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臭。”秦栀瘪了瘪嘴,把他推开。
又低头悄悄嗅闻自己,分明是蔷薇水和薄荷的香味,哪里有一丝臭气,他别是在朝堂吃了堵,回府来使性子了。
思及此处,她瞪着眼睛看向他:“你闻错了,我是香的。”
沈厌可不会顶嘴,乜了眼,而后将她抱起来,边走边解带子,到西侧间时,秦栀已经被他剥光,放进水里,一通不由分说的清洗,不知打了多少回四象皂,这才把人捞出来,裹好,趴近使劲闻了一圈,确认没有别人的气味后,搁在床上。
秦栀爬起来,踹他一脚,他没躲,小腹处被踹的猛一震颤,长眸扫来,带着几许幽怨。
秦栀:
两人对峙着僵持了少顷,秦栀躺回去,闭眼,而后睁开,简直了,他还在用那眼神凌虐自己,他在委屈什么,他有什么好委屈的呢?
明明错全在他,是他不由分说嫌弃她身上有味,分明就是故意找茬。
秦栀受不了,又重重合上眼皮,等了半晌还不见人过来,遂倏地翻了个身,朝里,扯过衾被盖在腰间,堪堪将该遮住的地方全都遮了。
下一刻,她身上一凉,扭头,沈厌正攥着衾被睨她。
“你要睡,便过来躺下,若不然,到外间去,我累得很,没空同你吵架。”
又拽衾被,两人互不相让,拉成绷紧的直线。
秦栀扭头,还未开口,沈厌便用闷闷的嗓音指着自己腹部:“你踹的很重,都红了。”
秦栀视线下移,那平坦结实的白净皮肤,隐约有点红意,并不严重,他夸大其词,遂又抬起头来。
沈厌忽然膝行至跟前,拉过她的手覆在上面:“帮我揉,揉了会好些。”
濡湿,潮热,带着微不可查的颤动,秦栀缩手,他摁住,“你说的,我想要什么,直接跟你提,不能藏着掖着,怎么,不肯了?”
秦栀哼了声,坐起来,把他摁倒:“那你闭上眼。”
“我就想看着你。”
秦栀:
“好了吗?”
“好一点,再往左来些。”
秦栀瞟他,他理直气壮的接住对视:“你嫌弃我,对不对?”
“不会。”
“但你的眼睛明显不耐烦了。”
“你看错了。”秦栀弯了弯眸,打着哈欠宽慰,“我真的特别特别喜欢你,不可能嫌弃你的。”
“那你亲我一下。”沈厌轻笑,抬手戳了戳自己腰间,“这里。”
秦栀停手,皱眉,桃花眼里尽是被戏弄后的羞恼:“别后悔。”
“绝不。”
他真是刀劈斧砍天赐的人物,看着心动,亲着情动,有时候秦栀也想克制,但往往被激了几句,便不想压抑了,起初是她占据优势,引领主导,让他颤的不成模样,偏不叫他吃着味道,看他一次次崛起,又一次次颓靡,她觉得很有成就感。
而当她力竭后,他又将掌控权抢夺回去,依着她的手段反复回应。
绸被染出癫狂的色泽,拥在一起时,他咬住她的耳垂:“不许跟别人靠的太近。”
秦栀睁眼的力气也没了,嗯了声,又被咬了下。
“你今天见宋世衡了。”
秦栀一僵,沈厌便知道自己猜对了,翻了个身,躺在旁边。
“你跟踪我?”
“我才没那么拙劣。”
“那你怎么知道我见表兄了?”
“你身上有他的味道,很臭。”
秦栀蹙眉:“你才臭,表兄爱干净,怎么可能有臭味。”
“你竟然为了别的男人骂我。”
秦栀:
这厮有病,有大病。
“你真的能闻到?”秦栀翻了个身,抬手轻轻嗅闻,又闻他的手肘,手背,根本细嗅不出区别,何况她白日里出入秦家,见了好多人,还抱过两个小外甥,就算他能闻到,也该是孩子的奶香味。
“你是不是让陆春生跟着我了?”
沈厌把她拉进怀里,瓮声瓮气:“我很早就能闻到你,除了你之外,旁人身上的气味,我闻的并不清楚。”
秦栀诧异,撑着上半身抬起头来:“为什么?”
