爷就往树下指了指,“那本王也不能杀人呀!”说着,就道,“不过,既然是叛军,驸马又何须非要回去不可呢?说到底,在辽国他们是罪犯,便是被歹人蒙骗,那叛离之后最多算是民户。两国之间门,民户需得交还吗?若是如此,驸马,辽国需得交还大宋多少民户?我若讨要,辽国肯还么?”


    萧啜不点头,“当然,你还我多少俘虏,我还你多少民户。”


    四爷沉吟片刻,还是摇头,“民户扎根于大辽,置产置业,突然之间门给送回来,一无所有。那么敢问,他们是感念本王呢?还是仇视本王?所以,我一直未曾提过讨要民户之事。百姓有选择在哪里谋生的权利。不若,你我协议,签一份契书。两国百姓可自由来往游走。我不限制这五千人的自由,他们愿意回归,随时可回归。如何?”


    “你是指大辽和雍郡之间门,百姓来往自由?”


    当然!榷场限制太多,不合适。


    萧啜不思量这个事,这对大辽来说,也是有利有弊的事。


    好处是:一则,放开之后,他们未必防得住,真要做点什么,其实是变的容易了;二则,交易频繁了之后,确实能补充不足。


    坏处同样有,就像是现在这样:人被吸引来,不打算回去了。


    而且,靠着雍郡的地方,多是以农耕为主的汉人城池,辽人在草原更深出,距离雍郡相对较远。说到底,雍王还是想吸引辽国更多的汉人回流。


    “我回去后会禀报陛下。”萧啜不不能拿这个主意,同样的,俘虏的事也就谈不成了。


    他不再提这个事,反而叹了一声,“公事不谈,咱们说点私事,不知道能不能卖我与公主一个面子。”


    桐桐就问说,“您是要说萧海里和萧奴都是你萧家的人,因此,想将这二人要回去?”


    话音才一落,萧海里就摇头,“我降了,自此为雍郡之臣,弃萧姓,就叫海里。”说着,往下一跪,看着四爷,“请您收容。”


    耶律岩母面色一变,缓缓的走过去,看萧海里,“你说什么?你要弃国而去?”


    萧海里昂着头,嘴角一撇:“回去公主能保我不死么?”


    耶律岩母抬手摸着萧海里的脸,叹了一声,而后喊婢女,“拿我的酒壶来,我与故人辞别。”


    奴婢捧了酒壶前来,耶律岩母颤抖着手拔出酒塞,然后递过去,“喝吧!喝完,恩怨便了了。”


    桐桐看着耶律岩母的指甲,心里叹了一声。


    萧海里一手抓着耶律岩母的衣摆,一手抓着酒壶。酒没喝两口手就送了,酒壶掉落,他嘴里不住的有黑血往出吐。


    耶律岩母抬手将萧海里一推,然后看向萧奴:“你别回去,回去也是死。回头我就把你的儿女送来。”你之败,非你之错,而是谋划之人错了。你对辽国的忠心,我知,陛下亦知。若非叫你死,那便是陛下之错,本公主之错。


    说完,她没再看萧海里一眼,转身就走。


    这样的耶律岩母,谁不惊讶?桐桐怔怔的看着对方的背影出神,心里还真就挺喜欢她的。


    第1774章 大宋反派(95)


    萧啜不在书房内不住的徘徊,萧蕴觉得转的头晕,“有何不畅,您直言便是。”


    “赵从真压根就没打算跟咱们好好谈。”回来细想,他提的那些都是初一想很有道理,可压根就不可能的提议。


    自来也没有这样的。


    若是毫无边界可言,何以区分国家?


    “说到底,他就是一本正经的在糊弄。”萧啜不一巴掌拍在桌子上,“真是岂有此理。”


    萧蕴沉默了半晌,才问说,“也就是说,这次什么也没谈成。”


    要战俘,他不说不给,只说带不走。


    给解释,他也不说不信,不仅不说不信,他还要一副非常信任的样子要打开双方的国境线。


    你跟他谈地上的事,脚踏实地就能办到的。他给你谈天上的,告诉你草原挪到天上,再送牛上去吃草去。


    他太正经了,正经的他当时真没反应过来,还傻呵呵的按照他提的思路在那里认真的斟酌其中的利弊。


    萧啜不气道:“我跟他谈眼下的事情该怎么解决,他跟我谈以后我们一定要怎么怎么样?这怎么谈?”也不说不谈,可一谈起来,那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天上,压根就碰不上。


    所以,没谈的必要了。


    这就是雍王的态度!他什么都不想谈。


    萧蕴就问说,“那册封的事自然也就不能提了。”


    当然没法提了!以前辽国能册封夏州为夏国,能册封李家父子为夏王。但现在,怎么提?雍王是大宋的雍王,这里是雍郡。他要是有二心,自己反了就是了,难道还要借助大辽?


    “就这样吧,摸到对方的态度了,可以告辞了。”


    “要不,再跟党项那些酋长……”


    萧啜不朝外指了指,“你去看看,使馆外面全是眼睛。能把咱们的钉子拔干净的人,背后都长着眼睛呢。别自取其辱了,先回去再说吧。”


    说完,又想起来了,问说,“萧海里的遗体呢?能葬就好好葬了吧。”


    萧蕴起身,“我这就去问问。”


    萧啜不这才往出走,去看公主怎么样了。


    公主一个人跪在佛堂里,一身素白的诵着经文。


    萧啜不走过去,跪在边上,“你其实今儿很不必如此。”


    耶律岩母睁开眼睛,“我必须如此,没有选择。”


    萧啜不扭脸看她:“这次的主意是我出的……”


    我知道。


    “出征前就说过了,此一去能灭夏,他们生;否则,唯有死路一条。”


    耶律岩母点头,“身为臣子,为君王出谋划策乃是你的本分。成败看天意,慈者不掌兵的道理我亦明白。”


    萧啜不微微点头,“殿下,我盼着你高高兴兴的。不管出什么事,我替你顶着。你这样,我看了难受。”


    耶律岩母沉默了,良久良久才又合上眼睛,“我想高兴就高兴,我想难过就难过。难不成为了你不难受,我还得做戏哄你?滚远点,我这会子就想难受。”


    萧啜不这才笑了,慢慢起身,轻手轻脚的退出去了。


    两边是谈不成了,也不是谈崩了,四爷跟谁谈都不会谈崩的。反正是态度是积极的,大方向是美好的,最后的结果也不是没谈成,只是人家表示:得回去禀报。


    四爷跟萧啜不告辞的时候还是一脸的诚恳,“兄弟之邦嘛!既然歃血为兄弟,那又何必骨肉亲呢?驸马回去替本王转达对辽王陛下的问候,就说,对大辽本王能给予最大的信任。愿意开放边境,也希望大辽能给予大宋更多的信任,也愿意开放边境。”


    萧啜不觉得这话听在耳朵里怎么就叫人觉得有点犯恶心呢。


    可这还没完,眼看要上马了,雍王又道:“有件事,本王差点忘了。”


    王爷请讲。


    “是这样,朝廷下旨了。宋辽之间的一切事宜,由本王全权处理。”四爷说着,就递了国书过去,“这是朝廷发来的国书,麻烦驸马转呈。”


    萧啜不:“……”这么大的事,他之前一字不提。要走了,他拿出来了。


    什么意思?意思就是在这事上不容置喙。


    “受教了!”萧啜不接了国书扔给萧蕴,转身便上了马。


    桐桐站在公主的座驾边,将一个木盒递过去,“殿下,这是萧海里的骨灰。”


    耶律岩母愣了一下,还是接了过来,“劳你费心了。”


    桐桐又朝后一指,后面跟着一串马车,“殿下,活着的人没法叫你带回去。但此战战死在沙场上的辽国将士的骨灰我都给你带来了,叫你的人去接马车吧。既然他们是被蒙蔽的,那就请公主和驸马带他们回家,落叶归根吧。”


    耶律岩母:“……”带回去?带回去怎么说呢?这不是给其他将士心里扎下一根刺么?


    ‘叛军’这事为假,这一点很多人都看的出来。


    要不然,萧奴这么大规模的动作,只有‘叛’没有追剿呢?


    如今战败了,人死在外面了。这会子骨灰被带回来,还不能正身,会叫人怎么想呢?


    就是这些将士的家人,又会怎么去想呢?要知道,为国战死是有抚恤的。而这些人,朝廷不给治罪就是开恩,怎好明面上给抚恤?


    所以才说,杀人诛心不过如此了。


    可这个还不能不应!


    耶律岩母跟桐桐对视良久,这才道:“公是公,私是私,抛开公事,我还当你是我的朋友。”


    桐桐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瓷瓶,“面霜,我自己做的。”说着,递过去,“还敢用吗?”


    耶律岩母伸手拿过来,眼圈猛的就红了,紧跟着却一笑,“当然要用了!有什么不敢的?以后用没了,我还打发人来给你要。”


    好!


    耶律岩母吭哧一笑,跟桐桐对视了一眼,然后一摆手,直接进了马车,朝外喊:“去接马车,带回辽国。”


    马车辚辚,顺着官道一路北行。


    耶律岩母膝盖上防着萧海里的骨灰,手里攥着面霜。她探出头朝后看,柴桐还站在原地没有动地方。她问秃鹫:“我们跟他们真的会兵戎相见么?”


