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闹出来
过继的事情尘埃落定,并没有引起多少人关注,人们的注意力全放在族学上了。能免费读书识字,对庄户人家来说,是天大的恩德了。
郑老二全权处理这件事,压根就没让三房沾手。
从此,郑青鸾见到郑家老爷子就得喊堂伯祖父,这真是让人愉悦的称呼,代表着束缚小了,自由多了。
钱氏还是一如既往的‘孝顺’。一天三趟的给老宅送吃喝,包了饺子送上一碗,蒸了包子送上三五个,园子里的瓜菜,送上两把——谁不说郑家老三两口子孝顺,这儿子养的好!直把老太太气的肝疼,却无从辩驳。
郑陆凤还是带着两个女儿住在了娘家,尽管要不时的应对来自小赵氏的冷嘲热讽,黄氏的冷脸白眼,就连雪姨娘都敢明目张胆的挤兑,但至少能吃得饱吃得好,还有人伺候。再没有比这更舒心的日子。
这次过继让郑老爷子把所有怨气都撒在老太太和女儿的身上,要是没有她们娘俩不知足的折腾,父子之间怎闹成如今这般!越发觉得老太太面目可憎,心肠狠毒。老二老三老四都是亲生的,如今也不见伤心,可见是没心没肝的货!
干脆住在了西屋,老两口正式分居。
“老爷子。”芸娘把手里的碟子放在炕桌上,“您尝尝!”她指了指碟子里的物事,“卤的野兔肉。”
“哪来的这个东西?”老爷子放下手里的烟杆,示意芸娘倒一杯酒,“如今野物也不常得了。”
芸娘声音娇软,“谁说不是呢?”她倒了酒,递到老爷子手边,“是三房让人送来的。说着几位少爷在自家园子里逮的,统共就这么两只,给您送来了。说是下酒的好东西,吃个新鲜。”
郑老爷子满意的点点头,接过酒盅,顺势在芸娘的手上摸了一把,细腻柔软,不是那死老太婆的榆树皮能比的。眼神不由眯了眯,在芸娘的身上溜了一圈,身材娇小,腰肢纤细,是个气质温婉的女人。他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心中不免有些异动。这芸娘可比前几个相好的更让人心动啊。
示意芸娘把酒杯满上,夹起兔腿,确实入味,软烂可口,“这是和鸡一道卤的吧?倒是会吃的。”
“这老爷子就有所不知了。兔这东西,和什么肉做,随什么肉的味。怕是为了让您吃的顺口,特意宰了只猪。”她把盘子往前推了推,“我可听说,咱家这位三太太日子过得最是仔细。”言下之意,能为您特意多杀一只鸡,已经很是难得了。
“嗯!”郑老爷子连连点头,“该仔细是时候仔细,不该抠嗦的地方也挺大方。是个能上得了台面的人!甭管心里怎么想,人前的事从来都办的利利索索的,这就行了!”他放下光溜溜的骨头,“这也是老三的福气!”
“难得的是,对老爷子老太太比从前更尽心了。”芸娘又斟了酒,“这酒是比平时喝的闻起来更香醇,是二老爷让人送来的吧?”脸上很是赞叹。
“嗯!”郑老爷子有几分不满,“二十年不回家,孝敬个酒算什么!”
“看您说的!”芸娘捂着嘴娇笑,“如今一年二十两银子,这话可怎么说?”她扭过身子,靠在郑老爷子背上,“如今谁不羡慕您!十里八乡的您打听打听,哪个不羡慕您有福气!”
全心全意的被依赖,郑老爷子越发觉得这个小女人眉眼温柔,“是有福气!如今还有这样的艳福可不是福气?”油乎乎的的手就要去拉扯。
芸娘趁势轻拍了一下,“油成什么样了?怎么还往人身上蹭?越来越小孩子心性。”她软语娇嗔,“我就这一身能见人的衣裳了!”很是恼怒的样子。
“几身衣裳值什么?”郑老爷子不以为然,“爷给你买就是。”
“去!”芸娘轻笑,往门口望去,呈给老太太的午饭是加过特殊佐料的,这会子老太太和她闺女该是已经睡死过去了吧,“买了也不敢穿出去。”语气有些埋怨。
郑老爷子呵呵一笑,女人嘛!也就这么点小心眼子,他把放兔肉的盘子像芸娘的方向推了推,“没别人,你也吃点!”
芸娘轻轻摇头,“我不能吃,您吃吧!”一脸娇羞,眼神柔柔的能滴出水来。
郑老爷子被看的心里一热,“没人看见,放心吃吧!”他也知道老太婆平时有多苛刻,芸娘平时是吃不饱的。如今偷偷给点吃食,也足以让她感恩戴德吧?
“不是怕人看见!”芸娘眼珠一转,红着一张脸倚在老爷子肩膀上,压低声音附在耳边悄悄道,“我怕是有了!”然后偷偷观察老爷子的神色,这个孩子无论男女都是自己后半辈子的指望,不管付出什么代价都一定要保下来。她如今吃不饱,更不要说是吃点好的养养身体。平时活计也多,洗衣做饭收拾屋子,养鸡养猪,洒扫除尘,都得做。她受的住,肚子里的孩子可受不住。早想对老爷子挑明,但一时找不到机会。刚巧三房那位钱氏送来了卤野兔,而孕妇是不被允许吃兔肉的,顺势话赶话的把事透出去就行。而钱氏肯定是知道自己怀孕的,她特地送来兔肉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她真不敢随意猜测。这郑家虽是小小的庄户人家,但当真是没有一般人。
郑老爷子抿了一口酒,啧啧出声,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一时之间面色就有些复杂。他是个男人,虽然是个老男人,但越是老,越想证明自己年轻。如今让这么个小女人怀上了身子,恰恰说明他还不老,还精神旺盛堪比年轻人!心头难免一喜。但他也是要脸面的人,都到了该有重孙子的年纪了,和家里的仆妇弄出个孩子出来,难免被人说嘴,心里又是一忧。他举着酒杯愣在那里,脸上的神色变换不停。
芸娘心里冷笑,男人果然靠不住。她收敛神色,坐在炕沿上,伸出双臂,从侧面搂住郑老爷子的腰,把脸贴在对方身上,让人看不清神色。她的声音娇媚软糯,“那一年,我八岁,家里的日子过不下去,爹就带我去城里。我知道,这是要卖了我,像娘说的,好歹能有条活路。那天,刚下完雨的地还有些泥泞,我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爹的后面。草鞋的底子已经磨得滑溜溜的,我不小心就跌了下去。摔的浑身都疼。我爹就皱着眉头站在一边催促我起来。我心里就很难过,如今都要离家了,还不肯对我好点。这时候,身后伸出一双大手,把我拽起来,他可真有劲!我抬头一看,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长得真好看!穿着长袍,姜黄色的,腰上系着藏蓝色绣着鸳鸯的荷包。头发用木簪簪着。我那时候就想,长大了一定要嫁给这样的男人。后来,我进了一户大户人家,什么苦活都做过,慢慢的长大。太太要把我给当家的老爷当通房丫头,我不乐意!谁不愿意做正头夫妻呢?刚要拒绝,就见老爷从门外走来,也穿着一件姜黄色的衣服。我就想起那个人来,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为奴为婢的人,能遇见跟自己心上人相像的人,已经是难得的缘分了,还有什么要强求的。就这样过下去吧!只是没想到,好容易回到家,以为断了的缘分就这样续上了。我真的到了他的身边,他也不嫌弃我,肯要我这个残花——败柳,如今,我还怀上了他的孩子!我心里不知道有多欢喜多感激。”
她抱着郑老爷子的胳膊又收紧了些,“您可知道!我心悦你!”她用脸蹭了蹭男人的脊背,很是信赖幸福的模样!
郑满囤郑老爷子本就不服老,如今听了这样一番告白,心里就不由一软,真是个痴心的傻女人。
芸娘面上娇羞,但心里却一片清明!刚才那段是曾经偷听一个得宠的姨娘向老爷倾诉的,她改了一些,听起来很像那么回事!对一个对他情根深种的女人,男人总是狠不下心来。
“生下来!”郑老爷子有些赌气的道,“生下来!看他们能拿我这个当老子的怎么样!”
“老爷——”芸娘露出感激和动情的神色。
门‘哐当’一声从外面推开,铁青着脸的郑陆凤站在门外,屋里衣衫不整的两个人唬了一跳。芸娘嘴角挑起笑意,来的真是时候。她转过头,背对老爷子,对郑陆凤露出挑衅的的目光。
第62章 看戏
第六十一章看戏
郑老爷子坐在堂屋,看着下面的儿孙,虽然这样闹出来,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但看看藏在身后,满脸信赖的芸娘,咬咬牙还是把儿孙都聚在了一起。以前挤挤攘攘的堂屋,如今只剩下大房和五房的人,一下子显得空荡荡的!心里就像是失去也一角,有些不是滋味!再想想芸娘肚子里的孩子,心里难免一动,莫不是这是上天对他的补偿。想到老二老三老四,不由心里一叹,或许真是和这几个儿子之间的父子缘浅吧!
他摸摸脸上被老太婆挠出来的血印子,有些恼怒的瞪起了眼睛,真是越老越不识好歹!惯的!
这个日子对老太太来说,根本就是晴天霹雳!活了大半辈子,老了老了,临了了,死老头子这样伤自己的心!
这死老头子年轻的时候,那也是个风流人物,沾花惹草的事情偷偷摸摸的没少干过!那时候她假装不知道,心里也告诉自己,只要别带回家来,过些年,上了年岁就好了!果然等长子进了学,很有天赋的样子。他就收了心,老老实实过起了日子。虽然他这么做可能是想给孩子留些体面,但不管为什么,她狠狠的松了口气!这也是为什么这些年她特别顾念长子的缘故!正是这个孩子替自己留住了丈夫!
老二老三老四过继出去了!她能不伤心吗?可是伤心有什么用呢?怀老二的时候,他在外面找了个相好的,都到了不避人的地步了,她心力交瘁,对这孩子难免不喜了些。等生下来,又恰巧出了砸死人的事,又是那么个长相,心里不欢喜也是有的!但到底是自己身上的肉,还不是辛辛苦苦的拉扯大了。老三老四是双胞胎,胎位不顺,生他们就生了三天两夜,险些把命搭进去。生下孩子在炕上躺了大半年。死老头子又耐不住寂寞找了相好的。这让自己怎能不恨!迁怒两个孩子虽然很是不该,但也没少他们吃,没少他们喝的养大了!也让他们读书识字,个个都出息了!生老五的那一年,老大刚进学,老五就是在两口子重归旧好的期盼中生下来的。她怎能不喜欢!
她承认她偏心!但那又怎样!生了他们,养了他们,他们的一切都是她这个当娘的!
即使他们再出息,再能耐,在外面再怎么人五人六,他们回到这个家里,还得是个乖乖孝顺的儿子!
不就是想要他们帮扶一下自己的亲妹子吗?至于这么狠心,干脆撇下亲爹娘!
全是些喂不熟的白眼狼!
