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自被斥责后,先是同李晟一样被禁足,之后端王案开审,皇后又被停了凤印,后宫之权便落入了怡贵妃手中。
太后受惊卧床不起,殿外被拦了一堆前来问安的妃嫔和亲贵。里面传了怡贵妃的话出来,说太后无大碍,现已睡下,让诸位先回。
众人陆续散去,梅爻也要走,便见李幼彤红着眼从殿内出来,朝她喊道:“希言妹妹留步,我有几句话想同你说。”
梅爻上前几步,打量着她道:“数日未见,彤姐姐瘦了,眼睛也红红的,可是又熬了一宿?”
李幼彤领着她往偏殿走,边走边道:“昨夜里闻及祖母受惊,进宫后便没合眼。加之外祖父不日将出殡,李牧哥哥不在,姌妹妹……算了,她也不好过,这阵子确实疲累。”
梅爻听了,觉着合该扶光受宠。她关切道:“彤姐姐也要保重自己才是!”
“还扛得住……他在你府上可好?”
知她是问如离,梅爻面色戚然:“不大好。”
“怎么了?”话里难掩紧张。
“我每每见他,总是郁郁戚戚,茶饭用的也不好,特别是收了你的信之后,便更沉闷了,几次说要回山里去,再
不出来了!”
李幼彤一笑:“竟是骗我!”
梅爻也笑了:“彤姐姐你还生他气呢?其实他冒然对抗官兵,也是为了救我,你能不能……”
“我不是为这个气,纵使他不在,我也必会救你,我生气是因为他太野了!他在我那里仨月,除了养伤时乖一些,其余时候无一刻肯听话!出入不打招呼,行事亦无尊卑,我念他是山野之人,已是包容,可他在我身边这般行事,早晚要惹出祸来!”
梅爻静静听着,思量着道:“或许,他也委屈吧。彤姐姐你想,他若是我大哥,你可舍得如此苛求于他?他必是晓得自己只是个替身,更或者连替身都算不上,只是彤姐姐你的……宠物,所以才被要求乖巧、听话、不惹事。山野之人性子本就野,想是见你使性子,他也犯了轴,偏你们两个谁都不肯先服软。”
扶光垂眸,虚虚望着手中帕子,想着若是梅敇,她的确会更包容他,可随即又嘴硬道:“你大哥才不会如他这般野性难驯,他是最温润有礼之人。”
梅爻笑盈盈:“那是自然。”
扶光又轻叹:“其实他不在这些日子,我想了许多。以往他在时,我既欣慰又不安,想靠近他,又觉愧对梅敇。他常说我喜怒无常,我确是无法安稳接纳他。他离开了,我反而踏实,便这样吧。”
看扶光一脸落寞,梅爻想安慰她莫要自苦,可想到两年前的自己,只说了句:“我懂你。”
想了想又道:“如离,便先在我府上住着吧。虽说他确不像个做客的,可近来我与他接触多了,倒觉他有几分可爱,有时刁钻起来,与大哥偶尔不讲道理时挺像。”
从宜寿宫出来,路过太清殿,刚好严瑢、严彧拾阶而出,梅爻刻意缓了几步与二人遇在一处。
严彧道:“太后如何了?”
“没见着,怡贵妃传话说无碍。昨夜这么一闹,陛下可有说法?”
“也未见着!他近来都不想见我,加之这回,可能觉着我是来为天泽求情的!”
“裴大人如何了?”
“撤了职,说是被打得屁股开花爬不起来,被关在家里不许出来,也不许人探视,可真够狠的!”
梅爻还想再问,便听严瑢道:“出宫再说吧!”
三人寻了个茶楼,要了间僻静房间,让小二上了壶茶和一些点心,天禧和霜启守在外,只风秀伺候在内。
梅爻问道:“听说行刺之人是裴大人麾下,可是真的?动机可查明了?”
严彧虚睨着杯中茶水道:“人当场死了,不好查。我倒是怀疑……本就是冲着天泽来的!”
“怎么说?”
“穆丹又被调了回来,眼下这宫里,怡贵妃倒是如日中天!”
严瑢沉稳道:“端王眼看不中用了,九皇子威望自然还要涨,这是明摆着的,你倒也不用气。至于裴大人,恕我直言,太后受惊非同小可,他治下不严生出这等事,只是撤职笞杖已是轻的了,若要起复恐还需旁的契机。”
梅爻似想起什么道:“我今日见了七公主,她提了一嘴,说老国丈不日要出殡,我当时不方便问,他那水陆道场是不是还不够日子?连秦郡王侧妃都连做了七七四十九天的法事,怎的老国丈却要急着出殡?”
严彧冷哼一声:“结婚要赶,下葬也要赶,他们家倒是新鲜!”
严瑢道:“这事我也正想说,今日早班太常季大人出来说,因天象衍变,老国丈行的是国丧,最好在五日内出殡,因为接下来四十多天不宜行白事,于国祚不祥。他看的适合日子是三日后。”
严彧道:“陛下准了?”
“准了,季大人搬出天象国祚,陛下岂能不准。”
“这么说,那被禁足的母子三日后便自由了!呵,老国丈连死了都能再救他们一次!”
严瑢感慨:“怎么说老国丈也是保着陛下稳坐龙台的,陛下仁德,总要好生送一程。届时满朝素服,六宫举哀,又是一场大事。天泽是赶不上了,但愿穆丹能稳住不出乱子!”
他这话似有深意,严彧眸色又深了些。
端王府上,从大将军府回来的李姌,刚过垂花门便见抄手游廊上坐了两个闲聊的小婢子,俩人一见她撒腿便跑!
玉玲喝道:“回来,好没规矩!”
