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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1章 四人小分队的合租时光! 颜以则:忙公……

    一场大战过后, 暂时分别的容、蔚、闻、颜四人再次汇合,中间还发生了一系列乌龙事件。

    其一:容子倾和蔚椋这对小情侣亲亲忘我,亲得连仙宫塌了都浑然不觉, 然后被两位师兄从废墟中挖了出来, 彼时的蔚椋上衣全部飞飞,容子倾的手正捏在蔚椋的礽礽上……

    容子倾面无表情地放下手, 松开嘴。

    #好平静,原来是死了.jpg#

    其二:颜以则发现衣衫不整的亲亲狂魔道侣二人后,眼神意味深长,背过身去,给相对靠谱的容子倾发了一道传音;

    蔚椋竟当面把传音从容子倾的识海里抢了出来, 塞进自己的识海。

    那动作像是已经演练了几十遍那般娴熟!

    某叛逆晓师弟还愤愤不平地抿嘴, 淡淡抱怨:“师兄, 烦。”

    #简直梦回一星水的四人社死局!#

    容子倾:而且……蔚椋这一套拦截传音的动作,是不是太娴熟了点!

    于是就有了其三:容子倾在稍稍冷静之后,进入蔚椋的识海抢回传音, 结果发现一百多条颜以则的传音堆积在冰川之中,全部未读不回。

    容子倾:……

    #他、就、知、道!!!#

    颜师兄这样的体面人, 绝不会招呼都不打一声,就来抓人!

    #蔚椋这孩子, 坑起爹来是一个也不放过!#

    社死三连击之下, 容子倾只觉得往事不堪回首, 恨不能原地去世。

    之前因为大敌已除, 而心中舒畅地和男朋友躲在废墟里亲得有多快活,后面被长辈发现,并仿佛色魔附体一般被发现时就有多么尴尬。

    当然,这尴尬是只属于容子倾一个人的, 尤其是旁边还有个毒舌闻千寻在煽风点火的情况下,他那拦传音比特务还要精准的便宜老公,反倒像死了一样,根本听不懂二师兄的阴阳怪气。

    甚至在闻千寻调侃容子倾“怎么锁阳咒还在,你都能搞这么久,蔚椋那破身子有什么可取之处”时,蔚椋还一板一眼地顶嘴:“我的礽礽色粉,形好,肉韧,捏了会挺立、变红,容子倾喜欢,足可捏一个时辰。”

    某缺心眼剑修压根没有正常的羞耻心,说着说着,语气中还带上了隐约的自信和雀跃,仿佛这是什么极大的荣耀一般,挺着斑驳的胸,道:“若加上大腿、臂钏、喉结、捆仙索,容子倾至少可以搞两个时辰。”

    闻千寻:……

    貌美剑修嫌弃地皱起眉头,整张脸痛苦扭曲:世上竟有如此淫.乱之人.jpg

    颜以则:……

    沉稳的大爹不忍直视,眼神更加意味深长:地铁老爷爷看手机.jpg

    容子倾:……

    #我不是我没有!!!#

    #啊啊啊啊!!!#

    蔚椋一语出,四方静:“?”他迷茫,但是大家不说话也挺好的,安静。

    他早就嫌两个师兄太吵了。

    于是他一脸无畏地走到容子倾的身后:“。”亲昵贴贴。

    容子倾说再多的话都不吵。

    他爱听。

    火热、赤.裸、糟糕的健美身躯粘在了容子倾的身后。

    容子倾两眼翻白:……

    #椋哥,敢不敢先把衣服穿好!#

    #洗了算了.jpg#

    好在蔚椋一鸣惊人之后,某种程度上倒是彻底断绝了闻千寻毒舌的发挥空间,之后四人整理衣冠,清空尴尬的回忆,气氛再次恢复微妙的和.谐,两两分组前往附近城镇内一处执天宗的房产,交换起了这场突如其来的斗争里,各自所得的情报。

    直到此时此刻,容子倾才知道,就在他和蔚椋干翻詹乐人后,沉迷亲亲的那段时光里,修真界竟然发生了一场百年难得一遇的巨大变故!

    话说前言,容子倾和蔚椋亲着亲着,仙宫不是坍塌了嘛,这才导致他们会非常不得体地被两位师兄从废墟里挖出来。

    那时贴贴上头的道侣们一个有结界庇护,一个身强体壮,根本无惧天上下砖块、房梁的坍塌伤害,只以为仙宫和地震是天雷和詹乐人大肆破坏房屋结构后,引起的自然地动。

    如今他们听了颜以则的转述后,才知道那居然不是贼老天搞的鬼,而是虞醉归在陨落之后,九州三界各地他曾经埋下的阵法与法器,都因此而引爆了!

    九州!三界!

    整个云水界内不计其数的城市、宗门、国家,都因此地动山摇、死伤无数!

    简直就是堪比灭世天灾的毁灭性!

    颜以则在和虞醉归斗法时,本想留人一命,将虞醉归策反,方便后续与水月魔尊周旋;却不料最后关头,他打算强行与虞醉归签订主仆契约的时候,那人竟直接自爆丹田,自戕陨落了!

    只是这修真界,一惯没有什么秘密,人死了固然清净,落在敌人的手中,记忆却不免要被人扒得一干二净。

    虞醉归自然也想过自爆神魂,但颜以则和闻千寻也不是吃素的,有了防备以后,便把虞醉归的神魂拿下,将里面的记忆搜刮得半点不剩。

    颜以则和闻千寻将虞醉归从婴儿期裹着襁褓,在虞家育婴堂里和几百个娃娃一同嗷嗷哭泣的记忆;

    一直翻看到年长之后笑语晏晏,前脚为虞家劳心劳力,后脚在族中禁地、世界各地埋下爆破禁制;

    再到死前与詹乐人最后传音,分身本体合二为一,落进颜以则的手中。

    虞少主啊……说来是一身反骨,末路枭雄,细想也不过是芸芸众生里,最平凡普通的一人。

    对于虞醉归的经历,颜以则这个作为掌门的人略有唏嘘。

    但也只是略微的一点。

    总体而言,还是无法共情,并且无法认可的。

    因此对于虞醉归这人,颜以则只是做出粗略的评价:“可恨之人,亦有可怜之处。”

    除此之外,便是感慨一声:“人生在世,何来真正的自由?虞醉归担任少主之职虽有他人推波助澜,更多却是他自己的选择。”

    之后他便再没向容、蔚二人透露任何虞醉归的记忆,包括这人为何要作恶于世、毁灭虞家、甚至将灾难扩大到整个云水界。

    算是全了虞醉归和虞家最后一丝体面。

    但关于虞醉归与水月魔尊勾连的内容,颜以则便不再藏私,直接将赶来合欢宗路上,提前整理好的相关回忆,原封不动地以影像的方式,送进容、蔚二人的识海里。

    如此一来,之前在虞醉归和水月魔尊对话里还有些含糊的阴谋,以及事情的前因后果,便立时清晰明了——

    能反社会到虞醉归这种爆炸世界的程度,自然不是灵光一闪产生的变异。

    早在百年之前,虞醉归刚刚成为虞家少主的时候,他就已有灭世的想法。

    但思想是不正常的,不代表他的智商也不正常。

    他清楚自己所思所图有多悖逆,也有多艰难、宏大,以他个人之力必然无法完成,可若要找盟友,在这九州三界里,就连魔尊也归正道管辖,他又能找谁共谋大业。

    他本准备暗藏野心,花上百年千年时光,来达成这一愿景。

    却不想天人五衰在即的水月魔尊,竟主动找上了他。

    水月魔尊需要借助外界的力量,帮他把控分身修炼的进度,助他积攒修为,离开漱玉剑尊留下的封印,飞升成仙;

    虞醉归也因此被许诺只须让水月魔尊复出,便可实现他灭世之愿。

    大魔头对上小变态,两个反派特质明显的人一拍即合,既有相似的三观,又能在握着对方把柄的情况下互惠互利,简直就是最牢固的盟友关系。

    两人的联络并不紧密,关系却四平八稳地延续了足有百年。

    虞醉归在经年累月为水月魔尊办事后,得到不少信任,也拿到了不少好处,如今为祸九州三界的爆炸阵法与法器,大部分就是虞醉归通过水月累积下的资产。

    也所幸虞醉归的阴谋在阴差阳错下提前暴露,如今被爆破的地点多以虞家产业为主,除此之外的地方虽有牵连,但伤亡对于云水界这样人均核武器战力来说的世界,倒也不算太大。

    单以这次执天宗内部被引爆的地点来说事,也有是那么三两处,且都地处偏僻,只炸死了些许外门弟子,对天下第一大宗门来说,损失还不如组织弟子去参加一场历练。

    但他能将手眼伸进执天宗的外门,假以时日,自然也能渗透到执天宗其他地方。

    若是时间再过去百年,虞醉归才突然发难……恐怕就连执天宗内部也会被炸得七零八落,云水界也将面临更大的灾难。

    容子倾看到这段回忆,不免想起蔚椋记忆中的上辈子:

    直到蔚椋和“他”死的那一刻,虞醉归的阴谋也没能暴露,依然潜伏在主角团中,暗中筹谋着灭世的计划,而闻千寻更是对自己为他人做嫁衣的命运一无所知。

    天道自行圆说的剧情,可比他这只想吃肉的原文作者写得刺激太多了!

    更刺激的还在后面,从虞醉归的记忆显示,颜以则与闻千寻的相遇,同样是水月的阴谋——

    缘起在百年之前,颜以则在虞醉归的安排下,离宗办事时受到虞家人的引导,偶遇了五岁的闻千寻。

    作为水月魔尊的分身,闻千寻虽是天生炉鼎体质,却也继承了魔尊得天独厚的剑术天资与悟性,更是与漱玉剑尊同为水系天灵根。

    是继承漱玉剑法最佳的苗子。

    颜以则见之便惊为天人,又怜悯闻千寻这副不算太好的天生圣体,便将人带回执天宗,收做师弟,继承师尊衣钵,亲自教习与保护。

    事情发展到这里,尚可说是水月魔尊想要偷窃死对头的剑术,并且以分身一石二鸟,羞辱正道魁首的弟子识人不清。

    但水月魔尊之所以能血洗云水界,成为世人闻风丧胆的大魔头,他的邪性自然也不是常人所能理解的。

    他似乎并不把分身当成自己的一部分,不仅狠得下心让闻千寻以炉鼎身份成为他收集修为的容器,更是早早就让虞醉归在闻千寻的身上施下魔门禁术——

    只要闻千寻与颜以则在相处过程中有一星半点肢体上的接触,哪怕是牵了个手,搀扶一下,这种术法便会悄无声息地蔓延到颜以则的身上,至使两人感情日益深厚,最终为对方神魂颠倒、矢志不渝。

    其效用有些像蛊宗的情蛊,却比之更难被修士察觉。

    想要将一个五岁幼童带回宗门,自然少不得御剑飞行,或是途中照拂,颜以则和闻千寻不可避免有了接触,这术法也就顺利种在了他们心间,成为彼此深刻吸引的火种。

    在水月魔尊的计划里,此后只要等到炉鼎分身被仇敌之徒养大,且两人有了苟且之后,再解除禁术,加以从旁引导,缺乏情丝且天性向恶的闻千寻必然会搅得九州乌烟瘴气,还会让执天宗、颜以则、漱玉剑尊声名扫地。

    这点倒是又让容子倾想到了他的原文和上辈子——闻千寻在十几年后,就会因为颜以则始终对他若即若离,只双修不回应感情而心灰意冷,离家出走前往沅州,遇到虞醉归。

    再之后闻千寻与虞醉归经历不少阴差阳错,两人便结为道侣,这时候颜以则反倒追了回来,而闻千寻却对颜以则失望透顶,除却厌恶别无他感,哪怕双修也只以采补为目的,还会加上一点女王的训狗play……

    咳咳……

    ——总之,本来剧情这样发展,也算是合情合理,渣攻贱受因为犯贱那方一朝想开,另一方就成了犯贱的人,开启追妻火葬场。

    但联合水月魔尊的谋划深想,这事就有了新的解读方向——完全就是闻千寻身上的禁术被解除了,所以压根不爱了啊!

    事实上直到容子倾弃坑《你们五个》前最后的那一章里,闻千寻也没能重新爱上四个攻里面的任何一人,可想而知,如果情丝不得填补,闻千寻将永远人鸡分离地doi。

    只可怜颜以则没能把握住水月魔尊给他的机会,回心转意得太晚,直接把自己送进了火葬场,从正宫混成了通房鸭头。

    容子倾在心里一通唏(吃)嘘(瓜),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虞醉归宝贵的遗(记)产(忆)中去。

    水月魔尊的计划除了坑人坑己之外,可谓万无一失。

    但无巧不成书,人算终究不如天算。

    闻千寻长到十六岁时,对颜以则的爱慕之心倒是如同水月预估的那样,已发展到极限,望向颜以则的眉眼里,那满溢的爱慕之情,执天宗内几乎人尽皆知。

    可颜以则这头却出了岔子,不知为何,颜以则的术法一直在身,对闻千寻的情爱却丝毫没有显露出端倪。

    这点上,容子倾这个写作者带着cp去看,自然能扣出糖来,百分百确信颜大爹肯定是喜欢闻千寻的。

    只是那喜欢里掺了宗门正义,利弊权衡,就不那么明显,也不够纯粹了。

    但在没有上帝视角的水月和虞醉归的眼里,他们等了足足百年,也没等到闻千寻和颜以则成事,这个谋划便是失败了。

    不过颜以则和闻千寻的爱情,只是水月飞升大计里最无足轻重的一个枝节。

    失败了,直接放弃即可。

    恰逢水月魔尊祸不单行,情劫也忽然降临,若是不能渡过此劫,哪怕他离开了漱玉剑尊的封印,迎来雷劫,也必然会死在雷劫之后的心魔劫中。

    这身在魔门的人,总是缺些气运在身上,否则为何他们入道便是魔道,而非正道,又注定在渡劫之时就要比清修多渡好几重雷劫。

    哪怕身为魔尊,水月一路爬上高位,也是历经坎坷,早已习惯逆天而行,在重重厄运里杀出一条登天之道。

    在这完全禁魔的封印之地,除了被镇压的魔尊之外,连个虫豸之类的活物都找不出来,想要渡过情劫,总不能与自己相恋!

    于是没有谈情说爱打算的万岁孤寡老魔,再次决定坑害自己的分身。

    他又以情丝分出另一具分身,投身到天生剑骨的婴孩体内,也塞进了漱玉门下,将搞臭宿敌的理念执行到底。

    那缕以情丝做媒的分身,自然就是蔚椋。

    容子倾对此倒是颇为意外,他着实没想到以蔚椋这样智障人机的性格,还有上辈子那足足百年才开窍的速度,居然会是以“情丝”塑造的分身。

    情丝耶!

    那可是过弱能直接修无情道,过强会变成桃花癫的一思!

    而蔚椋——冷脸、冰灵根、活了一百年了,连什么是喜欢的感觉整不明白。

    #这合理吗?#

    但转念一下,近来蔚椋恋爱脑的表现,以及完全亲亲上瘾的行为,容子倾又觉得这也算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同时,他又有了新的疑问——

    闻千寻这具分身比蔚椋提早近一百年被分离出来,也就是说,分离闻千寻时的水月魔尊应当情丝完整,没道理现在的闻千寻会没有情丝。

    ——难道是后来,水月魔尊为了渡过情劫,又去提取了一回闻千寻的情丝?

    可虞醉归的记忆里也没有他操办此事的经过。

    闻千寻听了容子倾的疑问,稍稍思量,倒是给出了解答。

    ——天生炉鼎之人,若还心怀情爱之心,怕是再无修剑之志。

    ——水月魔尊定然在更早的时候,就将自己的情丝单独掏出,封存起来,以防炉鼎和恋爱脑协同运作,乱人心智,坏人大业。

    至少闻千寻现在就觉得,做个头脑清醒、断情绝爱的剑修,舒心极了。

    容子倾听后点了点头,觉得闻千寻说的十分合理,有理有据,并且闻千寻作为水月魔尊心智正常的分身,脾性应当与本体有几分相似,由他设身处地做出的推测,应当八.九不离十。

    于是几人又继续检阅起了虞醉归的记忆碎片——

    蔚椋被分离出来之后,依然被水月魔尊早早规划好了命数,这回因为事关自身的“道”,水月魔尊更为谨慎,没敢在把情劫也随便往其他人身上套,生怕真把自己也坑进去了。

    于是辅助自己渡劫的对象,自然而然也就落到了另一个分身,闻千寻的身上。

    只要蔚椋在合适的时机、地点、情感中为了闻千寻陨落,水月魔尊的这道劫难,便算顺利渡过了。

    不过这回,魔尊并未驱使虞醉归对蔚椋也使用禁术。

    也不是他百密一疏,恰恰是魔尊对蔚椋更加慎行,不敢借助太多外力渡劫,生怕遭遇天道的反噬。

    而分身之间天然就有吸引力,会对彼此产生微妙的感应,在不知对方身世的情况下,必然会对融合产生渴望。

    就像上辈子的蔚椋对闻千寻那样。

    当然……闻千寻对蔚椋过于厌恶的反应,应当也与他们同为分身有关。

    闻千寻总有一种和蔚椋靠的太近,就会失去重要东西的危机感。

    就是这种种人心难测产生的细微偏差,让水月魔尊的计划一定程度上受到了阻碍。

    闻千寻和颜以则的关系始终不曾更进一步,闻千寻与蔚椋也一直相处得不太融洽。

    闻千寻的炉鼎更是百年时光过去,还没有被激发,修为也只以正常剑修的速度增长。

    这一切都让水月魔尊感到不满。

    而顶头上司一旦不满,倒霉的总是下面兢兢业业的牛马。

    在落月渊内无聊到快要长蛆的水领导灵机一动,对虞下属又有了新的安排,即,让虞醉归也加入这排好戏,亲自迎娶闻千寻。

    如此一来,虞醉归便可以道侣的身份伺机而动,寻找到各种机会灌养闻千寻、撮合蔚椋,直到蔚椋为闻千寻而死,闻千寻的修为也抵达半步飞升。

    他便可将两具分身先后吸纳,破除封印,迎接飞升雷劫。

    这事儿水月魔尊同虞醉归交代了,便三言两语敲定了。

    一度曾为世界之主的魔尊,处事上一惯独断专行,虞醉归早就习以为常。

    只是之前的魔尊再如何不讲理,给到虞醉归手上的好处,总是能让他咽下做牛做马的怨气。

    可这回却是不成了,虞醉归厌恶世家的条条框框,也同样厌恶为了任何事情出卖自己的婚姻、自己的人生。

    但拒绝,他也没这个权利,水月魔尊哪怕身处封印之中,想要千里之外取他首级,也有得是办法。

    只是自此之后,水月魔尊和虞醉归的关系,不再鱼水相得,以虞醉归单方面的背叛,变得暗潮汹涌。

    高高在上的尊者,自然不会关心蝼蚁的息怒,水月魔尊从未察觉过虞醉归的不悦,甚至因为虞醉归终要献身闻千寻,把虞醉归给看做了自己的东西,每每传音谈完正事,还要用神识检查虞醉归的元阳和清白。

    天长日久,虞醉归心中怨怼愈深,办事也越发不上心,私底下更是谋划着越过水月魔尊,独自实现灭世的报复。

    这也是为什么,上一世直到十多年后,虞醉归才出现在闻千寻的世界里,而闻千寻、颜以则、蔚椋的关系也一团乱麻。

    全因为虞醉归这个魔尊的唯一下属,压根就天天在划水,只想着做炸弹魔,爆破世界,已经不想管主子死活了。

    而这一世的虞醉归在发现容子倾或许是天外来客后,便觉得这是对抗魔尊的契机,不断派人试探容子倾和蔚椋的关系与实力,还将水月魔尊的魔气塞入玉牌之中,希望容子倾这个或许是“天道宠儿”的存在能与水月魔尊对上。

    反正谁胜谁负,对虞醉归来说都不会吃亏。

    却不想蔚椋这一世的重生带来了蝴蝶效应,闻千寻被毁灭了一次肉身后,新塑的躯壳不再带有禁制,不过数月,对颜以则的爱慕便尽数消散。

    容子倾也因为蔚椋的亲自求娶,意外发现虞醉归和詹乐人的关系,从而加深了对虞醉归的怀疑。

    种种巧合,最终导致虞醉归与水月魔尊这对貌合神离的主从阴谋暴露;虞醉归死亡,水月魔尊也因此失去了最得力且唯一的臂膀。

    本来恍若一团迷雾般的七零八碎的线索,终于全部串珠成线。

    颜以则在容子倾和蔚椋看完这些回忆片段后,便将虞醉归的记忆统统销毁,不让第五人知晓这些隐秘。

    同时他们也稍稍做了探讨和研究,包括分身二人将来要如何应对水月魔尊,以及对容子倾这个天外来客身份的研究。

    颜以则先是对容子倾试着卜算,果然一无所得,但若说天道宠儿,端看容子倾的修炼速度和遇到的机缘,却也完全不像。

    毕竟他作为漱玉剑尊的亲传弟子,可是真正亲眼见过,亲身仰望过,到底什么样的人才配称得上是惊世绝俗的天道之子。

    于是容子倾的身份便这么放到了一边,云水界内有关天外来客的研究资料虽有些许,却也称不上多。

    颜以则只能推断,许是容子倾所在的世界,本就因为灵气稀薄,没了渡劫一说,因此从那个世界误入云水界的容子倾,在进阶时也就无需经历雷劫的考验。

    干干猜测,一切都是空想,左右容子倾没有进阶雷劫,并不算什么燃眉之急,几人就又开始了更重要的问题的探究——

    分身要如何脱离本尊,成为独立的存在。

    但这件事几乎可以算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几人商量了一通,也只能把希望放到外界,发散情报,翻阅典籍,来寻找上古大能是否有研究出类似功能的术法,能惠及他们。

    这就并非一朝一夕能做成的事儿了。

    眼下云水界最大的情报组织已经被炸平,波及整个世界灾难也让信息的传递和流通变得更加困难,但颜以则作为一派掌门,手中的情报网也不容小觑。

    消息他这边放出去了,之后便是等待世界各地执天宗的线人传来回音。

    四人便也在这座执天宗的产业内暂时住了下来,一同等待分身脱离本体之法的消息,也各自忙碌各自的事情——

    蔚椋素来情绪稳定,心境平稳,遑论外界如何地动天摇,他只按照自个儿的步调走。

    故而他也是四个人中最为悠闲,甚至可以说是无所事事的那个。

    毕竟在容子倾金丹之前,他完全不需要修炼,这对上辈子的蔚椋来说,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这辈子的蔚椋却好像划水成了日常。

    如果寒渊是把凡铁,估计早就因为被冷置而生锈。

    他的主人完全沉迷在“恋爱修行”之中,成日不是围着道侣亲亲、贴贴、牵灵力,就是在哀鸿片野的灵网上不顾他人死活地研究追人大法。

    ——别人发贴哭嚎娘死在爆破中,爹没过多久也郁郁寡欢追随而去;蔚椋两眼发光,留评询问他爹是怎么追的他娘,有什么秘法可以传授,甚至推荐儿子给爹娘搜魂,来为他解答。

    结果么……自然是连灵网乐子人都看不下去蔚椋的冷血态度,不少在灾难中痛失亲人的网友向他发起的强力的谴责。

    连蔚椋专门用来询问恋爱问题的个人主页都被冲了,以至于蔚椋的“追人每日一问”更加没人正经回答,他只能去别人的潜力贴下提问。

    ……如此,恶性循环。

    好在蔚椋根本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成日就是摘花、偷神像底裤、刨有情人坟墓里的祭品,来对容子倾献殷勤,让小情侣的每一天都过得鸡飞狗跳……啊不是,风生水起,甜甜蜜蜜。

    偶尔他空闲(特指:容子倾在忙碌,他的追人日常也做完了)的时候,蔚椋便会去操持道侣二人的修真相关事项:

    如:自个儿炼化清心丹的丹毒、出门找炼器师(无偿)修补他和容子倾斗法时损毁的法器和法衣,或是按照原来的步调出门攒点飞升本和打猎……等等。

    总之他完全不受魔尊一年后就会陨落的影响,半点危机感也没有,松弛感依然绝佳。

    #不愧是恋爱脑智障小剑修!#

    容子倾则是在经历过和詹乐人的险峻战斗后,更加自主地想要变强了,如今码字格外勤快不说,就连和蔚椋的亲亲日常都有些落下,偶尔还会拽着闻千寻陪他斗法。

    其实最初的时候,他是想让蔚椋来当他陪练的,毕竟这事儿嘛,不找自个儿对象做,反倒找对象“白月光”做,总是有哪里让人觉得不太对劲。

    可容子倾和蔚椋的身上有道侣契约在,斗法起来就跟情意绵绵剑似的,抓来挠去就从斗法切磋,变成了唇枪舌战。

    蔚椋的识海更是无保留地向他敞开,容子倾最需要强化的幻术也练习不上。

    迫于无奈,容子倾只好选择闻千寻作为他的对手。

    两人你来我往地打了一个月,关系从本来的不温不火,变得倒是更加亲近,向着友谊迈进了。

    而容子倾对辨心无相法的掌控力也因此增进不少,几乎能把闻千寻的炉鼎当电灯开关轻轻松松地玩转。

    颜以则有时忙碌城镇灾后建设,四处主持大局的时候,容子倾也会跟着一同前往,稍微尽点绵薄之力。

    修真界的原住民们其实都不讲究什么公德心、同理心,容子倾会这么做,主要是图个自己安心。

    毕竟之前整整十城被炉鼎污染,血流遍野的惨状容子倾亲眼目睹过,他一个从小学起就参与学校捐款的良好市民,自然也没办法做到铁石心肠,无动于衷。

    除此之外,他的日子和蔚椋一样,过得安稳又平静,甚至起灶烧饭这事儿也捡了起来,到了自个儿肚子饿的时候,他就会把闻千寻和颜以则也招呼过来,一起吃顿家常便饭。

    原本颜以则、闻千寻、蔚椋师兄弟三人的相处貌合神离,如今加上容子倾一同搭伙的日子,居然慢慢和.谐了起来,颇有几分大家庭的融洽感。

    而闻千寻呢,成日就是在院子里挥着溯鳞练剑,一挥就是从早到晚,从晚到早,又从早到晚,反正只要没事打断他,他可以一直和他的剑玩耍。

    和正在控制修为的蔚椋比起来,他才是真正的卷王剑修!

    对于蔚椋“腐败”的生活,闻千寻日日嗤之以鼻,但是蔚椋不练剑他瞧不起,蔚椋做点“正事”,他又忍不住要攀比,要内卷。

    就说平日吃饭,起初是蔚椋一个人负责打猎,后来闻千寻见了,也闷声不响整活去了。

    但凡蔚椋昨天拿出的是三阶灵兽肉,隔天他就要打五阶的灵兽肉回来;蔚椋去边上的合欢宗灵田偷米,他就连夜奔袭,去药宗的灵田偷上品的灵米。

    每每扔下食材,他话不和蔚椋多说,只用眼神讽刺“没用的狗一”。

    然,蔚椋压根接收不到师兄的挤兑,只暗暗高兴闻千寻出了力,他就能和道侣贴贴更多的时间,把食材往储物钏里一收,便面无表情,但背影欢喜地回屋了。

    颜以则作为天下第一宗的掌门,在三个师弟吵吵闹闹农家乐的时候,他是最忙的那个。

    日日脚不沾地不说,就连手边都随时随地压着几十条传音。

    虞家人也来过一回,找上颜以则,要收回虞醉归的尸首。

    修真界内自有一套探寻真相的法门,虞家人知道虞醉归死在颜以则的手上,但压根没有兴师问罪的底气,因为云水界爆炸的真凶也已查明,正是被颜以则杀死的虞醉归。

    如此一来,颜以则杀死虞醉归,还能算是为民除害,虞家人也只得自认晦气,从颜掌门这里接过虞醉归自爆的些许残骸后,便灰溜溜地走了。

    之后没过多久,容子倾等人就听说虞醉归的那点残骸全都被虞家展示出来,挂在虞城门口示众,以平民愤。

    也算是一场让人唏嘘的落幕。

    之后再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只是常常有执天宗的门人进入他们的院落,让颜以则回宗主持大局。

    偏偏素来将宗门放在第一位的颜以则,这回却没有动身,只坚持蜗居在这小镇里,几乎不离开闻千寻一步,甚至还隐隐透露出引咎辞职掌门之位的意思。

    容子倾有些好奇,探究了下,发现没别的原因,只是攻一的火葬场开始烧了,闻千寻真的准备与颜以则恩断义绝。

    颜以则这头,就开始发力了。

    #唉,这追妻火葬场的剧情点,一一还是逃不掉啊!#

    于是当容子倾和蔚椋这对小情侣甜甜蜜蜜,蜜里调油的时候,闻千寻和颜以则这对怨侣却是要不各自忙碌,聚在一起便阴云密布,偶尔还会发生争吵。

    吵完就是闻千寻“Duang”得一声,推开容蔚道侣二人的房门,把里面的小情侣(主要是容子倾)吓得浑身炸毛。

    这不,今日闻千寻就又来了。

    “Duang!!!”