不愧是老郑家的种,跟这死老头子一样,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看到藏在自家老头子身后的狐媚子,血直朝头上涌去!看向大郎媳妇的目光就有些阴狠!都是这该死的大郎媳妇,买了这么个狐媚子进门,她快步走过去,二话不说就扬起巴掌,“只吃不下蛋的母鸡!找了这么个贱货进门,不安好心的玩意,诚心想治死我,好拿捏大郎!我要休了你这忤逆不孝的东西!”郑老太太这会子全忘了,这孙媳妇是她娘家的侄孙女。
赵红萤可不会乖乖的挨巴掌,她迅速躲开,“行啊!你让你的宝贝孙子写休书!离了老郑家,姑奶奶也不是嫁不出去!”她早受够了没完没了的指桑骂槐!没孩子就一定是她的过错吗?她还不受这份鸟气了!前些日子回娘家见了以前的闺蜜,她给一个行脚商做了外室,那才是真正的穿金戴银。上没有婆婆管束,下不用应付妯娌小姑三亲四戚。只要伺候好男人,一样的呼奴唤婢,体体面面!谁不羡慕!郑大郎二十多岁的人了,连郑青鸾那个丫头片子都不如!还整天不事生产,念两句酸诗就叫学问了!放他母亲的屁!一家子没本事就算了,好容易出了个有本事的三房,不想法子巴着不放,倒彻底撇开了关系。真是蠢货!没见二房都特特从省城回来了,说什么避暑!鬼扯!不是明摆着拉关系呢吗?那二郎听说萧家已经安排了差事,入秋就去京里当差!去的还是贵人扎堆的地方!倒时随便巴结上个贵人,还不青云直上啊!就连三房的女婿,一个不入流的小吏,如今也是正正经经的官身!这些她都打听了!再看看四房,宋氏手上的金戒指这几天就没见过重样的!还不是三房偷偷补贴的!靠郑老四挑着货郎担子挣出那些首饰,还是等下辈子吧!就连五房,也是机灵的,临了把七郎塞了过去。不说吃饭不用管,这才几天,光新衣裳就新得了两身。读书用的笔墨纸砚,一年能省出多少银子?又是从小长在身边的亲侄儿,她就不信将来三房不给安排好前程!只有大郎这个蠢货,当日里软语求求当叔叔的,哪怕在衙门里谋个书吏的差事,也比现在混日子强啊!整日里什么狗屁文会,银子花了不少,红颜知己不少,就是正经事一点没有!这日子还有什么奔头!休了才好!休了未必没有好日子过!
郑老太太没打着人,反被闪了一个踉跄。而两个儿子一个孙子就这么干看着,由着个小辈这么顶撞自己!她不由的悲从心来,眼泪顺着老脸爬,想要大放悲声,却怎么也哭不出来!原来,真的伤心难过是这样的,想哭都哭不出来的!
她这一辈子,喜怒全被个男人左右!为此,甚至和三个儿子离了心!如今,换来了什么呢?
相濡以沫几十年的男人背叛了!真的有了妾侍,要养庶子!
不重视的儿子,过继出去了!再不会回来喊一声娘。
从小捧在手心里宝贝的儿孙,就这么冷漠的看着!
两个儿媳妇,眼里的幸灾乐祸她想看不懂都难!
这些都是至亲的人!如今连一个为自己说句公道话的人也没有。
只余下个老闺女,被他老子吓得如同鹌鹑,乖乖的缩在角落里!说到底,还不是害怕他爹真恼了她,不再补贴她!
她又不由的想起去年冬天,她和村子里的妇人起了口角,钱氏和宋氏两个儿媳妇,那是不问对错就站在自己一边,轮番的把那人骂了个狗血淋头,从此见了自己都绕道走!当时老三家的话是怎么说的,“谁管你为什么!让我婆婆生气就是你的不对!”如今想起来,怎么这么贴心!
她有些悔恨,泪如泉涌,喃喃的念叨,“老三呐!你娘让人这么作践呢!你在哪呢?老四啊!回来看看,你娘如今过的什么日子啊!老二啊!二十年了!娘想你了!回家来吧!”
郑老爷子心里一酸,两人生活了几十年,生儿育女,要说没感情,那肯定是假话!看到老婆子这个样子,老爷子难免心中一软,曾经也是儿孙满堂,如今就剩零星两个,这样的反差他怎会真的无感!
老了老了!什么都是假的,只有儿孙是真的。
又想起年轻的时候,两人曾经如胶似漆的日子。就这样磕磕绊绊,也过了几十年了。他看着眼观鼻鼻观心的儿孙,不免有些心寒,对自己的亲娘都这样漠视,对他这个当爹的,又能好到哪里去。一时之间就有些心灰意冷。他站起身,走过去,亲手扶了老太太,“老婆子,起吧!是我老糊涂了!你原谅则个吧。”这是低头认错了。
老太太搭着老爷子的胳膊缓缓站起身来,没看他一眼,脚步踉跄的进了里屋,再没有声响。
其实老两口子还真是错怪郑老大和郑老五了,在两人的观念里,男人纳妾本就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女人要是贤惠,自该为自家男人张罗。即便不张罗,男人既然主动纳了,也该欢欢喜喜的安排妥当。只有那些妒妇,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把这些个事情当作大事,要死要活的闹腾!如今这闹腾的人换成自家老娘,不发表看法已经是最大的让步了!还能指责父亲不成?
再说了,父母的房里事,叫他们这些做儿孙的怎么开得了口!
郑老大狠狠的瞪了一眼小赵氏,做儿子的没法劝解母亲,难道做儿媳妇的是死的吗?况且那还是你的亲姑母!你还能这么心安理得的站在高出看笑话,真是凉薄!
被贴上凉薄标签的小赵氏,这会子完全没在意自家男人的目光。虽然她早就知道老爷子和芸娘的事,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芸娘这么快就有喜了!她有些心动,跟郑老爷子比起来,她和郑老大还是很年轻的,说不定以后还能生。这么些年,她就得了一个闺女,没有儿子,到底美中不足!大郎虽说如今看着待自己还好,但谁能保证以后呢!羊肉贴不到猪身上。不是亲生的总是隔了一层。这芸娘以前在大户人家,难保没听过什么生子的秘方。这么一想,她看向芸娘的肚子就多了几分火热。
芸娘被这样的目光盯着,如芒在背,往老爷子背后躲了又躲——
第63章 后续
第六十二章后续
郑青鸾一家得到消息的时候已经是晚饭的时候了。
这几日,郑青鸾天不亮就起床,上山进行体能锻炼,在冷兵器的时代,没有好的身手是一件特别不让人安心的事。在山上碰到野鸡野兔,顺手就猎回来。今儿收获不少,五只兔子三只鸡,兔子和鸡杂上午就卤出来了,晚上是荷叶鸡,荷叶鱼,吃起来别有滋味。
郑青桔边看着丫头收拾碗筷,边埋怨,“我早说把这些野物卖了,你们非不听,这都是骨头,哪有什么肉啊?野鸡的价可是家鸡的两倍有余,换了银钱买家鸡多划算啊!”又翻了郑青鸾一眼,“日子就不是你这种过法。”
“野鸡香!肉劲道!”小八不满的嘟囔道,好容易现在能吃点好的了,再让大姐念叨下去,以后什么也吃不着了!
“我的老姐啊!”郑青鸾直想撞墙,白得的东西怎的也这样计较,要是不打回来,是不是就没这些话了,她知道大姐是嫌家里的下人太多,每月都不少月钱,如今又没有进项,心里着急,坐吃山空的道理难道自己就不懂,但也要看时机啊,真是受不了这样的碎碎念,已经念叨了一整天了,“我明就出门找钱去!行了吧!”其实京里这次的礼物就不少没有任何标记的金银饰物,认真算起来,那都是钱。可郑青鸾也不想这么依赖别人,确实该为家里增添点进项了。
郑青桔这才有了笑模样,“嗯!把该念的书都念了再出去!”
三郎拿着牙签在剔牙,“不着急!哪里就等不得一两个月。”
钱氏瞪了郑青桔一眼,“别老钻在钱眼里!我听说你让你那两个丫头做针线活计去卖?”也不等郑青桔答话,就道,“往后家里的事情用不着你一个姑娘家操心,我和你爹心里有数。”大姑娘这样的性子实在得改改,将来嫁出去和女婿的同僚来往,还不得让人家笑话!她心里有些发愁!没一个省心的!
郑青鸾看了一眼身后的方嬷嬷,方嬷嬷先是皱着眉头,然后很为难的点点头,教导这样一个姑娘家,她也很忧愁。
五郎看看方嬷嬷,又看看大姐,并不看好!大姐这毛病是这些年的苦日子熬出来的,已经刻在了骨子里,哪里是能轻易改变的。
郑老三就有些伤感,都是自己的无能让孩子们受了大罪了。钱氏看着这样的丈夫,对婆婆更恨!当听说当年是婆婆请道士作法才害的自己一家受了这么些年苦难!恨不得活吃了她!
这十年,是怎样艰难的熬出来的?都不敢回头去想!再重新来过一次,还是否能熬下来,自己都不敢肯定!
不仅是身体上受的苦,更是心灵上的折磨!
她是自家男人的亲娘,当着男人和孩子的面自己是不能说什么,但想让自己就这么放过她,那是万万不能的!
她眼里划过一丝冰冷,以后她的‘好’日子且多着呢!
那两只兔子送过去了,只要芸娘不是蠢的找死,这会子一定已经闹起来了吧!她心里冷笑,她一定会好吃好喝的孝顺老太太,让她长命百岁的活着!
今儿二房一家都去了县城办事,到现在没回来,怕是就住在县城,今晚不回来了。七郎也拎了只鸡早早的回老宅去了。堂屋里就剩自己一家人,都难得的觉得挺自在!方嬷嬷吃饭时站在郑青鸾身后,是为了随时纠正她用餐的仪态,不光郑青鸾自己受益,一家人都跟着受益。尤其是小八,他年纪小,学的最浑然天成。这会子见没什么事,也极有眼色的退出去了。
一家人难得在一起说说私房话。正听小八兴高采烈的说着林子里发现了一个极大的蜂巢,想要弄下来的话,门外就传来极快的脚步声,老福头在外禀了一声就带着大郎进来,“三叔三婶,你们快去看看吧,咱家老太太她投环自尽了。”
‘哐当’数声响起,一家人都惊得站起身来,把椅子都带倒了。
“什么?”郑老三指着郑大郎,手指有些颤抖,“你说什么?”
郑大郎一看这个反应,才连忙说,“您别急!发现及时!现在大夫正在看诊呢!”
这说话大喘气的!
郑老三瞪了这个大侄子一眼,险些被吓死!
老太太若真是自尽而亡,这一家儿孙都不用活了!唾沫星子都能把人淹死。
钱氏一听说还以为老太太真的死了!在那一瞬间暗暗后悔,不该暗示芸娘闹出来。这会子一听被及时发现,心思就转开了,一个人要是真心想死,有的是地方,在哪找不到的清静地方啊?何至于被人打扰,想死都没死成!
老太太是什么人?婆媳打了半辈子交道,谁不了解谁啊!
这是老太太自己作呢!
但这话能说吗?要是真的对着自家男人说,你娘是装的!急个什么劲?那自己就是棒槌!
她一脸着急,“那赶紧走吧!”拉着郑老三就出门,边走边问大郎,“这是怎么了?要说舍不得几个儿子,这都几天了,也不见想不开,怎么这会子了,突然就想不开了呢!”也不待大郎回答,就吩咐三郎,“你带着人去请族里的长辈!这可怎么得了!族里已经决定了,如今老太太又不愿意,真出了什么事,谁担待得起?”