    萧啜不沉默了。


    耶律岩母扭脸问他:“不能不打吗?就这样不好吗?不管是辽人还是汉人,不都一样么?你不喜欢吗?咱们不是约好了一起去天山看野马的吗?不能去了吗?我想邀他们去咱们家做客,一起骑马狩猎,不行么?”


    萧啜不靠在车壁上,“殿下,打仗从来不是单方面的事。现在不是大辽要不要打,而是雍郡要不要打!你该知道,这两人与大宋朝廷那些人不同。他们为什么要延安府,无他!意在幽云十六州。这个地方,对彼此都重要。明白了吗?只要有利益之争,就一定会有战争。”


    战争这个东西,有时候是蓄谋的,有时候是突如其来的。


    一脚踏入辽境,萧啜不就收到消息:辽东叛乱。


    耶律岩母愣住了,“辽东,南阳公主和驸马就在辽东。”


    萧啜不看了耶律岩母一眼,还是将手里的消息递了过去,“先是被囚禁,之后打算逃的时候,被杀了。”


    南阳公主被害了!驸马萧孝先死里逃生。


    耶律岩母拿着手里的信儿,“四妹……没了?”这逆贼,就该尽皆诛杀。


    桐桐手里拿的的是完颜石鲁送来的消息。完颜石鲁就是当年那个在榷场认的女真人。


    因着陈彦东来往做生意,跟对方倒是不曾断了联系。


    他送来的是辽东的情况,桐桐递给四爷,“辽东叛乱……咱们更该引以为鉴。”


    四爷扫了一眼,就递给野利仁荣:“你看看。”


    野利仁荣拿着手里的信,没言语。


    四爷就叹气,“东辽之地,征税太重了。再加上燕山左近连年饥荒歉收,当地官员又叫百姓打造船只。东辽之地会水的人不多,但他们偏叫不会水的百姓去做船夫,想以漕运来赈济燕山。水路多艰,六七成船只在半路就翻了,落水之后连生还的机会都没有了。这能怪百姓怨气重么?再加上辽国自来对女真苛刻,南北女真百姓也跟着造反……”


    野利仁荣明白雍王的意思,他是说,各地的官员能否执行好雍郡的政策,还有待商榷。这件事得严格考察,不能两眼一抹黑。


    他点头,表示懂了。随即想了想又道,“其实,大宋朝廷若是此事从东边用兵,至少辽东之地能趁乱拿下。”


    没错!雍郡在西边,叛乱在东边。隔得太远了!朝廷若是肯用兵,一定能趁机拿下辽东之地。东北那么大的地方呢!


    可惜,朝廷是不会动,不会掺和的。


    也因此,这场叛乱一定能平。


    四爷就说,“准备吧!本王与王妃要巡视雍郡。”


    晚上,桐桐拿着史书,心里叹气,“秦始皇五次巡视天下……终于懂了那种感觉了……”多少言语去形容,都不如坐在相似的位置上去体会。


    有人说,秦始皇巡视天下是寻找长生不老药;有人说秦始皇是出门避灾的,因为陨石落在了秦宫;还有人说,他是在夸功,想表明他比周天子更厉害。


    想想这些话……可笑不可笑。


    就像是现在的自己和四爷,外面那么热的天,谁不知道呆在家里舒服。可是不行呀,地域、子民构成太复杂了,不巡视会出事的。


    永远不要去相信‘天下太平’这四个字,如果真爱这个天下,就会懂了,天下从来没有真正的太平过。


    趁着东辽大乱,三日后,四爷和桐桐一人一马,只带数百护卫,一路西行。


    骑在马上,四爷喊桐桐,“始皇帝第一次巡视就走的这一条路,往前就是秦非子的养马之处……”


    桐桐就笑,一统天下之心很旺盛呀!


    第1775章 大宋反派(96)


    夏去冬回,路上一颠簸就是半年。


    这半年里,每个县都踏足了。路途遭遇刺杀十数次。


    没错!就是刺杀。别觉得臣服了的就真的都臣服了,便是部族内部都会有不一样的声音,更何况一个刚刚粘合起来的雍郡。


    说实话,碰上了刺杀了,桐桐心里的另一只靴子才算是落地了。


    遇到刺杀了,她才觉得她找到雍郡的疥疮长在什么地方了。顺着这些刺客的讯息,她往下去揪,总能知道背后牵扯到什么人。这就跟给人瞧病一样,心里知道这人身上肯定有什么病灶,但人家就好好的站在当面,你寻不着病灶在哪,心里就发慌。


    现在好了,病灶露出来了。这对一个大夫来说,绝对不会认为是坏事。


    振臂一呼,上下便跟你齐心呢?咱也不是真的神仙,做的什么梦呀。


    四爷说,“封口,此事不能外扬。”


    知道!越是这种事,越是要把消息捏紧。


    一则,不能乱了人心。自己和四爷再说不追查,可势必还是会叫各个部族人心惶惶。


    二则,出了刺杀这样的事,若是闹的人尽皆知,自有人会冒出来操控舆论,而证明你不得人心。


    三则,这是任何一个政权建立初期都不可避免的问题,非时间不能化解。就算是揪住大张旗鼓的查了查出来就杀。可这势必会激发更多的主张部族独立的人的斗志,跟割韭菜似得,一茬一茬接一茬,没完没了。


    那就不如什么都不说,只当没这事,把口子给收紧。然后暗地里盯着,知道其动向就行,不能急着去拔毒。否则,这边拔了那边起,手忙脚乱的,那就大可不必了。


    这就是四爷说的:朝廷这个地方,有时候针尖大一点事能掀起滔天巨浪,可有时候天大的事也得能压下舌头下面。


    眼下这个事就是得压在舌根底下的事,半丝都不能露。


    一回来,四爷就得去见人。


    桐桐也在思量,怎么能培养暗处的人手。她把视线放在南市,南市里鱼龙混杂,太知道怎么求生求存了。而且,这些人放在哪里瞧着都不打眼。


    可这些人得谁照管呢?


    桐桐想到了索氏。


    王府对外选女卫,索氏便被选了出来。


    桐桐忙的这些东西,四爷是不管的。他连着见了几天人,然后辽国的使臣来了,来的是萧蕴。


    还是那件事:岁币!


    按说这个月份了,岁币早该给了。但是催促了两次,雍郡都以王爷不在兴庆为由挡回来了。那现在总该是回来了吧,所以,岁币给是不给呢?


    四爷设宴款待萧蕴,对方一提,四爷就忙道:“对不住!对不住!实在是雍郡新立,事务庞杂,又是才接手朝廷所托之事……这巡视不能终止,还请多理解。”


    萧蕴:“……”这也没推脱,也没否认这个事。他就觉得哪怕是缓着给,有个态度也行。


    结果人家雍王的态度真的很好,他说,“这样,要筹措也不是一时半会能筹措出来的。从各地把赋税往上收,这起运和路途都需要时间吧。况且,绢帛二十万匹,这得从回鹘三州往过征调,没有三个月都运不过来……”


    这也是实话。


    四爷就特别诚恳,“我书信一封,你帮我带给大辽陛下,就说容我一些时日,一定竭尽全力。放心,我们是兄弟之邦,绝不能背信弃义。”


    这样的态度,萧蕴也不知道该怎么挑拣了。


    反正酒宴很好,菜好酒好,雍郡的大臣们都很热情,以前大家也都有些交情。于是,呆了五天,吃喝了五天,然后带着回复给回去了。


    人一送走,雍郡这些大臣就笑,哈哈哈笑个不住。


    想要岁币,给个姥姥。


    不仅不给岁币,驻守榷场的将领也成了自家这边派遣,是野利家一后辈。这家伙一看风向,直接被大宋朝廷要送去辽国的年礼给扣下了,连人带东西一并给送来了。


    四爷压根就没见,是桐桐拉着一张脸,抱着暖壶看着几个使臣:“这是何意呀?朝廷有旨意,与辽国的事宜全交托于我们王爷。你们说你们是朝廷派来了?”


    是!臣等自然是朝廷派来的。这不是有印信国书吗?


    桐桐‘啪’的一拍桌子,“大胆!竟然敢冒充朝廷亲使,伪造印信国书?真是岂有此理!你们若是钦差,那岂不是说太后和官家不信我们王爷?那之前下给雍郡的圣旨是假的不成?”


    给人吓的噗通跪到地上,这可上哪说理去?


    桐桐‘哼’了他们一声,“本郡主也不轻易治罪于你们,你们的身份需得查证。”说着,就朝外喊了一声,“来人呀!”