    第82章 因你而更完整的人生。 容子倾:两两,……

    今日, 容子倾做完他的码字日常,伸了个懒腰,看着评论区一片和.谐友爱的读者宝宝们的留评, 再感受着丹田内借由念引源源不断吸纳进来的修为……

    形势一片大好, 主业副业统统蒸蒸日上!

    于是商场得意的容小作家,不忘维护他的情场, 万分满足的从储物佩里掏出这几天他新做的牛轧糖,又牵过在一旁用灵力默默圈了他好久的道侣的手。

    #嘿,左牵椋,右擎糖!#

    然后属于道侣的美好时光就可以开始了!

    小情侣就要甜甜蜜蜜的!

    ……先这样这样的甜蜜,然后再那样那样的甜蜜。

    容子倾刚笑眯眯地把手里的糖塞进蔚椋嘴里, 后者还没来得及卷走糖块后缠上道侣香香甜甜的手指, 就听“Duang”得一声巨响, 他们的房门被掀了个大开,闻千寻握着溯鳞闪亮登场!

    房梁上的灰都被震得飘了一地!

    明明容子倾在决定和蔚椋贴贴之前,还听到院子传来闻千寻和颜以则的吵架(闻千寻单方面嘲讽)的声呢!

    怎么就突然冲进来了!

    容子倾被吓得心里和开门声同时发出“咚”得一声巨响, 头发都炸起来几根,如果他真是只猫的话, 估计连尾巴尖的毛都蓬成了蒲公英。

    他连忙收回自己手,在床上假装正襟危坐, 道:“敲门!敲门!要敲门啊, 闻师兄!你怎么又一声不吭闯进来了!”他捂着自己被吓得发烫的脸, 嘀嘀咕咕抱怨, “万一我和蔚椋在那什么,你进来了多尴尬!”

    其实关于擅闯道侣二人住宅的这一问题,容子倾已经说过了许多遍,门闩和门扉都被闻千寻踹飞了好几个。

    闻千寻一直无动于衷。

    但也不是他这个魔头分身和蔚椋一样, 没有羞耻心,也没有公德心,闻千寻自认于世俗伦常方面,他还是甩开蔚椋这个智障分身几百条街的。

    之所以在容子倾的三令五申下,他都屡教不改么……主要是容子倾炸毛的模样实在太可爱了。

    他就是故意不敲门进屋的!

    甚至有时他还会特意挑那两人在搞亲亲抱抱小动作的时候进去,把容子倾吓得屁股都像着火了一样,能从床上飞起来。

    爽!

    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只要看到容子倾因为羞耻而毫无杀伤力地张牙舞爪、喵喵乱叫,他就能立马高兴起来。

    反正那两人的动静如果实在太大,他也不会真的打搅。

    此刻闻千寻看着容子倾涨红的脸,艳红嘴角勾起一线,显然是被逗趣了,满意了。

    他抬起足尖勾上门扉,将其合上,把门外那越发婆婆妈妈惹人烦的颜以则独自关在外头,向坐着道侣二人的床榻走去。

    美艳剑修步伐轻盈,嘴里含笑,调侃道:“能看到什么?蔚椋现在就是个养胃,看你*他?”

    这一个月来的相处,容子倾因为天外来客的身份掉马,就没再遮掩自己的来历,蓝星的话和梗一个个往外蹦,弄得闻千寻和颜以则也和蔚椋一样,对蓝星热梗能说会道,都快成为云水界的蓝星人了。

    调侃一句容子倾后,闻千寻也抱剑坐到了床上,隔着道侣二人都有点距离,但总体还是离容子倾近些。

    其实之前几回他来这屋子里的时候,坐得能离容子倾更近。

    但是他要靠的人太近了,比如勾肩搭背什么的,蔚椋就会不满意。

    倒也不是真的吃醋,闹脾气,说些酸话阴阳怪气什么的。

    这点上闻千寻难得觉得蔚椋还算有可取之处,至少比颜以则和封应那两个家伙利索。

    蔚椋吃起醋来闷声不响的,只拿眼睛直勾勾地瞧着他和容子倾接触到的地方,然后聊天还没多久呢,蔚椋就会莫名其妙地和容子倾在他面前抱了、亲了、舔了起来……

    他都弄不明白,那两人的嘴巴是怎么突然之间碰到一起的!

    简直比剑和剑鞘榫卯得还要积极、精准!

    闻千寻天不怕地不怕,却实在见不得这样辣眼睛的场面。

    从此以后,他就被迫十分自觉地和容子倾保持了一定的距离。

    不过他那张淬了毒的嘴却是停不下来的,刚一坐定,就抱着剑又哼哼道:“就算真看见了,能有什么尴尬的?”

    “都是两条腿一个*,一个**,你和蔚椋还能比别人多点什么吗?”

    #不,千千,前几次你看到蔚椋吻瘾发作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和你说的完全不一样!#

    容子倾心里吐槽一句,倒也没和闻千寻进行无意义地拌嘴。

    不然这人斗嘴上劲儿了,那毒舌就更停不下来了。

    既然来者就是客,他也知道闻千寻最近被颜以则烦得心情总是不好,抄起一把牛轧糖就往千千好大儿手里塞,道:“你和颜师兄又怎么了?这回为什么吵起来?”

    说着,他舒舒服服地往蔚椋肩膀上一靠。

    惊吓过后,他对跟蔚椋单纯贴贴地秀恩爱又不害臊了。

    甚至容子倾还很喜欢在这修真界明里暗里地秀恩爱,毕竟哪怕是在蓝星上,与同性恋人在公众场合牵手拥抱也是件需要鼓起点勇气才能做的事。

    但在修真界,因为生育代价太大,作为母体孕育子嗣,修为很可能会大跌,几十年就等于白修了,因此修士一旦超过金丹,大多不会孕育后代。

    并且有生子丹的存在,也能让有生育需求的土著修士,在择偶上不拘泥于性别……甚至是种族。

    反正人剑恋、人妖恋在这儿,可能都没正邪恋来得不光彩,就更别说普普通通的同性恋了。

    闻千寻身侧无时不刻不黏在一起的连体人,眯了眯眼,但容子倾给他塞了糖,他又挺高兴的。

    别说,筑基小娇妻的手艺还挺不错,至少比颜以则从前弄得那些猪食好吃。

    他抛了一颗白白软软的糖进嘴,透明的糯米糍化开后,甜滋滋的味道沁得他双眼一眯,笑容也友好了几分。

    闻千寻摆摆,随口回道:“嗨,也没什么,就是我和他今日……嗯,算是说开了吧,我是肯定不会与他结为道侣了,也就是彻底分手了。”

    几人住在这院落里也有一个多月,照理来说颜以则知道了闻千寻的身世,和两人亲爱的来源后,总该对这段关系多点审视。

    却不想颜以则反倒恋爱脑上身了,突然下定决心要与闻千寻结为道侣。

    这事他要是早一年提起,闻千寻能高兴得立马满修真界地发请帖,与颜以则办合籍大典。

    可如今的闻千寻禁咒已消,头脑清醒,确信自己不会再为任何人动情。

    告白那夜,最终以款款深情开场,某大爹被打成猪头落幕。

    其实吧,最初两人意见有分歧的时候,还能心平气和地坐着言谈的,只是颜以则在此事上偏偏固执住了。

    闻千寻本就脾气没多好,耐心也没几分,气急了就开始揍人,总把颜以则揍得满身剑伤,满脸拳印。

    堂堂掌门素来衣冠肃整,现在却看着十分狼狈可怜。

    但……化神期修士的身体极为强悍,就算脑袋开瓢也能分分钟痊愈;

    颜以则每日带伤出门,在闻千寻的眼前晃,还做小低伏地装可怜,阅文无数·容子倾立刻悟了——这是某狗一在进入火葬场后,自动觉醒了新属性,进化成绿茶了呀!

    两个好大儿你追我逃,你退我进的小把戏,容子倾这个月里别提看得多津津有味了,他没把闻千寻说的当回事,调侃道:“真分了?不能吧?该不会明个儿再见颜师兄,就成梁上君子了吧?”

    “他敢!”闻千寻一瞪眼,想到颜以则趴在他的屋梁上偷窥,就有些恶寒,但还是尽量秉持公正道:“他……应当做不出这么无耻的事。”

    语气却也有些不确定了,毕竟颜以则近来变化确实有些大,热情得像被下了几百个降头在脑子里似的。

    容子倾道:“啊,不是那个梁上君子,我是说,拿根绳子……”他比划了个上吊的动作,吐舌头撞死,“自挂东南枝的梁上君子。”

    这怪腔让闻千寻忍俊不禁,他嗤笑道:“呵,那就让他挂着去吧,反正我明日就走了。”

    他抚了抚手中的剑,垂眸道:“我已和他说清,明日启程回执天宗,将我的魂灯收回,离开宗门去做一名散修。”

    他轻轻叹了口气:“他如今脑子不清楚,明明知道我是魔修分身,还要纠缠不清,忒的污了师,师……”他咬了咬牙,因已决心离开师门,改口道,“……漱玉剑尊的名声,我是做不到这般坑害师门。”

    这回来真的了啊?连执天宗和师门都不要了?

    容子倾张开嘴,想要劝说两句。

    闻千寻伸出手掌,一拦,道:“别劝,没什么好劝的,知道你和蔚椋感情好,平日里见到个落单的洞都想镶颗钉子上去,更见不得别人孤寡。”

    “但我和颜以则真不行,我对他没兴趣,我对任何人都没兴趣。”

    闻千寻又叹气一声,想到过往百年的纠葛,对迟来的深情有些许不甘,但更多是释然。

    “他只是还没清醒过来罢了,之后若有幸换具肉身,他对我的执念自会消散。”

    他展颜轻笑,道:“就像我一样。”

    容子倾看着闻千寻的笑容,刚刚想说的话,顿时全咽了回去。

    还真没什么好劝的。

    闻千寻又不像蔚椋这样,既是他的道侣,也是还需要引导的单纯宝宝。

    闻千寻有很完整且独立的三观,容子倾作为他的朋友,没有权利,也没必要对他的选择指指点点。

    甚至对于做出这个选择的闻千寻,容子倾只想祝福。

    祝福闻千寻凭借自己的意志,选择了完全不一样的人生。

    他已彻底背离了上辈子的命数、原本书中的剧情,以及水月魔尊给他安排下的未来,坚定踏上了自己所选择的道路。

    这是值得被任何人喝彩的转变!

    生命中不止有爱情,也有远方的高山,和沿途的风景。

    容子倾当即也跟着笑了起来,道:“那也不错,反正就算你离开了执天宗,我们的关系也不会变。”他伸出个手掌比画,又贼兮兮地道,“颜师兄肯定也不会轻易放弃你,只要你勾勾手指头,上刀山下火海他也在所不辞。”

    闻千寻随意地和容子倾击了个掌,道:“得了吧,他万一折在哪里,我还得千里迢迢去救他。”

    他突然笑得柔和:“但你说得对,关系不会变。”

    “啪”一声击掌后,蔚椋的眼睛就像定位仪一样,直勾勾地盯着容子倾的手心瞧。

    又在吃闷醋了,狗一!闻千寻眯了眯眼,对着容子倾的手又拍了好几下。

    容子倾:……

    #嫌弃蔚椋的也是你,挑衅蔚椋的也是你!#

    等下两两好大儿又被刺激到了,吻瘾大发,千千又要被辣眼睛!

    #我笔下的皇叔主角,不可能这么幼稚!#

    眼见蔚椋的眼神越来越沉,像是快忍不住要抢手回去,默默舔起来了,容子倾连忙把被降龙十八掌的手心一收,塞进蔚椋手里。

    白发剑修的眼神和气息立马悠然起来,手掌十指相扣,灵识也一层层裹了上去。

    #安抚成功!#

    容·幼师·子倾颇感不易,突然又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你的炉鼎怎么办?”

    闻千寻的炉鼎因颜以则而启封,此后每过一段时日就会满溢,必须与旁人双修疏导。

    闻千寻想起这个大麻烦,又给颜以则记了一笔。

    他烦躁地想:还能怎么办,这炉鼎甩不掉,弄不走,实在不行就只能发作的时候,随便找个修为高的人,蒙住头脸互惠互利了。

    但这事儿没必要到处说,也不光彩,他故作洒脱地一笑,道:“那就靠你了啊,容师弟,炉鼎快满了时候,我就来找你对我用幻术,之前这一个月,你不就很行吗?”

    想起此前斗法的时候,他的炉鼎一会儿被容子倾激发,一会儿被镇压,闻千寻说话的都带点咬牙切齿了。

    但这也有他自主要求容子倾不要留手的缘故,至少现在的他回到一个月之前,不会轻而易举被虞醉归激活炉鼎了。

    况且两人切磋各有所得,他有狼狈过,容子倾也有被他打得满地乱爬过,没什么好计较的。

    他笑着眨眨眼,道:“我的炉鼎能被封印多久,就全看你的本事了,少和某些不思进取的剑修鬼混,修炼勤勉点,争取早日金丹啊!”

    不思进取,只会鬼混的剑修·蔚椋被点了一通,但无动于衷,没怎么听明白。

    不过“金丹”这两个字,他听懂了,并且像是触发了关键词的npc一般,眼睛微亮,挺起胸膛,用感谢新婚祝福一般郑重的语调,道:“呈师兄吉言,他定会早日金丹。”

    容子倾:……

    #啊啊啊!#

    #死两两,要你这时候插话了!#

    金丹……金……双……双修……

    #千千他压根没有这个意思!#

    #也没有在祝福这么变态的事情!#

    闻千寻被蔚椋突然搭话,当即露出见鬼一样的晦气表情。

    经过这一个多月来的相处,他隐约感觉到了,容子倾和蔚椋在金丹这个时间点上,似乎有一些特殊的约定……

    比如,有什么需要两人都抵达金丹才能做的事,并且还是恋爱脑非常期待的事,或者甚至是可以让锁阳咒再无必要存在的事……

    噫!不能细想!

    闻千寻现在平等地歧视每一个恋爱脑,也不想再莫名其妙吃怪异的狗粮了,他连忙揭过话题,道:“反正债多不愁,下回还是欠你个人情,只要你别让我去送命,不论什么事都能办。”

    #不愧是魔修分身,他甚至不需要这事不能违背公允!#

    容子倾这下倒真想起来件事,要闻千寻帮忙,道:“说到人情,你可以先还一个,心衡盘还在你这儿吧?我想给蔚椋测下神思。”

    自从知道蔚椋是魔尊的情思分身之后,容子倾就有些好奇蔚椋的神思是个什么情况。

    闻千寻完全没有情丝,但除了完全不恋爱脑之外,别的行为举止都比较正常。

    而蔚椋……像是进化的时候,哪里出了点差错。

    容子倾也不是嫌弃自家男朋友憨,就想当个趣味心理问卷那样,做一做,看看热闹。

    反正不要钱,不测白不测。

    闻千寻并不藏私,把玉盘掏出来,扔给容子倾:“在我这,拿去。”只是东西是扔出去了,对蔚椋的埋汰却忍不了,他提醒道,“让蔚椋把灵力和神识放进去就行,别碰到灵盘!”

    容子倾有时候都觉得闻千寻避蔚椋,都避出深柜的感觉来了,平日里更是能不和蔚椋说话,就不和蔚椋说话,走路也要绕开几尺远,像是靠近一点,都会被蔚椋给吸走,强行融合一样。

    #求生欲强得可怕!#

    但这也算是天性使然了,容子倾又往蔚椋嘴里塞了颗糖作为安抚,举起心衡盘,笑得温润,语调柔柔,道:“来,两两,试试看心衡盘。”

    蔚椋心里像是被春风抚过,嘴里也甜甜的,鼓着莹白的腮帮子鼓鼓,就心情愉悦地探出灵力往灵盘里送。

    淡蓝灵光穿过两人交握的手掌,爬上圆润的灵盘,转瞬便将法器填满。

    盘上那十二道刻度有长有短地亮起光来,照得容子倾左脸曝光,右脸黑暗。

    这光照……显然不太均衡。

    闻千寻探出神识扫了一眼,表情顿时极其怪异:“艹,他的情丝怎么比脸还长,都戳出来了!”

    是的,是真的戳出来了!

    灵盘的其他十一条刻度上亮光几不可见,极为短小,唯有情思那条被填得满满当当,甚至线槽已装不下了,蓝色的光芒直接延伸到了盘外!

    就是这条神思的灵光,把容子倾活生生照出了“男朋友相机下的我”的显示版特效。

    半边脸在阴影下格外立体,半边脸五官都识别不清的容子倾痛苦眯眼:“……”

    他想过好大儿会是个恋爱脑,却没能想到这恋爱脑有这么绝。

    难怪水月魔尊不要这根情丝,但凡把玩意儿往自己脑袋里一装,让它自由运作,可不得把人激得发挑花癫,到处找人交.配?

    而且蔚椋的其他几根神思,是不是……也太短了点!

    就算每个人的十二根神思都有粗有细,但也不该……偏科到这个程度吧?

    他现在都真的有点怀疑蔚椋是个弱智了……

    闻千寻显然也和容子倾想到了一处,笑容变得猖狂,他幸灾乐祸道:“我的其他十一思,可都在这儿。”他在60%处比划了下,嘲讽道,“你这道侣可真是个除了恋爱脑一无所有的大蠢货啊。”

    容子倾眼睛一眯,千千平日里挤兑蔚椋也就算了,但人身攻击可不行!

    他的老公,就算真的有那么亿……一点点笨笨的,也不能人人辱骂!

    他收起了笑脸,道:“闻师兄,神思主掌的是个人的思考取向,不代表才智、能力等的天资。”

    “蔚椋其他几思之所以细弱,是他天生不喜欢动用那些情绪,更热衷于琢磨情爱方面的事情,他的智商、悟性又没有问题。”

    他拔高点声音,语气虽然不差,但也比平时锐利几分:“不然他在剑道上,为什么方方面面比你强?天榜第一为什么是蔚椋,而不是闻师兄?嗯?”

    闻千寻一噎,被怼得哑口无言:“……”

    好气,但是又无法反驳。

    蔚椋虽然没有脑子,但剑术是真的强。

    该死的天生剑骨,怎么不和他的天生炉鼎换一换!

    这样大家就都高兴了!

    闻千寻眼瞅着容子倾是真有点不快了,再次在心里重申,他和某个没眼色的剑修不一样,他是懂得看人脸色,见好就收的!

    于是他别别扭扭扔了颗糖进容子倾的手里,道:“不和你争,吃你的去。”

    算是暗暗服了软。

    容子倾自然也顺着台阶下来,接过糖塞进嘴里。

    蔚椋一如既往得神游天外,闻千寻说什么,他全都过滤不听,只留下容子倾的话语声统统存进识海里,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他耳朵一动一动,等到两人拌嘴的声音停止了,便抬起眼来,捏着容子倾的手,道:“容子倾,我有些想法。”

    他像是有了新发现的孩童一般,语调轻快了些许,目光灼灼亮亮。

    “此盘既然是给寻常修士测量神思之用,那么一般人的神思应当能全部显现在盘中。”

    “闻师兄的其他神思既然在此处……”

    他完全无视闻千寻的警告,带着容子倾的指尖,点在情思刻痕的60%出,两人的手指前端被过量的光芒吞没。

    他雀跃道:“那‘我’原本的情思,应当也在这里。”

    闻千寻嫌弃地瞪了眼蔚椋的手,但想到他刚刚惹了容子倾不高兴,也就没有发飙,愤恨咬了口糖,忍了下来。

    吃狗粮群众的喜怒无人在意,容子倾眯着眼看向手底的灵盘,蔚椋则是专注地看着他的道侣,清冷的音色越来越柔:“余下的所有神思,应当是我在遇见你后,才生长出的。”

    他指向其中一条,看着容子倾的目光顺着两人的手指游移。

    “这条,是因你教我何为亲亲,何为恋爱,让我学习如何追你,如何取悦你,经年累月,我思考此事最多,故而此思最长。”指的便是长度极为夸张的情思。

    他又带着道侣,点了点其他十一思里相对长上那么一点点的智思,像是在分享他们二人共同的成果,娓娓道来。

    “这条,是你总让我多加思考,不愿思索之事也不要以电报糊弄过去,故而它居次之……”

    “此条欲思,是你送我剑穗,教我何为喜爱,何为需求……”

    “幽思,是你让我后悔过往,沉溺曾经……”

    “以及这条……这条……”

    每一条短短的神思,都被道侣二人逐一数过,或是害怕的感受,或是喜悦的情感,都曾因容子倾而起,因容子倾而生。

    那些短短的神思,并非亚于常人的缺陷,而是因为神魂相契的道侣日复一日的引导,而生长出的血肉。

    蔚椋偶尔会嫌弃自己太笨,却一点也不嫌弃这些很短的神思,就像他知道,此刻的容子倾也不会嫌弃它们,只会因为他的成长而高兴。

    白发剑修抬眸看着他的道侣,他的引路人,素来平静的心湖忽然掀起汹涌而满胀的情绪;这种爱意无法言说,又比千言万语更加深重。

    是喜欢……

    是爱。

    他爱容子倾。

    很爱,很爱,还会更爱,更爱。

    他是容子倾的,为容子倾而生的,为容子倾而生长的蔚椋。

    他在属于恋人的那对剔透黑眸里,看到了自己呆呆愣愣的神情,与唇边不太鲜明的,柔软的笑意。

    他似乎笑了。

    不太熟练,却很自然的地笑了。

    蔚椋抿着他的唇,忽然明白了他想要说什么。

    “容子倾,我往后定会变得更加完整,更加爱你。”

    话音刚落,心衡盘的十二思便灵芒微动,每一条都极其细微地又生长出了一截。

    第83章 颜以则再入心魔劫! 颜师兄心魔劫大危……

    小情侣谈情说爱, 到了动情处抱作一团,贴贴、摸摸、恨不得把对方揉进身体里,其实再正常不过。

    但……前提是……

    屋里没有第三个人的情况下啊!!!

    闻千寻眼见着酸臭小情侣四目相对, 四手交握, 简直像要马上亲到一起,便头皮一炸, 往昔种种辣眼回忆浮上心头。

    他不想再看到这两人莫名其妙亲起来了!

    闻千寻当即识时务者为俊杰,收起他的灵盘,带着他的老婆溯鳞从床上一跃而下,骂骂咧咧走向屋门:“该死的道侣!不碍着你们生吃人舌,我走!”

    容子倾被某好大儿走路带出的风, 掀得头发也乱了, 人也蚌埠住了:……

    #千千啊, 不要把亲亲说成这么可怕的事情啊!#

    #你和颜师兄没亲过吗?#

    但闻千寻走了也好,电灯泡走了,他和蔚椋就能真的贴贴抱抱了。

    好大儿刚刚又是向他炫耀成长, 又是认认真真说爱他的,容子倾的一颗心也听得软成一滩, 淌满粉红泡泡。

    他就爱听蔚椋一腔赤诚地对他说“爱”。

    这可不得好好奖励一下么!

    咳咳……虽然说,他其实也挺意动的, 一激动就想把蔚椋按着, 这样那样地好好亲一亲, 再被按回来, 这样那样地亲来舔去,嘻嘻。

    #亲亲狂魔病毒反复交叉感染#

    #估计是好不了了!#

    容子倾内心默默苍蝇搓手,期待闻千寻的离开,却见门口青衣黑发的剑修拉开大门后, 身形微微一顿,嘴里像是啐骂着什么,随后便大力把门一甩,骂骂咧咧远去。

    “艹,颜以则,你又在搞什么鬼!你是不是有病,别以为你把自己折腾得半身不遂,我就会……”

    声音嘹亮清越,骂声振振有词,只是后面的内容因为距离变远,单凭听觉就辨不清了,需要神识辅助才能再次听清。

    但容子倾没有刻意去探究的打算,反正多半就是颜以则又在搞什么绿茶的小心机,小手段。

    毕竟千千好大儿明天就要走了,这么大危特危的情况,颜以则这种老狐狸是肯定要开大的!

    ——不把自己虐得身家、地位、财富、健康一无所有,怎么可能让前期被虐身虐心的千千回心转意呢!

    追妻火葬场嘛,作为渣攻就是得对自己心狠一点,不然别说会显得受脑子缺根筋了,就是读者也不会买账!

    但这些都和现在的他与蔚椋没关系,容子倾略带暗示地亲了下男朋友的唇瓣,后者就顺杆爬吻了下来。

    倒是没有亲得太过火,如今的蔚椋和容子倾切磋许久,对亲亲也有了点自己的小心得,不再照本宣科。

    他一点一点细致耐心地吮吻道侣纤薄的唇瓣,并不深入,只是像擦拭珍宝一般,每个地方仔细地描摹,含着丰润的唇瓣,汲取淡淡的墨香。

    这样亲上半个时辰,蔚椋都不会觉得腻。

    容子倾却总是有点急躁,不痛不痒的吻让他嘴唇又酥又痒,心里也蔓上丝丝缕缕的酥麻。

    他的喜欢总是和欲.望无法区分,越是喜欢,就越想和蔚椋产生密不可分的关系,深吻、触摸、或是做.爱。

    他想要按着蔚椋的头,深深亲吻回去,又总能被恋人不温不火的、纯净的喜爱安抚下来。

    唇边的亲吻一个接着一个,很缓慢地将他们的唇瓣濡湿。

    容子倾不知不觉倒在榻上,手指勾着蔚椋马尾的发丝,轻笑着道:“也不知道千千和一一吵成什么样了……”

    蔚椋撑手在容子倾的身侧,吻了下翘起的嘴角,低声回应:“嗯?”他向来不在意道侣在亲昵时走神,甚至还会竭尽所能回应话题。

    容子倾在不间断的浅吻中,舒服地眯起眼睛,断断续续道:“他们可真是……该长嘴的时候不长嘴,现在可不就进追妻火葬场了嘛。”

    “。”蔚椋认认真真地听,顺便找到唇瓣开启的缝隙,衔着柔软的下唇,轻轻地抿。

    道侣两人各亲各的,各说各的,也很和.谐。

    容子倾顺着蔚椋的动作,也叼上男朋友的上唇,安安静静亲了会儿。

    松开嘴后,他继续道:“咱俩可不能学你兄弟们那样不长嘴,要是心里有什么事,得马上说开。”

    他摸着蔚椋颈后突起一节节的椎骨,感受多变的手感,唇瓣带着亮晶晶的笑容,道:“不然一不小心,就会彻底BE掉了。”

    蔚椋垂眸看着容子倾漂亮的脸,眼睫眨了眨,又去亲吻那双爱笑的眼睛,气息柔柔地打在身下之人的脸上:“好,我记住了。我想到一件疑惑之事,需要与你商讨。”

    “嗯嗯嗯?”容子倾颤着睫毛,笑着推蔚椋的脸:“……痒。”

    蔚椋好脾气地顺着力道被推开,又辗转到容子倾唇前一蹭一蹭地低语:“方才你说‘兄弟们’,此前我也在你的神识里感知到你称呼颜师兄、闻师兄为好大儿……”

    他的音色哑了一些,道:“他们也是你的‘崽崽’吗?”

    “嗯?”容子倾忍不住舔了下嘴唇,顺带也把蔚椋也舔到了。

    蔚椋眸色微深,立即伸出舌尖,把容子倾捕捉住,纠缠了上去。

    接吻依然不算激烈,容子倾舒服地轻哼一声,脑子还在活跃的旋转——

    #所以,两两是为什么,总是这么在意亲子关系啊?#

    之前蹲虞醉归墙角的时候也是,蔚椋在听说自己是魔尊的分身后,第一反应是研究水月魔尊是不是自己的另一个爹……

    #神他爹的另一个……#

    容子倾现在都有点怀疑,蔚椋是不是已经知道他“原文作者”的身份了,不然为什么这人平日里叫他爸爸叫得这么顺口?