三郎又不傻!听话听音,这不是明摆着是老太太装的么!他应了一声,带着小厮就走!
大郎就有些尴尬,想拦着说不是那么回事。但真实原因自己怎么说的出口!
郑老三这会子冷静下来,脸色却比刚才还吓人!自家媳妇的话里有话,他听的明白!可正是这份明白,让自己心里更不是滋味。怕是媳妇孩子早就明白这里面的蹊跷,都在顾忌他的感受,不敢挑明了说。
那老太太呢!是自己的亲娘吗?什么时候能在意一下自己的感受?
郑青鸾扶着趴在五郎背上的小八,和五郎交换了一下神色,都把目光看向钱氏,自家老娘今晚很不对劲!
“二姐!”小八人小鬼大的小声道,“是不是知道那个谁有小娃娃了?”
郑青鸾心里一动,想起今天钱氏让人送去的卤兔肉,心下了然。朝五郎做了一个‘兔’的口型。
五郎轻轻叹了一口气,点点头,表示明白!从此以后他再也不敢小瞧女人!她们心中怕是自有丘壑!这么遥控指挥,闹他个天翻地覆还让人抓不住把柄!有什么理由去看轻女人呢!
老太太躺在炕上,面色惨白,脖子上确实有青紫色的於痕。李大夫正黑着一张脸坐在炕边的凳子上把脉,见郑老三一家来了,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李大夫。怎样?”郑老三也不看郑老爷子,直接询问大夫。
“没真想死!”李大夫语不惊人死不休,“你看那痕迹,明显是割开一半的绳子留下的!”他朝老太太的脖子上指了指,“估摸你们家老太太没想到绳子会这么结实!挂上去后,绳子怎么也不断,勒的时间长了些,不妨事!”
郑老三囧着一张脸不知道该怎么回大夫的话,支吾了半天,才道,“让您看笑话了!”
“这有什么?”他同情的看了眼郑老三,“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又瞥了一眼郑老爷子,“就是碰上这样的爹娘,白瞎了你这么个人!”
这李大夫一张嘴,真是听的郑青鸾哭笑不得!怪不得这么好的医术却缩在这么个小镇上,他这张嘴实在是不讨大多数人的喜欢。
就见他一边从药箱里往外拿药,一边对着老爷子叮嘱,“没什么大事!不过你家那个上茶的仆妇,我观其面色,应该是有了身孕!”他也不看别人的脸色,“也别怪我多嘴!医者仁心。那可算是高龄孕妇,正该好好歇息,补养好身体,怎能让她一脸菜色还干活计?下人也是人!该体恤还是要体恤的。把他家的男人叫来吧,我这里有些保胎的药,不要钱。”说完还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郑老爷子一张脸臊的通红,余下的人更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族长带着族老就坐在堂屋里,隔着一道门,里面的动静听的清清楚楚。
这仆妇不是个那个当过大户人家通房丫头的芸娘吗?怎么就有了身孕呢?
就听见房里一道酥软的声音道,“那真是多谢大夫了!您真是个好人!像我们这些做人妾侍的苦命女人,遇上您这样的大夫真是幸运。”说话的是雪姨娘。
李大夫恍然大悟,对郑老大投去鄙夷的一瞥,“原来是长房的小星啊!这样的年纪能添子嗣,那是上天的恩赐!怎能如此糟践。”他把一包药塞给郑老大,“头三个月禁房,,,事。”
郑老大拿着药手足无措的站起来,嘴巴张张合合不知道说什么好,恨不能有条地缝让他钻进去!他为难的看向自家老爹,郑老爷子的头恨不能埋到胸前,这可让人怎么说?
第64章 叫破
第六十三章叫破
郑老三看了老爷子一眼,很是无奈的摇摇头出了里屋,堂屋里,族里的长辈不能没人招待。再说了,他看着自家老娘无声无息的躺在炕上,亲爹红着脸低了头的样子,心里多少有些不自在。干脆眼不见心不烦!
他拱手作揖,“又劳烦各位叔伯。”殷勤的给每个人重新敬了茶,才敬陪末座。
“与你有什么干系。”族长皱着眉,叹口气。他也是有三个儿子的人,家里人口也不少。儿子们过的也有好有坏,虽也总盼着过的好的照顾点其他兄弟子侄,但到底不像郑满囤这一房,把几个孩子差点弄成仇人!糊涂啊!他抬头看看这个老三,待人客气守礼,为人宽厚,尤其是把几个孩子教养的真真是好。郑家一族能否出人头地,还真得落在这一支了。没想着将来占什么便宜,只要立足本地,无人敢欺就行。他看了里屋一眼,“那个芸娘怎么回事?”
其他几人也扎着耳朵,不管面上多么一本正经,都有些八卦的。尤其是纳妾这样的事,在郑家整个族里,郑达金算是头一份!如今都该有孙子的年纪了,又悄没声息的纳了一个。关键这个仆妇大家都知道是伺候老太太的,这不是奸——yin母婢吗?说出去也太难听了。郑家爷们的脸还要不要了,以后大家都不用出门了!
“不是我大哥的!”郑陆凤从里屋出来,刚好听见族长的问话,就马上回了一句。她心里寻思着,爹也太不靠谱了,难道真要生下个庶孽分家产才肯罢休吗?是得让族里的长辈们好好管管。
郑老三正不知如何回话,就听见郑陆凤接上了话茬。他红着脸,狠狠的闭上眼睛,真的觉得没法见人了。
郑陆凤也不管族里的长辈们一副吃惊又好奇的神色,马上义愤填膺的开始抱怨,“都是芸娘那个贱人,勾引我爹!还怀上了孩子,气的我娘上吊了!她可不就能扶正了么?”完全忽略了郑老太太假意自尽的事实,她眉头一挑,显出几分狠戾与刻薄,“还想生下那个野种,做梦!以为生下个儿子就能争家产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德行!看看到底配不配!几十岁的老婆子了还一副狐媚相,谁知道你在哪怀上的谁家的野种,就敢赖在老爷子头上!你也不瞧瞧老爷子的年纪,是能让女人有身子的样么?也就是老爷子糊涂了,才让你糊弄,换个人试试,谁信?”她立在堂屋中间,面朝院子,胳膊挥舞着,很有几分气势。
几个客人都面面相觑,这都说的什么跟什么呀?怎么有些糊涂!
郑老三想要制止,几次想张口,都被郑陆凤泼妇一般的架势给挡了回来。
几人看着郑老三满脸的窘样,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真是那个意思的话,笑话就真闹大了!怕是整个云池县过两天都得知道这样的一件奇事。庄户人家都是质朴的人,这样的事真是不大多见。他们都是郑满囤的同族堂兄弟,年龄相差不大,一大把年纪了被这个老不修的郑满囤羞臊的脸都没地方搁。
就听见里面李大夫惊讶的声音响起,“看来我误会了。”又郑重的道,“老爷子身体保养的很好!让女人有身子还是能的!”他用专业知识反驳郑陆凤,不合时宜的让人啼笑皆非!
郑老爷子有些恼羞成怒,站起身来,大踏步出了里屋,轮圆膀子给了郑陆凤一巴掌,看着对方摔倒在地,狠狠的上去揣了两脚,“滚回你婆家去!什么时候老子的事情轮到你一个出嫁的姑娘管了!从今往后,别回娘家来!搅家精!回来就没好事!好好的一个家让你给搅合散了!就你那样的闺女就想配给我孙子,也不看配不配!说出话来也不嫌寒碜!要长相没长相,要身段没身段,大字不识几个,好吃懒做,贪婪虚荣。你就该是没人送终的绝户头!受什么苦,吃什么亏都是你该的!”完全不记得郑陆凤的闺女也是他的外孙女。
那一句骂人‘绝户’的话,让周围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不是有血汗深仇的人不会这么咒人家!何况这还是咒骂自己的亲闺女!
过了!太过分了!
郑青鸾把小八拉到自己身前,用手护住,只觉得这老爷子跟疯了一样!大家都在围观暴怒中的老爷子,没人去制止。一方面是郑陆凤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二方面是郑老爷子的火气来的太迅猛,让人反应不及。她怕吓到小八,难免多注意几分。就瞧见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倚在大家身后里屋的门框上,神情如厉鬼一般。郑青鸾心里打了一个突,这神态可不怎么正常!怕是被老爷子的几句话给气着了!老太太对自家闺女那是打心眼里疼!跟疼郑老大和郑老五还不一样,是不带一点功利之心的疼宠!他看郑青桔扶着钱氏都在老太太的对面,隔着人群,三郎五郎在旁边护着,也就放了心,不会误伤到就好!她不动声色的带着小八缩的远远的,不愿趟这趟浑水。
“你撺掇那死老太婆,闹得一家子都不得安宁,”老爷子越想火气越大,“五个儿子,如今就剩下两个!一群孙子,如今就剩大郎和七郎了!你安的什么心?这些年贴补了多少银钱?你个狼心狗肺的崽子,还有脸说别人!芸娘的孩子没资格分家产,你就有了?从今往后,休想从我郑家拿走一根针一根线!我没有你这个闺女!早该断绝关系!我也——”
“小心”郑青鸾惊呼。众人也吓的尖叫。就见老太太不知什么时候,小小的站在老爷子身后,手里握着剪刀,扎在了老爷子的肩膀上,一条血柱瞬间飙了出来。
随着老爷子的一声惨叫,众人才动了起来。
老爷子到底是男人,忍着疼,回头狠狠的瞪着老太太,“我要休了这谋杀亲夫的婆子。”
老太太刚才全凭一口气撑着,她以夫为天了一辈子,这会子气泄了,又吓得浑身发抖,站也站不起来。听到要休了她,两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手忙脚乱的把老太太抬到里屋。
李大夫正给老爷子包扎伤口,“皮外伤!没有大碍。”
众人松了一口气。郑青鸾心里有数,老太太本就不高,手上没什么劲,要不是凭着一股子狠劲,连皮也破不了。如今两个老人都伤了,她可不愿意自家的老娘留下来伺候人。于是皱着眉头,声音不高,但保证屋里的人都听得到,“娘,这边估计没什么补身子的东西。你不如先回去,炖点好的让人送来。这边有大伯母他们,您也帮不上忙。”她顺势把小八往郑青桔怀里一塞,“姐回去帮您,您看着送点吃的过来,这么些长辈跟着咱们受累,说完事,正好填补点肚子。”
钱氏多精明的人啊!马上连连点头,“人参还有!炖了鸡给你爷你奶喝。”说完,看向郑老三。
娘儿们说话压着声音,一副私底下安排事的样子。但该听见的都听见了!