    种世衡带着人进来了,“王妃。”


    桐桐指了指跪着的大宋礼部官员,“这几人冒充使臣,意图勾连辽国,挑拨朝廷与雍郡的关系。你着人押解他们回汴京,请太后着刑部严查,看看背后可有勾连。”


    礼部诸位:“……”怪不得有人给这位起诨号‘夜叉’,如今看,这就是一活脱脱的夜叉。


    不过,幸好是送回去,不是直接砍了,要不然,这死的也太冤枉了。


    当然了,送回京都的不止有礼部这些官员,还有四爷和桐桐给宫里准备的年礼。如果非要理解成贡品也行。


    雍郡产的稻米、粟米、高粱这些粮食,杂七杂八的拉了一车;王府里种的菘菜一车,这个也不怕冻,冻了不也一样吃嘛;雍郡湖里的鱼,挑了大的冻好,这又是一车;再加上羊肉一车,牛肉一车,王爷和郡主亲自狩猎的猎物一车。


    郡主数了数,六车,这不合礼数。于是,又把这边产的果子,各色的拼凑了两车,算是八车吧。


    桐桐又亲自写了信,主打一个‘礼轻情意重’。


    这一拨人一送走,桐桐才去看大宋给辽国准备的贺礼,好家伙呀!大开眼界。


    桐桐捧出一个玉佛来叫四爷看,“瞧瞧,这雕工,这手艺……”


    四爷也来了兴趣,跟去库房里查验。


    全有觉得那个还不算是最好的,“主子,这边有好物。”


    果然,这是一架极大的黑檀屏风。只这雕刻手艺,需得一个好的手艺人十年功夫吧。这可是无价之宝。


    桐桐的手在上面轻轻的抚摸,“不得不说,手工是做的好。”


    四爷蹲下打量,站起来又打量,“微雕做的尤其好。”


    是吧!桐桐啧啧有声,“这么好的东西,送人……我可舍不得。”


    舍不得就留着吧。四爷往里面转,然后哎哟了一声,“来!瞧瞧这个瓷器。”


    “青瓷是南边产的,白瓷是北边产的。”桐桐用手轻轻的敲了敲,声音悦耳动听。她爱惜的呀,“这个要收好!一定要收好。”


    给四爷笑的,“拿出来用吧。”


    那多可惜!我这手劲,万一给磕着碰着摔了呢?


    四爷:“……”你要是愿意,朝廷乐意天天给你送瓷器。所以,“用吧!天天摔着听响都行。”


    那桐桐可真用了,“先用白瓷的,我要泡花茶喝。”


    全有跟着笑,“老奴这就叫人给送院里去。”


    出来的时候桐桐问四爷,“要不要给朝廷上折子?”


    当然要了,这半年发生了不少事,曹利用被贬谪之后,半路上被赵祯身边的太监杨怀敏给逼死了。曹利用就是那个和谈签下澶渊之盟的官员,跟杨怀敏之间有私人恩怨,结果杨怀敏多方羞辱,他是不堪受辱直接吊死了。


    另外,“王曾也被罢相了。”


    “啊?”这可是老臣了,一直稳健,并无大的错失呀,怎么就被罢免了?


    “朝中见赵祯没有要亲政的意思,而太后瞧着也还康健。便有人上疏,希望给太后上尊号。”


    阿谀奉承之辈哪里都有,这个尊号就如同武皇最初的天后一样,层层往上加码呗。桐桐就说,“怕是太后很乐意。”


    “王曾却反对。之后太后过寿,王曾认为不应该在前朝做寿,需得安排到别的大殿。”


    可巴结的人肯定比反对的人多吧。


    四爷就笑:“是!六七成的人请谒不止,只王曾尽力阻止,触怒了刘太后。”


    老臣了呀!官家不动他不动就完了,这么犟着做什么,“所以就这么被贬了?”


    四爷拽着桐桐的手在院里慢慢走着,“只是王曾有些倒霉,老臣了,这么着倒也真不至于。太后要贬谪他,总得有借口!可就不凑巧的很,玉清昭应宫失火了,烧了个一干二净。他刚好兼任着玉清昭应宫的宫使,这不就是现成的借口嘛!治宫不严,导致火灾,有什么好说的。”


    桐桐:“……玉清昭应宫全烧了?”


    嗯!


    桐桐给心疼的,那不是一个宫殿呀,那是个宫殿群。先帝赵恒在位的时候,不是好祥瑞么?这个道观就是赵恒在位的时候修的,本来打算用十五年的时间,但因为银钱充足,舍得花销,用了八年就建成了。


    里面有两千六百多间房舍,大约花费了白银一亿两。其奢华程度,比传说中的阿房宫都奢华。有人说,其‘宏大瑰丽不可名似’;也有人说,‘竭天下之才,伤生民之命。’


    桐桐就问说:“那上折子说什么呀?”


    说什么?“那可说的就多了!失火是意外,朝廷让一宰相兼任那般职务,那是朝廷的不对。玉清昭应宫那般要紧的所在,为何不能有专司其职的官员呢?王曾不是没用心,而是他分身乏术。若是以此罢相,这是朝廷苛刻,岂能服众?”四爷走的慢悠悠的,“总得有人站出来,说句公道话吧。”


    桐桐:“……”你这公道话说的,王曾怕是起复无望了。


    必是会被打成雍王一党!


    第1776章 大宋反派(97)


    大过年的,真是会给人添堵。


    好好的使臣,被人家给挡囚犯押解回来了。


    贵重的贺礼,被雍郡直接扣留了。


    然后雍王妃的信上句句都是关怀,体贴又近亲。


    雍王的折子呢,又旗帜鲜明的为王曾说话。那是为王曾说话吗?不是!那是为了官家亲政摇旗呐喊呢。


    她也看出来了,雍王夫妻就是搅屎棍,得闲了就来朝廷这边搅和搅和,搅和的朝廷上下乱成一团了,他们就舒服自在了。


    但是呢,从感情上,还不能疏远了他们。


    太后还得亲自写信给桐桐,提笔好一会子,掉了几个墨点在纸上,一个字也没落下。良久,她才放下笔,说郭淮,“好似饭食未消化,顶着了。”


    郭淮赶紧转身,亲自碰了山楂丸来,“娘娘,您用些这个。”一边说着,一边叫人去请太医。


    这一惊动,杨太妃也来了,赵祯和皇后也来了。


    太后说没消化,那太医只能说须得开胃。


    郭皇后特别耿直,“郡主叫人送了雍郡的山楂来,臣妾瞧了,是极好的。用那么山楂吧!”说着,还跟杨太妃解释说,“郡主说主要是给您用的,怕您贪嘴没节制,说是用山楂熬成酱,每顿都用水冲了喝!”


    给那边解释了,又跟赵祯说,“忘了拿给您瞧了,那山楂是回鹘州的,果子不大,但个个都是朱红色的。竟是比中原的山楂更好。”


    赵祯无奈的看了皇后一眼,杨太妃打发皇后,“那你亲自去挑,挑好了拿来。”


    郭皇后:“……”这还是把我当外人呀!有话要说,就先打发我。


    她扭身就走了。人一走,太后‘哇’的一声给吐出来了,这是真没消化呀。


    太医放心了,吐出来就好了。别吃气,无大碍。只是谁能叫太后生这么大的气呢。


    杨太妃就说,“您要是有什么事不方便办,有什么话不方便说,臣妾去办,臣妾去说。”


    刘太后摆摆手,“都去歇着吧!哀家无碍了。”


    这个信还是要写,要写的好,写的亲近,写的叫人读着心里舒坦。


    而对雍王的态度上,更得慎重。雍王上折子,错了吗?没有呀!他是把他当做大宋的臣子,这才上书言事的。若是把他的折子打回去,那他再不上折子了,这又怎么办?


    所以,别管折子上的内容是什么,只要肯上折子,这都是好事。


    因此,她得好好的批复这折子,首先得说他说的有道理,其次再说这个王曾的其他毛病。


    可王曾一个老臣,有什么毛病呢?


    此人乃是三元及第之人,状元郎;先帝在时,曾数次规谏,阻止先帝造天书、修宫殿;先帝去后,又与丁谓等人斗智斗勇,保被陷害的官员。


    有什么大的错疏吗?


    没有!


    她只能说:宫殿乃先帝所造,如今被焚烧一空……不是心疼钱财才治罪王曾,实在是想起先帝。


    反正大致就这样了,合上折子,单独放着。


    临睡前她还问郭淮:“也不知道岁币的事处理的怎么样了?”


    “娘娘,您安心的歇着吧。”


    太后睡不着:“取理气丸来。”


    郭淮心说:有气撒不出来,这可如何是好?


    太后服了药,叮嘱郭淮:“辽国若有国书来,第一时间送来。”


    是!这是怕辽国和雍郡之间动兵么?


    动什么兵呀!辽国还在平叛。


    翻过了年,眼看都三月了,春种都开始了。辽国依旧没有收到雍郡的任何消息,岁币的事提也没提。


    辽帝耶律隆绪都笑了:“这还真是羊圈里养出一头狼来。”


    国舅兼丞相萧匹敌就哼了一声,“小小叛乱,纤芥之疾,微不足道。雍郡这个赵从真若是以为,大辽怕了他,那可就太自以为是了。”


    耶律隆绪也笑,“人家没说不给,咱也不着急。一事不烦二主,还是叫萧蕴去。宽限了数月了,看看这次这个赵从真又耍什么把戏。年纪大了,看看小儿闹一闹,还挺有趣的。”


    萧匹敌也笑:“只当看顽童做耍了。”


    于是,在三月底,萧蕴又来了。


    第一天,四爷没见。


    萧蕴觉得也还好,总要休整的嘛,那就先休整。


    第二天,四爷还是没见。


    萧蕴也没多想,礼部给的回复说忙着呢,请稍候。那他就安心的等着。


    到了第三天,四爷依旧没见。


    萧蕴觉得有点不大对了,哪有使臣来了不得召见的。


    他直接找到王府,就要在王府死等。


    桐桐就笑,也没露面,只打发人去:“带去见王爷吧。”


    然后萧蕴就在城外的田间见到了雍王,雍王带着几个重臣都是一身布衣,在田间扶犁呢。


    四爷就笑,“萧大人,失礼了。实在是春种不等人,见谅吧。你看,在这样的地方见面……”


    萧蕴要行礼,四爷摆手,“地上都是土,不讲究那么虚礼。”说着,就又招手,“萧大人,来来来!来看看我们的犁。”


    犁怎么了?