    #啊啊啊,不能再想了!#

    #再想这没有血缘的父子关系,就要亲不下去了!#

    容子倾连忙动动舌尖,转换一下亲亲的节奏,也顺带清空之前很容易让人下头的想法。

    但小说主角和穿书作者,始终是他和蔚椋之间绕不开的话题,他虽然没有想过正儿八经地对好大儿自爆身份,却也没打算再刻意隐瞒这件事。

    蔚椋在面对他的时候已经没有秘密了,他也喜欢自己有一天可以对蔚椋毫无保留。

    他舔着男朋友香香的嘴唇,含糊回道:“嗯……他们确实也能算是我的崽崽……”

    “哦。”蔚椋应了一声,缓了片刻后,突然吐息沉重地重重地吻了下去,唇舌碾着身下人薄薄的唇瓣,到处搜刮舔舐,专挑容子倾的弱点。

    像是要证明他才是最了解容子倾的人,也是最能让道侣舒服的人一般,吻得又急躁又深入。

    容子倾被突袭得毫无防备,嘴里发出一声黏糊糊的呜咽,腰肢瞬间就软了,挂在床榻边支着的腿也无助地弹了下。

    一系列传音也随之源源不断进入他的脑海。

    “知道了。”

    “爸……老公。”

    “但我一定是你最喜爱的崽崽,旁人不及我。”

    “能与你结为道侣的崽崽只有我一个。”

    他再次强调。

    “他们不及我。”

    “我是你最喜欢的。”

    “……”

    容子倾被蔚椋色禽又娴熟的吻技弄得昏头昏脑,嘴里一团乱,脑袋直接放空了。

    蔚椋说的话全都变成了一通叽里咕噜,他隐约知道好大儿是吃飞醋了,却也来不及判断和安慰,只是含着泪水,更加热情地回吻。

    “轰——!!!”屋门打开的动静再次响起!

    “我靠靠靠啊!!!”

    容子倾正吻得动.情,手都搭在蔚椋领口要摸不摸的,这动静吓得他直接一把推开蔚椋,猛然坐起,脸上飞红一片,嘴上满是水光,头发也乱了,衣衫不整,心跳都能直上200!

    他仔细往门口一看,果然是另一个没素质的魔修分身,闻千寻又杀回来了!

    容子倾捂着保受刺激的心脏,大喘气着缓神。

    这群崽崽真是没一个省心的!

    #各个坑爹!#

    闻千寻身上扛着个小山似的玩意儿,敲了敲门口,道:“就这会时间,你们也能搞起来?两个色鬼!”

    他语气不太好,调侃了一句后,就没了闲心继续毒舌,焦躁之色满目皆是:“你们先别搞了,颜以则方才进了心魔劫,我需要你们护法!”

    前面还陷入社死崩溃的容子倾,这下也立马正色起来。

    颜以则进了心魔劫?!

    这可是每个修士的噩梦,修真界的不治之症!

    并且颜以则上次化神进阶时,就差点因为无法度过心魔劫而陨落。

    容子倾不敢含糊,抹了把嘴就蹦下床,这才看清闻千寻身上扛着小山,居然就是颜以则!

    闻千寻身高176,颜以则却有将近190,被拦腰扛在闻千寻的肩膀上,这场面别提有多震撼了!

    #不愧是体能一流的剑修!#

    但这也不是最震撼的地方,更离谱的是,此刻被扛着的颜以则已经完全不成人形,浑身上下都滴滴答答淌着血,双手没了手套,只剩骨节和些许筋肉挂在上面。

    浑身皮肤更是像被梳刑洗礼过一样,全一条一条凌乱地挂在身上,赤红肉.体裸露在外!

    如果不是还有一些衣服碎片搭在他的身上,容子倾根本判断不出来这人是颜以则!

    难怪前面闻千寻骂得那么响!

    一出门就发现寻死觅活的追求者在被拒绝后把自己剐了,能不气得跳脚吗!

    容子倾作为写作者,是知道颜以则有给自己刮肉换血做清洁的习惯的。

    但这场景不论被任何一个外人看到,都足够地狱。

    丝丝缕缕黑色的魔气从颜以则裸露的血肉中溢出,容子倾忍不住叫道:“他怎么又入心魔劫了!”他对闻千寻道,“你怎么做到的,都把他骂得道心破碎了!”

    闻千寻哪知这人心灵能这么脆弱,气道:“谁知道他!我一出门就见他这幅死样!道心忒脆!”

    他身上的颜以则虽陷入心魔神志不清,但还做着无意识的清洁动作,指骨揪起自己手上一条肉丝,熟练地一扒,指尖到手肘部位的肉就被他又撕扯下一长条。

    血液四处飞洒,颜以则又开始剥下一处。

    #简直是扒肉刺恐惧症患者的噩梦!#

    闻千寻看了颜以则这幅孬样就来气,又想到如果他身上的咒术未解,多半只会对这样的颜以则心疼不已,闻千寻心里就更来气。

    他掏出一根捆仙索,勒着这人的血肉、骨头绑了个严实,道:“别啰嗦了,你和蔚椋出来,给颜师兄护法!”

    蔚椋也跟着走到容子倾的身边,他只用神识扫了扫颜以则,就开始给容子倾用清洁术洗脸,然后伸手打理凌乱的黑发。

    容子倾任由好男友折腾,对闻千寻道:“护法做什么?颜师兄一个人能渡过心魔劫?应当还需要外力辅助吧?”

    不然上回颜以则入心魔劫的时候,也不需要闻千寻帮助了。

    容子倾脑子里灵光一闪,道:“你不会是……”

    闻千寻白他一眼,颠了颠肩上的大血人,把人扛稳,不耐烦道:“对对对,我要再次与他双修,助他度过此劫,别叽歪了,走吧!”

    天生炉鼎作为修真诸多先天圣体中的一种,它的不凡之处,不在对修者本身修为精进有多少助益,而在于几乎完美的利他性。

    拥有天生炉鼎者,不仅可以轻松转化从他人体内吸收来的驳杂灵力,还能通过双修反哺给修炼的伴侣,让其以数倍于普通修炼的速度积攒真元。

    除此之外,也能解决修真界里的大部分疑难杂症。

    心魔劫就在它的治愈范围之内。

    嗯……其实有关炉鼎的特殊功能,都是容子倾为了花式开车,而特别做的设定。

    普通修真背景里的炉鼎体质,还不至于逆天到心理问题也能doi解决。

    但……这是皇叔世界嘛。

    双修确实是当下帮助颜以则破除心魔,最为稳妥的方法。

    闻千寻见容子倾像是有些犹豫,纤眉皱得更紧,眼底满是焦躁,直接伸手想要拉住容子倾的手腕。

    蔚椋立时伸手拦截,挡住闻千寻的手。

    肌肤相触仅仅一瞬,闻千寻就收回手来,握掌为拳,咬牙切齿道:“蔚椋!”

    “。”蔚椋回看闻千寻,神色平静,但维护道侣的姿态显而易见。

    闻千寻和蔚椋一向吵不起来,毕竟蔚椋压根不会搭理别人的冷嘲热讽,但遇到容子倾的事,他却容易轴住。

    容子倾拍拍挡在他身前的蔚椋,探出脑袋,接过话头,道:“闻师兄,你真的要和颜师兄双修?你不是明日就要离开,同颜师兄再无瓜葛了吗?”

    闻千寻道:“对,我要和他双修!”他轻轻咬了下唇,坚定道,“我是否会离开,和我要助他渡劫没有关系。”

    “他曾养我百年,这恩情别说双修,要我拿命来偿都行。”

    他冷笑一声,有些厌烦地哼道:“不就是被日几天么,之前又不是没有过。”他答完容子倾的问题,再次催促地敲了敲门框,道:“好了,这事儿又不是非得有感情才能做,就你们俩道侣事多!别叽叽歪歪了,快出来!”

    容子倾:“……”日不日的……虽说话糙理不糙,可这话也忒糙了。

    “闻师兄,你先冷静一下。”他叹了口气,道:“护法不是难事,我和蔚椋义不容辞,但我问你,你现在是心甘情愿与颜师兄双修,还是迫不得已?”

    闻千寻:“……”

    他微微一愣,突然垂着脑袋,静默下来。

    肩上的颜以则鲜血淋漓,温热的鲜血将他肩头染得通红。

    肩负之人体内溢出的魔气更是不停地侵染着他,让他灵力滞涩,经脉隐隐作痛。

    他分明是魔尊的分身,却因在执天宗修习正道百年之久,如今对魔气反而无比抗拒,不能与之共存。

    而这一切,是因为水月魔尊施加在他身上的阴谋,也是颜以则百年来的谆谆教诲,顾复之恩。

    他虽对颜以则突然经历心魔劫的意外虽然感到愤懑,却绝不后悔自己当下做出的决定。

    闻千寻深吸一口气,道:“这与我的意愿无关,我必须这么做,否则我与水月魔尊有什么区别?都是不堪为人的禽兽。”

    “如果颜以则到了合体期还是这么废,我依然会帮他。”

    他眸光恢复锐利,又催道:“问够了没?快点出来,别磨叽!不然我现在就在你们屋里办事!”

    #这duck不必啊!!!#

    #不要在这种时候辣起来啊!#

    容子倾连忙摆着手安抚道:“别急别急,闻师兄,不然先让我和蔚椋试试?”

    闻千寻:“……?”

    他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像是想到了什么极其淫.乱的事情,随后他反应过来,道:“你是想用辨心无相法助他解除心魔?”

    但以容子倾的筑基修为,若要用幻术辅佐颜以则破妄,必然需要其他力量的帮助。

    他又问道:“蔚椋的神识能进入颜师兄的识海?”

    容子倾对蔚椋的实力心里有数,但这不能透底给闻千寻听,便点了下头,道:“先试试看,只是进入识海,要不了多少时间,如果我们失败了,立马就会被弹出来,反之的话……”他故作放松地笑了笑,挤眉弄眼,“就需要闻师兄给我们护法几日。”

    有了新的解决方法,闻千寻的状态肉眼可见地放松了下来,肩膀都不紧绷了,他一手圈上颜以则的腰部,当即“卸货”起来:“行!那你们先试试!我给你们护法。”

    这事儿三言两语就敲定了。

    蔚椋向来对容子倾万事配合,在闻千寻将颜以则安置好后,他便和容子倾一同在颜以则身旁盘膝入定。

    道侣二人肩膀挨着肩膀离得极近,蔚椋探出只手,与容子倾十指相扣,随后两人示意了声屋外护法的闻千寻,便一同凝神静气,进入颜以则的识海。

    之前蔚椋在潜入颜以则的玉符时轻轻松松,进入识海也没费太大功夫。

    并且消除心魔与施展幻术又有些区别,入劫者因为失去神智的缘故,识海注定暴乱非常,心魔会无差别地攻击一切内部的记忆和外部的入侵者,也就没必要偷偷摸摸进入了。

    浩瀚如海的化神神识,包裹着柔弱、轻盈、明亮的筑基神识,轻轻松松穿过进入识海的关卡。

    白驹过隙般的华光流转后,容子倾已和蔚椋化作两团光点,来到颜以则的识海内部。

    容子倾下意识地凝出人形,想要以他最熟悉的形态站立在识海中央,然而他的双脚刚要落地,却是猛地一个刹车!

    他看着脚下怒涛般的识海,吓得瞬间失去人形,恢复成了金色的小球的形状,疯狂地在向上弹跳。

    飞到高空中后,他又忙不迭地探出一根金色的丝线,扯住慢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的蓝色小球,道:“快上来啊两两!!!快!!!”

    他等不及蔚椋自动靠近,卷上蓝球之后,就猛地一拽。

    两球软乎乎弹嫩嫩地相贴后,他终于发出绝望的开水壶尖叫。

    “我屮艸芔茻!!”

    “怎么……这里会这么脏啊啊啊啊——!!!”

    第84章 金蓝小魂球,污水大冒险! 颜以则的识……

    “我屮艸芔茻!!”

    “怎么……这里会这么脏啊啊啊啊——!!!”

    “这些……臭水、泥巴、垃圾, 啊啊啊还有闻千寻,这么多闻千寻……”

    “靠啊,都是什么鬼!!!”

    容子倾像个被疯狂抽打的皮球一样, 在半空中尖叫着跳来跳去。

    不怪他反应过度, 实在是颜以则识海内的场景太过疯狂。

    他在《你们五个》里其实还没来得及设定颜以则的识海,但在《貌美师弟》这篇1v1小甜文里, 作为已经走到结局的绝对、唯一、正牌的攻,那个颜以则的设定已经十分完善,识海也和人物性格相符是一片规整清雅的竹海。

    因此容子倾哪怕做好了心理准备,《你们五个》里的颜以则会因为性格上与《貌美师弟》的颜以则在有些细微的差别,识海也会有些出入, 但总体来说, 两者应该大差不差。

    顶多也就是竹海受到心魔污染, 变成鬼影婆娑的竹林罢了。

    但眼前……

    眼前的场景,别说是和另一版本的颜以则相比了,就是单看颜以则这个人本身, 也和这片识海毫无关联,甚至……差距超————大!!!

    这根本不可能是一个洁癖的识海!!!

    颜以则此人, “清整体面”几乎可以说是刻在他骨子里的底色。

    任何时刻,任何场景, 哪怕脸上带伤, 做小低伏, 只要他站在那里, 就是正道掌门人的风范,一言一行无不进退有度,衣服从不少于八件,发型也从不凌乱。

    洁癖的特性, 更是让他把“温中带冷,疏离禁欲”这几个字体现的淋漓尽致。

    可他的识海却可以说是混乱无序的。

    不,就连混乱、无序这样的词汇都美化太多了。

    颜以则的识海,就是个巨大的垃圾场!

    入眼所见的每一寸地界,都翻滚着浑浊的泥浆与浓黑魔气!

    脏污的手套、零碎的肉块、破烂的衣物、爆裂的眼球、腐烂的残羹剩饭……任何在修真界可以见到的垃圾,都混在泥水中翻涌。

    识海内充斥着几乎让人天灵盖被薰飞的刺鼻气味。

    这完全不同于詹乐人炉鼎香到发臭的腐烂果味,而是更纯粹的、带有强烈腐蚀性、攻击性的恶臭。

    臭鱼、臭虾、发酵的粪便,将死之人的尸气,甚至是室友连穿一个月足以立在床上的袜子,都不足以形容这种味道。

    如果是在蓝星上闻到,容子倾怀疑他能直接被薰晕过去,并且醒来后因为san值清空而精神失常。

    所幸他在识海里只是一抹没有实体的神魂,这些臭味也只是投影到他五感上的感知。

    不过,这座垃圾场的精神污染,远远不止于此。

    还有……满地的闻千寻。

    在这波涛汹涌的粘稠泥水里,不止裹挟着数不胜数的污秽物,还漂浮着一具又一具闻千寻的身体。

    或者说是尸体、傀儡、人偶、裸.体……

    它们的数量和体积远远盖过识海内任何一样东西,几乎可以算得上密密麻麻,就像某种废土世界观下,污水处理厂内被遗弃的人偶娃娃一般遍地都是。

    因识海内无法容纳活物,这里的闻千寻全都没有生命也无法自主活动,只是无序地随波逐流,沉浮于黑浪中与其他闻千寻互相交缠。

    莹白的躯体在污水里黑白分明,眼角的朱砂挂上泥浆,玻璃珠般的眸子也粘着不知名的污物。

    识海内的场景就像一个人本相那样,虽然可以受到自我意识的更改,但也十分有限。

    涉及到个人根本认知的东西,完全不由自己掌控。

    就像蔚椋无法把冰川改成草原、冰莲变成玫瑰;容子倾也无法把银河变成蓝天,玫瑰园变成蒲公英圃。

    也不知颜以则平日内窥之时,面对的是这样一片脏透了的识海,心里的感受是怎样。

    容子倾想,但凡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颜以则也绝不想自己的识海会是这幅不体面的样子。

    难怪……颜以则在文里从没和闻千寻神魂双修过。

    他根本不敢这么做!

    容子倾再次对冥冥之中这股天道的力量感到敬畏。

    究竟是他在落笔时,没有写出颜以则和闻千寻神魂双修,才导致颜以则识海被世界意识圆成了这幅脏乱差的样子;

    还是颜以则的识海本就是这样,他只是被另一个世界的角色所操控的提笔傀儡,因此才迟迟尚未补全颜以则的识海设定。

    兴许这本小说真的写到颜以则需要和闻千寻神魂双修的时候,他这个作者就会灵机一动,突然觉得颜以则的识海应当是个恶臭的泥潭,而将这一切原原本本地书写出来。

    容子倾沉默地铺开神识,没敢细看底下的模样,毕竟那些闻千寻大多都不太体面,许多都一丝不.挂,身上还布满施虐的红痕。

    但粗略一扫,容子倾还是发现了一些微妙眼熟的闻千寻“版本”。

    比如其中一个,身穿简陋的破布衣衫,泥泞的脚踝上锁着两条,额头上被切割出神灵的图腾。

    ——是颜以则写过的那篇《神堕》里的闻千寻。

    除此之外,《蛇巢密事》《花宴》《孽子寻恩》《宅门》……这些形象较为鲜明的闻千寻,容子倾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不忍直视#

    #不愧是闻山客太太#

    #识海里也全是心上人的手办#

    果然阴间嬷也是嬷,虽然颜以则在文里把闻千寻虐得很惨,但识海的景象骗不了外人,也骗不了自己。

    他真的很爱!

    #虽然这爱,有点扭曲#

    容子倾已经有点习惯这文里的主角各个剑走偏锋,有自己特殊的人生轨迹和喜好了。

    和虞醉归开马甲做0,偷偷变成炸弹魔相比,颜以则开马甲写黄文,识海内全是心上人的手办已经算是小巫见大巫。

    小金球飘在空中,伸出一条线条手,随便找了个他觉得是脸的地方捂了捂,深沉道:“果然……这些攻里就没有一个正常人。”

    蔚椋对底下的污水和闻千寻视而不见,听到容子倾说的话后,立马贴了上去,飘飘蹭蹭道:“我也不正常?”

    他如今已经完全明白攻和受是什么意思了,虽然此前他没考虑过自己是攻还是受,对这个也比较无所谓。

    但既然容子倾十分坚持自己是受,并且他是攻的话……

    蔚椋觉得,那他就是攻,没错。

    自我代入后,蔚椋对容子倾的控诉感到无辜和疑问。

    小金球听到这样的问题,面无表情(因为只有圆润)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用震颤表示他的震惊,凝视身边的蓝球。

    #他椋哥到底是哪儿来的自信,觉得自己正常?#

    #他识海里闪瞎人眼的那些小金人都是假的吗?!#

    弄得他的自我认知也受到蔚椋影响,神识都真的变成金色了!

    小金球炸毛一般膨胀了下,又无奈地软和了下来,至少两两好大儿没弄个“容子倾”兵工厂出来,把他的裸.体堆得到处都是,也没有暗搓搓地搞什么灭世计划。

    已经算比较正常了。

    小金球贴贴凉凉弹弹的蓝色小球,伸出金丝rua了一把,刚想安慰两句再投入正事,底下的污水却像是突然发现了他俩的入侵,瞬间鲸波怒浪,泥水如同水龙一般拔高数丈,卷着一堆不知名的垃圾向他们袭来!

    魔气和心魔低语也瞬间响亮,怒号裹着浪淘顷刻间已冲到两个小球的身前!

    颜以则足有化神修为,他的神识强度也远高于容子倾,任何攻击都可能导致容子倾神魂受损,蔚椋当即挺身而出,圆圆的小球撑开成一张薄毯挡在道侣身前,

    向内一面光滑柔软,向外那面芒刺重重,皆是锐利的剑光!

    容子倾忙道:“不能攻击!不然颜以则会变成智障!”

    蔚椋的神识绝对足以吊打颜以则,如果现在放开手反击,分分钟就能让颜以则告别心魔,变成智商连心魔都不足以产生的智障。

    蓝球听话地收起薄毯上的尖刺,转而神魂一卷,将小金球像汤圆馅儿一样裹在内部,严丝合缝地裹好。

    虽然他莫名觉得颜以则如果变成智障似乎也挺不错的,那样世界上就又少了个比他聪明的人。

    但容子倾的话,蔚椋向来听从。

    小蓝球裹着小金球躲开污水越飞越高,然而空中一无所有,颜以则所有的记忆全都在泥水之中,蔚椋晃过两个水龙卷后,干脆一头栽进了污水里。

    “噗通!”

    小蓝球如同一颗炮弹冲入泥浆之中,身后的水龙卷呼啸追来,将水中垃圾冲成一片乱流。

    容子倾在蔚椋的魂魄内部完好无损,半点不受污染,但也能清晰看到无数垃圾与他们擦身而过。

    他尖叫道:“两!你怎么往污水里冲,这魂魄你还要不要了!”

    他其实想说的是,这老公他要不得了!

    就像冲进泥水里的萨摩耶一样,是每个主人的噩梦!

    #我男朋友,彻底脏了!#

    #物理意义上的脏了!#

    但其实用理智思考一下,他也知道颜以则的记忆就在污水里。

    如果要使用幻术,他依然得进入这片污水探查。

    他只是……没有单细胞生物思想简单,能毫无障碍地立即适应在污水里游泳。

    因此咋咋呼呼地叫唤,也真的只是瞎叫唤罢了。

    就像坐过山车必定要嚎两下一样,碎碎念有助于增加san值,缓解自己和男朋友报团在垃圾堆里畅游带来的精神冲击。

    “啊啊……躲开躲开!这是什么……这不会是闻千寻的旧衣服吧?!”

    “雾草!我不想近距离看到闻千寻的**啊,两两,你绕开点,别碰到!!!”

    “啊!这坨烂肉都变色了!全是霉菌!呕……”

    蔚椋沉稳地绕开识海内各式各样的脏污,虽然他不太理解这些东西有什么好避讳的,哪怕是那些闻千寻,也不过是颜以则意识的投射罢了。

    但他还是用内壁柔柔地安抚小金球,像是波浪一样全方位地贴贴,道:“不必担忧,这些非真正的脏污。”

    “识海之内五感皆为虚妄,感知亦为虚像,无法侵染外来者的神魂与肉身,有我在,颜师兄的心魔伤不到你。”

    迎面又撞来一条半身腐败的死鱼,腥臭味隔了好远都能闻到。

    蔚椋虽然可以直接穿过其中,却想到刚才穿过一坨烂肉时容子倾的尖叫和呕声,而一个弹跳越了过去。

    容子倾当然知道蔚椋说的这些,可他现在就像个初次乘坐深海潜艇,还具有深海恐惧症的乘客一样,理智上心知肚明外界的一切都不会对自己造成威胁,心里面还是十分崩溃。

    这点上他完全比不了蔚椋这个粗线条、大心脏。

    #活该这人天榜第一啊!#

    #哪怕对手是个浑身腐烂的裸男,估计蔚椋都能面不改色地切瓜切菜!#

    #这道心忒坚实了!#

    两人在污水里越过无数的障碍物后,终于热热闹闹地停在了一个黑气浓郁的腐烂包子旁。

    小蓝球向那坨软烂的东西伸出细细触丝,缠上包子腐坏的皮肉,在乱流里把自己稳稳地和垃圾绑定在一起。

    这样的话,不论身后心魔如何肆虐,污水如何冲刷,都没能把它们分开。

    蔚椋绑定垃圾后,道:“颜师兄的本相暂时无法触及,这个是颜师兄被心魔污染较为严重的记忆,要从此处着手吗,容子倾?”

    容子倾:……

    并不想和垃圾产生任何接触。

    但颜以则记忆的投影全都是各式各样的垃圾和闻千寻,不论哪一样对容子倾来说,都足够精神污染。

    况且蔚椋一直在外部保护着他免受臭水的直接洗礼,甚至为了锁定记忆不放,还用神魂和腐烂物贴贴。

    而他只需要干干净净地在小蓝球内部铺开神识,捕捉颜以则的记忆就行。

    牺牲最大的,还是蔚椋。

    #好老公#

    #出去一定要狠狠亲他!#

    容子倾调整好心态后,也没多矫情,当即认真起来,将春生投影到自己球边,化作一个更小的绿球,卡在自己圆滚滚的肚子上,以金色细丝捧好。

    他和蔚椋现在神魂相通,蔚椋能在这片识海内探知到的东西,他同样能感受到。

    辨心无相法最佳的使用对象是修士的本相,但在本相无法触及的情况下,就需要先瓦解更多的记忆,才能让本相显形。

    就像他之前在蔚椋识海里所做的那样。

    颜以则的识海着实凌乱,就连核心记忆都是无序飘荡在污水里的,眼下只好抓住一个就先净化一个。

    容子倾伸出神识连上蓝色壁障外面腐烂的包子,涌动的魔气被蔚椋阻挡在外。

    从没有哪次的入侵神魂,比这次环境更加恶劣,却又让人感到绝对的安全。

    颜以则的记忆稳妥地向他打开,粘稠的水声远去,容子倾的眼前猛然一亮。

    所见场景竟是漱玉剑尊的剑庐!

    容子倾跟着蔚椋在此处住过一段时日,对剑庐十分熟悉,尤其是颜以则的这段回忆展开的地方,还是仙宫的大殿。

    只是现在说所处的时间线应当十分早,那座通天彻地的巍峨神像还没有立在殿内,取而代之的,是活生生的漱玉剑尊,以及跪拜在他身前的,年少的颜以则。

    灵网上有关漱玉的留影铺天盖地,对颜以则和漱玉这对师徒也有不少的传言和……咳咳,话本。

    毕竟漱玉剑尊这个师尊作为救世之人、世无其二的天才,本有开宗立派,将剑法流传万世的资本,却直到飞升之前,都只收了颜以则这么一个关门弟子。

    而颜以则也无愧师尊教养,成为了足以挑起一个宗门、整个云水界的栋梁。

    如此名师高徒,怎么会不成为众口.交传的对象?

    回忆里真实的漱玉剑尊风采也更盛他人留影:面如冠玉,剑眉星目,衣着华丽明艳,看着约摸二十五上下的年纪,通身气质带着剑修独有的内敛,又露出年少救世之人的意气风发。

    简直符合所有杰克苏爱好者的终极幻想!

    剑尊垂眸而立,眉眼间含着洒然笑意,指尖轻点身前的少年,道:“则儿,你已决意改修剑阵?”

    此时的颜以则刚刚年满二十,面容和气质都还带着少年人的莽撞和赤忱,他闻言呼吸微滞,随后重重叩了一首,道:“徒儿惭愧,无法承袭师尊的剑道。”

    那双尚未戴起手套,布满剑茧的手紧握成拳,撑在低俯的发顶两侧,道:“恳请师尊再收师弟师妹入门,莫要让漱玉剑法的传承断在徒儿手中。”

    漱玉剑尊轻轻一笑,道:“这算不得什么事。”他挥袖隔空浮起少年颜以则,剑眉微挑,语调轻快:“漱玉剑法本是外人所附之名,我既然不曾给剑法取名,就是不在意它是否有人承袭嘛。”

    颜以则站起身来,孺慕而惶恐地看着师尊,那对老狐狸般的柳眼,现在看着居然非常清澈愚蠢!

    而且这么一对比之下,容子倾发现漱玉剑尊竟比颜以则还要高出一截,这时候的颜以则哪怕个头没长足,也能有一米八朝上。

    漱玉剑尊看着估计得有两米。

    #真乃神人也!#

    #不愧是修真界万千男女老少的梦中情人!#

    这人就没有短板的吗?

    事实上漱玉也是有短板的,他完全不能理解他的徒弟在纠结什么,拍拍弟子的肩膀,安慰道:“我也实在不是带徒弟的料,若非机缘巧合,本连你也不会收入门下,若是再来几个小萝卜头……”他苦恼地扶了扶自己的额头,“为师恐怕消受不起。”

    颜以则当即低下头,惭愧道:“师尊辛苦,是徒儿不够乖巧,总让师尊烦扰,若还有师弟师妹入门,徒儿定会替师尊照拂好他们,不让他们扰到师尊。”

    “别别别,你可够乖的了,没看到其他长老的弟子都怎么把峰头闹得鸡飞狗跳的吗?”