“不知道,可能你生的太好,我见你第一面,就喜欢,想拉你的手。”
秦栀:
“可那时你只让薛岑拉你的手,都没把我看进眼里,见了好多次面,你根本不记得我有我这个人。”
秦栀:
半晌,郑重回道:“我是个专注的人,不可能脚踏两条船。”
沈厌哦了声,又道:“这是你自己说的,要记住,除了我,千万别看别的男人。”
秦栀:“好。”
“你犹豫了。”
“我反应慢,总要想想。”
“骗人,你最会骗人,不过我还是喜欢你,别离开我,骗我也行。”
沈厌把脸往下埋,秦栀觉得哪里不对劲儿,但又说不出怎么不对劲儿,总之就是被胡搅蛮缠绕了进来,不讲理的人变成了自己,沈厌则成为完美受害者。
她把这事讲给秦熙时,秦熙立刻便道:“看不出,沈世子还有这示弱求欢的时候,不是我说他,此等行径着实外室做派。”
后来这话,不知怎么的竟传到沈厌耳中,正值太后入住皇家别苑的第一个月,细枝末节的改动在所难免,沈厌便让工部将鲁岳明派了过去,一连数月,直到初冬,鲁岳明才将行囊从别院署衙搬回秦家。
为着这事,秦熙气的直咬牙。
三郎的出生也足足推迟了数月,自然,这都是后话。
秦熙同秦栀抱怨,反被秦栀心平气和的劝了回来:“姐夫要想站稳脚跟,总得在工部多加历练,有了拿的上台面的营造案例,父亲才好说话。父亲如今年纪渐长,姐夫势必要在他致仕前积攒经验和人脉,你没瞧见三叔和陈家七郎,巴不得日日黏着父亲,钻营升官,约莫就是瞧着姐夫得力,觉得自己没有指望,脸皮都不要了。”
“话说回来,沈世子为了能让姐夫出头,费了不少心力,姐姐总不能怨他这个吧,二房三房倒是也想有这个机会,你是没看到,他们眼红的要紧,此等良机,姐姐切莫想错了方向。
周公之礼,何时行,何时皆可,何必贪图享用,误了前程,姐姐要往大处看。”
秦熙冷笑:“你们夫妻两个一唱一和,简直可恶至极。”
当她不知道,秦栀就是装模作样搅浑水,明里暗里偏帮沈厌,嫁出去的姑娘泼出去的水,越发知道护短。
年底大朝会,万国来朝,既进岁贡,又贺新君,自然也少不得窥探大周内廷,为防边境各方蠢蠢欲动,沈厌以新君名义令四方主将安守关卡,窥视敌方一举一动。
秦栀翻看完名录,将籍册合拢放回书案。
沈厌正一一核对诸国使臣,尤其着重倭国及新罗等边缘小国,夏萤叩门,两人相继抬头,却是肃州来信。
尤氏前不久病入膏肓,或许是知道命不久矣,遂写信求去代州,秦栀允了,安排人马昼夜赶路,随行大夫也一同预备好,以防不测,好歹,尤氏撑着残躯到了代州。
“萌萌不肯过去,不愿认沈达这个兄长,如今嘉文帝不在了,没人再会算计她给她下毒,且尤氏这一去,恐怕再也不能折返,我想将她接回府里,你觉得呢?”
沈厌没有立刻答话,思忖片刻后反问:“母亲那样骄傲刚烈的人,在很早得知尤氏和孩子的存在后,为何没有动用手段除掉她们。”
“婆母有她的骄傲,也有她的仁慈,或许同为女子,她不愿为难一个甘愿做外室养外室子的女子。她最难受的应该是看错了人,为自己不甘,比起怨恨,她对尤氏的情感或许更多的是可怜,尤氏所能隐忍的恰恰是婆母不能忍受,绝对不会苟且的东西。
如果婆母有恨,我觉得她只会恨安国公。”
沈厌轻笑:“临死,还把自己怨恨上了。”
“美色误人,婆母便是被安国公那张皮囊骗了,一步错,终生悔矣。”秦栀忍不住抬眼看向沈厌那张脸,才有安国公七八分美貌,可想当年婆母见到安国公,有多容易沉沦。
长得太好,更容易被注意和优待,犯错后也更容易被谅解,俞嘉宝见过那么多好的小郎君,但还是选择了沈昌,大概是她自小生活的太好,喜欢施舍和同情。
自以为是奋不顾身的相爱,到头来好似飞蛾扑火,惨烈悲痛。
自然,这些话秦栀不可能跟沈厌分辩,母亲说过,至亲夫妻犹要注意言行分寸,浓情时说什么都无所谓,若翻脸,所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变成利器,伤人伤几最
是稳准狠。
沈厌无非是为自己找了个借口,接沈萌回来的借口,他还是这般别扭。
“母亲不怪她,我何必怨怪,但她不是母亲的骨肉,便也不是我的妹妹,我不会喜欢她,宠爱她,我会冷着她,不搭理她。”
秦栀笑他幼稚,他不屑:“你最好不要让她缠着我。”
秦栀:“你放心”
“当然,也不要让她总缠着你,尤其是夜里,若不然,就送她回去肃州。”
秦熙对秦栀要接沈萌回京的决断表示不解:“她在肃州吃穿不愁,何必给自己平添麻烦,还嫌事儿不够多。”
秦栀知道她是为自己着想,毕竟沈萌身体状况和旁人不同,且心智单纯,又经历诸多磨难,恐怕现下更难琢磨,可她觉得,自己兴许也犯了跟俞嘉宝同样的病,见不得那小姑娘不好,就想保护她,做她可以依靠的嫂嫂。
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后悔,横竖现在只想这么做,说她任性也可以,不懂事也行,她能睡得安稳,才最重要。
岁尾,各国使臣陆续抵京,鸿胪寺异常热闹。
秦栀跟着沈厌过去几回,自萨宝手里买了几件好玩的西洋景,便带回去给沈萌逗趣,沈萌不怎么爱说话,只见了她才会开怀些,跟她待上半晌,见秦栀要走,小脸又怏怏不快。
她还是不习惯开口,安静的像个小可怜,秦栀摸摸她的腮颊:“我晚点再来陪你,给你带樱桃煎。”
沈萌被喂了十几年的毒,身子虽调理着,可旧疾难愈,冬日里极容易风寒,秦栀便让文瑶盯着小厨房,每日给她熬些药膳滋补,这一日日的吃着,竟也圆了一点,眼窝没那么凹陷。