    近前一看,犁的样式有些怪,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这铁犁锃光瓦亮……这么好的精铁?


    四爷叫萧蕴扶着犁,自己则赶着牛,继续犁地,然后跟萧蕴说话,“萧大人此来,可是为了岁贡?”


    萧蕴的注意力全在犁上,翻的深就罢了,关键是地表下再粗的草根,犁头所过,不见丝毫阻碍。他也曾陪陛下巡视汉人的城池和田地,耕地的速度不是这样的。


    他盯着犁,随后应了一句:“是!是为了岁贡。”


    四爷就叹气,“岁贡本已凑齐了,可谁知道从回鹘州往过运的时候,遭遇了一股子溃兵,把好容易凑齐的岁贡给抢了。你说,这可怎么办?


    我正不知道怎么跟大辽的皇帝交代呢,你就来了。这样,我再书信一封,你帮我呈送上去。就说,正在追剿,一旦找回来,一定给贵国送过去。这也是飞来的横祸,实在是没办法。”


    萧蕴:“……”推脱的真干净。


    四爷就停下来,“本王就知道,这么说你肯定不信。可这真是事实!之前查的时候,我还怀疑是雍郡内部哪里出了问题……可查来查去,好似是辽国的溃兵。要不,你回去禀报大辽陛下,就说若是允许我们过界追剿,将感激不尽。本王将亲自披挂,定追讨回来。”


    萧蕴:“…………”真他娘的会耍无赖。这次的岁币又丢了?!还是溃兵干的?我们正平叛呢,你这边就有溃兵了,这可太巧了!还过界追讨,想干什么呀?


    四爷就说,“萧大人不用为本王担心。一些散兵游勇而已!正好,我们锻造了好精铁出来,也正想试试这兵器在战场上究竟如何。若是实在不放心,萧大人领兵跟着我们也行,一起追讨,把握更大。”


    萧蕴看了看那亮闪闪的闪着金属光泽的犁头,瞬间便懂了。这是表态了:他们不怕打仗,因为武器更优良。


    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还怎么说呀?


    萧蕴只能告辞,这个讯息很要紧,他得赶紧回去。


    回去之前,雍王还非常隆重的来送他了,抬手就从箭筒里抽出一支箭来,然后递过去,“本王是有诚意的!朝廷定下的契约,本王不敢违背。以此箭为凭,以赵家列祖列宗为誓,定不主动背弃盟约。”


    萧蕴接过这支箭,看着锋利非常的箭簇,他郑重的收了,“定原话禀奏。”


    耶律隆绪拿着这支箭,手放在箭簇上不住的摩挲,然后递给朝中的其他将领:“如何?”


    萧匹敌抽出长刀,将箭簇固定住,然后用尽了力气朝箭簇砍了过去,刀刃卷了,箭簇上有了一道痕迹。


    这一下,叫众人的面色一下子沉重起来了,“好铁!”


    耶律隆绪抽了这支箭,坐回龙椅上,“诸位以为当如何?”


    萧啜不依旧以为:“当战。铁是好铁,但他还未来得及装备。因而,只要大军压境,他就得疲于应对。加之雍郡内部声音一定不同意,而大宋只要咱们给施压,他们必然能背后捅雍郡一刀。如此两边夹击之下,没有不成的。”


    这话一出,朝中将领嗷嗷叫着要打仗。


    耶律隆绪一抬手,声音顿时住了。他看萧匹敌,“丞相以为呢?”


    萧匹敌明白陛下的意思,陛下年纪大了,不想打了。他怕给幼主留下一个烂摊子没法收拾。现在,陛下比谁都想求稳。


    因此,他就说,“臣以为,和——依旧是第一要务。”


    耶律隆绪没表态,只道:“都回去思量思量利弊,上折子来。”


    是!


    朝中的人都散了,耶律隆绪这才看向舆图。萧啜不说的有道理,出其不意,联系各方,确实是有很大的可能一战而胜。


    可是,雍王夫妇年轻啊!且那位郡主颇为悍勇。真要是逼急了,这两人遁走之能是有的!往西走,那里地广人稀,真要是叫他们在那里扎根了。手里攥着那般利器,要不了几年时间,他们便能东山再起。


    彼时,自己是否还活着,而儿孙可有应对之能?


    况且,只要是打仗,就总有意外。此战一定能胜吗?不一定!如果不能胜,内有叛军,外有敌情,又当如何?


    所以,和——是为了长久的安稳的。


    说是年老没有进取心也罢,说是为身后事考量也罢,这一仗都不能打。


    雍王所求不过是免了岁币,这个事不是不能谈。


    此人以赵家祖宗发誓,不主动背弃盟约。何意?不就是等着朕先来推翻盟约,与他另外盟誓吗?


    行!朕给他这个面子。


    耶律隆绪重新宣召萧蕴:“你再去雍郡,送书信一封。”


    于是,四爷受到了来自耶律隆绪的一封信,约四爷今秋共猎!


    第1777章 大宋反派(98)


    人家诚意相邀,那自然是要做好完全的准备,要去的。


    眼看到了要出发的日子了,没等来曹玮,却等来了朝廷的使臣,晏殊又来了。


    这一次晏殊带着的不是富弼,而是夏竦。


    夏竦是在王曾被贬谪之后新提拔上来的,相当于副宰相。跟晏殊两人职位相当。这次朝廷派了两个这种规格的朝臣,都是为了跟辽国这次共猎的。


    四爷也邀请了曹玮,他距离最近,也是朝中不一的帅才,有此人在,意义不一样。


    不过可惜,随着晏殊和富弼的到来,送来的还有曹玮的信件。


    曹玮是准备来的,可惜又病了。


    四爷拿着信,多少有些遗憾。此人按照历史轨迹,在今春就该过世了。但因着他驻守的地方与雍郡毗邻,桐桐跟此人接触过,又生了怜惜之心,做了丸药定期给送去。说是祛除痹症最好。痹症减轻了,这是显而易见的。只有如此,他才能按时服药。但其实,除了治疗痹症之外,还有就是调理身体的。


    他以为今春没事,就算是扛过来了。


    谁知道到了秋里,这又病了。


    桐桐看了信,心里叹了一声。常年戍边征战,这个岁数一旦病倒,哪有那么容易就恢复如初的。能病病歪歪的多活两年就不错了。


    这次这使臣来,照样带了很多很多的礼物,准备的很细致。好似自从‘打劫’大宋给辽国的礼物,黑不提白不提之后,朝廷就认为雍郡贫瘠,自家有些贪财。


    当然了,给金子银子,这是羞辱人呢。


    人家开始送起了精美的物件,尤其是每次在四爷的书房或是桐桐的议事厅看见朝廷赏赐的东西之后,朝廷越发认定这一点了。


    于是,送来的东西一次比一次精美。


    送了就用啊!这次还送来一对琉璃盏,那颜色像星辰掉落碧海,美的桐桐爱不释手。


    晏殊在边上轻咳一声,“郡主,臣之前奏报的,您听到了吗?”


    啊?


    “先生,您刚才说什么?”真没听到,这一对琉璃盏真的是绝品。


    晏殊指了边上的箱子,“这是祖宗御书,太后赐予王爷和您的。”


    “啊!好的。”桐桐明白了,就是提醒一下嘛,都是一个祖宗的,证明是一家人,“懂!懂了。”然后她喊全有,“供奉于正殿。”


    晏殊:“…………”只供奉么?他再说了一遍,“臣出发之前,太后召近亲宗室去龙图阁、天章阁,一一观看祖宗御书。这是官家亲自抄写,赐予雍王殿下的。”


    叫四爷和自己看的意思呀?“先供奉七七四十九日,以示敬重。”回头你就走了,也管不着我们看不看了。


    晏殊看她这个态度,知道纠缠没用。只得转到下一个话题,“此次,跟大辽皇帝陛下……”


    桐桐一副才想起什么东西的样子,“先生,您先歇着,我得看看出门带的东西都带齐全了没有。”说完,转身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安排,“送先生回客院休息,好生招待。”


    晏殊站在原地叹气,他就知道,朝廷的想法荒诞的很。


    一回客院,夏竦就迎过来了,见没有雍王府的人跟着,这才急忙问道:“大人跟郡主提了?”


    晏殊苦笑,“郡主何等聪慧,能给我机会说出口么?”