客人们心里舒坦,帮了忙有人记在心里,让人很受用。过继出去的儿子媳妇不吝惜东西一如既往的孝顺长辈,这样的人品行就差不了。
郑老三有些歉意的看看钱氏,“去吧!让你跟着我净受累了。”
钱氏眼圈一红,自家男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出这样体贴的话来,让她心里不由一软,“应该的!”她呐呐的回了一句,牵了小儿子的手往外走。
五郎朝郑青鸾点点头,拉着郑青桔撵了出去,“我送娘回去!一会儿送饭来。”
“大伯母去照料老太太,雪姨娘去照看小姑吧。”郑青鸾看着这乱糟糟的场面,很是皱了皱眉头,“大嫂子和五婶去厨房烧点热水。几位堂姐带着七郎先避避吧。”这一通安排,堂屋里马上显得空旷,井井有条了起来。郑老爷子坐在堂屋的椅子上,几个儿孙围着,白着一张脸,恐怕伤口也是很疼的。
“别让伤口见水!”李大夫就着三郎端来的水洗了手,“有个十天半月就结痂。也不会有什么后遗症。”说完起身就要走。
大家都知道这位大夫的性格,也不留。三郎奉上双倍的诊金,交代周海亲自送大夫回去。
“我说,老八啊!你糊涂啊!”族长冲着郑老爷子叹气,老八是老爷子在族兄弟里的排行。
既然说开了,反倒没有什么难为情的了。有几分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已经这样了!能怎么办?”郑老爷子脸色有些青白,到底上了年纪的人,这一通折腾,确实身体吃不消。
“休妻恐怕不行!”族长抽了口旱烟,“得为儿孙想想!这大郎的前程——”多余的话他也不说,想必对方心里未必就不明白!
郑老爷子沉默了片刻,还是点点头,他刚才也不过一句气话。又脸色难堪的道,“郑陆凤那丫头我是不认——”
话音还没落下,雪姨娘就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姑奶奶怕是小产了!”
第65章 赏花会的邀请贴
第六十四章赏花会邀请帖
郑陆凤最后还是小产了!
郑青鸾回到家直到躺下休息还在想着这件事!老宅这一出一出的闹剧是够烦人的!但是这有什么办法呢!虽然在礼法上分的清清楚楚,但法理无外乎人情!
“姑娘,睡吧!”方嬷嬷把郑青鸾手中的书不由分说的拿开,“躺着看书对眼睛不好!”她把烛火调暗,轻声道,“可是还在想那位姑奶奶的事?”
“嗯!”郑青鸾手里没有了书,就躺着舒展四肢,让全身放松下来,“他们两口子都年纪不轻了,只有两闺女,做梦都想要的儿子!我那小姑自从生了小女儿,快十年了,就是不开怀!没少求神拜佛,延医问药!如今好容易怀上一个,还在娘家掉了!人家肯善罢甘休才怪!”她翻了个身,头枕着胳膊,“那赵家兄弟七八个,下面的孙辈也都长成了,真要是来闹事,够老宅喝一壶的!”
方嬷嬷看小主子没有睡意,就坐在脚踏上陪着说几句闲话,“这位姑奶奶的夫家跟老太太的娘家都姓赵,可是有什么牵扯没有?”
“有吧!”郑青鸾想了想,“好几代前连了宗的。”又嗤笑一声,“没什么交情!老太太心疼闺女,不想让闺女受婆婆的搓摩,本打算嫁回自己娘家,又嫌弃娘家的日子不好过!才托了不知道多少人找了这么一家,在县城近郊,家里开着杂货铺子,不用下地干活,后生长得也俊,才把人嫁过去的。”
“老太太是挺照顾娘家的。!”方嬷嬷说了这么一句不知道是褒还是贬的话。
“是啊!”郑青鸾叹一声,“今儿为了自己闺女,对老爷子动了刀子!”她难免唏嘘,“疼闺女的心那是真真的!”心里不免不平,把这份心拿出哪怕半分给自家老爹,对老爹也是安慰啊!
“老太太的想法跟一般人不一样!”方嬷嬷这句话说的客气,何止是不一样,简直是让人无法理解。
郑青鸾不置可否,“明儿的事看他们怎么了结吧?”就怕最后又缠上来,这种跟在后头擦屁股的事真是让人恼火。
“无非就是老爷子舍点钱财的事!”方嬷嬷不以为意,“咱们老宅的这个姑爷听说是巴着父母哥嫂过日子,也不是立得起来的人!买上几亩地,支持赵家给姑奶奶这一房从亲侄儿中过继年纪十四五的小子,还怕赵家那些兄弟闹腾?”
郑青鸾稍稍一想就明白,赵家如今分了家,家家日子都不宽裕。下面的孩子又都眼看着长大成人,嫁娶之后,到孙辈手里,家产就不剩下什么了。如今过继给自家兄弟一个儿子,好歹给孩子挣下了家产。又是已经快成年的孩子,断不会忘了亲生父母,将来也能帮衬上自家。动心是肯定的。至于说郑陆凤两口子的心愿,谁在乎?
郑青鸾点点头,算是认可这样的说法,财帛动人心!这样的手段放在什么时候都不过时。
她眯上眼睛,“嬷嬷说的对!随他们闹吧!”
“姑娘也该为未来姑爷多思量思量!”方嬷嬷在低声叨咕,“那些不相干的人,您不用费那些心思!”
郑青鸾翻了个身,面朝里面,合上眼睛,没有答话,心里却道,替萧云峰思量的事我也不能让你知道啊!谁知道你背后是谁?用你是因为你确实有用处!不避着你是因为想让你知道萧家的把柄,然后让你的主子放心,萧云峰的岳家就是这样的小错不断,大错不犯。满脑袋的小辫子摆在头上,明晃晃的想怎么抓就怎么抓!要是真把萧云峰塑造成如萧家先辈那样大忠大勇,百姓们竞相称赞的人,那才是找死呢!这样就挺好!上面用着放心啊!
第二天一早,郑青鸾晨练回来就被厨房的香味给勾的肚子咕咕直叫。她匆忙回屋洗漱,堂屋的饭菜已经摆好,只等着她入座。
蒜泥蒸茄子,红油伴豆角,苦瓜炒蛋,炝水芹菜。酸辣米分丝汤,荷叶饼。
清清爽爽,很是适口。
钱氏看小闺女吃的香甜,满足的嘴角翘起,亲手剥了鸡蛋壳,把白嫩嫩的水煮蛋放在小碗里,推过去,示意趁热吃。又转头看向郑老三,“灶上炖着人参鸡汤,一会儿——”
“随便让个丫头婆子送去就是了!”郑老三接过话头,“离考试越来越近了,我不得闲工夫,今儿带着孩子去山里念书,你看着办吧。”
这是要躲出去了!
钱氏心里一喜,“那成!万事有我!”眼底闪过一丝兴奋。
郑青鸾和五郎对视一眼,又赶紧收回目光,恨不能把头埋进碗里。钱氏的神情太过明显,想当看不见都难!
郑老三瞥了这两熊孩子一眼,装作没看见能有多难!这些年日子过的憋屈,自家媳妇为了这个家吃了多少苦,受里多少罪,如今她觉得她的做法是出气,那就去做吧!不是他心狠,看着媳妇折腾自个亲娘无动于衷,而是这婆媳俩关注点压根不一样!
郑青桔看着这些眉眼官司,很是不解,她戳了戳郑青鸾,“你刚才那是什么眼神?”她瞪着眼睛,自有一股子波光潋滟。
郑青鸾不愿和她多费口舌,三两口把饭塞完,无赖的一笑,轻佻的抬起对方的下巴,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杏眼半弯藏琥珀,朱唇一颗点樱桃。”附上前去,‘吧唧’亲了一口,见对方愣在那里满面红霞,赞道,“人面桃花相映红!美人啊!”说完痞痞的一笑,就往外跑。
“死丫头!别让我逮着你!仔细你的皮!”郑青桔羞臊的不知如何是好,嘟囔道,“吃完饭也不擦嘴,满嘴的油往哪儿蹭呢?”说完就用衣袖擦脸。
钱氏尴尬的看向丈夫,她向佛祖发誓,这登徒子一般的纨绔样绝对不是她教的。
三郎和五郎都已经到通人事的年纪,看的一阵耳热。
郑老三不自在的咳嗽了一声,瞪着两个大儿子,“要敢学你妹妹那样,打断你们的腿!”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小八猴在钱氏身上,‘吧唧’亲了一口,笑嘻嘻的跑出去了。
“都是跟着鸾儿那死丫头不学好!”钱氏让小儿子一亲,心都软的化成水了!小小的抱怨了一句,就过去了。
在山上塞了一脑袋之乎者也,天黑前回到家,钱氏正拉着宋氏嘀咕呢,看见他们,妯娌俩的神情都有些奇怪。
郑青鸾也没问,嘻嘻笑着和宋氏打招呼,“怎么不见四叔和四郎哥六郎哥?看样子生意不错,怕是忙的分不了身吧。”
宋氏脸上就带了笑,“地里的瓜啊菜啊都下来了,都跑到镇上贩卖,一下子就热闹起来。从家门口的路上路过的人从早到晚就没断过,生意还行。晌午天热,光绿豆汤一天就好几十文的进账。”
“这怕能持续到秋后,能赚两季呢!”郑青鸾很是高兴的样子,又问钱氏,“晚上吃什么?晌午饭就吃了个肉烧饼,一碗荷叶汤。肚子早饿了。”不待钱氏回话,见宋氏似乎准备走的样子,就笑盈盈的留宋氏,“四婶留下来吃饭吧。”
“不了!”宋氏摆摆手,“你四叔他们爷三个,离了我还真是不成。”起身边往外走,边拉了钱氏小声嘀咕。
简单的洗漱过后,钱氏才回来。
郑老三不满的道,“妯娌俩哪天不见面,有什么可聊的?”
钱氏白了郑老三一眼,低声吩咐丫头摆饭,才去里屋拿了张大红镶金边的帖子出来,“知县大人府上送来的。”
郑老三拿在手里,从头到尾看了三遍,一脸沉思,把帖子递给郑青鸾。
郑青鸾见帖子极为精致,措辞也十分客气,就是请他们一家三日后去县衙赴赏花会。
没什么交情的人家下了这样的礼,必是有因由的。
一瞬间,郑青鸾长久以来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一定是萧家的事盖棺定论了,萧云峰在京里的一切进展很顺利。
曹县令作为皇后的兄弟,先得到一些风声来示好是必然的。认真算起来,两家算是姻亲。
在普通人家,萧云峰该称呼皇后一声舅妈。
那这样的帖子倒是一点也不突兀!
郑青鸾看了郑老三一眼,不动声色的点点头,肯定了郑老三心中的猜测。就见郑老三两个肩膀瞬间缓了下来,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三郎和五郎轮流看了帖子,都笑了笑,这是好事,不是吗?
“春江水暖鸭先知。”郑青鸾也笑了,“总有一些人的消息格外的灵通。”就是萧家暗地里的渠道也没有这么快。
“开一坛金华酒。”郑老三呵呵直笑,“就是鸾儿宝贝的很的那坛陈酿。”
钱氏也不知道他们在乐什么,是好事就行。马上整治了几个凉菜,爷几个推杯置盏好不热闹。
郑老三问钱氏,“老宅没出什么事吧?”看样子还是很关心。
“那倒没有!”钱氏的神情有些奇怪,说话也有些躲闪,“老爷子给妹夫买了个侍妾回去伺候,替妹妹给夫家生养子嗣。”
纳尼?
第66章 喜庆
六十五章喜庆
有当爹的给女婿送侍妾坑家自闺女的吗?
有!绝对有!郑满囤就是这样坑闺女的老货!