    漱玉剑尊捏了把颜以则的脸,道:“这为一峰之所以叫为一峰,就是本尊在遇到你之前,本打算在这里一个人住到飞升的。”

    他叹气:“你若实在想要师弟师妹,就去峰外随便找些内门外门弟子认了,灵石师尊有的是,你想养一百个解闷都行,就是千万别带回来。”

    颜以则:“……”

    这下容子倾算是知道上帝,啊不是,天道给漱玉剑尊这样的妙人关了哪扇窗了。

    剑尊似乎在某种程度上……不太擅长社交和读空气。

    少年颜以则被他说了一通,眼看着都快哭了,睫毛低垂,满脸苦涩,道:“师尊,可您的剑术,我用不出……”

    “怎么用不出了?你不是挥得挺好?挑是挑,劈是劈,虽然起势确实不像我,剑意也杂了些,多犹疑,缺果决,剑锋不足,天资不够……”他说了一堆颜以则剑术的不足之处,道,“但剑术还分什么优劣你我?”

    颜以则看起来已经快变成个豆芽菜,像是想缩到地缝里面去了,眼泪也啪塔啪塔地掉,像个痛哭的金刚芭比。

    但好在他的师尊是个比他还要高大的男人,漱玉剑尊发现颜以则哭了之后,侃侃而谈的神色突然尬住,连忙紧张地把颜以则揽进他宽阔的胸怀里,拍拍哄哄。

    “别哭别哭!我的好徒儿!好则儿!修剑阵就修剑阵吧!那也很好啊!剑阵为师也会,统统教给你!来来来!”

    他手忙脚乱地掏出二十把灵剑,一股脑塞进抽泣少年的怀里:“这些剑都送你了,等为师飞升后,剩下的剑你也都可以拿去,改日为师再为你炼个剑匣如何?”

    漱玉剑尊盈盈笑道:“就当是庆祝徒儿择道而修,决定道途的贺礼!”

    颜以则捧着二十把曾经跟随剑尊南征北战,杀过妖邪,封过魔尊的灵剑,只觉得怀里如有千钧之重。

    他唇瓣翕动,想说:他还是想要修炼师尊的剑道的,他还是想试一试,哪怕他天资不足,不堪重任,哪怕他只是师尊随手捡回为一峰的一个包袱……

    可心里又有一个角落,突然放松了下来。

    只要改修剑阵,往后他便不必再看到其他长老嗟叹的眼神,被其他峰头的弟子嫉妒嘲讽,被人说他不配作为漱玉剑尊的弟子。

    他只须放弃作为一个纯粹的剑修,转修剑阵,届时再比不上其他剑修,就是常事了。

    甚至他还可以再修习更多的旁门左道,这样,师尊的英明就不会继续因他而蒙羞。

    少年颜以则擦去眼泪,后退一步,抱着师尊满满的恩情与期冀,再次叩下一首。

    “谢师尊,允徒儿易道。”

    画面自此定格,浓浓的魔气自少年小山般弯曲的脊背腾起。

    心魔自此而生。

    如何处理心魔容子倾已有了经验,他不慌不忙地打开文本,阅览记忆的文字版本。

    只见颜以则的内心世界妄念丛生,皆是妄自菲薄的自我贬低。

    其实这也正常。

    师从过于惊艳之人,而自身资质不足,本就会承受比常人更大的压力。

    而漱玉剑尊一看就不是心思细腻的那类人,对待徒弟虽然关心亲昵,却无法做到细致引导。

    恰恰颜以则十岁被剑尊收徒,到如今二十岁,一个少年最敏感的时光,都在这样的高压下成长,会情不自禁地自卑,产生退缩的心理再正常不过。

    其实颜以则的天资压根不差,悟性也不弱,本身就是罕见的木系天灵根不说,之后百年里也把旁门左道学得样样精通。

    本是不论放到哪个门派,都会被人抢着收徒的潜力股。

    不然执天宗这样当世第一的大宗门,哪怕掌门只需充个门面,对修为的要求不算太高,那也不是全无要求,若是没点过人之处,颜以则是当不上这掌门的。

    云水界三界开智生灵的数量约有两百多亿,而化神修士不足五千余人,别管颜以则怎么上的化神,在修真界向来气运也是实力的一种。

    颜以则从踏入仙途的那一刻起,就已是能傲视云水界大多数人的那一小撮天之骄子。

    可坏就坏在年少不能遇见太惊艳的人。

    他的师尊——漱玉剑尊,偏偏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拯救了整个云水界的英雄。

    任何存在,在漱玉剑尊的生平纪事前,都只会黯然失色。

    更何况是尚且年少的颜以则,他被漱玉剑尊的光辉笼罩,也被这强烈的光辉挟持。

    他握着剑的每一刻,都在追逐无法触及的高悬明月。

    他习剑时流下的每一滴汗水,背后都含着他不甘的、好强的、痛苦的泪水。

    在这样绝对无法翻越的高山下,他只能选择后退。

    而后退的第一步,就是放弃玷.污师尊的剑法,放弃成为纯粹的剑修。

    『那时的我许是不曾想到,这一跪,折断的不仅是自己未来的剑道,也是作为一个修士的脊骨。』

    『后来,我再没站起来过。』

    第85章 污浊的出口 颜以则的人生是一场迟来的……

    颜以则或许是有些内耗的性子, 记忆陈述的最后,还有他自己发表的一些零零散散的点评。

    大概是偶尔深夜emo,反刍过往时留下的。

    #也不知道这么混乱的识海, 颜以则是怎么找到这些记忆的#

    #估计……多半是记忆自己翻腾上来, 在睡前反复杀人#

    #好强的当代青年即视感!#

    颜以则作为开马甲写文的触手太太,文笔不可谓不好, 自我回忆的撰述也感情丰沛,看得容子倾感慨颇深。

    #果然,读者很容易因为文字爱上作者#

    容子倾对颜以则说不上“爱”,但也或多或少也受到文字的影响,对这人的经历有些唏嘘和感慨。

    他熟门熟路敲击键盘……现在应该说是捏捏小绿球, 对这段记忆里的文字进行疏导和修正。

    其实辨心无相法的使用根本不需要真正敲打键盘, 只需要连通法器释放出灵力即可, 就像在修真界码字,也不需要敲键盘,只需要将神识投入玉牌就能自动录入文字。

    所以修真界的作者们码字起来, 产量也都是触手级别的。

    敲键盘,只是容子倾作为蓝星小作家的仪式感罢了。

    随着小绿球为了营造氛围感, 刻意释放的“哒哒哒”音效流淌,容子倾感到他的灵力随着修正化神修士的记忆被迅速抽空, 几乎无法维持新的文字留下。

    他不得不传音:“蔚椋, 我灵力不足了, 帮帮我!”

    蔚椋二话没说, 立即灌了一股灵力进入容子倾的身体,神识也大量溢进这段回忆,帮助容子倾的灵力一点点嵌入那些他分开看都懂,连起来就不甚理解的文字。

    容子倾得了支援, 精神立马一振,下笔如有神助,噼噼啪啪解决了这段记忆里的心魔。

    他离开回忆后,把身子拉长成一条年糕,把小蓝球也给顶成了椭圆形,嫌弃地蹦蹦跳跳:“两两,我完事了,快放开这玩意儿!!!”

    蔚椋:“。”就松开了不再冒黑烟的包子糊糊。

    发黑发绿的面团立马被泥水吞没,流向远方。

    蔚椋收回蓝色神魂细丝,也把自己展开成椭圆形,贴贴容子倾,随后夹心年糕道侣二人再次投入到了心魔的修正之中。

    随着臭袜子、破伤风之剑、撕烂的旧衣服、甚至是几个闻千寻傀儡都和他们亲密接触过后,颜以则的心魔也串联成线,一览无余地向容子倾展开。

    自身资质不足以继承漱玉剑尊的衣钵,始终是颜以则的一块心病。

    而这心病随着颜以则入世渐深,漱玉剑尊飞升成仙,不但没有消除,反而愈演愈烈。

    可谓是,不幸的童年,得用一生治愈。

    颜以则的童年虽然称不上不幸,但优秀养育者带给他的压力,却成了他行为处事时无法抹去的底色。

    到了四十岁时,颜以则已成为执天宗新生代中的佼佼者。

    他不仅师从剑尊,心性也宽和温雅,待人处事不卑不亢,对宗门的情感也格外醇厚。

    若说还有什么让人觉得美中不足的地方,那便是他的修为与剑术了。

    即便他已在宗门筑基期的弟子中能排上前十的行列,比起他的师尊,比起旁人对他的期望,却还是差了太多。

    颜以则自然知道别人对他的评价,甚至他知道得太清楚了,以至于他对自我的拷问,比旁人更加严苛,日夜不休。

    他独自守着师尊留给他的为一峰,面对他亲手置办的玉像,常常在神像下一挥剑,一枯坐就是几日几夜。

    说是改修剑阵,可到底那也是剑修的一支。

    他逃不开挥剑。

    他也曾那么得喜欢过剑道。

    或许是因为他曾是因剑而踏入仙门,又或许是因为他曾见过他的师尊一剑破开万恶,将他救出于水火。

    不再稚嫩的手掌早已磨出厚厚茧子,肌肤在过度的剐蹭下,总是血肉淋漓,伤可见骨。

    这些伤口对颜以则而言,都是快意的。

    只有努力到极限,把自己逼得不成人形的时候,才能让他短暂消除对恩师源源不断的内疚,和自己天资不足的负罪感。

    他也期望着,若是师尊在上界偶尔惦记下方,会透过玉像向他投来一瞥,至少还会因为他这不成器的弟子至少还剩“努力”这个可取之处,而感到些许欣慰。

    他总像一根绷紧到极致的线,十年如一日地以最严苛的标准要求自己,见到每一个让他欣赏、让他人欣赏的修士,便要学习这人的优点,这人的长处。

    他把自己养得很好,像是用万千个面具拼凑出的完美表象。

    唯一如何遮丑也掩盖不了的裂痕,也是这修真界唯一真正看中的标准——实力。

    因此这张面具总是不够完美,还不够稳固。

    也因此终有一天,它会被人打碎,露出里面脆弱、脏污的阴影。

    而紧绷的线,也终于断裂。

    也就是平平无奇的一日,平平无奇的一场斗法。

    每个门派都会对外进行宗门的切磋,天下第一宗自然不会例外。

    此时的颜以则又进一阶,代表宗门参加正魔两道共同举办的金丹期斗法大会,落败在一个同阶魔修手下。

    魔修嚣张跋扈,虽按照规矩没有伤人性命,嘴里却客气不到哪儿去。

    铁锤一般的脚掌踩上颜以则带伤的胸口,轻蔑的声音自上而下传来。

    “漱玉剑尊的关门弟子不过尔尔,离了剑阵就是废物,连剑都拿不住。”

    他一脚踢开地上散落的剑匣:“漱玉剑法只有这般水准,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颜以则被踩得心脏脱体而出,耷在胸口脆弱地跳动,可他脸上的表情却不见痛楚,只有渺然的麻木。

    他不敌对手,早已认输,魔修松开脚后,他也未失了气度,只是起身将心脏收回,轻点身边的剑匣,收起满地阵剑,道:“是我技不如人,丢了师尊的脸,道友,承让。”

    如此一来,虽输了斗法,却赢了风度。

    也不算污了师尊的名讳。

    可颜以则的尊严、不甘与傲骨,无人看见。

    在同龄人、同水准的修士尚且意气风发,呼朋引伴的时候,颜以则已经学会谦虚地低头,以月光,以神迹,洗去他的一切喜乐与成果。

    这条追求强大的路上,他的目标太高,太远,注定他只能欲壑难填,不得其所。

    斗法大会过后,颜以则一切照常,温文有礼地拜别一众慰问的师长,独自回了剑庐。

    他跪在剑尊像前,额头抵着师尊的足尖,缩成很小的一团,长叩不起。

    足足一个月后,他出关离去。

    此后他离开剑庐,在山上另一处自建仙宫,并接下推诿许久的门派大师兄之职。

    诸多宗门相关的杂事,纷沓堆在他的门前。

    他不再成日成夜地练剑、习阵、炼丹,而是埋首庶务之中,以另一种方式守护师尊,将师尊所护的宗门发扬光大。

    也同时,真正地断了自己的仙途。

    无数师弟师妹经过他的教导,长大成才。

    宗门内外因他的忙碌奔波,而久安长治,日新月盛。

    『师尊如山如月,而我只是山下一颗尘土,无法攀上山顶,沐浴月光,便不妨做颗守山之石,为后人引路。』

    待执天宗原本的掌门陨落后,颜以则在门内积威已深,自然而然接任了掌门之位。

    从此之后,便庶务更多。

    未来也一眼,就能看到尽头-

    闻千寻的出现,是颜以则生命中最大的转机。

    彼时初见五岁的闻千寻,小小一个孩童尚未踏入仙门,已展现出对剑道独特的见解,灵根还与漱玉剑尊相同,哪怕是天生炉鼎的体质,颜以则也觉得这是他此世难得的机缘。

    更是他期盼已久的救赎。

    他伸出宽厚的手掌,轻抚少年发顶,温声问道:“可愿随我回山,拜良师,习剑道,此后以手中之剑,荡平世间不平之事,以心中之道,叩问登仙之途。”

    闻千寻对这些话似懂非懂,却在看到颜以则拿出灵剑时眼眸发亮,道:“小子愿意!”

    从此往后,漱玉剑尊多了个小弟子,颜以则也多了个小师弟。

    为一峰热闹了许多,总是充斥着欢声笑语。

    掌门之务冗杂繁忙,他便日日把闻千寻带在身侧教养:第一次握剑,第一回引气入体,第一个难眠的夜晚哄睡,都是颜以则亲手带着小小的孩童体验。

    这些都曾是漱玉剑尊带给他的,他也全部反哺给了闻千寻。

    甚至更多,更多……任何诋毁闻千寻名声的存在,危及闻千寻生命的可能,他都会及早扼杀。

    他早已不是百年前那个刚入仙门,一清如许的少年,亲自接手过的阴私不知多少,是脏的,却也是他不得不承担的。

    至少这些,不必祸及师尊的另一个弟子,另一个清澈纯粹的剑修。

    两人即便在名义上只是师兄弟,颜以则却早已把闻千寻当成他的关门弟子来看待。

    来时连剑都拿不稳的少年,在师兄十年如一日的悉心照料下,也幸不辱命,于剑道上大放异彩。

    闻千寻剑道天资极高,很快便将漱玉剑法发扬光大。

    每每与同阶敌手斗法,颜以则在旁观看,都隐约能见到恩师意气风发、无人匹敌的影子。

    ——他终于在这世上,留下了足以承担漱玉弟子之名的火种。

    这是颜以则在漱玉剑尊飞升之后,活过得最为轻松的十年。

    他看着少年人日渐长高的身影,暗暗下定决心——必将一生守护师门之道,让闻千寻以剑修的身份,堂堂正正踏上仙途。

    师兄弟二人,一个孺慕,一个爱护,本是一段师门佳话。

    变故却早在闻千寻与颜以则接触的第一天起,就注定发生。

    颜以则在闻千寻十六岁时,察觉出自己对师弟的感情日渐走向另一个层面。

    并非亲情,而更趋向男女之情。

    这种感情在修真界并不算罕见,修士本就不受凡俗约束,近年来师徒结为道侣更是成为云水界流行的结对方式。

    更何况,闻千寻对颜以则的爱意,也在同一时段萌芽,少年人对待感情向来不擅矫饰,便是一个脸红,一个眼神都溢满衷情。

    顺水推舟,两情相悦,本是最合理的发展。

    颜以则却不能放任自己的感情生长。

    这其中固然有闻千寻过于年幼,心性尚且不定,易将对长者的孺慕当□□.欲的关系。

    但更多的,是因为闻千寻作为天生炉鼎,一旦与他人结为道侣,同道双修,便会激发炉鼎。

    此后还想坚持剑道,便千难万难。

    令他动情的少年,不仅仅是他的师弟,是他想保护之人,也是漱玉剑尊传承的希望,是他付出生命也要守住的未来。

    他曾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千叮咛万嘱咐,让闻千寻不论何等情况,都不可与任何人双修,自己又如何能打破这个规则?

    故而没过多久,他便叫闻千寻搬出了他的折梧宫,独自开了洞府,入主淬浪筑。

    颜以则再次沉浸于执天宗的庶务,刻意减少与闻千寻接触,却不想少年人的感情素来热烈而澎湃,距离的增加,只会给年少慕艾蒙上更加隐秘的色彩,与反叛的冲动。

    闻千寻知道颜以则对他的退避,却只将它当做考验,他在剑道上执着专一,于情爱也一往无前,绝不后悔。

    师兄弟二人在感情上你进我退,颜以则放不开闻千寻,却也做不到回应他的师弟。

    这段被算计过的感情,全然不由颜以则控制,每一日都如脱缰野马一般,发酵得更为浓烈。

    闻千寻越是爱慕,越是渴望,颜以则便越是隐忍,不敢越过雷池半步。

    他亲手锻造溯鳞,作为长者赐予,希望这个承载他的希望与梦想的少年能逆流而上,不为体质所苦,终得鱼龙变化。

    他穿戴得越发厚重,在闻千寻轻触他的手掌后,便开始带上手套;在那双含情的眼眸看向他的身躯后,便忍着佝偻的冲动,又添上一重衣衫。

    对外的表现尚且可以伪装,夜深人静之时,他无法忽视自己的渴望,神识悄无声息地铺开,进入淬浪筑中,看着少年人勤奋练剑的身影。

    他的视线,也总在闻千寻的腰侧、腿畔游移,也会情不自禁地幻想,若是真互诉衷肠,貌美坚毅的少年会在他的身下绽放怎样动人的风情。

    闻千寻明媚地笑吗?会柔软地哭吗?

    会推着他的胸膛埋怨地求饶,又或是宜嗔宜喜地骂他混蛋?

    越被压抑,越是迎风而长的爱意,不止在少年人的心头疯长,也日夜灼烧年长者的神智。

    短短数十年,颜以则的洁癖已严重到无以复加,几乎每隔一日,他就要将自己血洗一回,身上的每一寸血肉都需要剜去再重新生长,与他人接触过的地方,更是要切除数百遍,才能让心头勉强安宁,不至于心魔丛生。

    可肮脏的到底是什么?

    是满地的灰尘,他人的肌肤,人心的险恶?

    只是颜以则自己。

    在门人、师弟、外人的面前,他依然是岳峙渊渟、雍容大雅的掌门,背地里他早已修为停滞,妄念暗生,成为几乎无法动武的真正废物。

    他在折梧宫一尘不染的暗室里,幻想占有、拥抱他的师弟,甚至两人浪迹天涯,去往无人认识他们的凡间,忘却炉鼎,忘却师门,成为一对恩爱的道侣。

    幻想过后,便是一地鲜血,与碎肉的残渣。

    这样的状态过于糟糕,颜以则自己也知晓,要不了太久他便会因心魔陨落。

    于是在某个短暂昏迷的时刻,他做了一场酣畅淋漓的美梦。

    梦里没有他,只有无数灰暗的人影,他们玷.污闻千寻、占有闻千寻,囚禁、折磨,像一群恶鬼,一团淤泥,将所有的爱、恨、欲望都施加在梦里那道惊惶的身影上。

    闻千寻像是一个破碎的人偶,又或是被折断羽翼的鹰隼,在他的梦境里,柔软如一团白雪,娇弱如一只羔羊。

    那些手,那些身影覆盖上去,像是颜以则内心最隐秘渴望,疯狂地对毫无还手之力的少年进行占有。

    可他又清晰地知道,那些东西,不是他。

    正因为不是他,所以这个梦才得以继续,这份罪孽,才不会成为最猛烈的天罚,降落到他的身上。

    梦里的闻千寻,也不是真正的闻千寻,他没有炉鼎,没有不可催折的傲骨,甚至他没有爱慕他的师兄,只能无助地哭泣,绝望地承受着不知名的侵.犯。

    现实与梦境的重叠与差别,成了罪恶最佳的出口。

    颜以则享受也回味这场他不曾参与过的,极尽肮脏的欢愉。

    这是他自爱上闻千寻后,唯一得到救赎与喘息的时刻。

    醒来之后,颜以则记下了这场梦,又伸出鲜血淋漓的手指,不停磋磨,直到每一个骨节都被磨碎,手腕都分崩离析。

    他打开师尊赠与他的剑匣,取出一截肋骨,在匣子的最深处,刻下四个字。

    “溯鳞之鞘”。

    等他陨落之后,他的一切都会留给闻千寻,包括他的本命法器。

    他的剑匣,兴许会有机会,与溯鳞相依相守,或是短暂地交汇。

    最肮脏的欲.望与最神圣的守望在同一时刻产生。

    无法成为合格徒弟的遗憾,让颜以则对闻千寻投注了超越普通养育者应有的热切与虔诚。

    无法拥抱所爱的压抑,让他的执念与恶念越陷越深。

    他因他爱的是真实的闻千寻,是未来有可能成为漱玉剑尊一般明亮的人,而疯狂扼杀自己的欲.望,又让深深的渴求,以扭曲的方式,长出独特的花芽。

    闻山客诞生了。

    他将自己无法诉之于口的欲.望,附着在虚假的闻千寻身上,创造出各种各样轻易可以拿捏,轻易可以占有的闻千寻。

    只有这样的心上人,才让他敢于肖想,敢借由他人的手口,得到一丝痛恨中的垂怜。

    某个契机之下,他进入三界追书,成为一名笔者,将他写的那些狂乱、亵.渎的文章发布上去。

    然后他借此发现许多用污言秽语意.淫闻千寻的读者,便偷偷将他们杀死。

    这种抒发感情的渠道,让做好陨落准备的颜以则暂时心绪稳定了下来,修为居然开始缓慢提升,面对闻千寻也不再过度紧绷。

    如此时光缓缓流淌,除了颜以则时常在深夜,浑身血肉模糊地写下狂热幻想外,一切都平静而安稳。

    闻千寻的剑依然锐利,是执天宗新一代最耀眼的明星;而执天宗也依然太平,在颜以则的执掌下稳坐第一宗门之位。

    后来,蔚椋出现在了颜以则的视野里。

    收下三师弟时,颜以则清楚自己动了私心。

    他对蔚椋没有太多的感情,也不敢再倾注感情,却期待天赋比闻千寻更高的蔚椋可以将漱玉剑法承袭,并发扬光大。

    ——只要师尊的剑道有了旁人传承,那他是否就能不再避讳闻千寻的炉鼎与前程,回应这份感情?

    他犹豫过,始终举棋不定。

    闻千寻是他所期许的师承延续的火种不错,却更是会因为情爱而迷失自我与自由的天生炉鼎。

    颜以则可以在阴暗的文字里折断闻千寻的羽翼,抒发所有的恶念,却做不到在现实里断绝供养百年的心上人的光辉道途。

    这是拥有他求而不得的一切,如世上最惊艳的剑意一般,明亮而绚烂的人。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把那个注定腾飞的少年,拖入泥沼之中。

    而在他进阶失败,闻千寻开启炉鼎助他渡劫之后,他的懦弱,他的肮脏,他腐臭的识海,都让他不敢直面闻千寻的情意。

    他阴暗地窃喜自己得到的垂怜和奔赴,又深深唾弃自己的无用与平凡。

    而蔚椋开始追求闻千寻,也成了他退缩最好的借口。

    他嫉妒,他不甘,但他的情感向来无足轻重,连他自己都不会在意。

    他是希望闻千寻能与蔚椋结为道侣的。

    显而易见,那两人会在道途上,并肩走到更远的地方。

    当然,如果说被偏爱者有恃无恐,颜以则自认自己的身上也有些许。

    否则他不会在后来的日子里,因为闻千寻禁术解除,不再衷情自己而坐立难安,甚至做出与封应争风吃醋的事来。

    如今,爱憎分明的少年人彻底已走出这段因算计而起的爱恋,颜以则却依然被困在这段长达百年的痛苦之中,至今无法分清,他对闻千寻的爱,是禁术导致,还是早已深入骨髓,无法回头。

    他的执念、他的爱人、他的理想,在魔尊的阴谋中,全成了镜花水月,一场空想。

    就连漱玉剑尊的名誉,也因他的一错再错,被蒙上不可祛除的污点。

    但幸好,这并不是他一个人的过错。

    这师门里的每一个人,都是错的。

    闻千寻和蔚椋的存在是错误的,他们每一个人都有愧师门的供养,成了同谋的人犯,背负着掩埋这个污点的秘密和使命。

    曾经洁白无瑕,如月如鸢的少年,也被污浊染上,从九天落入凡间。

    他的身世不再清白,自由早已被剥夺,甚至寿命也只剩一年。

    如果不是这样的闻千寻,颜以则又怎么敢触碰,怎么敢追求。

    『我问他:“千寻,与我结为道侣,可好?”』

    『在心头盘桓百年的话语终于溢出唇齿,换来的却是一声低低的叹息。』

    『不是嘲讽、不是怒骂、不是委屈和痛苦。』

    『我明白,这一声询问……』

    『来迟了。』

    第86章 他的心魔与本相 如果时光倒流,颜以则……

    容子倾修正完又一份回忆, 从颜以则隐忍压抑的视角中离开,回到满是脏污的识海之中。

    越是了解颜以则的过去,容子倾对无处不在的脏污和闻千寻的手办, 越无法完完全全地厌恶。

    这些都是颜以则内心的投射, 颜以则每觉得自己不配、不洁、不好,便会让自己的识海更污浊一分。

    在颜以则的世界里, 他简直是这世上最无足轻重的一颗石子,月光下最浓稠的一段阴霾。

    但颜以则真的不优秀吗?

    站在容子倾这个外人的角度去看待,颜以则简直优秀到让世上大多数人都难望其项背。

    几乎修真界里所有美好的光环,都被安放在了颜以则的头顶。

    他幸运、俊美、天才、全能、强大,还有权有势……他撑起了整座宗门, 甚至对他恋慕的人足足百年不曾越界半步。

    他简直把自己活成了一个满身罪恶的殉道者。

    他对自己太残酷了, 这个世界也对颜以则太残酷了。

    如果没有水月魔尊, 如果没有……没有……

    容子倾想:如果没有他写下的故事,颜以则会是这世上最好的师兄。

    他团在小蓝球的内部,沉沉叹息:“唉……一一啊, 他是真的晚了,有些人还活着, 其实他已经死了,他把自己活成了活生生的坟墓。”

    “难怪他不认同虞醉归, 他比虞醉归活得苦一万倍。”容子倾蹭蹭蔚椋贴了好一会儿后, 又缓和气氛, 道:“所以说, 谈恋爱就要抓住一切机会嘛,哪能像他这样瞻前顾后!”

    “不像我,管他对象是什么能力、有多光明的未来,冲就是了!大不了拽着老公一起死!”

    说完, 小金球还放肆地在蓝色软床上滚了一大圈。

    蔚椋喜欢容子倾“同生共死”的说辞,蓝色的小球软乎乎地变粉了一点,裹着小金球快乐贴贴。

    “。”他回应一声,道:“不论生死我都与你同行。”

    道侣契约里又泛起淡淡爱意,小金球也变粉了:“嘿嘿。”

    “可是……”小蓝球突然道:“你之前似乎也曾犹豫过是否要与我同道,我隐约有些感知。”

    黏糊打滚金色小球动作一滞,黏在蓝色外壁上的魂魄都“啪”一声收了回来。

    容子倾确实想起来了,他刚穿越过来的那会儿,是经常想着要和蔚椋在十年八年后“离婚”。

    他不由有点心虚,但嘴上还是很硬,比球上任何一个地方都硬。

    “错觉,一定是错觉!是你感知错了!”金色的细丝手还胡乱挥了一通。

    蔚椋神魂被抽得痒痒的,软乎乎的,让他觉得道侣又可爱又让人喜欢。

    蓝粉色的小球道:“哦,是我错了,以后我会多加思考,少用直觉。”

    #那……那倒也不必#

    #直觉已经是你身上最敏锐的感官了,不要连这个也抛弃啊!#

    #不然就变真的智障了!#

    但这种时候,容子倾肯定不能自己打自己脸的,他哼哼几声,连忙心虚地转移话题,道:“我们再去找下一个记忆!颜师兄污染最严重的回忆,估计千千今天说要离开宗门,收回魂灯的那段。”

    他推测道:“颜师兄看待如今的闻师兄,就像是落入淤泥的白月光,还是污染漱玉剑尊声誉的共犯,可以说是他精神上唯一的寄托。”

    “颜以则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在水月魔尊的谋划下成了一场空,不仅漱玉剑尊的传承没了,甚至这份传承还要落到魔尊的手里。”

    “这对他太残忍了。”

    他长叹一声:“之前千千没有彻底表态会离开他,拒绝他的时候,他就还有一点怎么说……共谋者的救赎感?自责还不至于把他彻底淹没。”

    “但千千拒绝了他,甚至还要出师独立,成为散修以后,颜师兄就一无所有了。”

    “他要一个人独自面对自己所有的失败,会激发沉疴百年的心魔不足为奇。”

    “。”

    小蓝球的脑子有点过载,本来和容子倾没关系的话题,他就不容易往心里去,现在道侣又叽里咕噜了一长串,他除了发电报回应,已经无话可说了。

    于是豌豆射手再次出动:“……”

    容子倾:“……”身体被裹在Bbox发声机里面的感觉,如此奇妙。

    他轻笑一声,金色线条手一通乱回,道:“gogogo,我们一定要找到那段回忆!”