    夏竦跺脚,“在下也一样,雍王压根就没给下官说话的机会。”


    不仅在府里没给他们说话的机会,便是前往辽国的一路上,四爷也丝毫没有给他们再说话的机会。


    他们此来,必然是想着跟辽国之间不管达成什么默契,都能以朝廷的名义。


    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也真的是异想天开了。


    他们要是说出口,四爷不答应,这就相当于不认同雍郡属于朝廷,不也等同于割疆裂土么?他们就是认定了这一点,知道四爷不能张口反对,所以就想主动先提这个事。


    那能给他们说话的机会吗?


    一路上以各种名义拒绝跟他们单独见面,不是说在召见当地的父母官,就是跟驻守的将士饮宴。最后实在是找不到借口了,四爷就说,“本王与王妃成亲两载,尚无子嗣。晚上留给我们夫妻,什么事能比子嗣传承更大?”


    桐桐抬手就拿枕头摔他:有谱没谱,张嘴就胡说八道。


    然后把两人给羞走了。


    白天一般都是四爷和桐桐骑马,他们坐马车要慢一些。总有那么几里路的差距,因此,什么话也没说成。


    一行数日,出边关,一脚踏进了辽国的地界。


    西边接壤处尽皆草原,秋草泛黄,牛羊成片游走于草原之上。


    桐桐一拍坐下的马,疾驰而去。远远的看见一红衣白马的女子,听见她亢奋的打呼哨的声音,好似一到这草原上,就把所有的野性给释放出来了。


    四爷也不追,只骑在马上含笑看着。


    晚上停在小河边,搭起了帐篷。四爷站在帐篷里看着外面忙忙碌碌的桐桐不住的笑,把桐桐都给看毛了。回头一看,她瞬间就懂了。转身跑回去,凑过去亲在他的嘴角:是这个意思不?


    四爷掐住她的腰,抱着摇了摇。才要说点话呢,晏殊和夏竦又来了。


    正在安营扎寨的时候,都乱着呢。然后走到了主帐篷前,看到了……不该看见的。


    两人赶紧以袖子遮面,背过身去,然后外面响起了极大的哄笑声。


    桐桐这才转身看过去,然后:“……”她喊青娘和白娘,“放下帐子。”


    外面更大声的笑了,晏殊拉着拉夏竦:赶紧走吧!再留下去就真不怎么像话了。


    夜里了,有飞鹰扑腾着翅膀落了下来。


    白娘将竹筒取下来,才要回去禀报,一转身见王妃已经披着衣服出来了。她赶紧递过去,“才传来的。”


    桐桐伸手接了小竹筒,将里面的纸条抽出来展开,然后顺势扔在火堆里,“早点歇着吧,无碍。”


    是!


    直到白娘走了,种世衡带着人巡视营地才过来,“王妃?”


    桐桐左右看看,“没有什么异动吧?”


    没有。


    “从今晚开始,一个时辰更换一次口令。凡入夜,不许任何人踏出营地一步。意图脱离者,以从逆论罪。”


    是!


    结果第一天早上,种世衡来禀报,宋使团里有一杂役昨夜以腹泻为由,要出营地,而今还被扣押着。


    四爷一边净面一边看桐桐:这是怎么了?


    他晚上睡的沉了,半夜发生什么他压根就不知道。桐桐每天晚上都给他按摩一遍,按摩完这一睡下去,就是耳边打雷都叫不醒的。早起精神特别好,浑身也无疲惫之感。


    一听种世衡禀报就知道了,必是又出什么事了。


    桐桐将粥盛出来,说种世衡,“把人带过来,也请两位钦差过来一起用早饭。”


    夏竦还以为王爷终于开恩了,谁知道是使团里一杂役被摁住了。他站在当场坐立不安,跟来的杂役可都是朝廷派遣的,并不是他们这些钦差熟悉的。


    晏殊闭了闭眼睛,抓了筷子吃饭。


    四爷将花卷递到夏竦手里,“无碍,吃饭。”


    桐桐坐在边上,看这个不起眼的杂役,问说,“皇城司的?”


    杂役瑟瑟发抖,不住的摇头。


    桐桐看向杂役放在地面上的撑着身体的手,“你看你的双手,食指和中指你刻意曲着,为何?”


    杂役猛的把手一缩,攥成了拳。改了姿势了才反应过来,这个反应等于承认。


    桐桐叹气,“你自小受过训练,跟着梁上君子没少学本事吧?翻墙越脊,上梁撬锁,你一盖精通。这样的人做的什么杂役?杂役所得也就能换一日三餐,而你只要随意出入任何一个小富之家,一趟之下就够你富足过半年了。


    所以,你可想好了,你若是皇城司的,那便是朝廷派了暗差,王爷不会治罪于你;你若不是皇城司,那你怕是不能活了。你混在使团中,半夜鬼祟出营,本郡主怀疑你勾连他国,意图不轨。便是现在斩了你,想来也无人反对。”


    “王妃……”杂役抬起头来,已是满头的大汗,“王妃明见,小臣确皇城司校尉,此番确实是奉了张耆张大人之命……”


    “好了!”桐桐直接给打断了,“既然是奉命,连两位钦差都瞒着,那必是暗差。朝廷派了暗差,我与王爷怎么能打听呢?你退下吧,今儿这事会下令封口的。你该办什么差就办什么差去吧,无人拦你了。”


    种世衡将人扶起来,“这位校尉,请。”


    人被请出去了。


    桐桐朝夏竦笑了笑,还将小酱菜往对方面前推了推,“吃菜呀!别客气。路上简朴了一些,叫大人受委屈了。”


    夏竦差点没把手里的筷子给扔了,这还不如疾言厉色呢。他心说:张耆啊张耆,你个老匹夫,当真是混账!你是真不把我的命当命呀!王爷和郡主不杀晏殊,但不等于不杀我啊。


    你竟然敢在这种时候在背后玩花样,是嫌弃雍王没造反么?


    四爷和桐桐没把使团的人怎么样,但一个个的都安静起来了。包括晏殊在内,再不主动过来请见了。当然,晏殊不是怕,他只是不想叫人看见他跟自家单独相处过。这会叫他回去难做人的。


    于是,明明是一行人,却走出了两拨人的架势。朝廷的使团就像是囚徒一般,非必要绝不乱跑,也绝不瞎说话瞎打听。


    桐桐给四爷把药再检查一遍,叫带在身上。又把他的袖箭给绑好,从现在起,这东西就不能轻易摘下来了。


    最重要的是,得给四爷把护心镜戴好,他给他自己打造了特轻薄的护心镜,以绑带固定好后,前胸和后背都能护住,绝对伤不到心脏。


    四爷调整了一下,觉得合适了,才安慰桐桐:“现在放心了吧!”


    桐桐:“…………”你自己安心就行,其他的不重要。


    第1778章 大宋反派(99)


    午饭是在半路上吃的,种世衡一边吃着饼子一边急匆匆的过来,“王妃,探子回来了。”


    “营地周围都查了?”桐桐指了指边上,“坐!坐下说。”


    种世衡席地而坐,低声道,“没发现什么特别的。”


    桐桐问说,“没什么特别的,就很特别了。你想象,咱们才踏入辽国境内,走的是大家常走的路,那你说,一般走这条路的人,都在哪里驻扎?”


    种世衡想了想,“那里河水清浅,周围平坦,一般过路人都在那一片安营。”


    那昨儿就咱们一行人吗?


    都是零散的路人留下的痕迹,并不特别。


    桐桐就说,“你想想,他离开营地,得速去速回,绝对不能超过半个时辰。也就是说,昨晚零散的路人,距离咱们营地最近的,就最有嫌疑。此人很可能是从边界就跟过来了,只是一路上咱们看管的严,这‘杂役’未能出去送信。”


    种世衡就问说,“也就是说,边界上有辽国的探子?”


    肯定有!


    种世衡面色复杂,他的语气都是飘着的,“大宋朝廷跟辽国暗地里有来往?”


    桐桐一点也不意外,“很奇怪吗?”


    “是太后和官家收益的?”


    桐桐摇头,“那倒也未必。只是一直跟辽国以兄弟相称,自有朝臣不觉得有些来往属于背叛。”说着,她就站起来,“你就这么想吧,这么想……心里能舒服点。”


    种世衡没办法那么去想:“若是太后不知,张耆如何敢动用皇城司?若是朝中奸贼与辽国暗中来往,那该是私下派遣细作,而不是皇城司!”


    这叫桐桐怎么解释呢?她只能说,“你信王爷无叛宋之心,可太后不会全信的。若是易地而处,太后当然会留个后手。比如,真要是咱们反了,她得与辽国有默契,共同围剿咱们。所以,私下里有来往不奇怪。”


    “可要是私下来往,就该派官员,像是夏竦那般的官员才对,又如何是个杂役?那样的身份如何能接近达官贵人,更何况是辽国的皇帝陛下。”


    桐桐就笑,“这也是我想知道的!盯着他,信没送出去,他终是会送的。”


    是!


    种世衡走了,桐桐叹了一声,朝廷必然会想着跟辽国私下里谈。种世衡说的对,该是官员才有可能接触到耶律隆绪,所以,要谈,必然派的是官员。


    这次,钦差有两位,夏竦是个陌生人,跟自家毫无交情可言。


    按照逻辑,该怀疑此人的。


    但从夏竦的表现看,他其实什么都不知道。


    桐桐把视线落在一直不曾怀疑的人身上:是你吗?先生。


    是你肩负了太后的使命吗?先生。


    四爷走不远处走过来,拉桐桐起身,“怎么了?”