族长在自家家炕头闷了两口酒,忍不住就爆了粗口。
族长婆娘是个慈眉善目和和气气的老太太,人称善婶。小一辈不拒年纪都这么称呼。都闹不清楚这是人家的名了,还是大家起的诨号。据说几十年来,这位善婶就没和谁红过脸。很是和人。如今看自家老头子盘腿坐在炕上,连一口酒三颗蚕豆的规矩都不讲了,知道这是气得很了。
一口酒三颗豆,这是怕酒喝急了伤身,也是为了省酒省豆,不抛费的意思。
“人家自家人都没反对的,你说你生气个什么劲?得亏是咱们没闺女,真是操不尽的心。”善婶感叹郑家老太太以后怕是为这么个小闺女得把心高高吊着,“两口子就没个明白人。”
老族长又‘滋溜’了一口酒,辣的直皱眉头,“他赵家的人多,难道郑家的人少了。叫人找上门来,就认了怂!”他使劲拍了一把桌子,“就是理亏,陪理也不是这么个陪法!这以后咱们郑家的姑娘但凡没生儿子的,是不是亲家都得找上门,让岳家出钱买个侍妾啊?”说着火气又大了几分,“这是人干的事吗?”
这善婶初时还没往心里去,但如今听老头子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个道理。郑家的姑娘出嫁的不少,还真有不少没生儿子的。要是遇上那不通情达理的人家,真能找上门来。也不说要侍妾的话,就是赔偿银子,也是个闹心事。她抚着老爷子的脊背让他消消气,“不能都是这样不讲理的人家吧!凡是往好处想想。明白人都知道老八是个糊涂的,谁还能真拿他当例子。好好的几个出息儿子被逼的离了家,那可是三窝子儿孙。放在一般人身上,那可不是要了老命了?你看看那老两口子在乎了没有?眼睛都不眨的就同意了。可见都是心里没别人的人。”她见老爷子慢慢的嚼着蚕豆,一副倾听的样子,就斟了一杯酒推了过去,笑道,“这把年纪了,还老不羞的和家里的下人不清不楚,连孩子都弄出来了。为个还在娘肚子里的不知道是男是女,是好是坏的胎儿,连快三十的亲生闺女都不要了,这心得多狠。虽说那闺女不是什么省心的人,但老八的做法那是太过了!别人笑话都来不及,谁还能学他呢?那不是棒槌吗?”
“你说的也有道理。”他感叹道,“今儿就见了老三老四媳妇在老宅,老三老四愣是没露面。老二家两口子也躲了。”似乎有些不满。
“你快拉到吧!可不兴这么冤枉人。”善婶忍不住辩解道,“老二两口子去县城了,前天就去了。家里的事情人家压根不知道!人家在省城那也是有家有业的,如今愿意把家业都丢下,回老家一呆就半年,很是可以了。那老三媳妇一早就端着人参炖鸡汤过去,我瞧了一眼,鸡怕是炖了一晚上,那人参片还挺大,年份一定不浅。说老三想等老二回来,兄弟几个带上厚礼去赵家登门赔罪。压根就没想着人来的这么快,天没亮就领着孩子们进山读书去了,山里多凉快呀。再说老四,那是挑着担子讨生活呢,走街串巷的,到哪里找人去。老四媳妇把两个铺子的生意扔下去帮忙,有这个心就难得了。还想怎么的?”老二老三送了自家不少东西,不说句公道话,对不起人家的厚礼,她又小声道,“下半晌的时候,县衙的马车去了老三家,我去问了,说是来送赏花会的帖子的。就这,也没见老三露面,是老三媳妇接了帖子,打发了人。可见不是真心想躲。”
“县衙的帖子!”老族长一惊,“看来这一房确实起来了。”
正说着话,就听见自家儿媳妇和人说话,显见家里来客了。
“爹娘,叁水兄弟打发人过来了。”身后跟进来的是老福头。
把食盒递过去,老福头躬身行礼,“我们老爷打发小的来给您添个菜,说是谢谢您!改日亲自登门道谢。”
食盒里是一只卤鸡,两条煎鱼,两样鲜果。礼不多,却也贴心,菜还是热的,显然是刚出锅就送来了。果子是给几个小孙子的零嘴。
善婶微微一笑,心里极熨贴。帮了人,也不是就图人家一个谢字,但人家能时时放在心上就让人心里格外舒服。
原来一家在饭桌上说起今天老宅的事,钱氏感慨道,“要说起来,咱郑家也不怵他们赵家,好家伙,族长带了一大群后生,把赵家的人围了。”很是高兴的样子,“平时不觉得,如今把人聚在一起,才发现咱们这一族绝对算得上人丁兴旺。”又有些鄙夷的道,“也不知道公爹怎么想的,买两亩田地就能体面解决的事,干嘛买妾!以后小姑子的日子就更艰难了。”满是同情的唏嘘不已。
郑老三倒是显得很平静,他爹活了那么大的岁数,就没办过明白事。这次不定又是谁撺掇的,买妾这种事,不是他小瞧老爷子,他那脑子还想不出这么个整人的高招来。他见桌上的鱼两面煎的焦黄,就道,“族长叔出了大力了,老是麻烦人家,给老人家添两个菜吧。”
这才有了送菜这一节。
“家里刚磨了绿豆面,好几十斤呢,我想着现在就蒸了绿豆糕来,今儿出力的都送上些,也是个意思。”郑青桔放下筷子,难得这么大方。“咱家以后怕是很多地方要劳烦族里——”
“桔儿说的是。就这么办吧!”钱氏赞同的道。她本打算送些园子里的果子,但庄户人家还真不一定稀罕这东西,山上的野果足够孩子们甜嘴。倒是点心,平日里没人舍得买。再说,自家做的,就是费些豆子,几百个大钱的事,何乐而不为呢。
“嗯!”郑青鸾赞同的道,“如今吃绿豆糕倒是应景。”
天黑下来的时候,几乎家家都收到郑老三一房的礼,一斤绿豆糕,几个鲜果。都说郑老三是个厚道知礼的人。以前就不错的人缘如今更好了几分。
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一匹快马停在郑家门口。
老福头正在清扫门口的青石板路,就见大姑爷汪兴华快马而来。他小孙子福地已经飞奔进去报信了。
“大姑爷!”老福头满脸惊诧,“您这是?”
汪兴华把马缰绳塞过去,“好生照料马!”说完快步往里走。
老福头见他脸上虽然疲惫,但难掩喜色,应该是好事。怕是赶了一晚上路来报信的。
这会子钱氏刚起来梳洗完,郑老三是听了福地的禀报才起的,只穿着中衣披着袍子站在院里等着。一见到大女婿风尘仆仆的样子,忙道,“天大的事情也没人要紧。”又吩咐钱氏,“快拿吃的来。”亲自拧了帕子递过去,“先擦擦。吃完饭再好好洗洗,能睡个舒服的觉。”
汪兴华心里感动,也不矫情,边擦脸边道,“萧云峰封了常宁候,世袭五代始降。”说完扶了怔愣住的老丈人坐在院中的石凳上,“昨晚上才看到邸报。就急急忙忙赶回来了。”
钱氏亲自端了一碗汤面,上面码着一层酱肉,飘着香菜和葱末,浓香诱人,“快吃!什么候不候的,有什么要紧,看这一晚上把人累的。”
“看您说的!”汪兴华心里熨贴,“那可是世袭的爵位。将来您的外孙可不就是侯爷了。”这是说郑青鸾和萧云峰的孩子能袭了这个爵位。
钱氏心里自然高兴,笑的见牙不见眼,“借咱们大姑爷吉言!同喜同喜吧。”
一个院子住着,有点动静就都醒了,这会子都聚在院子里相互道喜。
郑青桔从厨房又端了木盘出来,上面一碟一碗,碟子里面是三个不大的芝麻烧饼,里面夹着京酱肉丝,一碗鱼头豆腐汤,是怕汪兴华吃不饱。她把盘子放在石桌上,往对面推了推,也不说话,却说不出的体贴。汪兴华看着她的目光亮的吓人。她有些不自在的道,“大家都在了,这死丫头去哪儿了?”
大家这才发现郑青鸾不在。方嬷嬷一脸笑意的过来行礼贺喜,“姑娘半个时辰前就出去晨练了,应该快回来了。”
而郑青鸾此时却在一处山壁的石缝里,小心的拿出个竹筒,拆开火封,“封常宁候,五代始降。”
郑青鸾一把火烧了信笺,心里说不出来是什么感觉,就像是大石头终于砸在地上的感觉。
“常宁,常宁!”她嘴角翘了起来,“要想常宁,任重而道远啊!”但不管怎么样,万里长征总算迈出了第一步。
想到萧云峰终于可以站在阳光下,名正言顺,光明正大的出现在郑家,心就不由的飞扬了起来。
一路飞奔回家,下人们面带笑容的贺喜,让她不由心中一动,谁这么早就当了这报喜的喜鹊?
第67章 黑衣人
第六十六章黑衣人
“我就说嘛,除了姐夫,再没旁人这么挂心。”郑青鸾人还没进院子,声音就传了过来,“姐夫辛苦了。”声音一落,人也就进了垂花门,一身湖绿的劲装,挺拔中带着两份婀娜。
“小妹大喜!”汪兴华笑呵呵的道喜,“今儿可得掏了私房出来请大家一顿!”
“一定!一定!”郑青鸾笑眯眯的道,“姐夫先歇着去,估计下半晌家里就该热闹起来了,还得让姐夫跟着忙。”
汪兴华了然的点点头,消息灵通的今儿上午必然能得到消息。萧云峰远在京城,想巴结也巴结不上,但郑家就在眼皮底下,这县里府里,官员士绅,想结交郑家的大有人在。下午贺喜的帖子,就该到了,确实不得闲。让自己接待来客,何尝不是让自己拓展人脉。想到这些,汪兴华也不见外的道,“那我可就歇着了。晌午饭别忘了叫我。”
说的大家伙都跟着笑了起来。
吃了早饭,三郎五郎带着人采买食材,钱氏和郑青桔指挥着人洒扫,内外厨房都忙着炸些面果子,蒸些糕点准备待客。
郑老三带着郑青鸾到外书房,面对面落座。父女俩倒彼此无话,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郑老三皱着眉头,“现在,我反倒更担心你了。”看着坐在对面的小女儿,见她没有丝毫得意轻狂,反倒更稳重了几分的样子,他心里很不是滋味。“你可知道萧家的问题真正出在哪?”
“功高盖主!”郑青鸾脸上露出几分嘲讽的笑,“在百姓中的名声太好,威望太高。上面忌讳了!”
郑老三点点头,“那这次突然加封,除了长公主的因素,还有没有其他什么?”他看着小女儿,一时之间有些看不透。
“嗯!”郑青鸾点点头,眼神朝门口窗外掠去,“进展应该很顺利!”再没有多加解释的意思。
郑老三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一紧,难道在家里说话已经不怎么安全了吗?
就见小闺女微一点头,将手中的核桃砸在窗棱上,确实有道人影一晃而过。
“打草惊蛇!”郑老三心里闪过这样四个字,起身就要去看看。
郑青鸾赶紧拦下,压低了声音,“我在明,敌在暗。一动不如一静。”
郑老三觉得自己的呼吸都更粗重两分。他面上有厉色闪过,“家里有你娘你姐姐和小八这些妇孺,万一对方起了坏心怎么办?”