“她想见你。”
秦栀解了发鬓,用嵌螺钿紫檀小梳打理着,自镜中能看到垂眸的沈厌,一动不动,状若未闻,不由拔高了音调,“萌萌很想见你,你不去,她心里肯定难受。”
“我不是她哥哥。”
“可她只认你做哥哥,她心性纯稚,不知道大人间的弯弯绕,尤姨娘不在,她只有你了。”
提到尤氏,沈厌顿了顿,抬头:“忘跟你说,尤氏殁了。”
秦栀手一颤,然很快叹了声,这是她早就预料到的,先前尤氏服了那么多马钱子,救回来后也是行将就木,勉力维持,能去代州亲眼看着沈达建功立业,想来是她这辈子最大的心愿了。
尤氏可怜可悲,她好像从未为自己活过,年轻时爱慕沈昌,宁愿抛下自尊去做外室,后来生了孩子,又把指望放在他们身上,即便沈昌只是喜欢她的顺从,当她是个玩物,她也忍着,不苛求更多,想着孩子能有前程,一切便也值得。
她稀里糊涂过了大半辈子,临死,还惦记远在代州的沈达。
秦栀说不出什么滋味:“那我给兰园送些素面。”
“嗯。”
出门时,沈厌开口:“不用告诉她。”
“知道。”
沈萌很黏秦栀,为了让她多陪自己,竟吃了两碗素面,撑得两颊鼓鼓囔囔。
“哥哥生我的气,还不肯见我。”
她比划着,拒绝开口。
秦栀帮她擦掉嘴角的水渍:“他很忙,往后有的是机会,别着急。”
“他以前也忙,但再忙都会找我的,我知道他不喜欢我了,嫂嫂,你不要讨厌我,我很害怕。”
在肃州时,她怕尤氏会死,怕自己睁开眼单独面对奴仆,怕他们欺负自己,也怕再也不能回京,孤零零待在肃州直到死去,她胆子很小,惧怕的东西很多。
曾经她有很多人庇护,姐姐,兄长,母亲,现在她只有自己。
沈萌丢下箸筷,抱紧秦栀。
秦栀回抱住她,柔声安慰:“萌萌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姑娘,我喜欢萌萌,永远不会讨厌。”
沈萌瘪了瘪嘴,泪珠扑簌簌滚到秦栀衣上。
除夕前,鸿胪寺将诸国名单拟定,划掉部分人选,只留了六位入宫赴宴,朝拜献礼,顺便面见辅政大臣,尤其是新罗和百济倭国高句丽等地,因青州军的平叛,他们此番各自带了质子入京,以表对大周的臣服和忠诚。
年夜宴前,闻人奕抵京,卫家留在青州原地待命。
除夕夜,宫门外的铜鹤灯盏燃着赤色焰火,将朱漆宫墙染成流动的琥珀色。随着钟鼓楼传来十二响清越的钟声,禁军的玄甲映着雪光分开人群,载着重臣的朱轮华毂缓缓碾过汉白玉阶,檐角风铃在寒夜中叮咚作响,敦肃稳重中无不彰显大朝气运恢弘。
六使臣不敢高声,垂首敛眸依次进入麟德殿。
九枝蟠龙烛台将穹顶的云海升龙图映得栩栩如生,众官员自入内后,便在内监的指引下规矩落座,六使臣分坐三品官员下手位,对立两侧。
“参见大周摄政王。”
六使臣齐声高呼,继而跪拜伏地。
肃王瞟了眼设宴左上席的沈厌,视线下垂,手中的酒盏轻轻摇晃,他又往对面瞟去,闻人奕着玄色常服,拒侍卫回禀,此番归京闻人奕只带了十几个随从。
殿前,殿后,以及此时此刻的皇城,看起来稳固却又脆弱。
出于将帅的敏感,在肃王投来注视的刹那,闻人奕便留意到他的一举一动,未免打草惊蛇,他甚至连头都没有侧过,待肃王重新望向主位时,他才抬起眼来,心跳忽然加剧。
他入京,不是辅政召唤,而是自行请旨。
因为一个梦,梦里有人大喊:“救命,表叔救我!”
第77章 第77章完结(一)
珠镜殿内,沈太后穿戴整齐,初兰也将睡着的幼主抱起来,换上绣着十二章纹的锦袍,拢了拢衣领,幼主打了个哈欠砸吧着嘴靠到她胸前。
“走吧,去麟德殿。”
六使臣捧着琉璃盏向沈厌行礼,言语间不乏试探,想重修属国契约,但碍于沈厌那疏离冷漠的眼神,这试探无疾而终,各人讪讪回座。
陆春生俯身上前,禀报完后,眸光若有似无的略过殿下。
肃王微斜着身子倚靠在条案上,鎏金护甲轻轻叩击着白玉茶盏,发出清越响声,他垂眸望着盏中雪蕊茶,余光扫向席间的觥筹交错,方才陆春生进殿时,他便知道事成,何况后来沈厌那副表情,就算一闪而过,也未瞒过他的眼睛。
当初庆王和宁王斗的死去活来,他冷眼旁观,以为会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自己亦能受到先帝的倚重,谁知他想的的确没错,但得利之人却不是自己,而是赵权那个窝囊废,一个卑贱女人生下来的,素来不得宠爱的皇子,父皇竟然越过自己册立赵权为太子。
奇耻大辱。
不管是庆王还是宁王,谁登基都好,可不该是赵权。
母妃说的对,先帝是在打他们母子的脸。
赵权崩了,也不曾想过将皇位禅让给自己,他宁可将皇位交到一个刚长牙的孩子身上,也丝毫不顾及他兄长的脸面,将他们母子置于何地,老太妃尚且活着,但肃王知道她心中有怨,何止是她,自己这么多年便不曾有一日真的放下。
可惜,原还指望宁王收诸多幕僚起不臣之心,令京中乱一场,但宁王似乎被宋家父子哄住,自从将敏泰郡主托付给宋世衡后,他便越发安逸,毫无进取之心。
处境艰难,势必要自己动手。
肃王乜了眼四下,唇微微勾起,兵不血刃最好,趁着年底宫宴,群臣见证,还有六使臣列席,省的日后新君即位,他们再次朝拜贺礼,一举两得,周全极了。
他游山玩水半生,决不能让赵权侮辱两回。
沈太后迟迟未至,沈厌挑眉,招手令夏萤前去查看,不多时,夏萤回来,满面焦灼。
肃王叩桌,起身,去到沈厌旁侧坐定。
“聊聊?”