    桐桐苦笑了一声,“晏殊……会是太后派去跟辽国联络的人么?”


    “为这个呀?”四爷就笑,从怀里掏出黄色的龙纹绢帛来,“这不,在这里呢。”


    桐桐愣了一下,接到手里打开,这是太后写给辽国的国书。内容倒是没什么忌讳的,就是表达了问候,仅此而已。


    但只是一个问候,就足够了。这就是一种要跟对方有默契的态度。


    桐桐看四爷:“你怎么拿到的?”


    四爷朝后看了一眼,“晏殊主动给的。”


    桐桐:“…………”这却有些意外。


    “下令将他软禁在马车中,哪怕是下车活动,也需得两个人守着。”


    明白,这是保护,也是叫他回去好交差的。


    桐桐挑了两个人亲自带去了,夏竦远远的看着,心里发慌。能把先生拘禁起来,这必是出什么事了。


    晏殊看着走过来的郡主,脸上无一丝多余的表情。


    桐桐站在他对面,微微笑了笑。


    晏殊摆手,“郡主别误会,我晏某绝不做叛臣,此生都不会背弃官家,亦不会朝其他人称臣!交给王爷,那是因着……宋辽有别。雍郡是大宋的,然辽国只能是辽国。只要雍郡还是大宋的,在雍郡与辽国之间,我选择雍郡。仅此而已!”


    桐桐‘嗯’了一声,“您放心,雍郡永远是大宋的,说到便做到,绝不食言。往后这些日子,暂且委屈先生了。”


    晏殊点了点头,背过身上了马车,帘子拉起来,隔绝了外面的视线。


    又行一日,这才到了会盟之地。


    会盟之地有一处镜湖,秋高气爽的天气了,蓝天白云映照于湖面之上,天鹅、水鸟在湖面于天空嬉戏。湖对面一片营地,帐篷点缀与草原之上,那就是辽国的营帐了。


    就是这里了!


    才一停下来,正在扎营,便有一行人从对面绕湖而行,直奔这边来。


    近前了,可不正是萧蕴么?


    萧蕴是来接洽时间的,四爷和桐桐都没见他,只叫杨守素去处理了。


    双方相约,明天于花海子会面。


    花海子位于两家宿营地的正中间位置,地势如何,需得有人提前去看看。


    野利遇乞带人先行去瞧了,谨慎没大错,但一般而言,倒也不至于在这种地方闹妖。


    果然,一切都正常,并去其他。


    “那就歇着吧,明天会盟。”


    “明天会盟……”萧孝先就说萧啜不,“你准备的这个规格,不对。”


    萧啜不皱眉,“请您指教。”


    萧孝先问萧啜不:“陛下与大宋太后,以何相称?”


    叔嫂。


    “陛下与大宋官家赵祯,又以何相称?”


    叔侄。


    “赵祯与雍王赵从真,他们是何关系呢?”


    从叔侄。


    “那么,陛下与这位雍王,该是以什么辈分而论呢?”


    萧啜不:“……爷孙?”


    难道错了吗?


    萧啜不:“……”不是错了,“只是,您了解雍王吗?若是真摆出这样的阵仗,难堪的是我们。”


    萧孝先轻哼了一声,“先摆出来再说!若是不肯从,朝中自有人说话。和与不和,也得听听朝中其他人的想法,你说呢?”


    萧啜不:“……”拱手之后转身走了,一句不曾回复。


    回了营帐兀自生闷气,耶律岩母将挑出来的衣裳放一边,“熨烫好了,本宫明儿要穿,不想被雍王妃给比下去。”


    伺候的人带着衣裳出去了,她才走到秃鹫面前,抬脚踢了对方一下,“这是作甚,不是叫你布置……”


    萧啜不躲了一下,然后哼笑,“萧孝先那匹夫!”


    耶律岩母叹了一声,挨着萧啜不坐了,“好了!知道你们不对付,但看在我的面子上,让一让吧。”


    这个萧孝先是耶律岩母的亲舅舅,也是她同父异母妹妹的丈夫。


    既是舅舅,也是妹夫。


    之前在叛乱中被害的南阳公主,就是萧孝先的妻子。当时,他们想从地道往出逃,萧孝先带着他的妹妹先钻出去了,把公主留下殿后。然后公主被追兵发现了,被杀了。他则逃出升天。


    可这又如何呢?南阳公主的母族出身不显,死了……也就死了,杀了叛军给其复仇就行了。


    毕竟,萧孝先的姐姐是元妃,生下了太子,以此而论的话,岂能轻易治罪于萧孝先。


    萧啜不瞧不上萧孝先,觉得把老婆扔在最后,就不是一个男人能干出来的事。要从萧家论,他才不在乎什么长辈不长辈。可公主的生母元妃格外倚重这个弟弟。若不是如此,他何以让着他?什么东西!


    萧啜不忍不住骂了一句,才要回公主几句话的,外面元妃派人来,又有请了,请公主过去一趟。


    耶律岩母拍了拍萧啜不,叮嘱说,“别起争执,要不然阿娘又要不快了。”


    萧啜不没言语,目送公主离开了。


    耶律岩母一去大帐,元妃萧耨斤就招手,“二公主来,你来跟皇后说说那位雍王妃。”


    皇后萧菩萨哥温和的笑了笑,招手叫二公主到跟前来,这才道:“你父皇的意思是,以和为贵。我又听闻郡主好烈性的脾气,便想着少些繁文缛节,可你母妃觉得不妥当……”


    萧耨斤看着女儿,“二公主说呢?两国之间乃大事,讲的就是礼,怎么能说是繁文缛节呢?”


    耶律岩母看看皇后,再看看母妃,轻轻的拉了母妃的手,“这些事情,自有母后处理,您回去歇着吧。”


    萧耨斤甩开女儿,“自有皇后处理,那是否雍王夫妇见了太子就不用那些繁文缛节了呢?”


    太子是萧耨斤生的,但自生下来就抱给皇后抚养了。


    耶律岩母又拽住母妃,“太子事务,乃前朝事务。前朝事务,有父皇打发人处理,您闹母后做什么?母后难道能干涉前朝么?您的意思,儿臣知道了。回去便寻驸马,问问该给太子什么礼仪,可好?”


    元妃萧耨斤这才潦草的对着皇后行了一礼,带着她的婢女转身走了。


    耶律岩母跟皇后歉意的笑了笑,“母后勿怪,母妃脾气暴躁,失礼了。”


    皇后萧菩萨哥朝二公主摆摆手,“无碍,你忙去吧。”


    从大殿出来,耶律岩母再回营地,却不见秃鹫了。下面的人奏报说,有公事,今晚不回来了。


    耶律岩母皱眉,打发人,“找到驸马,告诉他别叫萧孝先插手。”太子才十四岁,年龄尚幼!稳比什么都强。而母亲虽姓萧,又是元妃,可却只是先太后身边的婢女,出身不显。她能懂什么呀!不过是父皇年纪大了,只她先生下子嗣罢了。


    若不是她见识有限,若不是她出身实在低,父皇又怎么会把长子从她身边抱走,叫皇后抚养呢?


    真要是要求过分了,依照那位柴郡主的性子,她能当场掀了场子。


    到那时,闹的难堪了,又当如何?当事夏国之事如何?回头去想,就是柴桐寻衅滋事在先,而后才一步一步把夏国吞了。


    以她的脾性,她不挑事就不错了。你要先挑事,那她可太高兴了!


    第1779章 大宋反派(100)


    萧啜不还是将事情闹到了陛下面前,“……若说有意要战,那就大大方方的谋划着去战。在这些小道之上羞辱于人,手段也太过于下作!臣主战,但臣以为,雍王和雍王妃那般之人,不能羞辱。”


    萧孝先跪在边上,不敢言语。


    萧啜不看着上面的老者,“陛下,臣以雍王为敌,乃是以国事为先。若从私而论,臣愿意以此二人为友。为何?因为他们有护国之心,有护民之意,亦有爱民之行。若以此来论一个人,此二人都乃磊落光明之人。


    以此法羞辱人,为人所不耻,我大辽立国,亦不该如此不堪;再则,雍王夫妇,在雍郡颇受百姓爱戴。羞辱人家,比杀人更可憎,更能激起别人的仇恨。若战争不可避免,那攻占了雍郡之后呢?满雍郡都是仇人,怎么治理?只顾眼前,逞一时之威,甚蠢!”


    耶律隆绪眯眼看着萧孝先,“滚回去!”


    萧孝先起身的时候恶狠狠的看了萧啜不一眼,这才转身走了。


    耶律隆绪看着萧啜不,“起来吧!你说的对,立国需正,便是为敌,亦要磊落坦荡。依你之见,省去一切繁文缛节,简朴即可。”


    是!


    萧啜不起身出去忙去了,他知道,这次算是把元妃和萧孝先彻底的得罪了。


    萧孝先回了帐篷,越想越气,拿着酒壶灌了半壶酒,只觉得最近实在不顺的很。他驻守的地方偏发生了叛乱,还把四公主折损在了东辽。回来才接了个差事,又被萧啜不给拦了。比起身份,他比自己更尊贵么?