关心则乱!
郑青鸾有些哭笑不得,她用手指蘸了茶水,在桌子上写下几个字。
郑老三凑过去一看,‘毒!我已下。”
是说给那些人下了毒。
郑老三倒吸一口凉气。他稳稳心神,问道,“下人?”这是问是不是家里的下人。
郑青鸾摇摇头,“我身边的都是明面上的。他们没有坏心,只是监视。”她冷笑一声,“真正厉害的是藏在暗处的人,我现在还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一个主子。正想找机会让明暗两拨人碰碰。那才热闹呢!”
“暗处躲着人?”郑老三脸色大变,向墙角桌下的暗处看去。
郑青鸾呵呵一笑,“哪有那么夸张?”她毫不在意一笑,拉起郑老三,“爹啊!您要不放心,就去内院守着娘!真是的!早知道你这么担心,就不告诉你了!”不由分说把郑老三推出去。
郑老三看着闺女的眼神,透着不解,紧接着,感觉到女儿的手指轻轻划过自己的手心,那一笔一划,分明写的是‘找周海’。
找周海过来!
书房里一定有人!是要找周海来帮忙的意思!他脸上的笑容不变,但面色已经惨白。就见小闺女笑的如同夏日里的太阳花,哪里有一丝阴霾。再想到女儿说的下毒,心中又定了两分。他稳了稳心神,“你这孩子,怎么说风就是雨呢?”似是执拗不过的样子,“我刚好要去看看采买的茶叶怎样,这招待客人,茶是顶顶要紧的。”说完看了闺女一眼,就快步离开。
郑青鸾回到书房,边插门边叨咕,“可算是能补会觉了。”她仰面躺在榻上,正好可以看见房梁。
刚才一进门,她就注意到地面上的米分尘,那样的东西,除了从头顶上的房梁落下,没有别的解释。好好的,房梁上的灰怎会落下,除非有人上去。而书房,每天早上都是会打扫一遍的。这人应该是看到有人来,来不及撤退,躲了上去,而外面一定有放风的。说什么下毒,一是想吓唬住那位梁上君子,二是安住老爹的心。否则,多个人在书房,碍手碍脚不说,更是投鼠忌器。
“哎呀!房门被我锁死了,窗户关的也严实。我是吃了解药的,你呢?”她眯缝着眼睛,像是自言自语,“这密闭的空间,你说你能挺几息?”她恶作剧的笑,“你说你怎么那么笨呢!藏个身还能露了马脚,我插门锁门,你完全可以偷袭的,怎的就不动呢?现在好了,关门打狗!”她嘻嘻笑,满是嘲讽,“中毒的事你还别不信!你先憋几口气,然后按住脐下三寸,使劲一按,心口若疼的喘不过气,那么恭喜你,中招了!”她一点也不着急的自言自语。
梁上的人被她挤兑的差点喷出一口老血,奶奶个腿,谁说这次任务跟玩似的?妈蛋的!见过这样的妖孽吗?他也是大风大浪里见识过的,高门大户哪家不是来去自如,怎的就阴沟里翻船了呢?都怪这臭丫头长得太有欺骗性!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毛丫头这么多心眼子,从一进门就一个套接一个套。说什么功高盖主,别的原因啊,完全是想勾搭自己继续听下去。然后故意惊走自己的同伴,好让自己放心,发现的是门外的人。最坏的是说什么下毒,吓得自己的小心肝怦怦直跳。然后趁自己神思不稳,送走了拖后腿的人,就连锁门,都念叨要补觉!
这个小姑娘真是个坏人!
又想到这小姑娘敢自己一个人留下,必有依仗。心下一紧,不会真中招了吧?他不放心,于是真的憋了几口气,狠狠的按在脐下,真的是钻心的疼,让他把持不住,呻吟出声,身体一下失去平衡,向旁边一歪。
郑青鸾趁势跃起,狠狠的将人拽下来,在对方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用匕首抵住对方的咽喉。
“你又骗人!”躺在地上的黑衣人语气很愤然,听声音年纪并不大,少年人的样子。
这是哪来的活宝?郑青鸾有几分愕然。顺势在黑衣人的身上摸索了起来,想看看这人身上有什么身份文牒。
但对方显然不这么想,他的语气有些羞恼,“你——你一个姑娘家,不知羞!萧云峰娶你,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了!”
郑青鸾手上的动作稍稍一顿,又继续在胸口摸索。这人一口京腔,显然是从京里来的!认识萧云峰,并且两人可能是旧识。他不怕被发现,那就是他的身份让他有所依仗。这时,手里也摸到了一块木牌,郑青鸾拿出来一看,上面馆阁体刻着‘监查司’。她冷冷一笑,“原来是皇家密探!”然后放开对方,还真不能把他怎么样!
“你不会问啊?”他边整理衣服边抱怨,“动手动脚像什么话?”
他倒理直气壮起来了。
郑青鸾被气笑了,“你还记得你是来干什么的吗?啊?手艺这么潮,还敢出来丢人现眼,很能耐吗?大白天穿身夜行衣,还蒙着面,你是怕人发现不了啊?你师傅是怎样的蠢蛋才收了你这奇葩的徒弟?你的功夫是翰林院的老夫子教的吧!脐下那是气门,自己封死自己的气门,怎么不疼死你算了!这种谎话你都信,出门把脑子忘家里了!还是什么皇家密探,我看你是皇家蠢蛋!那么大的脑袋,一半是水,一半是米分,刚才一磕,浆糊成堆!密探密探,知道什么意思不?你弄得满身香喷喷的熏香味,是怎么回事?娘的,你平时的怎么办差的?就你这样的,别说是人了,就是条狗也能把你找出来!你还探什么探,探个鬼啊!没见过密探还自带保镖的。”说着,不管已经被骂的愣住的人,推开窗户,“外面的,进来吧!”等外面的黑衣人进来,尴尬的站着。其实他在外面听的挺乐呵!郑青鸾也不去管他们,自顾自的坐在书桌前,倒了一杯茶,细细的品了起来,“要是我什么也不问,刚才用匕首直接切开你的喉咙,会怎样?”她猛地将茶杯重重的放在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吓了对面的俩人一跳,“你们在京里混的开,那是大家乐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哄着你玩!在外面,你最好小心点,这种游戏,是要死人的。这次还好碰上我,要是别人,杀个人毁个尸,真心不难!”语气淡淡的,却让人心里森然。
其实,这会子郑青鸾心里直骂娘,真让这小王八蛋吓了人一大跳。
“咳咳!”那黑衣少年不自在的问道,“你是不是认识我?”
第68章 交锋
第六十七章交锋
郑青鸾冷笑一声,“我一个乡下的毛丫头片子,去哪儿认识您这样的贵人呢?”他又打量个对方几眼,“行事这么没谱,还敢拿着监查司的牌子满世界乱窜!你肯定是皇家人!并且一家深的皇上信任,甚至至亲中有人手握皇家密卫。猜到这些,对我而言就足够了。”
“宋承安。”这少年倒也光棍,直接拉开蒙着脸的面巾,坐在郑青鸾对面。
真是好相貌!郑青鸾心里闪过这样一段话: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
再想想他的名字,郑青鸾心中一跳,宋承安,没听过,但宋本就是皇家姓氏,而当今天子名叫宋承乾。他与皇上都是‘承’字辈!皇上没有这样年纪的弟弟,那么就是堂弟。再看看坐在对面的少年嚣张的挑着眉,一脸挑衅,活的如此肆意,而又不被皇上猜忌,只有瑞亲王一脉。瑞亲王是皇上的亲叔叔,与皇上同龄,又因为年幼丧母,由先太后抚养。说起来与当今一起长大,感情自然深厚。据说这位瑞亲王只有一个儿子,异常宝贝,打小要星星不给月亮,该不会就是眼前这位吧?
她试探道,“曾有幸与瑞亲王殿下有一面之缘,不知道王爷如今可还安好?”
“我父王自然安好”宋承安不屑的撇撇嘴,上下打量了郑青鸾几眼,嘟囔道,“也不过如此!”
“世子爷也不必打探,想知道什么尽管问!我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郑青鸾放佛没感觉到身上的视线一般。微微一笑,心道,这个人倒是很有意思呢!
“有几分聪明劲!这么一露面就猜出爷的身份,还不算太差!”宋承安歪在椅子上,“至于你说的打探什么的,爷压根就不知道!这种事能劳动爷亲自出手吗?”他压低声音,一副分享秘密的架势,“爷说爷就是好奇你个丫头片子长什么样,你信吗?”他挤眉弄眼的道,“你还不知道吧,有京城第一美人之称的如月姑娘,对萧云峰那可真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多少王孙公子一掷千金想一睹芳颜而不能。那真是秉性高洁,丝毫不睦富贵。没想到倒对着对着萧云峰,却在众目睽睽之下,自荐枕席啊!”说着,就捂住胸口,一副西子捧心状,“我这心肝啊!别提多酸了!”然后又趴在桌子上,用手掌托着一张俊脸,桃花眼一眨一眨的,继续八卦道,“你猜萧云峰是怎么说的?”他吊着她的胃口,“他说,他岳父岳母辛苦,替自己养了个胭脂虎!如今已经牙锋爪利,为了将来如花似玉的姑娘免受其祸,只能辜负姑娘的深情厚谊了!”然后痛心疾首的状诉苦,“你说说,我倾慕的姑娘喜欢上别人,主动表白还因为你被拒!我的心里能不好奇吗?所以,就溜溜达达来了!纯属好奇!”说完还哈哈笑几声,一脸不好意思的诚恳。
郑青鸾心说,我要信你一个字,我就是棒槌!
皇家果然没有简单的人!这一通东拉西扯,要是一般的姑娘,早臊死了。这会子谁还记得密探的事?
她也不再问话,意味不明的微微一笑,“世子爷不说,我也不问!至于那位‘秉性高洁,不睦富贵’的如月姑娘,您要是对她还是痴心不该,我倒有一个主意,一定能让您得偿所愿,抱得美人归!”她嘴角勾起,笑的有两份坏,别以为姑奶奶听不出来你这是讽刺我一个乡下丫头攀龙附凤,拿我跟窑===子里的姐儿说事。
宋承安眸子一暗,心道,这丫头脸厚心黑,不是一般的难对付!轻敌了啊!面上却笑吟吟的道,“愿闻其详!”