沈厌斜觑了眼,揖礼:“肃王殿下,何事?”
“你为何事忧虑,我便为何事前来。”
一语落,沈厌色变。
女宾席,秦栀同陆家几位娘子应酬完,迟迟不见秦熙折返,才想让红蓼出去查看
,便见裹了绯色大氅的秦熙匆匆进门,不知怎的,走到门口处还磕了下,看的秦栀心一哆嗦,忙让红蓼过去接了孩子。
但秦熙没松手,在红蓼的搀扶下定了定心神,走到秦栀面前,使了个眼色,秦栀立刻会意。
两人去到位于麟德殿西侧的偏殿中,殿外由红蓼和红景守着。
“你怎么回事,不过出去一趟,回来怎么脸色煞白,怎么了?”
秦云这两日起疹子,不能见风,故而此番宫宴,秦熙只带了秦英过来,方才英姐儿饿了且又闹觉,秦熙便带她出去溜达一圈,直说喂饱后逗弄一会儿,不叫她睡的这样早,故而过了半个时辰,秦栀才意识到她尚未归来。
秦熙惨白着脸急促喘了几声,抬手示意她看孩子。
秦栀打开包裹的小绸被,只一眼便怔住,扭头:“这是”
秦熙深吸一口气:“我带英姐儿遛弯时,看到沈太后被逼进一间偏殿,便自那偏殿后门推开一条缝,有四个内监守着,沈太后和孩子还有一个大宫女像是被看管起来,我不敢声张,更怕怀里的英姐儿出声。
想走时,沈太后发现了我。”
秦栀跟着心一紧:“然后呢?”
“她看到了英姐儿。”
秦栀将襁褓里的孩子盖上,露出熟睡的半张小脸,“所以她逼你,用英姐儿换了赵启。”
可以想象,在那种情境下,若秦熙不肯,沈太后一定会发出响动,而秦熙和英姐儿自然也跑不了。
秦熙摇头:“我当时也不知怎么了,魔怔了吧,脑子一热便把英姐儿从窗缝里递进去,然后沈太后就把他幼主递了出来,我片刻不敢耽搁,抱着孩子便赶回麟德殿。”
“你说,会是谁,胆敢在宫中劫持太后和幼主,又有谁有这通天的本事,连内监都能买通,这事成也罢了,若不成,牵连进来的都得死,他们便不怕死吗?”
秦熙压低了嗓音,此刻觉得手脚冰冷,用不上劲儿,根本没法动弹。
秦栀给她搓搓手,“若拿住太后和幼主便是稳操胜券,说明此人是正统,也就是先帝的兄弟们或者儿子们,大皇子和二皇子资质平庸,断不敢做出此等悖逆之事,而先帝的几位兄弟,个个皆非省心。”
会是谁呢?
秦栀让秦熙和孩子留在此处,又让贺荀和许安前来护卫,不敢调遣太多,恐引人耳目,她自己回去麟德殿,恰好瞟到沈厌身边的肃王。
一时,了然。
难怪,老太妃赶着除夕前去了国寺修行,肃王妃身为儿媳同去陪伴,二人皆未出现在今日的宫宴上,原是早就做了打算。
该怎么办呢?秦栀站在原地飞快的思忖,显然,肃王只让人挟持而不是杀害或者转移,是要在今日拿到什么东西,于他而言,应该是诏书,盖有大周玺印的禅位诏书。
而后他便可以持诏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顺势登基,或许还会假意推辞一番。
安生的最好,不能惊动六使臣,否则其余各国闻讯而来,势必要以大周朝局不稳为由重新谈判与大周的契约岁贡。
肃王如此,无非是拿捏着沈厌对沈太后和赵启的感情,笃定他不敢冲动,两条人命,换一个诏书。
赵家都是一群疯子吗?
秦栀觉得不可理喻,看守沈太后和英姐儿的内监,想必也是死士扮的,为的便是关键时刻不留后患,她必须要想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不能让肃王恼羞成怒,否则他会鱼死网破,弄死太后和英姐儿,也不能让他得逞,堂而皇之的窃权。
肃王在麟德殿,既不出殿,又能让胁迫太后和英姐儿的人动手,那么关键在于线人传递消息以及时间的把控上,他既不打算大张旗鼓,便是想用最快捷的办法悄无声息篡权。
宫内应该没有多少叛军,如今禁军统领为卫戍阔,他就算想要安插人手也没有胜算,肃王想要诏书,想在宫宴上登基称帝,那么他最在意的就是时间。
在他不时往外逡巡的急切眼神中,秦栀断定猜测。
“本王保你沈家青云路,也保赵启不死,你知道,我年纪不小了,这辈子就这一个心愿,你答应最好,若不答应,本王不介意玉石俱焚。”肃王摊开手,慵懒的靠着圈椅,“本王没有几个护卫,也不可能掀起惊涛骇浪,当着文武百官和众使臣的面,本王就是想当皇帝,若不然,死了便死了,能让太后和幼帝同去陪葬,我死的甚有价值。
只不过,半个时辰后,摄政王倒是要好好想想,该怎么收场,是要自己篡位,还是将帝位双手碰给宁王,庆王,横竖,没别人了,不是吗?”
沈厌掀眸,轻笑,正欲开口时,秦栀的手搭在他肩上,嗓音温柔恬静:“闻人表叔刚才找你,怎么没过去?”
跟着冲肃王嫣然莞尔:“叨扰殿下说话了。”
肃王眉眼清冷,淡淡嗯了声,别开视线。
秦栀借着靠近的光景,凑在沈厌耳畔将英姐儿替换赵启的消息简言告知,顺势坐下,又道:“殿下,方才也不知是不是看错了,西面偏殿走水了,仿佛还有您的人往麟德殿这边跑,护卫恐其惊驾,将其拦在殿外,是要叫他进来,还是您出去?”