    这个事就这么算了?


    萧孝先又灌了一口酒,眯了眯眼睛干脆起身去侍卫营:“叫萧末掇出来。”


    萧末掇乃是侍卫营副统领,他从里面出来,一见着他之人忙拱手,“驸马。”


    萧孝先一勾手,“陪我喝几杯。”


    “身有重责,不敢。”萧末掇问说,“驸马有何吩咐,只管直言便是。”


    萧孝先朝营地外指了指,“出去说。”


    两人站在外面,萧孝先这才道:“我只是心里不大畅快,想那大宋每年给岁币,这好歹还证明当年澶州之战,是值得的。可现在呢?一个小小的雍郡,一个小小的雍王,就要撕毁契约。若是如此,那当年战死在澶州的将士,岂不冤枉。”


    说着,就像是才想起来,“哦!看我,都忘了。你父亲萧挞凛不就是死在澶州的战场吗?”


    萧末掇没有言语,拳头却攥了起来。


    萧孝先继续叹气,“想你父亲当年是何等了得!大宋人人称赞的杨继业,是谁俘虏回来的?是你父亲萧挞凛!


    讨伐高丽,迫使高丽称臣纳贡,这是谁的功劳的?是你父亲萧挞凛。


    掌管军务,收复阻卜一族,这又是谁的功勋?还是是你父亲萧挞凛。


    包括那个被陛下厚待的降将王继忠,是谁擒拿回来的?依旧是你父亲萧挞凛。


    若你父亲能活到现在,那必是大辽国自陛下之下第一人呀!可惜,这样的英雄,却在澶州之战的时候,被大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将领张环伏击,用弩射伤了,最后不治身亡。”


    说着,眼泪就下来了。抬手拍了拍萧末掇的肩膀,“别介意,我就是有感而发!你说,要是你父亲还活着,你又何必在禁军中委委屈屈的过日子呢?听说,你女儿已经进宫服侍了。说实话,以你父亲的功劳,你的女儿都当得太子妃。如今,也不过是……你放心,我回头就找元妃娘娘,将你女儿要在身边服侍,或是送去太子宫中,未尝不可。”


    萧末掇看着这人说完转身就走了,便出声问了一句:“您到底想要末将做什么?”


    萧孝先站住脚,嘴角勾起:还不算笨,知道这是要差遣他。


    第二日,天气晴好。


    耶律隆绪站在高处,看着远远来的一行人,“军纪严整,短时间便能治军如此,了得呀。”


    萧匹敌问萧啜不:“听闻这位雍王之前在大宋名声极好,都称其为雅正端方,是一翩翩公子。没想到能上阵杀敌,亦是治军有方。由此可见,只怕亦是王莽一般人物。”


    唐时白居易的诗有言: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


    萧啜不回道:“王莽错在治国无度……”篡成了那是本事,只是没驾驭好而已,“雍王不同于王莽,他不疾不徐,最知道‘度’在那里。因此,可比王莽,却王莽更高明。”


    萧匹敌没再言语,因为这一行人真的近了。他得提前带人迎过去了。


    饶是萧啜不怎么夸,萧匹敌都不信的。虽然这位早几年来过一次,但当时只顾着岁币了,谁对这个少年还有印象呢?要是有印象,那也不过是个孱弱的少年罢了。


    如今,会变的不一样吗?再变,也不过是个不及双十年岁的年轻人而已,能怎么了得。


    可到了跟前了,他也不得不夸一声:中原人物,果然风流。


    就见从马上下来一男子,黑袍银绶,修长挺拔,不用看五官,只一举手一投足,便是矜贵威严。


    再看身边从马上一跃而下的女子,红衣耀目,在马上时显英气。可只站在这男子身边,便又是一端庄雍容的女子。这微微一笑,便叫人忘了这是能万军丛中活擒主帅的悍妇。


    两人带人一步一步走过来,距离十数步远,又都停步了。


    也不言语,就只微笑的朝这边看着。


    萧匹敌只能朝后退一步,躬身见礼,“雍王、王妃,陛下与皇后正盼着呢,请!”


    四爷点了点头,“有劳丞相了。”


    耶律隆绪眼神很好,坐在高处,自然看的清清楚楚。他心中凛然,在数千大辽禁卫的严整的守卫中,只带数百人前来,近身带到里面的也才十数人而已。可哪怕是如此,这俩人也泰然自若,仿若他们才是草原的主人一般。


    萧菩萨哥低声道:“长的真俊美。”


    耶律隆绪:“……”他先站起身来,哈哈大笑,以右手放在心房之上,说的是契丹语:“雍郡的雄鹰飞临草原,西川的骏马奔驰到北国……朕得以见如此少年英雄,荣幸之至。”


    四爷站住回他,也是把右手放在胸口,用的也是契丹语:“来到辽国,一如满草原的草叶,都沐浴着您的恩泽。辽国陛下,能再次见到您,乃此生大幸。”


    大辽的大臣:“……”此人把契丹话说的这么好,是什么意思?


    晏殊和夏竦对视一眼:“……”雍王竟然会说契丹话?!这是想干什么?


    皇后萧菩萨哥站在侧后方,朝两人笑了笑,行契丹礼,“悠远的蓝天任雄鹰飞翔,无垠的草原任骏马奔腾,尊贵的客人,欢迎你们。”


    桐桐还礼,笑道:“雄鹰闻见了肉香,马儿也闻见了酒香。您的客人为您的美酒佳肴而来,叨扰了。”


    话音一落,众人都一愣,然后哄然而笑。


    耶律隆绪大笑着说皇后,“快!美酒佳肴……待贵客。”


    萧菩萨哥应着,桐桐就过去主动朝这位皇后欠身再行一礼,对方才要扶,她主动扶了对方,“您是长者,受得。”


    四爷朝耶律隆绪拱手,“您是长者,当得。”


    耶律隆绪一愣,又笑了,两人把臂而行。


    夏竦看了晏殊一眼:您把学生教的不错呀!


    晏殊:“……”对!都是我教的!我可太能耐了。


    分宾主坐下,相互恭祝几句,这是最基本的礼仪。


    然后就是带来的朝臣,像是夏竦和晏殊这样的,都是朝中重臣,该介绍还是要介绍的。


    这边行礼之后了,耶律隆绪又开口介绍其他人。


    很多都是听过名字,压根就不可能见过人。这次可算是见过了,桐桐也尽量努力去记住每一张脸。


    十好几个过去了,耶律隆绪突然说,“楚王,你来,见见雍王。”


    楚王是谁?


    桐桐抬眼看过去,心说,这是耶律隆绪的哪个儿子?还是哪个兄弟呢?可抬眼一看,年岁不小了,且一副汉人的长相。


    再用余光瞄见四爷严肃的脸,她就知道,此人不简单。


    紧跟着,她就听见身后的夏竦说,“这不是王继忠吗?怎么成了楚王了?”


    王继忠是被人家俘虏了,然后一直留在辽国。可是,王继忠没给辽国做过任何事,早前还一直传信给朝廷,求朝廷接他回去。可先帝赵恒在时,考虑到两国的契约,并没有答应王继忠。


    于是,王继忠便一直滞留至今!澶渊之盟到现在多少年,他就在敌国滞留了多少年。


    当年,也是王继忠在战场不畏艰难,坚持出战的。他只是兵败了而已!


    这些年,辽国赐婚给他,又叫他改姓耶律,荣宠无限。可当真不怎么能听到此人,他就像是活着的死人一样,不任职,无作为。


    而今,在这样的场合,王继忠被叫来了。


    四爷放下杯子,直接起身。在王继忠行礼之前,先一步扶起来,拉着他的手上下的打量,盯着对方斑白的双鬓,他只说了一句:“对不住,将军,我来晚了。”


    王继忠眼圈一红,鼻子一酸,愕然的看着四爷,紧跟着眼泪就下来了。


    四爷一手拽着王继忠,转身过来,行了一礼,“大辽皇帝陛下,在下有一求,此次能否容许我带王将军归家。”


    萧啜不暗骂一声,这不要脸的劲儿又来了。


    之前姿态很高,处处拿捏的都恰当。这会子了,见了一个降臣,他哭了,他弯腰了,他说:对不住,将军,我来晚了。


    敢问,这事要是传出去,辽国的汉人怎么想?


    所以说,此人无耻!无耻之尤!


    第1780章 大宋反派(101)


    王继忠身份很特别,他幼年丧父,小小年纪就被选在赵恒身边,因恭谨厚道而成为了赵恒的亲信。


    此人跟张耆的身份相当,都是自小陪王伴驾的。


    也因此,在他被擒获之后,他请求朝廷接他回去,他认为以他跟先帝的关系,应该能回去。可是,赵恒没有。他只是没杀了王继忠的家人,又传话王继忠,认为他可以做两国之间的桥梁。


    一边是他自认为情分深厚的人抛弃了他,一边是敌国厚待于他。在这种情况下,他活的无声无息,是反抗,难道不是心死么?