“世子爷的话那必然是真话!我是一百二十个相信的!”郑青鸾笑的越发的人畜无害,“世子爷天潢贵胄,又是男子,怎么会明白普通人家小女儿的心思!世子爷若是真心对那位姑娘,不妨为那位姑娘赎身。”见宋承安不屑的撇撇嘴,又越发认真的道,“但我想着,平白为她花上许多银钱,以如月姑娘高洁的品行,视金钱如粪土的情操,一定是不愿的!”宋承安点点头。愿意花钱为这姑娘赎身的多了去了,可不是都拒绝了吗?“所以我想着,世子爷不妨在京城近郊,买上二三十亩地来,先斩后奏的为人家赎了身,也不说为奴为婢,委身伺候的话!干脆放了自由身去。人家姑娘肯定不依,定时要说些为您做牛做马的话。先不说您情根深种的事,就以世子爷的为人,也不会这样为难人家姑娘家。这姑娘一定常自苦身世,想必一定暗暗欢喜自由身,又觉得欠了您天大的恩情。您呢,不妨说自己想吃美人种的粮食蔬果,并不是单为她!姑娘若是心里过意不去,就亲自为您种瓜种菜,种粮养牲畜!这样的诚意足以还了世子爷的人情。多好!人家这样的姑娘,这样的品行,自然明白耕读最清贵的道理。难道还能留恋青楼楚馆的繁华?即便美丽的容颜在太阳暴晒后一天天苍老,双手在劳作中一点点粗糙!身上再不能有绫罗绸缎女儿香,甚至时不时的沾染上些牲畜排泄物的气味!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自力更生,自食其力,这样品行的姑娘,不管变成什么样,相信都是最美的风景。您那时候,再去表白一番。”郑青鸾笑的真诚无比,恶作剧的道,“多少人曾爱慕你年轻时的容颜,可知谁愿承受岁月无情的变迁?多少人曾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可知一生有你我都陪在你身边!”她挑挑眉,恶劣的笑,“哪个姑娘对这样的深情会不感动呢?你说是吧。”
是?是你个大头鬼!他相信他要真这么对人家姑娘,还期待感动?恐怕那姑娘恨不能一刀捅死他!
这郑家姑娘不仅是个坏人!他娘的!还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钝刀子杀人,杀人还不见血啊!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这坏主意嗖嗖的往出冒。什么叫做‘多少人在你生命中来了又还?’。这词是好词,可对着窑===子里的姑娘说这话,那意思是不是有点太那个了,是吧?这是心里特别明白自己带了无数绿帽子的节奏啊!‘可知一生有你我陪在你身边!’多好的词啊!用在这地方,显得爷也太犯贱!再说了,爷是那种不爱容颜美的人吗?那绝对不是!也不能是!爷也经不起岁月的变迁好吗?好好的话,愣让这臭丫头说的人心里直犯恶心!
宋承安压下心头那股子酸味,呵呵干笑两声,“姑娘高明!”
也不知是褒是贬,郑青鸾也不在意,这人年纪不大,可却与江阳公主同辈,是其亲堂弟,算起来就是萧云峰的堂舅,不能太过分了!
两人磨磨唧唧,相互挤兑,对彼此性情都有了些了解,但谁也没探出谁的底。相视一笑,都一副假惺惺的样子看的宋承安的随从兼保镖直接闭眼,太难看!
“爷!咱该走了!”屋里站着个黑衣蒙面人,在大白天尤其怪异,他自己也不安的动了动。
“大眼,爷今儿不走了!”宋承安挑衅的看着郑青鸾,“两家是姻亲,萧云峰那也是爷的亲外甥。来拜访亲家总成吧。”
原来,这个随从叫大眼。郑青鸾看着露在外面的豆豆眼一脸惊诧,似乎完全没听见宋承安的话。
她意味不明的扬声道,“周海!进来吧。”
周海果然推门而入。
宋承安面色大变,咬牙切齿的质问,“你不是说门已经插上锁上了吗?”
“我说什么你就信了?”郑青鸾不屑的道,“我把门从里面锁死,不是自断后路吗?我傻啊?你这脑子究竟怎么长的?”
宋承安一拍脑门,“凶猛如虎,狡诈如狐。”下了这样的评价。
回到京里,他更是四处宣扬,萧云峰的未婚妻是只胭脂虎的事,当然这是后话。
郑青鸾对周海的反应很满意,一早就来了,默默守在门外,并没有贸然进来,也适时的阻止了别人靠近。处理的不错!她指着宋承安,“这位是瑞王府的世子爷,你先去大少爷那找几身衣物,让世子爷梳洗完换上,再来禀报吧。”
说完,起身出了书房。
堂屋里,郑老三一直坐立不安。怕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他谁也不敢告诉。这会子见女儿毫发无伤的过来了,就知道事情暂时解决了,心里大定。
郑青鸾面色如常的坐在郑老三的身边,低声禀报,“是瑞王府的世子,宋承安。究竟什么目的,如今尚不得而知。这个人看起来思想简单,行为幼稚,甚至如同娇惯坏的孩子,嬉笑怒骂全在脸上,带着几分纨绔气。但说实话,我不大能看的透这个人。”
郑老三脸色一变,“咱们尚且知道留着小辫子让人抓的道理。堂堂亲王府的继承人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自污罢了!这种宗室,蠢一些,笨一些,不成器,没出息,才能活的更久一些!”
第69章 发现
第六十八章发现
宋承安见到郑老三笑的很客气,“说起来,咱们也是亲家,很不必多礼。”
郑老三恭敬的道,“礼不可废。”一副酸腐儒生的样子。
宋承安眼睛闪了闪,“太见外可就是赶我走了!”他颇为不好意思的笑,“我的名声怕是大家都听说过,实不相瞒,我是实在不耐烦家里老爷子的啰嗦,才躲出来的。”说着脸带脖子都红了起来。
郑青鸾看的只想骂娘,这货的演技也太好了。这副样子让人一看,明显就是一个腼腆的大男孩,一说话就脸红。又长了一张能萌翻所有女人的脸,真是纯良无辜之极。
钱氏果然母性大发,“这有什么?家里也不缺你一双筷子,两间空屋子也还是有的。想住多久都成。”她早忘了这人的身份不同寻常,况且与他们两口子是平辈,见对方一副乖宝宝的受教模样,又叮咛道,“不过还是要给家里捎信的,要不然当爹妈的得多着急呀!你们这些孩子——”
郑老三连忙打断钱氏,“你去厨房安排饭菜吧。世子爷怕是早饭还没用,今儿咱们的午饭就提前。”听孩子他娘一口一个‘孩子’‘孩子’的叫,他身上直冒冷汗,这婆娘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瞧我!”钱氏连忙站起来,便往外走边道,“我先去拿盘点心给垫垫。午饭一会子就得。”
“娘!”郑青鸾提醒道,“让方嬷嬷亲自做吧。你和我姐盯住就行。”
“你这孩子!”钱氏回过头来,刚要说待客当然主人家亲自做才显诚意,但看见小闺女别有深意的眼神,浑身一僵,这才想起,这个客人的身份非同一般的尊贵。她僵硬的笑了一下,“这不用你叮咛,娘知道。”说完又向宋承安行礼告退。等出了门,浑身都是冷汗!自己今天险些犯了大错!轻狂的说教起王府的世子了?自己一介村妇,那可真是大不敬!僭越了!
郑青鸾微微放下心,自在的陪坐品茶,也不多话。
宋承安似笑非笑的看了郑青鸾一眼,换来对方‘天真无邪’的一笑,顿时心塞不已。装相的本事真是比自己高明不少啊!他一边听郑老三说些稼蔷之事,一边暗暗观察这父女二人。一个看着甜美天真,一个木讷迂腐。真真是装的好!
这时候从屋外走来一个妇人,宋承安面色微微一变,马上站起身来,这不是先太后身边的方嬷嬷吗?这些年一直在皇上身边服侍,她怎么会在这里?
“老奴见过世子爷!”方嬷嬷一脸微笑,就要行礼。
宋承安赶紧拦了。就是父王也不敢大喇喇的受这个人的礼。毕竟是先太后身边的老人,长辈身边的阿猫阿狗都要尊贵几分。何况又是能得皇上信任的人,他还真不敢放肆。“嬷嬷不在京里享福,怎会在这里?”
这话问完他心里就有几分后悔,还能为什么?因为皇上呗!这天下,除了金銮殿上那位,还有谁敢指派她。
宋承安心底觉出了几分不妙!既然皇上已经派了了人过来,又怎会暗示自己再走一趟!
这一定是中了谁的算计了!
想给皇上和萧云峰之间制造误会吧!而自己就是被人当枪使的蠢货!
他的脸色黑的吓人!这事处理不好还真是个大麻烦!可能把皇上的计划全部都打乱了!
宋承安朝郑青鸾看去,见这丫头看向方嬷嬷的眼神露出了然的神色,暗叫坏了!这是把方嬷嬷的底一点不留的给露给对方了!以前或许他们有猜测,但现在恐怕是确定了!
但他真心并不迁怒郑家,而是更狠躲在暗处挑拨离间的人!他们究竟是谁?想干什么?
郑青鸾看着宋承安的样子,心中也有了几分猜测。他连方嬷嬷在郑家都不知道,显然不合逻辑!皇上犯不着这样兴师动众的前后派两拨人来,一拨放在明处,还是身边举足轻重的心腹。一拨放在暗处,来的更尊贵,竟是亲王世子!只要脑子没毛病,都不会这样安排!
那就是宋承安这蠢货被人当枪使了!她越想脸色越难堪,不由冷笑一声,“以为自己被人算计了,当了挑拨离间的枪?”她讥讽道,“长长脑子吧!人家费尽心机就只为这一点事,你也太小瞧人!”她狠狠的瞪着宋承安,“要是我,我就在你回京的路上宰了你!”他看着对方的脸色瞬间煞白,沉着脸道,“到那时,你说会怎样?”
会怎样?父王一定一怒之下要郑家陪葬!
萧云峰到时会怎么想?你们斩尽了萧家还不够,还把给萧家留下根苗的最后一个机会也掐断了!既然你们不让我活,那大家对别想活!萧家军可不是摆设!
郑老三一听,被唬的手都开始颤抖。
郑青鸾紧握双拳,狠狠的闭上眼睛,看来!这次的院试她是不能参加了。得把宋承安安全送回京城才行!如今郑家的性命全绑在这个蠢货身上!
她看了宋承安一眼,“今天你不能离开内院这个范围!”然后扭头看向还算镇定的方嬷嬷,问道,“我身边这些服侍的,都还可信吗?”
可信?对郑青鸾来说,当然不可信!这恐怕是问,他们对皇家是否忠诚吧?
方嬷嬷收敛心神,有几分尴尬,“可信!”
对皇家绝对忠诚!那还真是不能留在自己身边了!
郑青鸾点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叮咛道,“揽弓奉剑守在内院门口,没有我的同意,不许放外人进来!药杵和方嬷嬷哪儿也别去,守着世子,寸步不许离。”然后看向那位站在宋承安身后的大眼,像是问‘这人是否可靠?’
“他从小就跟在我身边!”宋承安解释了一句。也算是表明了态度。
郑青鸾也就不再多话,“我安排好家里的事,明天亲自送你回京!”这事拖不得,越拖变数越大。又对方嬷嬷道,“带世子去内院的书房,一切吃喝拉撒必须你亲自经手!”既然人家费这么大的劲把人弄来,怕是把每一步都算计到了!
方嬷嬷连忙应是。世子爷绝不能在出事,否则真是只能以死谢罪了!
宋承安深深的看了一眼郑青鸾,见小姑娘浑身都是肃杀的凛然之气,心下有几分骇然和不解!这萧家老爷子已经作古,没想到到底是留下了人手,可算是教导出一个符合心意的萧家妇了!心中又不由更放心了一些!萧家别的没有,勇士和猛将那是从来没缺过。没听这小姑娘说送自己去京城的样子没有丝毫勉强之色吗?没有人手还送个屁!肯定是手里是握着随时能调动的势力的。能见识萧家的暗势力,也不算白被暗算一回。
郑青鸾要知道宋承安这么想,非得亲手宰了他不可!都到这份上,还不忘惦记萧家!