西侧,肃王的眼立刻眯起来,若有所思的看着秦栀,继而冷冷一笑:“你就不怕断送大周王朝。”
“我一个小女子,自然承担不起这样的重任,我只是说西面偏殿走水,里头的人怕是活不成了。””那里面有谁,你们夫妻两个清楚,很好,既如此,那便没有商量的余地了。“
肃王死死盯着手上的扳指,骤然站起身来,睨了眼秦栀和沈厌,阔步朝外走去。
沈厌扭头,秦栀道:“不要紧,都是我胡编乱造的,他此刻出殿,不是去找线人便是往西偏殿瞧个究竟,方才我已跟宿星嘱托好,不会弄出大动静,惊动麟德殿的朝臣。”
随后,她又将沈太后和秦英被困偏殿的事快速讲完,简言扼要:“我怀疑那四个内监是死士,故而需要你找几个身手特别好的过去救人,不能有任何疏忽,太后要救,英姐儿也要救下来。”
“我知道,我会救她。”
“闻人表叔跟上肃王了。”
两人沿着长廊缓步而行,略过周遭护卫的看守,直至肃王停住脚步,转过身用视死如归的表情看着他们。
“人算不如天算,本王命不好,总是轮不到最好的机会,从前如此,今日也如此。”
“不过,本王无憾,做了一辈子逍遥王爷,就是没尝过做皇帝的感觉,九五之尊,无上荣耀,能睥睨众人,举手投足间决定很多人的命运,太遗憾了。”
他拨着手里的扳指,忽而扯起嘴角,阴恻恻的目光落在秦栀身上:“你坏了本王的好事,坏了本王的命格,你实在是该死。”
沈厌上前,将秦栀往后扯了把。
闻人奕瞟了眼,攥紧手中的短剑,三两步走过去,在肃王前半丈远站定,隔开他们两方人。
肃王看着他,有一瞬的恍惚,忽然眼睛一紧,难以置信的瞪圆了眼睛:“你是我便从来没有想过,你竟然会是他的孩子,哈,难怪赵权非要你死,难怪他让你去新罗,难怪青州卫家
原来你是他的孩子,皇叔啊,可怜啊。”
肃王有种平静的疯感,不知是在感慨自己还是在感慨闻人奕。
“你也要抢皇位?不,这不算抢,皇位本就是皇叔的,他是太子,若非死于御苑之变,皇位不会落到父皇头上,也就不会落到赵权头上。
你抢也好,总之不是赵权的孩子做皇帝,本王也不至于死不瞑目。”
闻人奕看着他自言自语,待他说完,淡声道:“我是闻人家的男人,从我懂事起便是,死后,也只会入闻人家的祖坟。”
肃王拧眉:“皇位啊,天底下最尊贵的权力都在那儿,你不想要?”
闻人奕不语。
肃王冷笑,讥嘲:“是怕摄政王护着赵启,不肯给你?也对,那是人家的亲外甥
,你只是个表叔,血缘上差许多呢。”
秦栀担心他在拖延时间,也恐西偏殿那边行动出差池,遂打断他:“殿下,实不相瞒,西偏殿里的人不是陛下,而是我姐姐的女儿,您若是能及时收手,我们保证不会伤您和肃王府分毫,只要您别一意孤行下去,就都有机会。”
“棋差一着,我认命。”
肃王扫向她,拢起双袖慢条斯理的摩挲手指:“本王是帝王血脉,不受任何人的怜悯同情,做这件事之前,本王便做好了赴死的准备,用不着你给我机会,可笑。”
话音刚落,他忽然起手,几根明晃晃的银针倏地射出,正冲秦栀而来。
千钧一发之际,闻人奕横起短剑伶俐划开弧度,银针撞击到刀刃,叮叮落地。
紧接着,肃王举起手臂,露出一把小型弓/弩,在闻人奕未反应过来之前,毫不犹豫的射出。
箭矢如雨,密匝剧烈,不似银针的脆弱,尖端扎到刀刃时,刃面被击出浅痕,闻人奕手背青筋暴露,屈膝抵住,余光可见箭矢陆续砸来。
“表叔小心。”
秦栀刚要上前,沈厌冲了过去,撩开氅衣快速抖落,箭矢被裘皮攒成一片簌簌坠地。
肃王闭了闭眼,而后将最后的一排箭对向闻人奕。
“表叔!”
闻人奕回头,在看向肃王的刹那,箭矢射了出来,他欲挥剑,只觉有人扑了上来,他下意识单手箍住,出于惯性,跌落时滚了一圈,箭矢擦着耳畔钉进地板。
秦栀手臂中箭,一脸惶恐的望着他,眼睛睁的很圆,似乎在问他有没伤到。
闻人奕揽紧她腰身,短暂的失神后将人抱起来,沈厌阔步上前,在肃王想要翻身一跃跳下楼阁的时候,抓住了他的腿,他头朝下半吊在空中,腹部垫着栏杆,撞得胃里的饭酒几欲涌荡。
“放开本王!”