    一说此人是王继忠,桐桐就想起来了。历史上此人的结局是:不知所踪。


    这四个字,很好品了!做不了大辽的臣,回不了宋,天地之大,无容身之地了。


    想想跟他经历相似的张耆,如今在大宋什么地位呢?想想王继忠,又是什么身份呢?


    张耆当年为赵恒寻来了美貌的刘娥,王继忠却在那个年纪去了军营。张耆为赵恒偷藏刘娥十五年,为二人私会保驾护航的时候,王继忠一直在军中。从云州观察使,到深州副都部署,在之后做了镇、定、高阳关三路钤辖兼河北都转运使,又升为高阳关副都部署……最后上了战场,在战场上被俘。


    几十年过去了,赵恒已经作古了,当年身边的两个亲信命运天差地别。


    论起为大宋做的,哪怕没有功劳,只说苦劳,他张耆献美媚上,是有功啊还是有苦啊!


    桐桐看着枯瘦、两鬓斑驳的老者,不知怎么的,眼圈也红了。


    后面的夏竦低声道:“郡主,先帝对此有过话……”不能接回去。


    桐桐没搭理他,只起身郑重的对着王继忠行了一礼,“将军,你不曾对不住大宋,是大宋对不住将军。”


    王继忠的眼泪顺着沟壑纵横的脸,蜿蜿蜒蜒的往下流。


    四爷没有撒开王继忠的手,而是继续道:“当年两国战后缔结契约,连岁币的交割地点,交割方式都有协商确定,可谓详尽之至。可为何独独没有就战俘事宜予以协商呢?”


    谈的是当年的澶渊之盟,却没直接说岁币,而是说当年的盟约不恰当在对战俘没有提。


    战俘之于大辽是人口,人口就意味着财富和发展。


    而今要推翻澶渊之盟,这位雍王提出来的第一个条件就是:归还战俘。


    虽然当年的战俘都已经垂垂老矣,甚至很多已经死去了,但他还是先提出来了。哪怕这些人回去没有价值,他也要。


    “自愿归者,还请辽国尽数许其归。”


    这话说的,酒三杯,菜两口,就谈到坎节上了。


    萧匹敌看了陛下一眼,就笑道:“雍王殿下,契约可重立,只是只大辽退,岂不是显得我们怕了雍王。雍王虽当世英雄,然我大辽何曾怕谁?”


    四爷没言语,桐桐就笑,“丞相大人误会了。”


    她说着,就转过身来,“我们王爷从不曾否认辽宋之间乃兄弟之邦。可何为兄弟?血脉相连,同气连枝,方为兄弟。兄弟当有难同当,有福同享;兄弟当祸福与共,患难相交;兄弟是但有余力,一定鼎力相助。是兄弟,就得平等。


    兄与弟,只论长幼,不分尊卑。辽国强留宋臣,可有兄弟之情?宋以岁币供辽,岂不是陷辽于不义?而今,我们毁的是契约,寻的却是真情义。敢问丞相大人,辽国要弃了这情义么?”


    萧匹敌:“……”这哪里是柴家那尊贵的郡主,分明就是巧舌如簧的泼皮。


    萧啜不好似抓住了一点什么,他搭话问说,“以郡主之言,兄弟当祸福与共,当有难同当,但有余力,必能鼎力相助,可对?”


    四爷心说,这个意思领会的很好,就是这个意思。


    桐桐看着萧啜不点头,“咱们相交甚久,我与王爷为人,驸马与公主当清楚才是。我虽为女子,可我何时说的话不算数了?”


    萧啜不就问说,“大辽有难,王爷与郡主当真乐意帮?”


    “自然。”


    萧啜不就笑道:“大辽自来缺盐……”而雍郡拥有最大的盐场。


    桐桐很坦然的看他:“可交易!”


    可交易?


    “可交易!”其实,辽国不止是缺盐,还缺布帛,缺药材,缺铁器。


    为什么澶渊之盟约定的是十万金,二十万布帛呢?因为现在除了西域有棉花之外,宋是没有棉花的。布帛主要是麻织品和丝绸织品。哪怕现在的辽国是半耕半畜牧,但因为低处北边,一是不适合,二是一年一熟,能粮食自足都难,更遑论其他。像是牧民,每家的羊群每年越是不能增加十六只,那就意味着会有牧民饿死的。


    盐,雍州有的是,可以交易。


    布帛,回鹘那么大的面积,既能养蚕丝,也能种棉。事实上,回鹘低处西域,他有种棉的基础。这又为何不能交易呢?


    药材更是如此了,雍郡是大宋的,朝廷会制止药材往雍郡流吗?药材不仅要沿着河西走廊往西边大食等国去,还要卖到大辽。


    包括铁器在内,你要是没有锻造更好铁器的能力,那它就是铁块。把它给你,你也变不成精铁,那你要是想买,我若有余量,我也能卖给你。当然了,这个是态度。事实上,短期内我没有余量。我还得装备我自己的军队,还更锻造农具呢?


    至于什么时候有余量……也许,你要是属于我了,我就有了呢。


    但前提是,我现在很好说话,特真心的给你来当兄弟来了。这是我的态度,对吧?


    夏竦急切的看晏殊:这种话都出来了,你还不管?难道卖给对方盐铁,会比岁币更好吗?


    晏殊白了对方一眼,别急呀!郡主不是说了吗?‘但有余力,必鼎力相助’。可‘余力’这个东西呀,它是有弹性的。


    比如,她不想卖给你,想卡你脖子的时候。瞧了,盐湖出乱子了,没产出;桑麻遇天灾,没收成;药材被水泡了,没成药;铁矿塌方了,供不上。


    就那猴精猴精的性子,你急什么呀?把夏州那父子四人都谋划的躺棺材里去了,你还怕她吃亏了吗?


    这会子别说拿这些交易了,她就是说把官家屁股下的龙椅送来给对方当抵押物,他都不带急的。


    可人家辽国大臣也不蠢,直接问说,“是否能每年固定最低量?”


    “这是相互的!你们以什么来交易,又是否能给予我们每年固定的最低量呢?”


    嗳!这么一问,就有点诚意了。


    相互交易,这也未尝不可。若是做的好,未必就不如每年那么些岁币。只要能谈,那就可以慢慢谈。至于说俘虏,那都是老俘虏了,年岁都大了。愿意回去的估计也没多少,就当时赠品给了都无所谓。


    这个雍王聪明就聪明在,他把赠品当大事在办,却把真正要紧的,可称之为此次要实现的意图的东西放在其后,像是不得不谈的东西一样。这么一分轻重,人心的感受是不一样的。


    而且,这两口子很有意思。


    雍王说的都是仁人君子之言,凡是中间可能存在商榷点的,都是雍王妃说的。雍王可是一句不曾言。


    当然了,以这位王妃做下的那些事,她说出口的话,可当做一言九鼎。


    可要是不想当真呢?


    晏殊心说:你看郡主会不会耍赖,说妇道人家不当家这种话不可能,但是跟雍王上演一出夫妻意见向左,两口子闹个矛盾给天下人看,这种事她绝对能干的出来。


    她是句句诚恳,句句留活扣。当真是市井长大的郡主,泼皮无赖混混帮闲带出来的,别说自己了,就是把天下大儒集齐了,也休想把她给掰正了。


    萧啜不低声跟萧匹敌道:“这位郡主的话有待商榷,这样的协议能保持多久难说。但暂时来说,可行!哪怕只盐一项,都可尝试。但是,马匹和牛不能交易给他们。其他的,皆可谈。”


    萧匹敌心里也有一本账,现在谈长策那是扯淡。能糊弄过一年是一年,等到这一策执行不下去了,那再说吧。


    至少现在这样,哪怕毁了澶渊之盟,至少面上都好看。看起来辽国并没有失去利益,这叫陛下跟天下臣民也好有个交代。


    咱们不是撕毁盟约,而是为了获取更大的利益,重新签订了契约。


    萧匹敌跟几位重臣对了一下视线,然后这几位对看上首的皇帝:可行。


    耶律隆绪哈哈大笑,然后又怅然的道:“楚王为人敦厚,朕极爱楚王人品。既然雍王来接你回去,那就看你了,你若是想归,朕绝不强留。”


    王继忠看向四爷:“王爷,若是为臣等……”才这般妥协,那大可不必,“臣已是罪臣,不值得……”


    四爷重重的攥着王继忠的手,“将军,胜败乃兵家常事。以死以殉国,此为英雄;可英雄之所以是英雄,那就是谁在面对死亡的时候都会怯懦,此乃人性。我们对英雄歌之赞之,但我们对不曾背叛的如将军一般的人宽之容之。你哪怕不是英雄,可你亦是为国征战的将士。胜了,你是,为你庆功;败了,你也是,只要不背叛,那本王一定想方设法,接你回家。且,不论生死!”


    耶律岩母心说:看来还是误会这夫妻俩了,他们叫自己带骨灰回来,心里想的未必是算计。他们应该只是单纯的想叫魂归故乡而已。


    这么想着,她就拉了拉秃鹫:他们还挺有诚意的,你别总那么针锋相对,这不好!


    秃鹫:“……”我这会子要是说这俩肚子里还有一股子鬼蜮伎俩没叫人看出来,也不知道你肯不肯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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