    蔚椋:“好。”他沉默片刻,道:“汪?”

    容子倾:?

    #不不不,不是这个狗啊!!!!#

    #不要突然来这种play啊!!!#

    虽然……也挺好听的。

    白毛大狗狗,可可爱爱,脖子上绑着捆仙索时也……咳咳!

    小金球的芯子变成了小黄球,表皮变成了小粉球,又被蔚椋裹着在污水中穿行。

    两人净化了几个回忆后,小蓝球突然又狂吐泡泡:“……”

    容子倾已经深谙和蔚椋沟通的艺术,无端吐泡泡,一定是有话要说,忙问道:“怎么了?”

    小蓝球沉吟一声,道:“颜师兄的本相许久之前已经显现,我们还要继续寻找入劫时的回忆吗?”

    “我思考许久,还是决定问你一声。”

    容子倾:“……”

    所以,具体的许久之前,是多久?

    是他刚才说“一定要找到那段回忆”的时候吗?

    突然觉得很有可能,毕竟那时候的蔚椋似乎也欲言又止,发了好多的电报。

    容子倾:“……”算了,孩子已经聪明多了,这事儿要是放一年前,蔚椋能等他找到颜以则最关键那段回忆净化完后,才说出这事儿。

    有本相可以直接净化,谁还逮着三瓜两枣的回忆片段折腾啊!

    容老父亲如今的育儿心态已经越发开明,当即给出鼓励:“嗯……思考的好!下次继续!”他一挥线条手,“那咱们就直接找一一的本相去!g——咳,冲冲冲!”

    蔚椋道:“好。”声音清清冷冷,实则被夸之后暗暗欣喜,蓝壳又粉了不说,还探出了截小手,像容子倾一样胡乱挥了挥。

    不知道有什么意义,但容子倾这么做很可爱,他也想试试。

    垃圾湖里突然冲出一只触手乱飞的蓝球,自黑沉沉的水平面一跃而起,向着天空冲天而去。

    颜以则的本相,就在天上。

    如影随形的心魔裹挟着污水,依然如水龙一般跟在他们的身后,脏衣、腐食、尸块、闻千寻四肢乱飞的身体全被卷在其中。

    带着金球的小蓝球被映衬得同珍珠一般渺小,速度却快得惊人,在灰色的高空中拖曳出一道蓝色的光芒,火箭一般直冲上九霄云端。

    穿过重重乌云之后,眼前突然一亮。

    怒号的水龙不再追来,天地间成了一片纯洁的鱼肚白色。

    没有垃圾、没有恶臭、没有闻千寻,甚至没有魔气。

    唯有一坨不断淌着污水的人形泥巴怪,静立在两枚小球的身前。

    这就是颜以则的本相。

    烂泥怪见了他俩,遥遥摆了下手,一排泥点溅出,落在地上,很快又自主爬回泥怪身上,半点也没污染这片纯白的空间。

    这看着就不太干净的玩意儿虽然样子埋汰,说话的声音倒和颜以则本人别无二致,语调缓和温雅,还带着清浅笑意。

    “来这儿吧,蔚椋、容子倾。”

    看来这本相是可以沟通的,没有被心魔污染得失去神智。

    那多半也不会无故向他们发起进攻。

    不过就算他真的攻击了,蔚椋也有能力把控住场面,容子倾不担心这个。

    能沟通交流的时候,容子倾还是趋向于平等自由地言谈,而不是用文字强行修改一个真实存在的人的想法。

    容子倾没怎么犹豫,就戳戳蔚椋的灵魂内壁,示意可以把他放出来了。

    蔚椋自然听话,圆滚滚的魂体敞开一个缺口,将内部护得密不透风的道侣轻轻吐出。

    小金球落在地上,投射出容子倾的人形,蔚椋见了也有样学样,变成人类的形状。

    两人幻化的都是自己最习惯的模样,蔚椋一身白衣,胸佩剑穗,容子倾金衣翩翩,双手带着半截手套,很自然地接过蔚椋握向他的手掌,一同走到颜以则的面前。

    ……稍微有那么点距离的地方。

    真的不能再近了!

    不然会被甩一魂泥点子啊!

    容子倾实在没自家男朋友的大心脏。

    好在颜以则应当也心知肚明自己现在的模样猫嫌狗厌,没对两人的疏远感到不悦,泥脸上虽没有五官,看不清神情,但整片空间的气氛依然稳定柔和。

    容子倾一惯见人三分笑,行为上有点失礼,那就用笑容来补足,弯腰行礼的动作也笔端笔正,道:“颜师兄,擅闯识海,打扰了。”

    那笑容在蔚椋眼里金光灿灿,他默默把这段回忆放在自己识海内非常显眼的地方,也跟着行了个礼:“颜师兄,打扰了。”

    颜以则“嗯”了一声,听不出喜怒,似乎对两人突然来此,还翻动他的记忆并没有不悦。

    容子倾一时拿不定颜以则的态度,也不知道颜以则的本相是什么时候清醒过来的。

    他和蔚椋之前大喇喇地闯进来,搅得识海里翻天覆地,还把颜以则的生平和秘密都看了个七七八八,如果这人知道的话,应该多多少少对此有些芥蒂。

    而不是现在这样平静温和的模样。

    和腹黑老狐狸沟通就是难,得去猜心思,还不一定猜得准。

    容子倾谨慎道:“颜师兄,你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有什么是我们能帮忙的吗?”

    颜以则沉默半晌,烂泥汇聚成的形态没有五官,但容子倾隐约感知到有神识探查从他和蔚椋的身上抚过。

    本相似是有话要说,黏糊的手抬起,磋磨了下,两滴泥水落下,正溅在容子倾的脚跟前,他便停了动作,道:“本座知道你们为何而来,识海内污糟狼藉,辛苦你们来回奔忙……”

    温和的话声微微一顿,又道:“但不必继续,本座这便送你们出去。”

    容子倾以为颜以则因为被看了太多黑历史,不好意思面对他们,忙扯开笑容,态度自然地摆手,道:“没事,师兄,我和蔚椋道侣搭配,干活不累,就当是历练嘛!还有什么我们能做的,你直说,等把心魔彻底解决了,我们三一起出去!”

    他举起手,道:“保证不会把看到的东西告诉他人分毫,尤其是闻师兄!我们可以立誓!”

    估计颜以则担心的应该就是这个,其实容子倾自己也有点慌。

    他本来也没想过体面大爹的识海能不体面成这样,还以为最多就是看到点道貌岸然的正派人士的阴私……

    他现在都担心出去之后,会被颜大爹笑眯眯地暗杀!

    就像被闻山客太太偷偷干掉的那些评论区读者一样!

    烂泥怪闻言又一次沉默下来,这回许久没有说话。

    颜以则身为一派宗主,巧言善辩,任何场面都能调度得仅仅有条,又给足所有人颜面,此刻一而再,再而三地语塞,就十分反常了。

    大块泥点从他身上落下的啪啪声,成了这片静默而洁净的空间里的主旋律。

    魂体一直举着手虽然不累,但有点傻,容子倾讪讪地收回手,突然脑子里电光火石一闪,道:“你难道不打算消除心魔,要选择堕入魔道?!”

    难怪他之前一直觉得不对劲!颜大爹只是放弃治疗了?

    ……可是颜以则上次经历心魔劫时,就差点陨落了,他那过于精神洁癖的性格,也基本注定他无法接纳自己心底的脏污面,改修魔道。

    颜以则压根是打算陨落在这场劫数里!

    难怪他不在意记忆被别人看到,难怪他要把他们赶出去!

    颜以则都准备死了,又何必在意后人如何评说。

    容子倾露出惊愕的表情,颜以则倒是一派坦然,淡笑道:“一年之前,本座就该在渡劫时陨落,如今再入心魔劫,不过是天命有归,不必强求。”

    他挥袖:“你们离去吧。”

    一股强大的推力也随之冲上容子倾和蔚椋的门面,形成势如千钧的飓风,将二人裹挟着向识海外抽拉。

    可见颜以则的陨落之志十分坚决!

    这本相看上去人五人六的,行为处事有条不紊,实际上压根就不清醒!

    沟通再没必要,容子倾捏着他的小绿球,快速瞥了蔚椋一眼。

    热爱凝视对象的某剑修自然没有错漏道侣的眼神,当即get到暗示,稳住容子倾身形,并铺开神魂,在道侣身上薄薄裹了一层。

    像是吸尘器库库吸脑门的抽离感立时远去,容子倾拉长小绿球成为键盘,十指翻飞,催动神识侵入颜以则的本相,调取其中文本。

    #恋爱谈了一年,总算培养出点默契了!#

    这才是真正的夫夫……咳,剑法搭配,斗法不累!

    颜以则当即反抗容子倾的探查,一坨烂泥自神魂上飞出,甩向容子倾手中的键盘;蔚椋早有防备,魂体大张成伞状,一个旋转甩开泥点,将容子倾稳稳保护在身后。

    颜以则神识强度不及蔚椋,无法把两人送走,只能做无畏挣扎;蔚椋顾及着不能把师兄打成智障,也多有留手,只是像个雨中小学生一样,不停甩伞挥开射来的泥水污染。

    容子倾躲在蔚椋的保护伞后,手指飞快地敲击,脸色却愈发凝重。

    不论如何调取颜以则的文本,抓捕周遭的一切,他的文本读取界面都是一片空白……空白……空白……

    容子倾眉头紧锁,视野和神识四处晃动,道:“怎么会抓不到……”他抬头道,“你难道不是颜师兄的本相,你是心魔?!”

    不……就算是心魔,也不该毫无文本叙述。

    这到底是哪里?颜以则的本相又在哪里?

    “颜以则”的进攻倒是因为容子倾无法触及“本相”而停了下来,烂泥堆发出温和的笑声,道:“心魔?或许也是罢?”

    他看向容子倾:“收起你的神通,本座可以让你见到本相,但不要对他使用幻术,有本座在,你动不了他。”

    容子倾皱眉僵持了一下。

    眼下烂泥怪无法对他和蔚椋造成伤害,仅凭他们目前的能力,想在不伤害颜以则的情况下找到本相,似乎也有点困难。

    那就不妨先看看这“心魔”要做什么。

    他手指一捻,绿色键盘立即消散,又恢复友好状态,红名变绿名,和善笑道:“也好,能直接与师兄的本相沟通,我们自然不想动粗,就麻烦你了。”

    这笑里藏刀的模样,倒是和折梧宫为蔚椋出头时一模一样。

    烂泥怪又笑了一声,缓缓后退,道:“本座的本相,就在这里。”

    泥浆底部的裙边流动,缓缓吐出一个人形。

    被吐出来的,是个沉睡的少年人,淤泥追着“心魔”向后汇聚,而少年“本相”始终一尘不染。

    这少年似乎是刚入漱玉门下没多久的小颜以则。

    眉目清秀稚嫩,看起来大概十来岁,穿着整洁的粗布衣衫,身躯蜷缩成一团,怀里抱着把小木剑。

    容子倾在颜以则的回忆里,见到过这把木剑,是漱玉剑尊亲自给削给徒弟的第一把剑。

    颜以则对它很珍惜。

    待少年人完全从烂泥裙底分离后,“心魔”道:“他就在这里,只可惜想要与他沟通,谁来也做不到。”

    他叹息一般浅浅笑道:“他已经睡了太久,上一回醒来是何时?”

    颜以则三百多岁,在这修真界里不算年长,可他年少老成,如今也真有了些老年人的习惯,“心魔”伸出泥浆糅合出的手,轻轻掐点几下,像是在计算年岁。

    污水落到少年本相的脸上,黑漆漆的几点,又自动向泥浆主体归拢。

    “心魔”叹道:“本座也记不清了,他总是陷在自己的梦里,不愿醒来,倒把这烂成一滩的人世留给本座。”

    “着实是个脆弱的孩子,一场梦翻来覆去地做,想必你们也好奇他都梦点什么……”他温声道:“那便来瞧瞧吧。”

    容子倾有些警觉,“心魔”给出的东西,怎么想都多半有诈!

    泛着淡淡金光的手掌张开又握紧,想要把春生捏在手心里,但还是按捺住了,只是握紧了蔚椋的手掌。

    虽然……现在的蔚椋,失去人形,变成了把伞,只留着手掌在容子倾的手里。

    emmm……看起来就像是他握着把伞柄是男朋友手掌形状的蓝色大伞。

    #这修真界真是活久见!#

    #什么样的掉san场景,都能让他碰上!#

    容子倾已经做好准备,心魔会给他看什么精神污染的东西了,最坏的可能,就是让他看到一群人的活春宫。

    毕竟闻山客太太会做什么美梦,他这忠实文粉,用脚趾头想都可以预见!

    然而当如有实质一般的画面,凝结在这片空间里时,容子倾稍稍惊讶了一下:“诶?”

    他发出低低的惊呼,因为眼前出现的,并非什么限级制的场景,而是漱玉剑尊与少年的颜以则。

    两人看起来站在某处山林里,四周满地尸体,有魔修的,也有普通村民的。

    十岁左右,正是和沉睡“本相”差不多年龄的颜以则满身战斗的痕迹,衣衫褴褛,血污遍布,手里握着把染血的断剑,像是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战。

    漱玉剑尊风采依然,笑容亲和,周身片污不染。

    他轻轻摸了把颜以则的发顶,少年一身伤痛和污浊便尽数消失。

    他对颜以则道:“小家伙,本尊瞧你还挺顺眼的,你既然能以剑入道,证明仙缘不浅,可愿成为本尊的弟子,随本尊回执天宗去?”

    他笑盈盈地看着颜以则手里的断剑,道:“往后便能有更锋利的剑挥,更牢固的剑使,学到更精妙的剑法,能保护所有你想保护的东西。”

    云水界绝大多数地界都遍布修士,但也有部分地方因灵气接近于无,而只居住凡人。

    颜以则便是出生在这样的凡间村落里,他们村中无人求仙问道,也罕有修士路过。

    因此即便是他这样天灵根的修真好苗子,也完全泯然于众,没人知晓他被埋没的天资,更别说是踏入仙门。

    直到颜以则十岁那年,天有不测风云,来了一群魔修在他们村中大开杀戒。

    那时正魔两道的战争已到尾声,三位魔尊被镇压,魔修群龙无首,成为一盘散沙。

    本来屠戮一个村子耗费不了多少时间,几魔打算一路杀一路修行,把这个凡人国度杀穿,他们的修为也能增长不少,却不想在这村子里遇上了个硬茬。

    十岁的颜以则以小小的身躯,握着一柄凡铁抵抗魔修数个时辰,甚至途中还自主沟通灵力,做到引气入体。

    所谓修真奇才,也不过如斯!

    漱玉剑尊追击来此,刚好救下已有些不敌的颜以则,也救下了这片凡间界。

    他素来不喜沾染因果,哪怕是他的同道好友,也多是自己贴上来追随于他。

    可偏偏因果这事,本就玄妙,漱玉剑尊心念一动,便起了收徒的心思。

    ——这便是颜以则与漱玉剑尊注定的缘分了。

    关于两人的师徒传奇,在灵网上随处可见。以漱玉的心性、眼界和地位,但凡换个时间地点遇到颜以则,都绝不可能动收徒的心思。

    而颜以则遇到漱玉剑尊,也是他此生最大的机缘。

    灵网上不知有多少天灵根的剑修嫉妒颜以则,嫉妒到眼红牙痒,发帖怒斥颜以则撞了狗屎运,自己上一定比他更强。

    在容子倾看来,颜以则自己对这些言论或许也十分认同。

    他敬爱他的师尊,珍惜这场师徒缘分,同时也因为被过于强烈的光芒照耀,而钉死在浓郁的阴影里,足足三百年之久。

    梦里的颜以则还是涉世未深的少年,那对眼眸明亮而清澈,抬头仰望着世无其二的三界英雄,眼里晃动深深的孺慕。

    乡野稚子以虔诚的姿态跪倒下来,像是在亲吻地上的尘土,又或是膜拜尊者的足尖。

    低哑的声音从少年的喉咙口传出,并不清脆,反倒如同滞涩许久的罗盘,每一个零件的滚动,都带着岁月留下的震颤。

    “不必了,仙师。”

    颜以则道:“我不愿成为您的徒弟,只想做一介凡夫俗子,请您另收他人为徒。”

    梦之所以为梦,便是经过幻想的美化,与记忆相悖。

    漱玉剑尊显然没想到自己会被凡人拒绝,但他素来洒脱,讪讪摸了摸鼻子后,就大笑一声,御剑而去。

    像是一片路过凡间的清风,什么都没留下,又卷动心绪的愁帘。

    许久之后,跪倒的少年才缓缓抬起头来,望着仙师渺然离去的背影,露出苍白的笑容。

    “……祝师尊,道途昌隆。”

    烂泥手指一点,梦境至此消散无踪。

    本相依然抱剑酣然而卧,拥着他人生第一把木剑,沉溺在没头没尾的梦中。

    若是他这一生,不曾受到漱玉剑尊的点拨,或许他也会踏上仙途,独自走出村落,走出凡间,成为散修,又或是去往哪个宗门。

    又或许他会终老村中,成为芸芸众生之一,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入而卧,在犬吠蝉鸣的瓜藤下,永远合上双目。

    总也好过背着一身无法开解的罪恶,三百年不得安宁。

    凡间的一切,在颜以则的生命里,占比实在太少,以至于他已大多都忘却,又似乎隐约能想起什么……

    清风、田垄、喧闹的庙会、仙人一剑破空飒沓惊鸿的身影……

    烂泥“心魔”自嘲般道:“就是这么点内容,他竟能翻来覆去,梦上百年有余。”

    他淡淡道:

    “他早已准备好赴死,本就天资不足,还心性不坚,能进阶化神已是侥幸。”

    “他这一生都在退避,活着也没得几分欢愉,在心魔中死去又有何不好?”

    “本还以为有个共谋者,可以共担罪责,可哪来那个共谋者?从头到尾只是他一人的过错罢了。”

    “千寻既要离去,走向更好的未来,便也用不上他了。”

    烂泥低笑一声,轻轻磨磋了下泥巴糊成的指尖,泥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打在少年洁净的脸庞上。

    他叹道:“他累了,就让他睡吧。”

    回忆的片段有一点长,蔚椋感知到危机稍减,便回复成人形,与容子倾并肩而立,后者静静看完回忆,眉头紧锁,不知在思考些什么,道:“他,累了?”

    烂泥平静地点头,笑道:“显而易见,他已经很累了,他拒绝任何人救他。”

    容子倾眉头皱得更紧,道:“那你是谁?你不是心魔……你就是颜以则!”

    第87章 对一一喵喵咧咧! 掌门?大能?在容子……

    容子倾像是突然想明白什么, 目光灼灼道:“你也是颜以则的本相!你们都是本相,或者说,你才是那个真正的本相!”

    他伸手指着地上的少年:“这是三百年前的颜以则, 不谙世事, 一腔热血,怀抱最美好的愿景踏入仙门, 他在做一场美梦,同时他的存在也是一场美梦……”

    “他就是你的梦!你不愿面对现在污秽的自己!你所说的疲惫的、痛苦的、决心赴死的‘他’,其实就是你自己!”

    “难怪我无法解构你,你把自己藏的太深了,任何一个碎片都不是真正的你。”

    容子倾大步冲了出去, 一把握住腥臭的烂泥, 高声道:“颜以则, 看看你的手,它在做什么!”

    烂泥被抓住的“手”缓缓松开,摩擦指尖的动作被打断。

    容子倾道:“这是你有洁癖以后才会做的动作, 根本没有什么心魔本相、沉睡的本相,你就在这里!只是连你自己也不想看到真正的你!”

    “这里是你的识海, 而你……”容子倾看着眼前优雅而浑浊的泥人:“就是颜以则的本相!”

    不论是地上的沉睡少年,还是眼前以烂泥作为投影的存在, 它们都是颜以则, 不分主次, 没有真假。

    只有当颜以则自己承认自己的每一个侧面的时候, 才是真正能被外人,被自己所接纳、所解构的本相。

    若非如此,无人可以探寻到他的真我,更遑论救他!

    许是真相被道破, 这下“颜以则”终于产生了一丝被冒犯的不悦,身上泥浆的流动变得锐利汹涌,仿佛沸腾的熔岩,“啵啵”冒着不详的气泡。

    杀气与魔气也在同一瞬间溢出,几乎要缠上容子倾的神魂!

    就在这时,“啪挞”一声,蔚椋的手覆盖了上来,就搭在容子倾握住颜以则手腕那处的上方。

    少年剑修的语气有一点点委屈,道:“容子倾……可否,不要触碰颜师兄,这……不太好。”

    神识相触在修真界里算是十分过界的行为,蔚椋垂着眼帘,抿唇道:“我会吃醋,我有点……不,我十分吃醋。”

    但他向来不会责怪容子倾,只好努力地曲线救国:“如果你需要触碰他,我可以代劳。”

    一触即发的战况瞬间冷却。

    颜以则:……

    容子倾:……

    #不是,哥,你这关注点是不是又歪了?!#

    虽然……用土著的观点来看,他这事儿确实做的不太地道。

    怎么一激动就伸手握上去了呢!

    现在被蔚椋提醒了之后,仔细感知了下,容子倾也觉得和颜以则神魂接触有点毛骨悚然!

    #不可以出轨啊!!!#

    #还是当面给老公戴绿帽!#

    他都感觉蔚椋的心魔也要被激发出来了,那张白脸都变黑了!

    容子倾当机立断松开颜以则的手,半点都不带犹豫的!

    犹豫一秒,都是对他和蔚椋爱情的亵渎!

    颜以则:……

    这两个人到底是进来救人,还是谈情说爱的!

    蔚椋那张白里透黑,没有明显不快,但确实不快的脸立马随着容子倾的动作重新清爽了回来,嘴角上扬一个像素点重新变得平整,深沉的眸色也亮了,里面是清澈的闪闪星光。

    #容光焕发.jpg#

    就连魂体都华光万丈,把颜以则的泥巴照成了镭射篮,炫酷无比。

    亮晶晶的小蓝人见道侣给出了维护他的态度,他也毫不含糊地为道侣分忧。

    如果容子倾一定要拉着颜以则的话,他也可以!

    于是蔚椋慷慨赴义地伸出他的另一只手,对准颜以则的泥巴手,僵持片刻,还是觉得握不下去。

    不是嫌弃泥巴脏臭,只是他若是牵了,出轨的人就从容子倾变成了他自己。

    这肯定不行,并且如果真的和颜以则神魂交融,蔚椋很担心自己会下意识地发起攻击,把颜以则震成傻子。

    深思熟虑之后,日渐聪明的蔚椋提出疑问,道:“所以,颜师兄的本相就是此坨烂泥巴?”

    烂泥巴·颜以则:▼亠▼#

    容子倾:“……”便宜老公对他师兄还是这么不客气啊,哈,哈哈……

    他小声回道:“额……也可以这么理解,下面躺着的那个,估计也是颜师兄的本相。”

    蔚椋眉头微皱,道:“那把剑呢?”他看着少年颜以则手中抱的木剑,探出一点灵力,道,“我试试。”

    容子倾没能理解蔚椋想试什么,就见一团蓝色魂丝探了出去,谨慎地绕开小颜以则的身体,卷上木剑的剑柄。

    蔚椋眼睛一亮:“这只是投影。”便提起木剑,怼着沉睡的小颜以则脑袋一捅,串糖葫芦一样把人串起来,自己握着剑柄,另一头强行塞进颜以则的手里。

    握手成功!

    这样就既没有出轨,也和颜师兄握手上了,完美实现道侣想要“友好沟通”的氛围!

    小颜以则脑袋开瓢,身体被拉长成一条直线,成为连接谈判双方的桥梁。

    蔚椋将一切安排妥当,沉稳地点头:“可以继续言谈了。”

    手里突然多了什么的烂泥怪:……

    看着老公突然表演起来的容子倾:……

    #不敢谈,不敢谈#

    这是什么世界级的尴尬聊天现场啊!!!

    识海内的空气,一时变得寒冷。

    蔚椋做事离谱,倒也不是没有好处,比如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就因为过于无厘头的场景,突然张不起来了。

    这就像小情侣躺在床上,盖着被子戏份暧昧,一方突然邪魅一笑,掏着□□说:“哥给你看个大宝贝。”然后掏出一只四脚乱蹬的癞蛤蟆一样。

    刺激也是刺激的,只是张力全无。

    现在的容子倾恨不得他也像沉睡的小颜以则一样,两眼一闭,偷偷去世。

    倒是颜以则还清醒着的本相平静了下来,烂泥手上虽然还是提着自己的脚(毕竟要是放下的话,少年的自己就会被蔚椋一直插头举着,就更让颜以则不爽了),语调已经恢复了温润含笑。

    人形烂泥道:“罢了,如今再探究哪个是本座的本相并无意义,你们既然看过本座的记忆,便知道本座并非好人,走到今日的地步,全是本座咎由自取……”

    他轻飘飘道:“死不足惜。”

    那语气自然得,就好像之前看过虞醉归的记忆后,随意点评“那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一样淡然。

    颜以则自我贬低已经不是一日两日,而是三百多年,容子倾轻叹一声,道:“师兄,你别这么想。”

    虽然在一篇爱情小说里,颜以则这样吊着人不回应感情,还背地里写心上人抹布文的行为,足以被送进火葬场化成灰后,再鞭尸一百回。

    但平心而论,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里,颜以则并不是一个很坏的人。

    容子倾道:“你其实也没做什么特别伤天害理的事情,最多也就是收了魔尊的分身进师门,再……再写了一些小皇文,又喜欢上了亲师弟嘛!干嘛把自己往坏了想?”

    颜以则轻轻摇了摇头,道:“是非对错,本座心中自有判断,不必多言。”

    他委婉地表示了“不听不听王八念经”,又温声道:“两位师弟,离开本座的识海罢,执天宗掌门之位的接任人选本座早有安排,叩玉与我的储物戒在我陨落后也会自行找上千寻,万事不必担忧。”

    乌黑泥团微微躬身,外形虽然污浊腐烂,举止依然怀文抱质,仿若这人从始至终背负在身上的礼义廉耻,师门之重。

    “蔚师弟、容师弟,多谢,就此别过。”

    那股驱逐的外力再次缠上容子倾和蔚椋的魂体,这回力量更大,更为坚决。

    容子倾道:“别赶我们!”

    他大叫一声,缓缓吸了口气,似乎有什么话要说,又欲言又止地整理词句,但很快他的脸色就涨红了,像是无法憋住心里的怒气一样,又狠狠吸了口气,终于骂了起来。

    “我他MA……他,特特爹的!”

    他气得用词都快顾不上,嘴里的话机关枪一般突突往外冒:“谁管你执天宗之后的掌门是谁!谁要你的遗物了!我和蔚椋进你识海来,就是想消除心魔,让你度过这趟劫难,完完整整回我们身边!”

    “好啊,你是要让我们走!你不想活了啊?!”

    “那我和蔚椋出去以后,你就等着闻千寻进来和你双修!你知道他不想与你再有瓜葛了吧?”

    “但你现在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你让他怎么放心?你只会拖累他,让他再一次违背自己的意愿和剑道舍身救你,这样你畅快了?还是说你等得就是这样的结果。”

    容子倾气得都快撩袖子了,手上力气也不知不觉加大,都把蔚椋的手掌成了一扁扁的一条。

    “要是这回进来的是闻千寻,你嘴还会这么硬?就算你嘴硬,你也一定会破除心魔,跟着他出去!”