他乱踢,沈厌抓的更紧,扭头觑了眼站在廊柱下的两人,面容沉静。
秦栀朝闻人奕扑过去的那一幕,他想,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忘记。
第78章 第78章完结(二)
麟德殿内觥筹交错,庆王党在肃王离殿后意欲行动,但在宋家父子的周旋中,各自稳坐席面,众人暗暗瞟向四下罗布纵横的诸禁军护卫,又看向早已排兵布阵完善异常的殿前司诸使,恍然出了一身冷汗。
宋世衡摁住庆王的手适才松开,揣在袖中正襟危坐。
庆王深深吸了口气,忽而唇抽了抽,端起酒盏一饮而尽:“你们父子,是要另投门庭了。”
“老臣侍奉殿下十余年,忠心耿耿,天地可鉴。”宋吉安垂首低声说道,“纵观当今局势,不管殿下如何谋划,都没有一分胜算,揽权最重要的是兵权,而非皇权,殿下即便侥幸中拿到诏书,站在高位,试问殿下可有信心长久治之?老臣想,最多不过半年,内忧外患尽可显现。
您没有兵马,镇不住四方驻军,更压不下军中态势,更遑论诏书名不正言不顺,多少人可将您当成靶子群起攻之,您先前养幕僚,不管阵仗多大都不妨事,但一旦站在那个位置,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落在您身上,一丁点的污名都会被过度放大,您会成为众矢之的,兵败,便会被文臣攻讦谩骂,史书上留下的记载也会将您写的无比不堪。
且六使臣仍在,若叫他们知道大周内部不稳,他们回去后势必会起联合之策对付大周,就算没有实质性的侵袭,只消在四方边境肆意扰乱,便足以令大周边境惶惶。
这样的天下,您坐不稳,所以,不必去争。”
庆王冷笑,余光乜了眼,道:“本王不争,那宁王呢?他一旦上位,本王可还有活路?”
宋世衡轻声说道:“殿下,肃王殿下找过您,对吗?”
宁王不置可否。
“肃王既找过您,想必也找过宁王了,他从中撺掇无非是想让您和宁王先斗起来,将朝堂搅乱,但你们两个都没有行动,他应当是急了,您不会以为,此刻肃王已经成事,而您也有了机会趁虚而入吧?”
庆王便是这么想的,但他不会承认,闻言轻蔑的扯唇,睨向宋世衡。
宋世衡不卑不亢:“摄政王早已做好了万全准备。”
庆王面容一紧,少顷松弛下来:“本王倒忘了,你现在不止是敏泰的未婚夫婿,更是秦家的侄子,论亲疏远近,你还是摄政王的表兄,你们之间的利益关系远比跟本王更加牢固。”
宋世衡并不急于解释忠诚,而是待庆王凛声说完,才不疾不徐回话:“微臣对殿下的提携之恩,永世不敢怠忘。”
“正是因为微臣同秦家的这层关系,表妹才迫于情势提醒微臣,万莫行差踏错,无路可回,殿下,微臣和父亲感念您的优渥对待,这才冒死谏言,望殿下敛起心绪,莫生贪欲,殿下必能洪福齐天,流芳万世。”
庆王笑,又看他一眼后忍不住道:“难怪敏泰非你不可。”
宋世衡垂首,面色微红。
“待出了正月,便开始操办你们二人的婚事吧。”
“微臣不胜荣幸。”
宁王一端,但见庆王按兵不动,还心生犹疑,过了约莫半个时辰,亲近之人前来传信,在听到肃王被羁押看管后,神情倏地一滞,万全了,也省的自己瞻前顾后,担惊受怕,如此,谁也不用费心费力,都做安稳王爷就是了。
“太后呢?”
“说是西偏殿那边起了火,太后和陛下生死不明。”
圈套,都是圈套
宁王摩挲着墨玉扳指,歪头瞥了眼庆王,两人四目相对,刹那间电光火石的收回。
猜不透,看不明白,不知道沈厌这厮究竟是真的还是假的,这场大火又是谁放出来的,麟德殿安然无恙,西偏殿大火,又怎会悄无声息,必定是有阴谋的。
套他们上钩。
狡诈的东西。
对于赵启登基,宁王自然不满,但不满归不满,他却是没蠢到妄图弑君篡位的地步,泱泱大周,三省六部齐全,若自己对那侄子取而代之,史书将怎么写,必定不堪极了,他和庆王斗了半辈子,那是名正言顺的争斗,做逆臣?反臣?他没心思,也不愿意。
宁王府五百多号人,九族外又有多少幕僚门客,他总得为他们的死活打算。
只要庆王不做皇帝,谁做,都一个样。
偏殿,徐叔方拎着药箱到达时,秦栀肩臂处的箭矢已经被拔了出来,箭簇细长锐利,但万幸无毒,沈厌将它搁在案上,血水漫开来。
徐叔方取出伤药,巾帕,以及牛皮佩囊包裹的银针套件,一一展开,取出毫针,在油灯上炙烤一番后又啐了烈酒,秦栀转过身,将受伤的半边肩膀裸露出来。
她能感觉到抱他的人猛一哆嗦,抬起头,冲他笑笑:“你不必抱我,去旁边坐着看便好,这点疼痛我可不怕。”
沈厌耷拉着脸,瞧不出情绪,但扔没松手,将她脑袋往自己腹部一摁,闷声闷气道:“别出声,别乱动,待会儿针若用斜了,受罪的是你自己。”
闻人奕看过去,拉下来的衣袖沾满血污,垂在腰间,露出的肌肤亦不堪直视,箭簇扎进去的部位血水汩汩外流,沈厌松开后,那处流速渐缓。
许是察觉到他一瞬不瞬的凝视,沈厌抬眸,冷声道:“闻人表叔,我觉得你需要回避一下。”
闻人奕收回视线,移到他脸上,但没动作,而是在徐叔方抬手时,大步上前,自牛皮佩囊中取出长针,依着徐叔方方才得顺序消过毒,递上去,而后接来徐叔方用完的毫针,仔细清理干净后重新插入佩囊。
之后,边递边不忘提醒沈厌:“我是长辈,对晚辈有看顾之谊,待丛丛包扎好,我会走。”
言外之意,不必你阴阳怪气的指点。
沈厌咽下憋闷之气,箍着秦栀脸颊的大掌不免用了点力,秦栀“哎”了声,两人目光齐齐看向她。
她用另一只手掰开沈厌的手,抱怨:“你再摁我,我就喘不过气了。”
脑袋往外一歪,看到
闻人奕,又笑笑:“表叔不必担心,此处伤口最不妨事,包裹完还跟没受伤一般,想怎么活动便怎么活动,十天半个月便好了。”
闻人奕也笑笑,又将新针递给徐叔方,问:“可伤到筋骨?”