但宋承安要是知道郑青鸾压根就不打算动用萧家的人,也一定会郁闷出一口老血!有这么拿本世子的性命当儿戏的人吗?没有!绝对不能有!但凡有这想法的,还能让他活着?
于是,在两人都不知道彼此想法的时候,愉快的开始合作!
“来人!”郑青鸾喊了在堂屋外等候吩咐的周海,“去把大少爷二少爷找回来!派人去县城,找到我二伯,就说家里有事,请速归!”
这次的人手还得让二伯和姐夫想办法,哪怕是江湖中人,如今也比动用军中兵将保险!就又吩咐,“先喊了大姑爷起来!有要事!”
周海的行事风格完全是军人的风格,只知道执行命令,从来不问为什么。这也是最让郑青鸾满意的地方。
就见他身姿笔挺,应一声‘是’,就出去了。
郑老三如今已冷静了下来,看着小闺女沉稳的调兵遣将。他甚至都开始怀疑是不是在他们都不知道的时候,小闺女确实还有一个隐在暗处的师傅。因为就他最近所见,能人异士当真不少!要是萧家真有心安排这样的人躲在暗处,他们一家小老百姓恐怕真的很难发现。
他不由问道,“你是不是瞒着爹娘还拜了师父?”
郑青鸾被问的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而这一愣,却让郑老三以为是小女儿没想到会被发觉,很诧异的样子。他叹了一口气,“萧家也算有心!能让人偷偷教导你,我们家只有感激的份。”
郑青鸾才明白,郑老三这是误会了!她沉默,不知道如何解释。而郑老三却觉得这是女儿默认了!放下心的同时,难免酸酸的不是滋味!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孩子就有了自己的秘密了!有了自己的秘密,证明成熟了!是大人了!
“我是您的闺女!”郑青鸾也难受,他们能这样想,总比知道自个女儿换了芯子好受些吧!她安慰道,“永远都是您的闺女!”
郑老三看见小闺女眼里的认真和忐忑,这是怕自己怪罪她的隐瞒吧!真是个傻孩子!他笑的很是宠溺,“是!是爹的闺女!”他释然的笑笑,孩子能学到自保的本事,比什么都重要,这有什么可计较的!
第70章 两拨人马
第六十九章两拨人马
夏夜的晚上,凉风习习。
郑青鸾骑在马上,随着马的奔跑身体跟着起起伏伏,她的心没有一刻放松过。
这次出来,身边跟着奉剑和揽弓。指望这两个丫头为自己拼命,那是做梦。但愿他们真对皇家忠诚,能倾尽全力护卫宋承安,就已是万幸。
周海是郑老三极力让带着的人!虽然执行力一流,但毕竟离开战场多年,身手还剩下几成,就是未知数了。
二郎哥,对付毛贼强盗山匪可能能行,但对战训练有素的杀手,郑青鸾还担心伤着他,不好向二伯二伯母交代。
鬼五,据汪兴华说,是个在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有他在,这一路上倒是不害怕魑魅魍魉来闹腾。
再加上宋承安和大眼主仆二人,一行八人,沿官道,已经飞奔了两个时辰,如今刚过府城。
“喂!臭丫头——”宋承安冲着郑青鸾喊,“哦!是鸾爷!”一声鸾爷喊得阴阳怪气。
鸾爷,是对郑青鸾的新称呼!
她的男装打扮比起自认为‘龙璋凤姿’的宋承安还爷们几分,满身的飒爽英气,让宋承安酸溜溜的喊一声‘鸾爷’。气的郑青鸾想踹他!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郑青鸾刻意压着嗓子说话,一时就有些雌雄莫辨。
“粗俗!”宋承安啧啧有声的鄙夷道,“有教养的名门淑女谁会把p,动不动就嚷出来?”
“那你就指着名门淑女星夜奔驰,护你回京吧!”郑青鸾看着天边的鱼肚白,扬声道,“休息会!”
真的停下马,才发现路边连块坐的地方都没有,露水早就打湿了草木,众人身上的衣物也泛着潮气。
“已经过了府城了!离省城快马还得大半天,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怎么休息?”宋承安一屁股坐在马路中间,一副累狠了的样子,“再走一段,说不准就有村庄驿站。”
“人能坚持,马能吗?”郑青鸾回了一句。她正四下打量,见周围果然空旷,连杂草也没有没过人小腿的,应该藏不住人。才稍微放了一点心。
“你们那是什么破马?”宋承安朝那几匹马撇撇嘴,“回到京城爷送你们一人两匹大宛良驹!”心里却道,萧家自己培育训练的战马那是千金不换的好马,这丫头怎的也不见弄个一两匹自己骑?不由的暗暗打量起这丫头来。她站在路边,与那个名叫鬼五的人低声说着什么,手时不时的对周围指指点点,一脸肃然。
宋承安顺着她的手指四顾,就是一片空旷的开阔地。他又不是白痴,刚才也是观察后才敢和郑青鸾喊话的,这一片毕竟安全很多!她这样小心,还有什么值得防备的?
等回过神来,才发现除了郑青鸾和鬼五,其余人都围坐在他身边,背对着他,把他圈在圆心里,宋承安眸光一暗,心道,看不出来,还是个谨小慎微的性子。
“姑娘可是看出什么了?”鬼五见郑青鸾始终皱着眉头,冲路两边几十米远的缓坡看个不停。但说实话,天还不大亮,只能看见黑漆漆的一片。能有什么呢?
“不知道!”郑青鸾微微摇头,“就是实在看不出什么才焦虑!”她总是觉得这块地方不对劲。越显的安全的地方,越容易让人放松警惕。她咬咬牙,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直觉。她把马挨个牵过来,把马缰绳塞给围坐在一起的人,形成一个肉墙,就是第一道防线了。
“鸾儿,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二郎说着就要站起来。
“别动!”郑青鸾赶紧压住他的肩膀,“就是觉得不安!一会不管发生什么,你们这个阵形不能乱。”又看看其他人,“我去那边看看。”她指了指缓坡的方向。
“要是觉得不妥,咱们现在就走!如今不是逞英雄的时候!”二郎压低声音。在他心里,能改换门庭,有个官身自然最好。若是不能,江湖自在,未尝就不好!什么王孙贵胄,都不及亲人来的重要。
他和鬼五一样,对朝廷缺乏敬畏之心。
“咱们人困马乏,别人若是算计好咱们的脚程,在此处以逸待劳,咱们想跑,也得人家愿意才行啊!如果此处真有人埋伏,咱们不消灭了他们,而是再往前走,到时候,前有埋伏,后有追兵,情况更危险。”郑青鸾声音不高不低,正好每个人都能听见,“不若分而除之!”
“你的假设是有些道理!”宋承安道,“但这一块开阔地,怎么藏人?”
“选个地势高的地方,挖个坑,人藏在里面,坑上搭上树枝野草,不用弓箭,选用弩,这百十步的距离射杀个人不是难事!”见宋承安还要反驳,“别说什么弩是军中管制器械!别人就不可能有的话!也别说光线暗淡,看不清楚,你心里应该明白,对于一个训练有素的人来说,就是伸手不见五指,他也有办法确定目标方位。”
宋承安咬紧牙关,不得不承认这丫头的说法是正确的,“听你的!”
郑青鸾转身要走,周海突然出声,“小姐,万事小心!”他服从命令,没有说出要替换鬼五的话,他心里明白,鬼五确实比自己更合适。
郑青鸾笑笑,点点头,意思是你的关心我收到了。
就见转眼见,看不到二人的身影。
鬼五的功夫是什么路数,郑青鸾不知道,能感觉他就在附近,但看不见人。而她只能快速匍匐前进,看的暗处的鬼五啧啧称奇,这是什么路数?虽然动作不雅,但很适合大部分人练,即使没有内功,能练到这样的境地,也是不错的。
到达坡地,郑青鸾心中大石落地,看来自己猜测的没错,果然有人。他们掩藏痕迹的手段在郑青鸾的眼里颇为粗糙。从痕迹分析,只有两人。但这也恰恰说明这两人一定是身手不凡的家伙。
她做了个手势,指出两人的藏身之处,她知道,鬼五看的到,也看的懂。
离两人越近,郑青鸾的动作越轻缓,直到可以听见两人的呼吸声,她才停下来,把匕首轻轻的握在手里,蓄势待发。她感觉到空气中的气流波动,知道这是鬼五出手了,她也迅速暴起,见鬼五的飞刀已经划向一人的咽喉,她的匕首同时刺向另一人的喉管,瞬间,两道血柱飙起。郑青鸾还在疑惑这些人的本事真心不大,就感觉到什么东西夹杂着风声冲他们而来,不及细想,连忙拉过鬼五,迅速滚入被杀的两人藏身的土坑中,才看见是一只长弩呼啸而过,显然,侧后方还有人!
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啊!
郑青鸾心里一紧!事情显然不对劲!
这明显是两拨人马!被杀的两人倒像是吓唬人的!佯装要劫杀宋承安的样子!但刚才射弩的人,应该是真心想杀人!
这两拨人马分别是谁的人?他们的目的又是什么?郑青鸾来不及细想,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快消灭掉藏在暗处的另一拨人。
“姑娘救了在下一命!”鬼五低声说了一句。他是个不擅言谈的人,言下之意就是我欠你一条命。
“是我该谢谢你!为了我们家的事情以身犯险!”郑青鸾说的不是客气话,是真心挺感激的。虽说汪兴华父子二人都救过鬼五,他帮郑家是还汪家的恩情,但光是这种知恩图报的性情,就让郑青鸾颇有好感!在现代见多了因为见义勇为而被人反讹诈的例子,她觉得这个时代最耀眼的就是这种‘忠孝仁义’的古风。人性中最璀璨的光芒就是这样‘大忠大孝大仁大义’的品行。
鬼五没有说话,郑青鸾也没有再多言。她从怀里拿出个小瓷瓶,滴了一滴液体在匕首刃上,那液体就如油脂般附着在刀刃上。鬼五眼睛一缩,他从没见过这种毒药。他把自己的飞刀递过去,让郑青鸾也涂上毒药。对方手中有弩,不可能有近身搏斗的机会,只能以暗器伤人。他在江湖上混,本就不是什么正人君子,见这小姑娘行事狠辣,反觉得投了脾气。
“见血封喉!”郑青鸾提醒了一句,顺便递了个瓷瓶过去,“可解百毒!即使毒性烈,也能起到压制的作用。”
鬼五接过来,复杂的看了小姑娘一眼!这样的东西在江湖上那可是万金难求的宝贝,就这么给了自己,还真是够朋友,够义气!
鬼五起身,必须把人引出来,才好动手。郑青鸾赶紧拉住他,用手指了指两具尸体。鬼五点点头,表示明白。两人把尸身扶起来,自己没有冒头。那边的弩果然飞了过来,还是两只同时射出,这就证明至少藏着两人。
郑青鸾的匕首和鬼五的飞镖也同时趁机射了出去,发出了两声惨叫,就瞬间没有声息。
郑青鸾不敢大意,小心的匍匐过去,见真的就两个人,再没有隐藏的敌人,才松了一口气,站起身来。
如今,天已亮了起来,周围一切尽收眼底。这次的危机算是过去了!
但心头的疑云却更重了!她看向走过来的宋承安,不由的眯起了眼睛。
他真的毫不知情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