    “我和蔚椋来就不一样了?怎么,你的命是长在闻千寻身上的?你是非得要等闻师兄来关心你,等他来救你?你要逼他出手,用身体来把你拉出去?”

    “你就等着他和你双修的时候,看到你识海里满地烂泥和脏污,还有成千上万的裸.体傀儡,以及你记忆里那些奸.污他的文字。”

    “让他看到你彻底放弃自己,看到他的白月光彻底腐烂!看到你连百年来坚定不移要保护的人,也一并污染!”

    “颜以则,你是他的师兄,也是他的师尊,长兄如父,你没能教养好蔚椋,现在就连闻千寻,你也要半途而废,弃他不顾吗?”

    容子倾气的话赶着话,想到什么就骂什么,也没多做思考,只一味骂了个爽。

    反正有蔚椋保护,颜以则就算生气,也只能小发雷霆,根本伤不到他们。

    不好好把人骂一顿,容子倾都觉得没办法冷静地继续沟通。

    他和蔚椋忍着识海内让人反胃的情景,一路和垃圾贴贴,化解无数心魔;外头的闻千寻也不惜招惹上麻烦,都准备献出身体拯救颜以则。

    没想到正主却压根不领他们的情,早就失去了求生希望。

    明明颜以则这辈子,除了被水月暗算,身边人没有任何一个对不起他!

    凭什么就因为他的脆弱,他的背负,他的信仰突然崩塌,而要让他们这些身边人承受他绝望之后,轰然的死亡!

    开解是要开解的,但骂也要骂个爽。

    #他没颜以则这么孬的孩子!#

    容子倾骂了好长一通,许久后才算冷静下来。

    蔚椋没太听懂容子倾都在骂些什么,只一味把影像留存,放进识海的核心记忆里,并且戒备可能听懂了的颜以则被骂得不愉快,然后发动攻击。

    颜以则道:“千寻……他要与我双修?”

    蔚椋这下确定了,被心魔污染的颜师兄已经有点智障了,就连他都知道容子倾骂人的重点不是这个,虽然具体是什么他说不清楚,反正骂的挺好听的,金光闪闪的很漂亮。

    骂人骂半天的容子倾也是一口气差点没能缓上来。

    #这些1到底是怎么回事?!#

    #怎么各个都是恋爱脑?!#

    #所以恋爱脑不会消失,只会转移是吗?啊啊啊?!#

    容子倾的胸膛又开始起伏了,虽然明知自己已经发了很大一通脾气,在大吼大叫就显得他很无理取闹,像个癫公,根本不值得好好沟通。

    但他真的生怕自己一开口,就用语言组成的鸡毛掸子,再狠狠抽颜以则的屁股!

    蔚椋见容子倾好半晌不说话,想了想他平时懒得搭话的时候,都是容子倾挺身和外人说话的,便也有样学样,瞥了容子倾两眼,然后接过话头。

    “是,颜师兄。”他淡淡道:“闻师兄发现你起心魔后,便决定用炉鼎助你渡劫,我和容子倾若是清扫心魔失败,便会换成他为师兄破妄。”

    颜以则道:“当真?”他下意识地又开始搓手,音色却微微颤抖起来,“他当真,还愿与我双修?”

    容子倾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

    真是受够了这群动不动就把doi放在嘴边的修士!

    蔚椋道:“是,闻师兄方才还说,若颜师兄合体进阶失败,他同样会用炉鼎助你进阶。”他面无表情地猜测,“因此方才所言,应当也不会作假。”

    ……三言两语,把闻千寻的底裤都给扯飞了。

    #闻师兄和颜师兄要是还能成,两两这孩子得坐主桌!#

    但这消息显然让颜以则触动极深,手上搓得泥点子乱飞不说,一声很轻的,沉沉的抽吸也传了出来。

    烂泥哭没哭,容子倾作为一个正常人实在看不出来,但颜以则的声音哑得很明显:“本座知道了……我,我会自行破除迷障,无需闻师弟与我双修,你们且先出去吧。”

    他又轻轻地吸了吸气,声音里含着压抑的眷恋与不舍,道:“破妄还需要些许时日,你们,且先让他放心,自行回宗,取走魂灯,不必再记挂我……”

    “也……”他略显颓丧地道,“也别把识海内的事,告诉他,多谢你们。”

    容子倾:“唉……”

    前面那会儿,颜以则自暴自弃、执迷不悟,他见了心里窝火;

    这会儿一一故作坚强,成了个被抛弃的小可怜,他这颗老父亲的心就又莫名其妙软了下来。

    想来人都是吃软不吃硬的,看见块硬石头就要去踢一脚,看见块嫩豆腐,就连触碰都会小心翼翼。

    ——孩子能有什么错呢,作为主角他确实软弱了点,自卑了点,又废渣了点,可作为一个普通人来说,颜以则也竭尽全力,在守护他心底所珍视的东西了。

    容子倾慢慢吐出一口浊气,缓和了语调,道:“颜师兄,别把事情想太坏,并非师门的关系断了,爱慕不在了,你们的关系就会走向陌路。”

    “不论你是闻师兄的谁,与闻师兄之后是什么关系,他总不会弃你不顾。”

    “就如同你曾经护他、养他那般,他也会倾尽一切,哪怕是他的性命,来护你、救你,这也是非常难得的关系,不比道侣差。”

    颜以则应了一声,抬起手,抚上自己的面庞,像是听了进去,道:“本座明白,多谢,容子倾。”

    容子倾拉着蔚椋的手,只能叹气,希望一一这也没太聪明的崽崽,将来能想开点吧。

    只有颜以则自己放下身上的包袱了,才能用一个更加舒适的态度站在闻千寻的身边,或是走上自己的道途。

    容子倾道:“那我们先离去了,师兄你也快些恢复,闻师兄还在外面给我们护法呢。”

    颜以则似乎低低笑了一声,并不是愉悦的笑声,但还是回了:“嗯。”

    容子倾和蔚椋再次隐去人形,幻化成两枚金色蓝色的小球,细长的灵魂丝线缠绕在一起,神魂紧密地融合,一看就是极为恩爱的道侣一双。

    颜以则看得眼睛发酸,心里也酸楚,一时想了很多。

    明明三百年来的每一步,他都走得无愧于心,却也不知为何,如今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又觉得好像什么都错了。

    他刚想挥手想送那两人一程,便又听空中传来容子倾清越温柔的声音。

    “颜师兄,你心里从未觉得你是合格的徒弟、师兄、掌门,可要知道,你已经守护了执天宗足足三百余年。”

    “放过自己吧。”

    那声音在空白一片的识海内回荡,似乎还带着一点阳光般的余温;两个小球已是光芒一闪,彻底从脏污混乱的识海中抽离出去-

    睁开眼时一切如故,容子倾和蔚椋依然双手交握,盘膝而坐。

    眼前的颜以则那满身伤口早已结疤愈合,逸散的魔气也收敛了许多,显然他和蔚椋之前的救援效果很好,心魔的强度正在缓缓减弱。

    应当就和颜以则自己说的那样,要不了几日就能自行破妄。

    解铃还须系铃人,心魔依靠外力向来难以根除,只有自己想通,才是最优之解。

    容子倾轻轻一笑,日行一善让他心情大好,满足感极强,他侧头一看,果然蔚椋比他更早离开识海,正在用那对透亮的眼睛凝望着他。

    这下容子倾就笑得更加欢快了,之前在颜以则识海里钻泥水、贴贴垃圾、看了一段又一段苦逼压抑的回忆,以及最后蔚椋用剑叉着年少颜以则……

    这些事情,在经历的当下十分刺激和让人无语,但现在却都成了有趣的回忆。

    他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肩膀耷拉着,眼睛也眯得更小了,几乎要看不见瞳仁,只能见到眸子里几点含笑的莹润水光。

    他握着自家男友温润的手掌,铺开神识查看外头的闻千寻,却突然见到一抹白影出现在他的识海里。

    屋外除了闻千寻外,还有一个衣着暴露,红发白眼、麻花辫的少年,就站在门口和闻千寻叽叽喳喳地说话。

    ——封应怎么来了?

    这人已经被蔚椋干掉这么多次了?怎么还敢来?

    容子倾正腹诽着的时候,却见封应突然转过头来,红色眼眸眯了一眯,猩红舌尖轻舔唇瓣,像是在向什么人发出挑衅。

    完了!

    容子倾只来得及看了眼身边人,就感到一阵飓风刮了过去,寒渊直接出鞘,蔚椋连屋门都懒得走,直接把自家屋子的墙给撞破了一个大洞,杀了出去!

    容子倾:……

    #又来了!又来了!#

    #蔚椋一见到封应,比见到他还积极!#

    #萨摩耶钻完泥塘又拆家!现在弃养还来得及吗?!#

    容子倾绝望地看着那块被冲坏的残垣断壁,简直梦回一脚油门破洞冲进詹乐人道场那回!

    果然,人生果然就是不断在重复过往!

    他甚至都有点怀疑蔚椋已经忘记为什么要杀封应了,不然按照好大儿那执着的性格,在知道封应是九厄魔尊后,肯定每天都想往九阳谷里冲,去杀封应的本体!

    现在的蔚椋,更像是条件反射,看不到这人时是恋爱脑驱动行为,突然看到这人之后,仇恨脑就短暂地上线,促使他举着四十米长大刀杀了出去。

    总体来说,还是没什么脑子。

    而外面的封应既然亲自发动挑衅,自然对蔚椋会杀出来早有防备。

    毕竟他已经在蔚椋的手下死了一二三……足足三次。

    白发魔修一个闪身腾飞到空中避开剑芒,依然承袭反派的优良传统,或者说是维持着一惯爱挑唆的人设,话非常多地道:“你们终于给那废物掌门清理完识海了?”

    他挥出一个火球,道:“蔚椋,你还是和疯狗一样,就爱盯着本尊咬!”

    蔚椋不搭理他,冷静地手起刀落,招招致命。

    封应躲得轻巧,动作灵活,嘴边更是勾起有恃无恐的笑容,道:“先别急着喊打喊杀啊,本尊这次可是带了你们想要的消息过来,不想听听吗?”

    蔚椋:“。”砍砍砍,不想听,没兴趣。

    封应:……

    封应也算知道蔚椋八竿子打不出一个闷屁来了,自顾自说到:“水月再过一年就要陨落,如何避劫,本尊已掌握方法!”

    他笑道:“蔚椋,若识相点,就现在缴械跪下,向本尊道歉,本尊可以考虑不计前嫌,将此法告知千寻的同时,也透露给你。”

    蔚椋:“。”叽里咕噜说的什么鬼,砍砍砍。

    “嗖”一声,白色的麻花辫直接飞出,就像每回封应的脑袋飞走之前,头发都会先行被剃光那般。

    封应:笑容逐渐消失.jpg

    第88章 攻四,你这是在玩火! 容子倾死里逃生……

    蔚椋每回见到封应, 就像天雷撞上地火,噼噼啪啪,干柴烈火, 最后“嘭”得爆炸。

    天上冰来火往不过几招, 容、蔚、闻、颜四人住了一个月的宅子已成一片残垣焦土。

    露天灶头塌了,院墙也倒了, 闻、颜师兄弟二人住的屋子也毁了大半。

    要不是颜以则早前就在这片宅基地外布置了防御阵法,估计隔壁的其他人家都得遭殃,巡城队又要找上门来了。

    好在眼下并不需要担心这些,颜以则的阵法足够牢固,蔚椋和封应斗法的动静虽然堪比比格犬拆家, 但好歹伤不到容子倾——闻千寻之前护法的时候, 给这间屋子的外头又布了一重阵法——

    屋子外虽然剑光闪烁, 火球乱飞,但撞到水蓝色的剑阵上,就都被挡住了。

    容子倾作为一个脆皮筑基, 自然也不会瞎冒头,让自家男朋友打架时分心。

    他谨慎地走到屋门口, 站在结界内侧,探头道:“怎么回事, 闻师兄, 封应怎么来了?”

    闻千寻一剑挥开个迎面而来的火球, 道:“你们在颜师兄识海里待了三日, 封应是昨日来的,说有办法让我摆脱水月魔尊,独立存在。”

    他又一剑破开道迎面而来的剑气,把那段蔚蓝的剑意拍到墙上:“他之前还只是聒噪, 没有轻举妄动,现在和蔚椋打了起来,倒像是故意挑衅。”

    容子倾微微皱起眉头,虽然封应被蔚椋干掉过足足三次,会怀恨在心,刻意挑衅再正常不过。

    毕竟魔修嘛,都是唯我独尊的利己主义,可小心眼了。

    但又因为这人是魔修,甚至还是个臭名昭著的魔尊,素质上完全可以算是他们几人里的低洼。

    就连蔚椋都无所谓偷袭敌人,最喜欢乘你病要你命,封应就更不会在这点上矫情。

    他和蔚椋进入颜以则识海的时候,明明是最佳的偷袭机会。

    封应没必要非得等蔚椋醒了,才刻意把人引出去打。

    难道……攻四是在意闻千寻的看法?

    容子倾又立马否决了,又或者说有些疑虑。

    他虽然之前也在和闻千寻、颜以则、封应从执天宗前往沅州的路上相处过一段时间,对真正的封应有一点了解,但有了对虞醉归和颜以则的深入剖析,他是真不敢从表面现象来判断一段感情了。

    封应对闻千寻有真心吗?

    容子倾不确定。

    但不论怎么样,蔚椋和封应突然打起来都不是什么好事,不论是对他们的房产,还是对人员的伤亡来说。

    毕竟封应似乎是来送情报的。

    如何摆脱水月,让分身独立这个问题,眼下他们还没有头绪;通过颜以则的情报网来筹集答案,想来也不是一朝一夕可以达成。

    封应这回过来,就是瞌睡了来给他们送枕头了。

    作为当世最强的几人之一,九厄魔尊的修为有半步飞升,寿数也有三千余岁,别说是区区让分身独立的方法,估计就是某些不可透露的天机,他都能看出几分端倪。

    送上来的情报,不要白不要,容子倾道:“那我让蔚椋先别打了,不然一不小心把封应戳死,他再从溟州过来,还得浪费好几天时间。”

    他又道:“你也劝着点封应,让他别动手。”

    闻千寻瞥他一眼,道:“不必,封应这次的分身修为极强,比颜师兄都更胜一筹。蔚椋应当动不了他,且让他们打着吧。”

    说话虽风轻云淡,那对眼睛却一错不错地看着天上,仔细观摩两位强者的斗法,像是恨不得把天上两人的每一个招式都刻进心底。

    容子倾:……

    #不愧是卷王剑修#

    #为了看免费的巅峰斗法表演,压根不管同胞的死活#

    封应这头显然有什么阴谋,但容子倾的天才小剑修也不是傻的,明知打不过还会冲上去斗殴。

    蔚椋其实有种小动物一般的直觉,若是敌方强到毫无胜算的地步,他秒怂起来也是半点不带含糊的。

    容子倾相信蔚椋对战况和敌我实力的判断,但还是不免透过结界担忧地看着空中两道绚丽的残影。

    晴空之上,一碧如洗。

    蔚椋和封应也确实战得正酣。

    蔚椋感觉到了封应这回的分身很强,比他上辈子遇到的任何一个都强,可能已经超出了合体期,就连神识都比他高出整整一个境界。

    但他丝毫不惧,心底就是有种直觉,只要他沉心静气应战,哪怕是封应本尊前来,枭首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漫天火球之下,蔚椋面容沉静,白衣翩翩,寒渊冰芒一闪,劈开身前烈焰,发出悠长清啸。

    随即周遭所有的灵剑都似有所感,一同幽幽和鸣。

    院落中的叩玉剑匣更是猛地大开,其中阵剑逐一飞出鞘外,绕着寒渊与蔚椋鸟雀般盘旋。

    ——万剑归宗!

    院中之剑虽不足万把,却无一不受到无上剑意的感召,就连闻千寻手中的溯鳞,也震颤不止,几乎要脱手而出。

    九霄之上已掀起剑气漩涡,闻千寻暴躁地伸手按住溯鳞剑柄,道:“安分点,别学那些破剑,跟着野剑瞎跑。”

    溯鳞:……

    怎么能说寒渊是野剑呢,它从前可没少揍寒渊的主人啊?

    天上战局瞬息万变,颜以则的百把阵剑全被蔚椋以剑意所控,寒渊剑尖一指,万千剑气随着阵剑一同射出。

    铺天盖地的烈焰顷刻被剑光吞没,封应不闪不避,画满图腾的手上黑焰腾腾燃起,竟是向自己腹内一掏,抽出一段形似脊骨的黑色长鞭!

    这便是九厄魔尊的本命法器——骨鞭!

    灵网之上对这把法器传闻颇多,却始终无人知晓这法器的姓名和来由,也极少有人见过九厄魔尊用它来斗法。

    在《你们五个》的原文中,封应更是从未用过这把法器。

    下方观战的容子倾心头猛地一跳。

    糟糕,封应这回是动真格了!

    九厄魔尊足有半步飞升的修为,他的本命骨鞭自然也有这个强度,光是法器横空出世的威压,就让容子倾差点倒头跪下去。

    他连忙发出一道传音,让蔚椋小心行事、不要逞强。

    #打不赢千年老魔不丢人,死在老婆面前才丢人!#

    然而他还没收到蔚椋的回应,就见天上封应挥出魔龙灭世般得一鞭,浓郁魔气随着鞭身弥散,几乎将天地吞没。

    所有剑阵刹那间被魔气击飞,陨落一地,闻千寻刷刷几剑打飞袭来的阵剑,空中骨鞭已延展出惊人的长度,卷上寒渊剑身,如巨蟒一般紧绞。

    武器之间也有相生相克,从都是寸长寸强,以柔克刚。

    寒渊剑锋刚直,宁折不弯,在节鞭的扭结下发出清脆悲鸣。

    蔚椋脸色微沉,清透的眼眸中战意更盛,手中剑意澎湃而出,将灵力与剑气顺着剑柄尽数灌入。

    寒渊锋芒立时暴涨,竟是“铿锵”一声,将骨鞭震得节节碎裂,四散崩飞!

    #麻麻呀,我老公是不是太强了?!#

    #怎么连渡劫老祖的法器都能震断?!#

    容子倾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直到封应再次聚拢骨鞭,将法器恢复成毫发无损的状态,他才堪堪回神。

    于此同时,他也听到了蔚椋给他的传音——

    “无妨,尚可与之一战。”

    音调平稳坚定,仿佛震碎渡劫老祖的法器,越阶与大能对战,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

    蔚椋其实也是会骄傲的,但一般得是战况尘埃落定之后,他才会木着张脸悄咪咪地撒娇,或是讨要几口亲亲作为奖励。

    容子倾被安抚得心里稍定,一回头,就见闻千寻满脸揶揄,似笑非笑道:“斗法时还传音?眉来眼去的狗男男。”

    淬毒的小嘴是控制不住的,但也只是嘲讽一句,很快他又把目光投入到战局里,眼里燃着炽烈的战意,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到渡劫修士的本命法器,也不过尔尔。”

    “改日我定要与封应酣畅淋漓地打上一回!”

    容子倾:……

    #可怕的挂逼主角,弱鸡炮灰和你们拼了!#

    他光是看一眼那把黑色的骨鞭,都觉得毛骨悚然,哪像蔚椋和闻千寻,非但不觉得害怕,还跃跃欲试要把封应当做练级的试剑石。

    他心里嘀嘀咕咕地吐槽,眼睛依然隔着结界,望向天空上斗法的两人。

    突然,他耳边传来一声大喝——

    “容子倾!”

    “嗯?”容子倾循声看向身边的闻千寻。

    却见结界外的貌美剑修神色凝重,视线盯着他的身后,整个人仿佛满弦的弓一般紧绷,手也飞快地伸进了结界里,疾喝着:“出来,快出来!!!”

    溯鳞也随之长啸一声,射向屋内后方。

    容子倾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神识刹那间铺开,只见身后不知何时竟出现一轮血红法阵,不详的光芒映在他的后背,透出极强的杀气!

    那阵法已然成型,光芒每一毫秒都在变得更加强盛!

    容子倾心中的危机感在看到阵法的瞬间拔高到极限,却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他会死!

    如果不能躲开,他会被这阵法杀死!!!

    是封应捣的鬼!

    在这修真界中,生死往往只需这么一个瞬息便可落定,可容子倾从未想过他也会悄无声息地陨落在某个意外里。

    某个他和蔚椋一起手挽着手,刚刚做了一件很好的事情,之后或许会笑着抱在一起,或许会耳鬓厮磨地亲亲……的十分寻常的一天。

    这会是他在这世界最后的一天?

    不能这样……不能这样!

    容子倾竭尽全力伸长手指,试图攀住闻千寻的手掌,时间在极致的紧张中几乎被拉到了无尽的长度。

    他看到自己的手一寸寸地靠近结界外侧,靠近闻千寻的指尖,也听见高处封应的声音,被拉长成一段扭曲的梵唱。

    “蔚椋,我想杀你,何必与你正面交锋?”

    “你的结契道侣,太弱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

    蔚椋的神识也猛然炸开,全部朝着被他驻留屋内的身影涌去!

    杀戮阵法、满屋红光、惊慌的道侣、远超筑基修士所能承受极限的力量。

    ——这术法一旦落成,容子倾将尸骨无存!

    蔚椋素来平静的面容刹那分崩离析,过于复杂的表情让他的五官全都乱做一团,扭曲成野蛮暴戾的模样。

    他的心跳也骤然停摆,身体下意识地向下折返,往屋内极速驰援——

    可速度还是太慢了!

    他太慢了!

    封应布阵得悄无声息,阵法的生成也极为隐秘,被发现时,阵法已经接近爆发。

    哪怕他缩地成寸,日行千里,也没有阵法成型的速度快!

    留给他的时间,不足一个眨眼!

    该死!

    他怎么就只顾着与封应斗法,忘了保护容子倾的周全!

    容子倾不能再死!

    他的道侣,绝不能再死一次!

    如果——他能拥有比化神更强的力量,能拥有师尊那么强的剑意……

    他就能救下容子倾!

    无量天尊、三清尊神、漱玉剑尊、水月魔尊……不论是谁都好,借他一分力量,给他一点庇佑,别让容子倾死在这里!

    他的视线透过漫长的空间与容子倾对上,拉长的时间不仅仅在容子倾的眼底呈现,同样让蔚椋在这一眨眼不到的光景里,看到了道侣眼底的求救与变故突至的空茫。

    他们的上一世结束得已十分匆忙,这辈子他们依然相爱得跌跌撞撞,尚有许多事来不及体验,有许多道理他还来不及明白。

    ——他们绝不能重蹈覆辙!

    蔚椋伸长手臂,动作快到他自己也几乎无法看见,一道剑光自他手心窜出,几乎抽光了他所有的灵力,射向屋内的艳红法阵!

    “轰——!!!”

    剑气穿透容子倾的身躯,在这一眨眼不到的时间里,已砸穿屋内的阵法,将屋子轰得七零八碎,屋顶被掀翻,墙面被砸碎,颜以则被埋在废墟之中。

    血红的杀阵自然也湮灭无踪!

    ——成功了!

    ——成功救下了容子倾!

    蔚椋在这一刻忽然明白喜极而泣的含义。

    爆炸的冲击力推着容子倾喷涌向外,闻千寻接住他的手一个滚地,蔚椋紧随而上,一个脚架住闻千寻翻滚的身躯。

    随后他俯身用力一捞,将容子倾抱在怀里,两行清泪滚滚而下,低哑的呜咽声伴随着灼泪顺着脖颈落进容子倾的胸膛。

    蔚椋根本不知道男儿有泪不轻弹是什么,只是浑身颤抖,涕泪横流,哭得像个孩子,完全不懂得掩饰。

    若不是方才情急之下,他用出了此生最强的一剑,容子倾就会死在封应的偷袭之下!

    他又怕又恨,双臂铁钳一般箍住怀里的道侣,可声音和泪水又那么柔软,敲在容子倾的心头。

    容子倾莫名其妙经历一场生死大劫,在爆炸中灰头土脸,衣服破了,头发都被烧掉了。

    他还没来记得为劫后余生做出点后怕的反应,就被蔚椋抱得快要断气,清凉的眼泪也哗啦啦往他身上乱滋。

    他活……活下来了?

    容子倾心若擂鼓,浑身发麻,肾上腺素飙得他被蔚椋钳着也没能感觉到痛。

    这还是他来修真界后第一次经历鬼门关前走一遭的惊险。

    他眼眶都被吓得红了,呼吸也浑重,浑身都在发抖,生理泪水包在眼里要落不落。

    但……蔚椋一扑进他怀里,就开始哇哇狂哭……

    是真的哇哇狂哭!他都听到自己胸口传来“哇呜呜”的声音了……

    容子倾:……

    #谁家好老公斗法斗到一半,回来抱着对象哭的啊?!#

    按照常规套路,蔚椋难道不应该因愤怒而爆种,战力直接翻倍,两眼通红冲着对面一通乱杀,等战斗结束,小情侣回屋房门一关,才哭唧唧地一诉衷肠和后怕的吗?!

    傻孩子怎么就当场放声大哭起来了?!

    这是不是太没有危机感了?!

    人封应还在呢!他们又被偷袭了怎么办?!

    容子倾当即抬头,谨慎地寻找封应的踪迹。

    一眼就看到方才占尽上风的魔尊飘在半空中,似乎没有乘胜追击打算,而是垂着一对红眸,脸上表情肃穆,不知在想着什么。

    蔚椋呜噫呜噫,虽然在道侣的怀里哭得像个傻狗,但对外界的警觉并没有放下,同样的错误,他不会犯两次。

    他感知到容子倾的动作和担忧后,抬手按了把容子倾的脑袋,手掌按在道侣颤抖的背脊上,呜呜道:“我盯着他,别怕,定不会让他再伤到你,呜……”

    说着寒渊也重新飞到他手里,硌在容子倾后背,显然做好了随时应战的准备。

    容子倾“……”虽然这副爆哭的样子,让蔚椋说的话很没有信服力。

    但好大儿的脑回路向来也不是常人能预测,指不定等下封应杀上来了,傻孩子真的会边哭边冲出去干仗呢?

    #眼泪还能用来发射豌豆射手!#

    真的是不管什么样沉重刺激的场面,只要被蔚椋一打岔,就会气氛全无。

    他的胸膛一片湿润,还能听到剑修专心又让人觉得莫名好笑的哭声——

    “容子倾,我实在有些伤心,呜……等我哭完,就去杀了封应。”

    “呜呜呜……往后我绝不会让他出现在你百里之内,呜。”

    “此战过后,我便进阶元婴,早日化神,在渡劫期等你……呜呜……”

    容子倾:“……”

    #不,别的还好说!只有在渡劫期等他万万不可!#

    #他不想在有男朋友的情况下,还做几千岁的老处男啊!!!#

    容子倾感觉他的神经,已经被蔚椋这一年来带给他的社死洗礼,给锤炼的无比强韧。

    他现在就像和儿子一起手拉手过马路,差点被大卡车碾了的爸爸一样,虽然自己也很怕,但是看到孩子哭了,就为父则刚,自己的怕和尴尬完全被压下去了。

    至少蔚椋哭了,是因为怕他会死,怎么不是甜蜜的负担呢?

    容子倾心里软软的,伸出还有点颤抖的手,摸上蔚椋的后脑勺,一点点地抚顺下来。

    道侣二人像两只受伤的小猫一般,在战争停滞的间隙里,簇拥着彼此,舔舐伤口。

    而在两人身侧……

    闻千寻受到战况波及,为了保护某个筑基期的柔弱法修,在地上滚了一圈不说,还被某废物道侣踢得胯骨都快错位,一抬头又见狗男男抱头痛哭……

    闻千寻:……晦气啊啊啊啊!

    他揉了揉脑袋站起来,憋了一肚子气,抬头看向封应,突然意识到了封应会偷袭容子倾的不合理之处。

    闻千寻皱着眉,没好气地叫道:“封应,你到底在搞什么鬼?”