“不打紧,都避开要害了。”
秦栀跟着附和:“表叔现下可放心了,本就是小伤,擦破点皮而已,不用如此兴师动众。”
说话间,徐叔方往伤处撒了伤药,她眉心皱起来,咬着唇没再出声。
沈厌乜了眼,心中冷哼。
沈修敏和秦英被救出来时,秦英正嘬着手指盯着沈修敏看,两颗葡萄似的眼睛乌溜溜打转,看一会儿,又自顾自咯咯笑起来。
“倒是个胆儿大的。”沈修敏捏了把她的小脸。
秦英眉头一皱,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沈修敏笑:“脾气也不小。”
沈修敏今日大抵不会想到,这个还未长牙的小娃娃日后会跟自己扯上关系,会嫁给她唯一的儿子,唤她母后。
将秦英还给秦熙时,秦熙脸还是白的,接过秦英紧紧抱在怀里,先检查她身上有无伤处,见毫发无损,这才松口气,同沈修敏问安。
“本宫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可回去仔细想想怎么痛本宫讨回来,不管什么要求,只要本宫能做到,一定圆你心愿。”
“娘娘,妾身现下便有个请求。”秦熙脑子转的飞快,闻言立刻跪下,择日不如撞日,就选今日好了。
沈修敏一愣:“当真想好了?”
意思是她大可回去好生想清楚,别一时冲动错用君恩。
“我想为母亲袁瑶求封诰命。”
沈修敏咦了声:“你母亲已经是二品诰命身,缘何又求?”
“母亲被封二品诰命是因为父亲是二品大员,而非她本身优秀,妾身与吾妹四娘皆由母亲抚育成人,教习长大,而今秦英亦有幸助娘娘成事,实乃母亲袁瑶之故,若无母亲,吾姐妹二人无以至今日,若无母亲,妾身一子一女无今日之状貌,还望娘娘体谅妾身一片反哺之心,赐母亲诰命独立于父亲官职之外,不受其庇护和支配的诰命。
母亲所授,以其功劳而已,妾身先谢娘娘恩典,不论成与不成,妾身试过,无憾已。”
沈修敏惊愕,少顷抬手:“允。”
袁氏得知自己获封二品诰命时,正同秦明华及二房三房坐在前厅吃茶说话,老太太难得也在,端坐在上首位没什么好脸色,新岁正月,若非时节,大房是决计不肯给她台阶登门,她在三房那儿住了许久,眼见着六娘也出嫁了,自己倒活成了人来嫌,谁也不待见。
曹嬷嬷劝她今日说些软话,兴许袁氏便点头答应她搬回正安堂,但冯氏才坐了小会儿,便受不了袁氏那副嘴脸,一想到自己回来便得在袁氏手底下讨生活,看脸色,便绷着老脸一声不吭,直把瓜子磕的嘎嘣作响。
辜宾宣的旨,听闻还是二品诰命后,其他人还有些回味不过来。
起身时,戚氏没忍住,拐了拐旁边的刘氏,刘氏拉下脸来:“作甚?!”
“大嫂不已经是二品诰命了吗,怎么又来宣旨?”戚氏忍着窝火,低声发问。
刘氏笑:“你没听到开头说的,这诰命,不是大哥给挣的,是熙姐儿,不,是英姐儿替她祖母挣得,换句话说,大嫂有俩诰命,大哥给她一个,英姐儿给她一个,啧啧,大嫂上辈子一定是个大好人。”
戚氏揪着帕子,心有不甘,但很快朝袁氏恭贺起了。
这厢秦家热热闹闹,工部却有人故意挑拨离间。
“鲁大人,听说你家娘子给你岳母求了二品诰命,当真叫人羡慕啊。”
鲁岳明摆弄机括的手一顿,扭头笑道:“我夫人特别能干,很有本事。”
那人嘶了声,凑过去小声道:“救驾,这样好的机会,她怎么不想着给你求点什么,你岳母的诰命横竖已经有了,她理应给你着想的啊。”
“我什么都不缺,求这些做什么?再说,我住在岳母家,衣食住行都是岳母家操持,夫人待岳母好,是为我修行回报,照理说,这些事本该是我来做的,嗨,夫人为了我当真尽心竭力了。”说罢,又俯身低头,去拆卸重装的部件,递给怔住的那人,那人没反应,他从底下爬出来,疑惑。
“你是不是很羡慕我?”
“啊?”
“要不然你发什么愣,你家夫人肯定不像我家夫人这样能干,全京城,我听到旁人说起我家娘子,都是夸她比小郎君还要出色,能顶起秦家的天,也能为我遮风挡雨,这样好的夫人,烧香也求不来,想想我也真的是命好。
不过,你可千万别回家同你夫人提及,省的人家生气,也不是所有夫人能跟我家夫人这般温柔能干的。”
那人实在听不下去,偏鲁岳明真诚至极,没有一点强颜欢笑的不悦,他便知,这夫妻俩简直绝配。
只能硬着头皮哼哼两声:“羡慕,的确是羡慕。”
鲁岳明听了心中更舒坦,回府便将这事跟秦熙讲了:“你不知工部多少同僚羡慕我,说我上辈子积德,这辈子享福来了。”
秦熙忍不住笑:“人家分明是揶揄你,你却听不出。”
鲁岳明不信:“大老爷们说话就是说话,没那么多弯弯绕。”
秦熙揽着他的颈,难得温柔小意:“那你怎么回报我?”