    他和封应的关系如今说来微妙,他记得封应对他当众的侮辱,也清楚自己曾与封应立下婚约戏言,有因果牵绊。

    但除此之外,他也感恩封应曾经出手救他,为他重塑草木之身。

    就如同他和颜以则的恩怨不可一言蔽之那般,他对封应也一样无法说清是敌是友。

    如果封应之前对他的侮辱,是出于情.欲,甚至当众与他双修,他兴许会彻底与这人恩断义绝,但封应那时的行径,却更像一种恶作剧。

    闻千寻能容忍容子倾在斗法时肆意触发他的炉鼎,就也能容忍封应那时的所作所为。

    至少封应没真拿他怎么样。

    因此闻千寻只把他和颜以则当做一类人,不论这些人比他强大多少,都是他甩不掉的因果,也是可以断的情债。

    封应听了闻千寻的叫唤,这才缓缓转移视线,看向地上那天生炉鼎的分身,笑道:“弄什么鬼?如果不是他们身上本就有鬼?本尊何必多费工夫?”

    “我今次算是弄明白了……果真如此,这天道,这方世界……”

    封应红唇越咧越大,本还在呢喃,慢慢地笑容却变得几近张狂,音量也越来越响。

    “太有趣了,蔚椋、容子倾,你们当真有趣……谁能想到呢?就连水月自己也想不到……”

    “哈……哈哈哈……”封应说着说着,失控一般狂笑起来。

    “我就说那老家伙还没到该死的时候……原来不是天人五衰,哈,哈哈哈……这老天真是个……狗东西!”

    他笑得眼泪都掉了出来,身子止不住地后弓,几乎下腰成一个拱形,双眼对着天空像是质问又像是嗤笑。

    闻千寻实在受不了这些狗一,个个都见天地发疯,一会儿骂着骂着心魔了,一会儿打着打着哭了,一会儿笑着笑着的也哭了。

    没一个正常东西!

    被师兄归并到狗一行列里的蔚椋依然在哭,眼泪哗哗地流,容子倾越是拍他的背,他越是两眼一湿,豆大的泪珠往外窜。

    男朋友本就不聪明,现在还哭成了个大傻子,让容子倾只能以弱弱的筑基之躯,承担起两人份的脑力活动。

    他努力冷静下来,开始思考眼下的情形,脑海中抽丝剥茧,瞬间就从闻千寻和封应的对话中,捋出了思绪。

    他抚着嗷嗷哭泣的大白狗男友头顶,抬头道:“九厄魔尊,你方才是故意对我与蔚椋使用杀招……”他眼中精光一闪,“你在试探什么?”

    封应已笑得自己倒挂在空中,眼泪直直落到地上。

    此刻听了容子倾的疑问,他笑容顿时一收,翻了个身落到地上,眼中再无泪光,只有审视。

    “容子倾,你真的很敏锐,也很聪慧,本座之前就注意到了……”

    他向容子倾凑近半步,金衣修士的怀中顿时冒出一颗双眼通红的脑袋,杀气凛凛地望着他。

    蔚椋眼里两行泪,呆呆抽噎一声,寒渊倒是瞬间抬起,稳稳架在封应颈侧:“滚。”

    贴着容子倾的肌肉已全部绷紧,显然这人若再要靠近,他哪怕没能止住哭,也要杀上去了。

    容子倾:尴尬,问就是极度尴尬.jpg

    他一把按着蔚椋的脑袋,又放回自己胸口:“哭着吧,魔尊没想真杀我们。”

    “哦。”蔚椋不情不愿回了一声,埋回老婆香香暖暖的胸口,继续呜呜哭。

    人生头一回哭,他实在不知这情绪要怎么止住。

    且容子倾每每哭泣,他总会哄上许久,还觉得道侣哭得十分好看,想来他若是哭泣,容子倾也会这般爱护他。

    那多哭哭也没什么关系。

    容子倾摸着他脑袋的手,也确实很温柔。

    喜欢。

    蔚椋埋胸归埋胸,心满意足地哭归哭,剑还是没收回去。

    封应在剑锋下避让了下身子,那剑锋却如影随形贴在他的颈侧,他轻笑:“嗤……”

    也就干脆不躲着了,他直接顶着剑,对容子倾道:“你似乎知道很多事情?早在执天宗时,你就知道本尊来头不小,对我有些畏惧;游历的时候,你也总是在观察所有人;而现在,在知道我是魔尊之后,你反倒不怕我了……”

    “你身上有许多秘密……”封应伸手掐点,带着漆黑图腾的指尖翻飞片刻,又松开了,他遗憾道:“可惜什么都测算不出……你心防过重。”

    他笑道:“看来你的秘密还不小。”

    容子倾心头猛地跳动几下,几乎可以算是下意识的应激反应。

    不论他来到云水界已经多久,周围的人对天外来客又是多么习以为常,他总是很恐惧自己的身份会被他人察觉。

    并且……他不仅仅是单纯的“天外来客”,还是曾写下这几人的“作者”。

    容子倾完全可以想象,对于信奉“我命由我不由天”的修士们来说,一个寥寥几笔就能摆弄他们命运的作者,有多么招恨。

    蔚椋感觉到容子倾的紧张,眼泪微微收起,喉咙口滚了滚,抬头问道:“容子倾……”

    容子倾没等他说完,就连忙把白花花的脑袋又往自己胸口一按。

    别问了椋哥!再问是不是又要发吻了?!

    他稳定了下心绪,露出无懈可击的笑容道:“秘密既然是秘密,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能让九厄魔尊都测算不出,说明我有几分本事。”

    封应顿时笑了起来,嘲讽道:“你若觉得这是本事,本尊也不反驳,毕竟天道要搞谁之前,总会多给些甜头,不是吗?”

    他抚掌笑道:“只要你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些秘密,哪怕漱玉剑尊从仙界飞来此界,也不可能探寻出一星半点你的过往。”

    他张开双臂,几乎要疯子一般转圈圈,大笑道:“多厉害,多有趣?嗯?就连蔚椋,只要他想,他也能用出接近渡劫的力量,哪怕是破碎虚空,估计都能做到……”

    “金丹期啊……蔚椋只有金丹期!”

    他眼中闪着血红的凶光,视线焦灼在白发剑修的后脑勺上,盯了半晌,突然索然无味地一笑。

    “你们真以为单凭他那点灵力和剑气,能三番五次死本尊分身?”

    “本尊纵横三界千年有余,什么样的天才不曾见过?就算是水月魔尊和漱玉剑尊压制境界到金丹期,想要杀死本尊也得耗费几日。”

    “就凭他?他凭什么能杀死本尊?”

    对啊,蔚椋凭什么能越阶这么多,好几次杀死一个岁数足有他二十几倍,战斗经验也远胜于他的魔尊分身?

    容子倾一时的哑口无言,心里突突得发慌。

    就算是主角,哪怕蔚椋是重生的,带着上辈子的力量,这挂也开得太野了点。

    这可是个真正的,有逻辑的世界。

    就算世界常常会以满是漏洞的草台班子形象给人惊喜,但这漏洞也大得太过离谱,几乎可以说是在藐视整个修真体系!

    只怪蔚椋平日里实在太稳,似乎不论这人的身上发生什么匪夷所思的事情,都能被自动地合理化或者忽视掉。

    以至于容子倾和这样的蔚椋相处,也常常被这种巨大的安全感和稳定感托住,根本注意不到身边的种种反常。

    现在想来,他为什么会穿书、蔚椋为什么会重生,一切都谜团重重。

    可以说这是因为运气,因为缘分,因为无巧不成书的巧合,一切都是随机抽取幸运儿的结果。

    但……真的有毫无缘由的穿越和重生吗?

    如果,一切并非毫无缘由,而是天道的选择呢?

    那天道,又想从他和蔚椋的身上得到什么样的“报偿”?

    容子倾薄唇抿紧,脸色呈现不自然的苍白,好不容易才停止颤抖的手掌又因为紧张,在蔚椋的后颈处不自然地抽动,手心里洇了薄汗。

    蔚椋蹭了蹭后颈的手,缓缓从道侣肩头冒出一对还有些红,但好歹止住泪水的眼睛,发出闷闷却自信的声音。

    “自是因为,我强。”

    封应:……

    闻千寻:……

    容子倾:……

    第89章 很强,所以可以带你回家。 谁家道侣亲……

    容子倾抱着自家傻孩子无语凝噎。

    ……两啊, 你有听懂封应说的是啥吗?

    #自个儿去边上再哭一会儿,好吗?#

    #乖啊~#

    容子倾此前满脑袋的阴谋论,全被某个沉迷自己强大属性的好大儿给清了个空。

    就像此前无数次他觉得生活不太对劲的时候, 都会被蔚椋强行用四小时亲亲、智障逻辑、土味情话给重启大脑时一样。

    难怪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和恋爱脑睿智谈对象,也会让自己变成个脑袋空空的小睿智……

    于是, 四人相顾无语,品味着所有人和蔚椋沟通时会降临的极致沉默。

    许久后,容子倾才率先回过神来。

    他以熊孩子闯祸后,家长粉饰太平的姿态,一把将便宜老公的脑袋再次塞回胸口, 谄笑着道:“九厄魔尊, 咱们也别绕弯子, 有话不妨直说如何?你既然千里迢迢从溟州前来,又对我和蔚椋做出试探,想必兹事体大。”

    这点上闻千寻也很认同, 他最不耐烦别人来来去去地打机锋,而且封应既然找上门来了, 就代表是封应对他们的所求更多。

    他皱着眉头,轻轻颔首, 道:“嗯, 你把话敞开说, 多个人多份力量, 若真有天大的篓子,我们也能同心协力应对。”

    封应的那对红眸缓缓扫过容子倾和闻千寻的脸庞,嘴唇开合,似要开口, 却突然目光变得极冷,弯唇笑起来,道:“呵……哈哈,同心协力……同心协力,也是你们得利,于我有什么好处?”

    他一个飞身,在几人身前腾空卧倒,手腕放在脑后,双眼看着天空,道:“本尊直接告诉你们又何妨,希望你们有这个命能听,这个世界是……”

    话未说完,天上已是阴云密布,浓黑阴影投在他的红眸上,让那对眸子暗如浸满鲜血。

    “轰隆隆——!”

    闪电在雷层上迅速积聚,似乎只要他再多说一词一句,就会霹雳而落!

    竟是他想说的事,触动到了天机!

    封应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脑袋一转,刚好在半空中和对面几人平视。

    他挑衅地勾唇,道:“还想继续听吗?本座倒是不介意和千寻一同死在这里。反正……”他阴冷地笑着,吞下几个音节,继续道,“我们总要死的。”

    闻千寻抬头看了片刻天色,直到雷云因泄露天机者长久噤声散去后,才收回目光。

    他敛眸思量了一瞬,手指扣上溯鳞的剑柄,道:“那你便挑能说的说,如何规避天道透露天机,不必我们这些小辈来教吧?”

    封应嗤笑一声,显然对此事不想多言,又或是他在观望面前几人的态度。

    闻千寻纤眉微蹙,突然低声道:“封应,你之前说的条件,我应下了。”

    容子倾道:“什么条件?”

    闻千寻瞥他一眼,道:“他此来本想让我陪他结伴同行一年,一年之后,便告诉我分身独立之法。”

    当然,用同行是美化后的说法,封应作为一个魔修,说起话来不堪入耳,提出的条件也更加赤.裸,但这些就没必要说给容子倾听了。

    他隐去这段,又改成传音,道:“我本还在犹豫,拿不定主意是否要应下这事,但如今看来,他所知之事涉及天机,当世除他之外,恐怕无人知晓更多。”

    “此事还牵扯到你与蔚椋……”他缓缓吐出口气,叹道,“我和蔚椋的关系本就千丝万缕,于你我也欠了不少人情……”

    “这些都值得我试上一试。”

    闻千寻虽然只隐晦地说了“同行”二字,但容子倾作为小说的作者,自然知道封应的尿性。

    他不太认同闻千寻的行为,八字眉皱了起来,把本就深邃的眼窝勒得更深。

    可还不待他传音劝阻,闻千寻就轻轻一笑,探手拍了拍他的肩头……没拍上,因为蔚椋的手提前垫在了容子倾肩上,闻千寻差点直接拍上蔚椋的手!

    闻千寻:“……”真是见鬼了!

    他暗暗磨了磨牙,道:“反正不必担心我,你们这对狗道侣尽管谈情说爱去,烦心的琐事,自有师兄帮你们操心。”

    容子倾一愣,喃喃:“……闻师兄。”

    他实在没想到闻千寻会在这时候拿出师兄的架势来。

    分明闻千寻此前一直厌恶蔚椋,如今或许也只是爱屋及乌,因他这友人才庇荫蔚椋几分。

    可不得不说,这样敢作敢当,还爱护幼者的闻千寻,让容子倾想到了另一本《貌美师弟》里的闻千寻。

    他们从本质来说,确实是同一个人。

    都是闪闪发光的剑修。

    闻千寻看着容子倾傻楞的样子,洒然轻笑,视线流转向封应,道:“但我也不平白答应你的邀约,我有条件——你需要与我签订契约。”

    他将条例娓娓道来:“这一年内不论发生何事,我都不会离你而去;同时,你对我提出的问题,除非天道不允,也得有问必答。”

    “你若同意,我们现在就能立下契约,我跟着你启程上路,如何?”

    他对上封应,不论地位还是修为都处于下乘,气焰却十分嚣张。

    仿若一坛启封的美酒,映着艳红天光,散着粼粼醇香。

    任何人只是路过,都会被酒气灌醉,沦为阶下之臣。

    封应自然也是如此,他露出饶有兴味的笑容,道:“你真想明白了?”他缓缓凑近半步,唇瓣几乎贴在闻千寻的耳边,低语:“……你可知,本尊会对你做什么?”

    闻千寻后退半步,避开黏腻的呼吸,但也没有生气,只是冷淡道:“我已说过,不论你做什么。”

    “一年内,你想要什么,大可自己来取,我不想要什么,我自会抗争,你若没有意见,便现在与我签订契约。”

    他勾唇嘲讽:“尊驾听明白了吗?”

    封应听得一清二楚,也对闻千寻提议的契约兴趣十足。

    他刚刚才因为探清世界的真相,而对这世间万物索然无味,只想回到谷内独自等死。

    那心态有颇点像他刚被漱玉那群人关进九阳谷时一般。

    ——镇压进封印里,也就等于彻底断了仙途。

    魔修的修真之路本就千难万难,封应曾历经艰难险阻,踩着尸山火海才到半步飞升的强度。

    若当年他和水月那两人再多屠小半的云水界,便能顺利渡劫,飞升成仙!

    可偏偏只差这临门一脚,三千年的求索全都付之东流。

    当时封应消沉了很久,但他无所谓这些时光,因为他还有极度漫长的岁月可以荒废。

    渡劫期修士足有万年寿命,之后的七千多年,他都将在这没有魔气、没有灵力、没有旁人甚至没有寸草的封印里,忍受孤独、弱小、甚至是饥饿,腐烂地度过。

    那时他在九阳谷内沉寂了足足百年,之后才慢慢拾起一点兴趣,扔了些许皮肉去结界外,作为分身到处游荡。

    没了飞升的指望,他懒得作恶,也不屑行善,就像世间的游魂一般,不参与万事万物的生长,也不认同事物生发的规律。

    他只是沉默地看着一切,直到,他遇见了闻千寻。

    ——一个和他一样,天生圣体,也天生残疾,还背负奇怪禁术,被什么人暗算着的小炉鼎。

    封应久违得感到有趣,就像看到了三千年前的自己。

    很喜欢,也很讨厌,想看他毁灭,也想看他生长。

    而此时此刻,被闻千寻提出结缔契约的封应,突然就回忆起了他初见闻千寻时感到万物骤然一亮,生命再次流转的感觉。

    ——既然世界注定走向崩塌,那他为什么不把这个漂亮的小炉鼎留在他的身边,直到死亡,直到毁灭。

    他们一样残缺,也注定契合彼此。

    封应轻轻一笑,快速画了个契约,递到闻千寻的身前:“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怪本尊对你……”

    闻千寻轻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语,随手往法阵里滴入鲜血,契约当即成立。

    这一年内,他生死自负,封应也需要对他知无不言,他们的一言一行都会受到这份契约检束。

    很公平的交易。

    三言两语之下,闻千寻的人生刚刚脱离一道关卡,又将走上另一个弯道。

    #不愧是核心主角#

    #就没个消停的时候#

    容子倾叹气一声,但会有这样的展开,不仅仅是所谓“剧情之神”的推动,也是闻千寻性格造就的自我主张。

    这是闻千寻注定会踏上的路。

    容子倾现在脱离作者视角,走进角色们的人生,成为了闻千寻的朋友,就再也不能从高高在上的角度,去评判闻千寻现在所作所为,是正确还是错误,是理智还是冲动。

    他只能祝福他的朋友,理解闻千寻,帮助闻千寻。

    容子倾对此没说太多,但还是操心地往好友手里塞了几个高阶防御法器,传音给了几句叮嘱。

    闻千寻接过他的心意,在对上封应时略显挑衅的笑容,在面对容子倾时,便满是真切的欣喜。

    他挑眉轻笑,唇红齿白:“多谢,容子倾。”

    封应看着两人眉来眼去,心里不太高兴,他对闻千寻不是没有占有欲的,相反还在某些地方有非常强的独占欲。

    闻千寻作为炉鼎,封应不介意小家伙和别人双修,却不能容忍闻千寻把他晾在一边不搭理。

    某老魔尊当即使用起了他的契约特权,挤到容子倾与闻千寻中间,腻在自家小炉鼎身上,道:“来,抱一下,千寻。”

    容子倾:“……”从未想过自己还能沦为几个攻争风吃醋的对象。

    #真的是狗一!#

    #和那些跟牙刷吃醋的疯狗有得一拼!#

    闻千寻毫不意外封应的直白,并且只是抱一个,他也不算太抗拒。

    他抬头看着眼前的封应,这人哪怕双脚离地半飘在半空中,也没比他高出多少,身材更是腰细腿软,不比姑娘强壮太多。

    他上下打量了转眼前之人,笑道:“好啊。”坚实的双臂便微微用力,一个打横,把封应抱进了怀里。

    容子倾:!!!

    #哇哦,千千突然好A!#

    封应在闻千寻的怀里,眼睛眨了眨,显然也有些懵逼:“?”

    两人体型本就接近,封应作为攻里的十级残废,本来就剑走偏锋,方方面面全都和传统强攻有很大的区别,现在被闻千寻抱在怀里,更是突然0了起来。

    #也,也挺好嗑的#

    虽然容子倾还是想象不出笔下的攻们长出皮燕子的模样,哪怕封应的保温杯无法起效,但……

    下克上,正克魔,炉鼎攻X养胃受,怎么不算时髦元素叠满呢?

    混邪杂食人容子倾瞬间逆了自己写下的cp,觉得这也可以啃一口,回头可以用这些属性开一篇新文。

    而闻千寻抱着封应,也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地方。

    他的手掌此刻放在封应的后腰上,触感非常奇怪,摸到的地方仿佛全是软肉,底下空空一片没有骨头,只在比较深的地方,能探到一点点凸起,有点像骨鞭的形状……

    简直就像是封应的五脏六腑全都被掏空了,只用来供养这把骨鞭一般。

    难怪这次的封应看着完完整整的一个,残疾之处竟是内里。

    ——真是个怪物。

    闻千寻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睛,结结实实地抱着封应,就像抱着只乖巧的大猫。

    他心里却是借此猜测起了魔尊究竟有什么软肋。

    之后还得相处整整一年,他总得抓些这人的把柄在手里,才能保证自己过得舒坦些。

    封应初时被闻千寻抱着还觉得有一些些的变扭,但窝进小炉鼎满是香味的怀抱里后,他立马就喜欢上了。

    谁抱谁不是抱呢,这样也很好!

    他晃着光板的脚丫子,脑袋也笑盈盈靠在了闻千寻肩膀上。

    那模样确实有几分小娇妻的味道,不愧是原文里最不要脸,强力自荐要做闻千寻老婆的攻四。

    封应享受到了他应有的福利,心情也好了许多,挥着满是图腾的嫩白手掌,道:“千寻,你之前说要回执天宗取魂灯,现在就动身吧。”

    显然迫不及待要和闻千寻过属于“残疾人”的二人世界去了。

    闻千寻对此没有意见,甚至还挺喜欢这种高效的行为作风,他和容子倾蔚椋二人告别几句之后,就和封应踏上旅程。

    临别前,封应躺在闻千寻的怀里,额外对容、蔚额外提点了句,道:“这一年里,你们要是还有什么未尽之事,都撒手去做,一年之后……”话未说完,天上的雷声又隐隐响起。

    看来有关世界根本的话题,是一句也不能说,那之后便看他的心情,慢慢透露给闻千寻吧。

    封应啧了一声,看着天空嫌弃地摆了摆手,便和闻千寻离去了。

    两人走后,蔚椋在容子倾怀里,看向封应被闻千寻抱着离去的身影,突然召唤出寒渊,跃跃欲试,想给封应扎个透心凉。

    他可没忘记方才封应差点用阵法杀了容子倾的仇。

    这不是第一次了!

    寒渊剑身上的剑气和杀气越来越盛,容子倾一下子就注意到了,连忙七手八脚地阻止自家男朋友的行为。

    先不说封应刚才那么做是为了试探他们,并且上辈子的封应也确实和他们夫夫俩有仇,死不足惜,但……蔚椋这一剑飞出去,能把和封应公主抱叠叠乐的闻师兄也直接戳死!

    在一通手忙脚乱,亲亲抱抱的安抚后,蔚椋才算是冷静了下来——当然,最有可能的情况是,眼下封应已经离开了他的攻击判定范围。

    蔚椋瞬间红名变绿名,不仅不想杀封应了,就连封应的存在也立马抛之脑后,把脑干缺失的伪人特性表演得活灵活现。

    他又握起寒渊,道:“容子倾,我如今真的很强。”

    容子倾刚为了安抚杀性大起的男朋友,而与之昏天黑地地亲完。

    如今蔚椋再次异想天开,他不仅一脸口水,还一脸问号:???

    #椋哥,你怎么又捡起这个剧本呢?#

    #why?#

    #是什么又刺激到你了?!#

    蔚椋一板一眼道:“我需要几枚灵石。”随后从容子倾的储物佩里掏出上品灵石,握在手里,吸收、吸收、吸收……

    蔚椋:灵力值+++

    几枚灵石很快黯然失色,蔚椋体内灵力充盈许多,他认认真真道:“我现在可以破碎虚空,带你回家。”

    话音刚落,他便他提起寒渊,毫不犹豫地对着前方一劈。

    一道空间裂隙出现在他们身前!

    容子倾:o0o……?!!!

    容子倾还没来得及吸收蔚椋话里的意思,就见眼前剑光一闪,然后蓝星的高楼大厦突然出现了!

    就在空间的另一头,他的眼前!!!

    #这合理吗?!#

    #这是什么跑火车的剧情?!#

    前一小时还哭哭啼啼,前一分钟还在疯狂亲亲的道侣,突然轻描淡写开辟了空间,说要带他回家?!

    蔚椋到底在想什么?

    不……这通道真的能通人吗?他不会一走进去,就被搅成一团烂泥,魂飞魄散了吧?!

    容子倾目瞪口呆,并且以不可名状的畏惧的眼神,看着他的男朋友。

    这一刻容子倾内心的感情十分复杂,蔚椋无法解读,便全当做极致欣喜后的百感交集。

    毕竟他在看到裂隙真的成功开辟后,也觉得十分高兴。

    他能带容子倾回家了!

    回到那个道侣惦念许久,甚至哭着笑着怀念的家乡!

    蔚椋心里得意,胸膛挺起,脸上却不显,仿佛只是呼出一口气般寻常地握住道侣的手,道:“我很强,空间裂隙十分稳定,走,我们回蓝星。”

    容子倾:……

    这不是很强的问题,这是强到天道借你的力量,你拿来破碎虚空的问题啊!!!

    蔚椋是为什么觉得他一个金丹期,能合理用出这么强的实力啊?!

    容子倾压根不敢跟蔚椋进什么裂隙,生怕天道之后就来找他讨债!

    他尽了最大力气站在原位,没有被蔚椋拉着乱跑。

    他满头大汗道:“椋哥冷静,冷静,你再强也不可能两个月前还不能劈开的稳定空间,现在就做到了啊!你不是说你得化神期才行吗?!”

    “这一定有诈!这是天道的阴谋,讲不定就是它把力量借给你,要搞什么事情!”

    蔚椋歪头,道:“天道借我力量?”他稍作思量,“有何不好,它不借旁人力量,独独借我,便是机缘。”

    “走。”他突然一个打横,把容子倾抱了起来,脚步轻快地往裂隙里走,嘴边都勾起了浅浅笑意:“我想带你回去已有许久。”那动作和神态和闻千寻一模一样。

    #不愧同为某魔尊的分身!#

    其实方才蔚椋从封应手中救出容子倾后,就觉得自己的力量似乎可以随着心念转变而变强。

    在封应指出他现在或许连破碎虚空也能用出来后,蔚椋更是冥冥之中就有了这样的感觉。

    如今一试,果真如此。

    他的道侣很聪明,也总是会想得很多,考虑很多,哪怕回家的道路就在眼前,也会举足不定,担心颇多。

    但蔚椋只想让容子倾高兴,让他的道侣实现惦念许久的心愿,越快越好,越近越好!

    那个小世界很安全,很美好,有很多很多读者,有很多很多人喜欢他的道侣,也被他的道侣所喜欢!

    容子倾就应该拥有世上最好的一切!

    蔚椋因为想象到容子倾即将迎来的快乐,而兴奋不已,洁白的脸庞都泛起薄粉,马尾在跑动中一晃一晃。

    清浅的笑意回荡在脚步声中。

    “回家吧,小作家。”

    裂隙在金白两色交缠着没入后,便闭合消失。

    下一瞬,嘴角带笑的剑修,和风中凌乱的游子便出现在了蓝星的上空。

    稀薄的灵力,不太丰沛的绿化,满目的高楼大厦和科技产物……

    容子倾在蔚椋的怀中愣愣地看着这一切。

    他真的……回来了。

    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回来了,回到他的世界,他的城市?!!!

    然而欣喜和惊讶不过一瞬,惨叫便响彻天空!

    “啊啊啊!!!蔚椋!!!”

    “隐身咒,隐身咒啊啊!!!”

    “不要靠近飞机!!!!”

    “我不想上明天的社会新闻啊啊啊——!!!”

    第90章 小情侣回蓝星啦! 在被创造出来的地方……

    “咔哒。”

    门锁发出轻响, 防盗门向外拉开,洒满阳光的木地板跃然眼底。

    容子倾和蔚椋先后踩过门外的地垫走入玄关,咿咿呀呀带上屋门。

    电子锁发出久违的机械啮合声, 窸窣轻响后, 屋内和屋外的空间彻底隔绝。

    两人立在一间密闭的小房子里,四十来平的一居室, 厨卫俱全,是容子倾穿书前住的出租屋。

    虽说莫名其妙就被蔚椋带着穿回来了,一切变化都突兀得不合常理,但既来之则安之,容子倾第一时间想到的落脚点就是这里。

    他从门把手上收回用来撬锁的灵力, 没办法, 谁让他是魂穿的, 身上没钥匙。

    屋里的情况他刚才在门外用神识探查过,倒像是一直没人居住,屋内陈设和他租住时一模一样, 就连他的手机和电脑都静静地放在桌上,地板和陈设表面沾了薄薄的灰。

    像是被时光一不小心遗忘了似的。

    容子倾对这里有些怀念, 熟门熟路地从鞋柜最下面踢出他日常穿的拖鞋,送到蔚椋脚底。

    然后他又自己翻了双冬天的毛绒拖穿上, 带着蔚椋往屋里走, 顺便一个响指给屋子施了清洁术, 将灰尘全扫了。

    两人一路挂着隐身咒御剑回来的, 身上还穿的云水界的服装,大修长袍和高马尾和蓝星不太协调,也显得小小的一居室有些局促。

    容子倾便拽着蔚椋进卧室,翻了衣服给两人换上。

    衣柜里也全是容子倾之前留下的衣服, 蔚椋和他身高没差太多,但五厘米也刚好差了个号,他的衣服蔚椋穿着有点紧凑。

    T恤套上后,剑修胸部和袖口的肌肉都被衣服勒得鼓鼓的,月白色臂钏露了出来,还有脚踝骨也没能被长裤遮住,白里透青鲜明地凸出。

    容子倾又让蔚椋把长发散了,搭在身后。

    少年剑修换上了蓝星的土著服装,正有些好奇地捏着身上猫咪印花T恤的领口,垂着眼帘打量衣裤和脚上的猫耳拖鞋!

    活脱脱一个现代版的长发美男新鲜出炉!

    尤其是那股呆呆的年下感,简直让容子倾感觉自己拐了个清纯男大回家!

    某小黄人作家的xp瞬间被点爆。

    像他这种要弯不弯,要直不直的微男同,真的很喜欢这样略带一点柔美气质,但其实方方面面都很强的男人。

    既能满足慕强心理,又不会太有压迫感。

    容子倾越看蔚椋这身行头越喜欢,这和穿着男友衬衫的男老婆有什么区别!

    他没忍住当场小啵了一下漂亮小男友,没敢大啵,不然蔚椋真被撩到了,那亲亲就是一个小时打底。

    ……倒也不是不能和蔚椋这么亲,但眼下他刚久别回故里,还有许多事情要捋顺。

    他松开男朋友被啵红的嘴唇,自己也随便套上两件衣服,两人又手拉手去了电脑桌前。

    容子倾穿越之前最后待的地方就是这方桌椅,桌面上一切如故,甚至连他昏睡前握在手心里的纸条都蜷曲在桌上。

    唯一的变化就是,他的“躯壳”不见了,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其实仔细想想这也正常,毕竟他穿越也有好久,家里都积灰了,如果他的壳子还在,多半属于植物人的状态,早就被饿死了。

    桌上的手机被空放太久,已经没电了,容子倾给它插上充电线,扔进蔚椋手里,告诉好大儿等电充满了,能开机拿来玩。

    蔚椋点点头,坐在容子倾给他搬来的沙发上,双腿盘起,以修士打坐的方式端端正正地陷在软垫里。

    看着有点违和,又似乎还挺怡然自得的。

    某单细胞傻剑修总能把一切不合理的东西给合理化,在任何环境下只专心地做自己,出离得稳定。

    此刻蔚椋拿着容子倾的手机,看着手机屏幕上不断变化的充电画面,并不是很好奇,也不是很想玩。

    实际上他对整个蓝星都不好奇,只在看到容子倾衣柜里的衣服时产生过些许想要探究和打包带走的想法。

    哦对了,他看着容子倾换上抽屉里的平角内裤后,也跃跃欲试想换上,但容子倾咋咋呼呼地禁止了。

    他很遗憾,也不太理解为什么外面的衣服可以给他穿,亵裤就不行。

    他的神识至今还在看着抽屉里那堆内裤,总觉得每一条都很可爱。

    但面瘫也有面瘫天生的过人之处,只要蔚椋不说出内心的想法,别人就不会知道他在一本正经做什么变态的事情。

    容子倾只看到自家男朋友探着淡蓝色的灵力丝,圈到他的手上,视线落在他身上,安安静静地玄学贴贴。

    #好宝宝,又乖又养眼#

    容子倾大吸一口精神食粮,这可不比在网上看男妈咪擦边视频振奋人心!

    他心里简直有一万个带蔚椋在老家游玩的计划呼之欲出,包括好久之前想过带人体验童年的游乐场!

    但愉快玩耍的前提,他们在蓝星能正常地生活。

    容子倾也要查一下他离开的这一年里,周围发生了什么转变,比如……他还算是个活着的人吗。

    要调查这一切,网络和聊天软件就是最佳渠道。

    电脑显示屏亮起幽幽白光,将两人的四只眼眸照得透亮。

    容子倾进入熟悉的工作场所,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眼皮下意识地耷拉起,大半遮住眼瞳,肩膀也松弛地垂下,以一种非常舒适的姿势坐着,像是在树杈上打盹的小猫。

    蔚椋见了,又想把这一套东西也搬回云水界了。

    和容子倾的漂亮内裤们一起。

    容子倾尚且不知他的男朋友,已经生出想把这间屋子搬空的想法。

    他认认真真开启专注模式,手指按着鼠标轻巧地点击几下,登上文学网,输入账号密码,翻看他的作者后台。

    他没什么亲朋好友,因此比起社交软件,他最关心的是他的作者号,他的小说,他的读者们。

    主页显示他最后更新的小说是《貌美师弟他有千层套路》,进度卡在倒数第二章,更新的时间是他穿越的前一天。

    他注意了下屏幕角落的日历,发现两边小世界的时间流速相同,也就是说他已经断更一年多了。

    他又看了看站短,发现责编给他发过几条催更短信,倒是预想中的小说解v通知没有看见。

    《貌美师弟》的小说评论区倒是让容子倾有些惊讶,没想到他断更一年,读者们还都挺友好的,基本都是友善催更,或者嗑cp。

    翻了好几页都没看到有人骂他。

    是网站出了什么新规,让读者不能喷人了吗?

    容子倾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也不是他犯贱喜欢被人喷,但他又是一声不吭消失,又是断更一年的,没道理不被喷啊。

    更别说他还是从第一本小说起就被黑过来的作者,从前别说是断更,就是生病挂请假条都会有人进来幸灾乐祸,祝他狗带,当然帮他喷回去的天使读者数量也更多。

    但从没有哪次像这样风向一边倒,还是倒向乌托邦一样海内升平、举世皆友的情况。

    容子倾都有点怀疑编辑是不是把他的讣告发出去了,所以黑粉们也稍微讲起了人性,死者为大,没再捡着他的岁月史书找茬。

    他带着满腹的疑惑又登上企鹅和小绿,先看了看编编这一年里给他的留言,内容和站短里的差不多,就是催稿加几句询问,应该是没发现他人间蒸发了。

    容子倾又切到小绿,找上一个远房亲戚试探几句,顺顺利利地确认了“容子倾”这个身份依然存活着。

    他和亲戚们关系都淡,和直系亲属更是全闹翻了,一年杳无音信都无人问津也正常,但如果他真的寄了,总得有人收尸,亲戚们不至于完全不知情。

    容子倾的八字眉微微皱起,眉心在屏幕的照射下,折出一道浓郁的阴影。

    他轻轻揉了揉手腕,又晃动鼠标,点开另一个聊天框。

    对面刚好噼里啪啦跳出了几行字。

    【今天坑了吗】:宝宝,你终于出现了!!!

    【今天坑了吗】:这一年你去哪儿了?!是进山里当和尚了吗?!

    【今天坑了吗】:【死鬼还不回消息.jpg】

    这是容子倾在小说圈里关系最好的,交往最深的一位码字搭子。

    对方是个热情爽朗的妹子,言频耽频都写,两人的友谊从五年前容子倾刚入圈起,一直延续至今。

    容子倾被喷的差点封笔的那段日子,也受到“坑了”妹子的许多鼓舞和帮助。

    两人的交流虽然局限于网上,但容子倾已经把她当成自己最好的朋友,并且也在聊天软件上向对方开放了最高的好友权限——隐身可见。

    因此时隔一年他再次上线,“坑了”才能第一时间发现,并且对他进行消息轰炸。

    一回老家就受到好友关怀,容子倾高兴地立马翘起嘴角,手指敲打键盘的声音也轻快如小鼓。

    【薄荷玫瑰】:嘿嘿嘿,这一年现生出了点事,很忙,暂时小小地回归一下,先把坑填了!

    【薄荷玫瑰】:【英雌归来.jpg】

    “薄荷玫瑰”这网名是容子倾在中二期取的,后来一直没改,就沿用至今了,他在蓝星的笔名也是这个。

    坑了是天天日万的超级触手,打字速度也不是一般的快。

    【今天坑了吗】:怎么了,你家人又找你麻烦了?

    【今天坑了吗】:不会是把你抓回去配种了吧?!

    【薄荷玫瑰】:太太,话糙理不糙,你这也……

    回虽然是这么回的,其实容子倾心里暖得不行,恨不得去给他的好基友的文下面扔几个最贵的礼物,以示感动。

    他在蓝星也只有这么个的好朋友,会真心实意地关心他了。

    他轻轻一笑,又见对面发来消息:

    【今天坑了吗】:哦对了对了,宝宝,你别再用大女人表情包啦~

    【今天坑了吗】:今年的风向又变了,不流行这个了,群里也有点抵触这些,之前有两个写言的宝宝,还因为文里强行用女词被挂了,耽就更别说了,你之后也小心点哦。

    容子倾:……

    #啊?咱们网文圈,还真是善变呢#

    现在网络日新月异,任何一个圈子的风向都一会儿一个样的。

    或许是文字具有一定的表率力和感染力的原因,哪怕只是作为娱乐作用的网文,也总是会因为其公开度而被推到风口浪尖。

    在容子倾穿越之前的那会儿,还因为某女性用户占比绝大多数的app的流行,让女权主义盛极一时,甚至攻击性也极强。

    他和“坑了”所在的作者小群里,也经常会有作者们发大女人表情包勉力自己。

    可以说是玩梗,也可以说是某种程度的上的意识觉醒。

    容子倾应该是群里唯一的男写手,反正大多数群友都不知道他的性别,他就也混在其中,跟着女孩子们一起发这些表情,玩表情包接龙,就像玩梗一样。

    平日里他也会顺便听听这些女性作家们的观点和言论。

    毕竟他是在女频混饭吃的,男女两性本就因为社会规训和一些天然的差异,导致彼此之间具有隐藏的侵略性和对立性。

    容子倾在没有踏进圈子的时候,感觉不到这些冲突,但后来身处风口浪尖,他才慢慢懂得谨言慎行,在圈子里隐匿自己的性别,也尽力理解读者和女孩子们的雷点。

    哪怕有点矫枉过正,他也提起十二万分的小心去对待那些观点和舆论。

    毕竟,他是没有退路的人。

    他一头栽进女频,并以此为生,没人给他托底,也没人能承担他失败的后果。

    他只能在这片陌生的地带隔着模糊的性别、理念、论点,一步步调整自己,迎合读者的喜好,尽可能理解这一切。

    写小说是爱好,同时也是工作。

    好在如今他已经不必太在意这些事情了,两性差异在修真界的区别小到接近于无,他以后也不一定还会回蓝星生活和码字。

    把之前坑了的小说全部收尾,就是他对蓝星最圆满的告别。

    所以容子倾是很感激蔚椋带他回来的。

    哪怕事情发展的有点突然。

    容子倾稍稍处理了下堆积一年的聊天框,随后就把《貌美师弟他有千层套路》的最后一章更新了上去。

    他不是很火的作家,但也有一些忠实的读者,评论区陆陆续续冒出一些熟悉的读者id,一水儿都是“诈尸了”“完结撒花”“太太回来了”的留言,气氛欢快又热闹。

    果然……最喜欢这些小读者们了。

    容子倾看得嘴角高翘,鼠标“哒哒”点着,想要挑几条熟人的评论回复一下,光标落到“回复”按钮上,他又皱着眉头突然叹了口气,亮晶晶的眼眸暗淡了点。

    先不回了。

    他放开鼠标键盘,仰头伸了个懒腰,身子向后靠,椅背自动后仰,让他的脑袋也倒转,刚好能看到他身边安安静静的漂亮男友。

    蔚椋很安静,坐在沙发上像是在发呆,姿势和他用电脑前那会儿比一点未变,手机没打开,只用一堆剔透的眼睛一错不错地盯着他瞧。

    容子倾被看得又心里又是一热。

    他早久被便宜老公凝习惯了,非但不觉得害臊,还有点得意。

    他晃了晃被蔚椋灵力圈起来的手,穿过电脑椅的扶手和沙发去粘男朋友放在膝头的手指尖,肌肤刚刚相碰,就被对方拽着十指相扣起来。

    容子倾明知故问道:“怎么干坐着,不玩手机啊?”

    他说着伸出另一只手,拿过蔚椋手里的手机,开机之后轻巧地点击输入密码。

    蔚椋用神识看着这些动作,视线依然在容子倾脸上,道:“不玩,看你。”

    手机许久没开机,发出一串短信的声音,容子倾拨弄着它,耳朵微微红了,嘴角想要努力下压,还是翘得老高。

    蔚椋见容子倾忙完了,道:“你给颜以则和闻千寻写了小说,为何没有我?”

    他有些期待地道:“没有给我写吗?”

    应该是他刚才更新貌美师弟,顺便修文的时候,蔚椋不动声色把那章的内容也顺带看完了。

    还偷偷地乱吃飞醋了。

    容子倾有些好笑,又有些得意,笔下角色求着自己写他,怎么不算一个作者人生的至高时刻!

    他忙不迭地打开小说app上的《貌美师弟》,翻到“蔚椋”第一次出场的章节,笑道:“怎么会没有你,你可是我最喜欢的好大儿!”

    他教蔚椋怎么翻页后,就把手机放进这人手里,道:“你看,这不是写你了嘛!”

    蔚椋这下终于对手机有了兴趣,视线和神识挪到小小的方屏上,果然在上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他下意识地探出神识想要滑动文字,顿了一下,才伸出大拇指,像容子倾教他的那样,轻轻点击页面。

    电子书自动翻到下一页的内容,蔚椋的手指便开始连点,翻页和玩一样,一页刚出现就继续翻下一页,十几秒就翻完了一整章内容。

    然后他就继续点击页面,看下一章。

    修士的阅读速度本就极快,手机上的文字承载量,对他们来说只要眼睛看到了,就能立即读完。

    蔚椋看别的小说时,还会不太理解故事里在说些什么东西,那些人又为什么要这么做。

    但看到容子倾笔下所写的“蔚椋”,他不仅完全可以理解角色的所思所想,心里也一直弥漫着满足和高兴。

    那个“蔚椋”被师兄们所宠爱,还意气风发地得道飞升了。

    是容子倾在文字里给了“他”很好很好的期望和仙途。

    他看得出来,容子倾很爱他。

    最后一章看完,蔚椋嘴角微勾,牵着容子倾的手,道:“爸爸,你在蓝星真的很想我们。”

    容子倾对蔚椋眨眨眼,他本来等着蔚椋给他点读后感,可现在好大儿的思维发散到哪儿去了?

    他问道:“啊?什么想你们?”

    蔚椋突然深情款款地凝视着他,道:“你此前独自在云水界,便只能借由小说思念我们。”他低头蹭了蹭容子倾的手,轻叹,“幸而机缘巧合,让你也来了云水界。”

    容子倾一愣,脑袋上冒出好几个问号,道:“等等等,你再说什么?你是不是还知道什么内情?”他惊愕道,“我……我难道本来也是云水界的人?”

    #好一个惊天大秘密!#

    容子倾目瞪口呆。

    他就说没有平白无故的穿越啊!

    蔚椋沉吟一声,道:“我亦不知你的身世,但仔细想来……”他开动脑筋,努力思考,一脸睿智,“既然我们一家四口都能从蓝星到云水界,许是我们本就是云水界之人?”

    容子倾:“……?”他突然觉得有点不妙,轻轻地道,“我们,一家,四口?”

    蔚椋点头:“嗯,一家四口,爸爸,我,还有……”他嫌弃道,“颜以则、闻千寻。”

    容子倾两眼一黑,一口气差点没缓过来,道:“停,我我我我确认一下……在你心里,我和你们的关系是?”

    蔚椋道:“爸爸,和崽崽。”

    “再详细点!”

    蔚椋皱了皱眉,组织了下语句,道:“你是我们的父亲,我们是你从蓝星流落到云水界的子嗣,你一直很想念我们,所以才会来到云水界,又对我们每个人都很好。”

    他再次蹭了蹭容子倾的手背,哼唧道:“爸爸,你没有别的崽崽了吧?”

    父亲、子嗣、流落云水界……

    容子倾从来不知道汉字还能以这样的方式排列组合,也从来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这么让人难以理解的句子。

    他脑瓜子一片嗡嗡作响,简直像被天雷狠厉地劈了一道。

    #老子,老子不仅有别的崽崽,还有百八十个别的崽崽!#

    #但有血缘关系的崽崽,一个都没有!!!#

    他雷得外焦里嫩,拳头也有点隐隐发痒,更是不敢想象从前每天狂亲四小时的时候,蔚椋的到底是怎么认定他们之间的关系的!

    #是恋人,就不能是父子啊!!!#

    他一把甩开蔚椋和他贴贴的手以及脑袋,半点不敢沾上,嘴里发出一个善良作者的绝望咆哮。

    “我,我!!!我只有二十四岁,我怎么可能生下,不,我怎么可能有你们这么大的儿子!!!”

    “你到底在想什么啊,两两!”

    “颜以则的年龄比我大十倍,十倍!!!”他咆哮,他嘶吼,他歇斯底里:“闻千寻也是我的四倍!你,你,我就不说你了,我得四岁就生娃!我真是英雄父亲啊!”

    蔚椋被容子倾吼得懵了,他这辈子还没见过容子倾发这么大的脾气,整个人都被骂蔫儿了,脑袋默默垂了下去,手指却又委委屈屈地、悄咪咪地勾容子倾的手。

    他心虚又小声地辩解道:“许是……颜以则和闻千寻是你上辈子与上上辈子的孩子,所以长相也迥异。”

    容子倾:堪比毛利小五郎一般精密的推理!

    #推得好,傻儿子,求你下次别推了!#

    容子倾彻底无语,感觉自己要被气到心梗,但蔚椋能有什么错,孩子是个笨蛋,能怪他吗?

    因此那只勾勾连连示好的手,容子倾倒是没有再次推开,只是任由笨男友拉着。

    两人的手再次相扣,蔚椋小小地松了口气,又低声道:“我本以为你在蓝星也当有四五十岁,现在想来……”

    他十分失落:“我或许并非你的孩子。”

    容子倾:哥哥,你又在低落个毛线啊!!!

    当儿子当上瘾了吗?!

    他的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

    难怪蔚椋之前叫他爸爸叫得那么顺口,对回蓝星也这么积极!

    原来这个超级大笨蛋,真以为自己是在蓝星上出生的啊啊啊!!!

    容子倾真有点受不了他脑子里缺点东西,魔修分身,藐视伦常,百无禁忌的男朋友了。

    他绝望又迅速、精准、毫无语言漏洞地向蔚椋科普了一遍小说圈的行业黑话,并且再三强调,他叫出“崽崽”和“好大儿”这样的称呼,是因为他们是他笔下的角色,没有血缘关系!

    没、有、血、缘、关、系!!!

    经历过这一场通天彻地,持续了将近一年的大乌龙,容子倾再也不敢藏私,继续对自己和蔚椋他们真正的“缘起之事”遮遮掩掩。

    他痛苦且麻木地打开那篇他迄今为止不敢再多看一遍,多回忆一次的《你们五个把日子过好比什么都强》,坦白道:“其实,我最开始写的是这本……”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容子倾像罪犯交代犯罪的前因后果一般,仔仔细细地交代了自己创作两本小说的前世今生,然后就把《你们五个》的存稿导出,发送到手机上,递给蔚椋让他翻看。

    蔚椋接过手机,很快就沉浸在文字里。

    他的阅读速度依然很快,哪怕看的是n.p小皇文,并且他自己还是其中的攻二,也看得面色不改,不到十分钟就翻到了容子倾太监前的最后一章。

    他按灭屏幕,手机的反光上映出他皱起的眉毛,和边上容子倾紧张投来的视线。

    蔚椋眨眨眼,抬头看向身边的道侣,容子倾紧张得“咕嘟”吞咽一声,完全没了刚才和蔚椋吵架时的气焰,满心满眼都是谨小慎微,简直像在等待审判一般。

    毕竟这才是容子倾最不敢向蔚椋袒露的过往。

    蔚椋上辈子受到的苦难、驱使、厌恶,以及最后魔气入体,寒渊剑断的结局,可以说是水月魔尊的阴谋,也同时是容子倾责无旁贷的过错。

    他没能给这篇文章里的蔚椋很好的人生。

    哪怕他之后又写了另一篇文,让那里面的蔚椋成为真正锋芒毕露的天才剑修。

    可眼前的蔚椋,已经成为他男朋友的蔚椋,却真真实实过了十分难熬的一百多年。

    他是亏欠蔚椋的,从始至终,他都有愧于他。

    因此他的紧张也难以避免,哪怕他心里可以确信,蔚椋不会责怪他。

    可他就是想要一个答案,原谅也好,无厘头的也好,或者是一个小电报也行。

    蔚椋就没有容子倾这么复杂的心思了。

    小说看完了就是看完了,他不觉得那和容子倾有什么关系。

    那只是另一个小世界的人,因为某种冥冥之中的牵绊,和他产生了因缘上的关联。

    他在云水界过着枯燥乏味的每一日的时候,他命定的道侣已在另一个世界,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一遍一遍地创造了他,又一次一次地试图拯救他。

    这种感觉很奇妙,但绝对不是不好的。

    如果说不好,那可能也有一点点,他好像变得不那么特殊了。

    因为血浓于水的孩子不可能有太多,可容子倾的“崽崽”却可以有很多很多,光是在云水界里创造出来的,就已经有几十个了。

    还好,他是唯一成为了容子倾道侣的崽崽。

    蔚椋看向容子倾,难得见到伶牙俐齿,鲜活明媚的道侣居然垂着脑袋,眼帘耷得比平日更低,睫毛轻颤,薄唇抿着,看起来心虚又可怜。

    他觉得自己要说些什么来安抚道侣,毕竟自己前面才刚刚弄错了他们之前的关系,惹容子倾生气了,现在容子倾又好像在担心什么。

    该用亲亲来解决吗?

    可那似乎是在“奖励自己”?毕竟容子倾好几次向他这么更正过想法了。

    蔚椋轻轻地吞咽一声,想起《貌美师弟》评论区下那些活跃的言辞,心念一动,道:“太太写的肉,很香,我要做薄荷太太的狗?”

    清冷的嗓音从头顶上响起,容子倾呆呆地抬起头:“啊?”

    他还在等蔚椋给他点关于坦白局的看法,谁让蔚椋对他的文笔做点评了?

    #蔚椋能看懂文笔这玩意儿吗?!#

    还有什么“肉很香”“做太太的狗”这种话,压根不是现实世界里应该说出口的啊!

    太破廉耻了!

    而且笔名……不要当面叫他笔名啊……好奇怪,而且这么说的人是蔚椋就更奇怪了。

    容子倾又是羞耻又是羞臊,脸色立马红了,眼皮也羞红了,眼里水汪汪的。

    他抬着眼睛小声喵喵:“谁要你说这个了啊……你,你对这个,这个……”他戳戳蔚椋手上的手机,“就没点别的,正经点的看法吗?”

    正经?蔚椋疑惑,这不正经吗?

    《貌美师弟》里的内容没有牵扯到具体双修,评论区都在夸肉很香了,《你们五个》的肉理应更香才是?这么说应该没有问题。

    再来,蓝星人没有法力,评论区之人说要做容子倾的狗,多半是无法真的做到的,但是他可以学术法变身,他是真的可以做到的。

    明明言辞真诚,万无一失……

    但既然容子倾说这不太正经,想必确实不够正经,他沉吟片刻,再次开动脑筋,许久后才道:“我有一点疑问。”

    容子倾立马又紧张起来了,捏着蔚椋的手,道:“是什么,你问?”

    蔚椋看着容子倾下意识抿来抿去,抿得又红又水的嘴唇,“咕噜咕噜”一下,才瞥开始视线,道:“为何你不在这故事里?”

    想到文里的蔚椋始终不曾见过容子倾一面,他便有一点点的可惜:“为何你不把自己写进去?”

    容子倾的嘴巴张了张:“……”然后嘴巴又闭上,“……”

    这又是什么问题啊?

    谁,谁会把自己给写进一本皇叔里啊啊啊?!!!

    他又没有未卜先知的能力,知道自己会穿书!

    但这个问题又让容子倾心里有那么点甜滋滋的,他捏着蔚椋的手指尖,紧抿的嘴唇放松了,成了一点点翘起来的弧度:“你想让我也进去,陪文里的蔚椋啊?”

    这回轮到蔚椋愣住了,他不想让文里的蔚椋遇不到容子倾,可若是他的道侣要跑进文里,陪文里的蔚椋……

    想到这种可能,他的心情顿时就不好了。

    他连忙摇头,道:“……”幽怨电报发了一通,才开始说人话,“……他不需要有人陪。”

    “他不是我。”

    “他们都不是我。”

    蔚椋有些急切地道:“你是我的道侣,只能和我在一起,只有我才是你的蔚椋,你不能去陪别人。”

    这都把无口给急成话唠了,容子倾再也绷不住之前那颗七上八下的心,整个人放松了下来,脑袋前倾,靠上蔚椋的肩头,亲昵地道:“小笨蛋。”

    蔚椋被道侣突然依偎过来的动作,弄得心跳噗通几下,喉咙口也滚了滚,像是吻瘾又有点发作了,想把容子倾拉过来仔细亲亲。

    他抿了抿唇,稍稍挣扎,还是选择按捺下来,和道侣安静地贴贴。

    明明他不喜欢做笨蛋,可容子倾有时候这么说,他又觉得很高兴,很欣喜。他伸手抚上容子倾被长发覆盖的后颈,道:“嗯。我是你的笨蛋蔚椋。”

    容子倾失笑:“是,只有你是我的笨蛋两两,只有我眼前的你才是。”

    他抬手搂着蔚椋的脖子,电脑椅左右地晃,也让他挂在蔚椋身上左右地晃,气息飘忽地打在蔚椋耳边。

    他认真地问道:“那你喜欢这样吗?喜欢你现在的道侣,你的道途,你的生活,还有……”

    “你自己吗?”

    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外界的车水马龙变得几不可闻,容子倾的侧脸在夕阳的晕染下,明亮得像另一轮日照。

    即使这些问题蔚椋从没想过,可当容子倾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当道侣的呼吸和拥抱打在他的颈侧,当他们穿着异世界的衣服,在这个小小的,被道侣命名为“家”的地方相拥时……

    答案呼之欲出。

    “喜欢。”

    但又和普通的喜欢不太一样,“它”更多,更多,也更满更满。

    像是能让所有看到的,感受到的东西都变得柔软又生气蓬勃。

    “喜欢遇到你之后的每一天。”

    喜欢现在的自己,喜欢在沅州的小居,也喜欢回到蓝星,喜欢等容子倾金丹后双修再一同飞升。

    “喜欢现在的一切。”

    他突然站起来,灵力裹着容子倾,把人一并托起,随后放在了电脑桌上。

    “我想亲你,容子倾。”他扬起脑袋,看着因为坐在桌面上,比他高出一截的道侣,眼底是不遮不掩的渴望。

    很少能看到蔚椋这么有侵略性的眼神,让容子倾都有种自己会被马上办了的感觉。

    他的屁股似乎硌在了键盘上,一动就发出“哒哒”闷响。

    蔚椋的手搭在他大腿上,因为他穿的是短裤,有些凉的掌心直接与他腿上的肌肤贴在一起,一会儿就被捂得煨烫,让他觉得有点潮潮热热,黏糊糊的。

    明明蓝星现在还没到夏天,但屋内的气氛忽然就变得火热了。

    “你在这里,写过很多‘蔚椋’。”容子倾听到近在咫尺的唇瓣吐出这样的话语,

    随后他的手被搭在键盘上,又是“哒哒”几声,明明是工作时才会发出的最正常的声音,此时此刻却听着有些羞耻。

    蔚椋道:“我想在这里亲亲你。”他黏糊糊道,“喜欢你,我爱你,想亲你。”

    他又向容子倾靠近了一点,试探着咬上了比他高出一点的唇瓣,然后深入进去,落下珍惜又激烈的吻。

    他像是在宣誓主权,又或是抒发满溢的喜欢,来来回回地亲着,把容子倾压在了桌面上,背脊蹭着悬臂式的显示器。

    冰凉发亮的屏幕被体重挤压着变换了角度,成为天然的靠背。

    容子倾尽力跟上蔚椋的节奏,很快就无从招架,整个人软在桌上,呜呜咽咽地承受。

    蔚椋的手扣着他的,按在键盘上,一会儿变换一个动作,“哒哒”声就一直在响。

    曾经挑灯伏案时伴随他度过千百个日夜的声响,成了唇齿相接时的伴奏,暧昧地与啧啧水声融在一起。

    两年之前,容子倾在这张桌面上,一笔一划创造出了眼前的少年,而现在,他在这里亲吻他的主角,紧密地相拥,确定一切并非他的过错。

    确认一切都值得他们去热爱。

    这是他从笔尖流淌出去的奇迹。

    “啪挞”一声非常细微的声响。

    那张书写着“蔚椋”二字的小纸条落在地上。

    落在小小的出租屋里,拥吻道侣的脚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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