鲁岳明脸一热,望着秦熙明亮漆黑的大眼睛,俯下身去,将她放在枕间:“夫人说什么,便是什么,我都听夫人的。”
秦熙啄他唇:“那我还想要个孩子,今夜,你便给我吧。”
帷帐落下,鲁岳明攥了攥拳头,结实的双臂绷的如同遒劲有力的长弓,轻而易举便将秦熙抱在前怀,他的声音也热的发烫,但不乏诚恳真挚,低低的,缓缓的。
“好,惟夫人是从。”
眼见着上元节来临,适逢闻人奕即将启程离开,秦栀难免生出怅然之感,不舍得他走,不接受他走。
就像幼时舅舅他们来京,在秦家小住,每每分别,她总会缠着舅舅和表兄们多住些时日,但分别还是会来,有时母亲怕她闹,便将她遣开,偷偷将舅舅他们送离渡口,她知道时,人都走了,那种难受的心情,她至今都记得格外清楚。
失落,失落,无人诉说的空虚。
“你是不是还想着他?”沈厌擦拭身体时,看到秦栀心不在焉的梳发。
秦栀嗯了声,抬头:“谁?”
“还能有谁。”沈厌哼了下,转身背对着她。
秦栀没出声,少顷,沈厌回头:“被我戳中心思了,所以是真的,对不对?”
“小狗。”
沈厌皱眉:“你说什么?”
“汪汪,乱叫。”
沈厌脸红了瞬,便板起来脸来走到她跟前,单手捏着她下颌,抬起来面朝自己:“我重要,还是他重要。”
秦栀拨开他的手:“这没有可比性。”
“为什么没有?”
“就像我问你,太后和我在你心里孰轻孰重”
“你之前问过”
“是啊,你之前也问过,我说了,不能比,没法比,你们是不一样的人,与我而言,都重要。”
秦栀绝不会因为沈厌是她的夫郎,而将他摆在无可取代的位置上,而去否认或者压低先前出现在她
生命中,那些不可或缺,曾无数次点亮自己的人,尤其是闻人奕。
他从来都是不可取代的一个。
就算无关爱,他也是很重要的那个。
沈厌把他的不甘和委屈全化作无穷的力气,直至骤雨初歇,他伏在她肩颈处不肯罢休的追问:“如果当初他点头,答应你了,是不是就没有我什么事了。”
“当然。”
沈厌咬她一口,眼眶发热:“你就那么不舍得他?”
“沈世子,我只能说,如今的我想和你行周公之礼,只想和你,懂吗?”
“不懂。”沈厌心里窃喜了下,但仍阴沉着脸。
“他曾是我特别喜欢的人,但没办法,他就是不肯喜欢我,我也不是死缠烂打的性子,而且后来有了你,我对他的执念便渐渐搁浅,但这并不代表我把他放下。
我依然敬重他,是用欣赏的目光尊他爱他,不是以女娘待郎君的角度,而是像表叔所说,我和他现在是晚辈和长辈的关系,我希望他好,他也希望我好,仅此而已。”
秦栀说的倒是坦荡。
沈厌乜了眼,问:“倘若他现在后悔了,说想跟你在一起,你愿不愿意?”
秦栀笑着把他拉下来:“怎么可能,你不许犯蠢,别去招他,惹他心烦,我不想再给他添麻烦了,懂不懂?”
不懂。
真正蠢的人是你,连他早就动了心都没看出来。
沈厌默默哼了声,把她抱进怀里:“好,我不招他。”
他才不会去招闻人奕,若把他惹恼了,他转过头来走向秦栀,沈厌不敢想,真的在那种境况下,秦栀会选谁。
送行前夜,闻人奕买了盏小兔灯笼,没有送到秦栀手上,而是挂在院子里的树上,一夜风雪,小兔灯笼被染湿,打的很是破败。
秦栀擦拭干净,重新糊了纸,摆在博古架的高处。
他从未送自己什么像样的礼物,除了这只纸糊的兔子。
郁青勒紧缰绳,待闻人奕回头望向城门口时,忍不住眨了眨眼。
“都督,今年是您的本命年,合该去庙里求个平安符或者红荷包,都说本命年得防小人。”
闻人奕收回视线,目光望向前途:“我不信这些。”
兔年,他属兔的。
想起树上凭风吹打的兔儿灯,闻人奕觉得很是应景,自打生来,他便像那灯笼一样飘摇不定,若没有俞家和闻人家的庇护,如参天大树一样的遮挡,他这盏灯,早就破了,灭了。
他从来不惧生死,也知道自己终究会死,被赐死或者战死,他亦在很早之前做好了准备。
不论那一日是在何时到来,他都没有任何遗憾。
而今这刻,他却很清醒的意识到,若当真有那么一天到来,心口那处,是空的酸的,人生怎么可能没有遗憾。
他也不过是个凡人,终是会动凡人的情感。
他也会有喜欢的小姑娘,或许很早他也发现了,只是不能面对。
这份遗憾会封存在心底深处,这辈子,不与任何人说,不叫她知道一分一毫。
天际炸开烟花,隆冬时节,炽火流星,将心中的角落似填满了一般,骏马飞驰,氅衣震开,呵出的热气很快散开,闻人奕抬头看向将明的夜空,忽然涌出一个奇怪的念头。
他不信来生,但若有,他还是想再遇见她。
那时,或许他不再是闻人奕,可以在她开口前,走到她身边,不必遮掩,不用隐瞒,喜欢就是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