两人怯怯行近,噗通跪了下去。
李姌并不认识她俩,她自嫁过来只当换个地方住,只要身边人伺候得好,旁的都不在意。玉玲却认得,这是在浮玉之前,端王爷宠幸的那个卑妾赵氏的婢子。她板着脸瞥了眼西厢,冷冷道:“别打量着王妃好性儿,由得你们放肆!放什么风呢,坦白讲!”
两个小婢子嗫喏着说不利索,便听李姌道:“谁在赵柳儿房里?”
她声音淡漠,却又十分笃定,加之玉玲怒喝,其中一个终于结结巴巴道:“是、是前院的卢荣侍卫……”
李姌突然无声一笑,继而干脆咯咯笑出了声。
身边三人见王妃这副样子,一时都有些无措,竟不懂她是喜是怒。
李晟因为贪馋浮玉伤了根本这事,李姌是知晓的,许多个夜里,院子里响起浮玉撕心裂肺的叫声,她也是听见了的。相比于其他女人幸灾乐祸,李姌只有麻木。
而李晟不在府中时,李姌还见过马侍忠钻浮玉裙底。
她只觉好笑,这巍巍赫赫的端王府,竟也不比长公主府更干净。
玉玲小心地唤了她一声:“小姐……”
李姌止了笑,眸色一瞬间冷了下来:“赐死吧。”
是夜,李晟破天荒进了李姌的房。
李姌沐浴完坐在铜镜前,由玉玲帮她绞发,便见镜中多出来一道高大身影,停在了玉玲身后。
“本王的王妃,今日好生威风啊!”
李姌并未回头,只对着镜中淡淡道:“原也不关我的事,可撞到我眼前了,我若不理,倒叫下人笑话王爷失了尊贵,要跟侍卫共用一个女人。”
“你……怎的如此刻薄!”
李姌不理他。
李晟恼怒,冲玉玲道:“滚下去!”
玉玲看了眼小姐,听话地退了出去。
李姌拾起篦子一下一下梳发,缓缓道:“母亲养在长公主府的死士都不见了,三日后祖父出殡,这已是他落土前,你们最后尽孝的机会了。”
李晟哼笑一声:“老爷子半生都是为我,倒比他的亲孙子操心更多,最后再助我一回,他自然也是愿意的!”
李姌望向他,他本生了副好样貌,几个皇子中算是拔尖的,可此时竟让李姌觉得丑陋无比。
她偏开头,继续一下一下梳发,再不理他。
大约是她这副姿态让他感觉到了冒犯,他突然上前一步掐住了她的脖子!
李姌手中篦子落地,只觉逐渐喘不上气,两只细弱小手使劲拍打抓挠颈上那只大手,一张小脸很快憋出紫红。
李晟终于松开了她。
李姌大口大口喘气,她并未觉着怕,她只有气和恨!
若是之前,他敢如此对她,她必定要吵闹,要让母亲长公主做主,甚至找太后去告状。可如今不同了,她学乖了,也认命了,不再跟他硬碰硬。
可李晟似乎没想放过她,他朝她欺近几步,带了些狠和邪道:“你杀了本王的爱妾,那今晚便由你来伺候本王!哦,你是本王的王妃,你本就该伺候本王,帮我脱!”
李姌面上潮红未褪尽,胸脯起起伏伏。她见他眼里没有丝毫情欲,若说不怕是假的,可仍稳着声音,平和讲道:“祖父在治丧中,看在他帮你的份上,你也不该如此。”
李晟邪邪一笑:“你怕了?还是……你也嫌弃本王?觉得我不行?”
李姌淡淡道:“你想多了。”
李晟突然暴怒:“你也不必装出这副贞孝模样,当我不知你往日秉性?你与姑母没有吃同一个男人?不是你将外祖父气得吐血?你昔日痴缠严彧时,不是还……”
“够了!”
李姌突然大喝,只觉自己好不容易平复的沉疴旧疮,又突然被割开来,撒着盐揉搓。
她一双眼睛通红,既有泪又有火,炯炯瞪着李晟,半晌才无力又绝望般道:“你究竟要如何?我既嫁于你,便与你在一条船上,我自是盼你好的,可你非要闹得不得安生、将船掀翻不可么?”
李晟也在暴怒中粗重地喘息,竟莫名地没有再发作。他看着她这副脆弱又倔强的模样,确是头一回见。
他杵在那儿良久,直到气息渐渐平稳,弯腰拾起了掉在地上的篦子,给她放回了妆台,转身道:“让玉玲伺候你,早点睡吧!”
直到看着李晟高大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李姌才脱力般滑跪在地上。
第82章 阴阳调和万物皆宁
李茂近几日阴晴不定,除了他的近侍静檀,府中下人能不靠近他,必定会离得远远的。
他寝室失窃一事,一个值夜的侍卫和两名内室婢子被赐死,可怜这三人到死也不知主子丢了什么。
他昨日进宫,又见虞妃在抹眼泪,背地里问了大丫鬟山岚,得知是给太后问安时,遭了怡贵妃羞辱,被指一身药气,太后的面没让见,勒令回宫沐浴后再来,等再去宜寿宫,又被当着太后面挤怼,说各宫妃嫔都来过了,偏太后要睡了她来了。
后宫这些不见血腥却恶心的手段,李茂从小浸染,其实他封王后虞妃的日子好过许多,可如今皇后失势,怡贵妃眼睛长到了头顶,李晟已不看在眼里,便盯住了虞妃和两个有小皇子的妃嫔,逮到机会必定要敲打一番。
他安抚好母亲,往九皇子府上走了一趟,对这个小自己三岁的弟弟,李茂十分谦逊,委婉表达了希望他荣登大宝的诚心,还送了件难得的龙血玉奇石。今日虞妃便收到了怡贵妃赏的方空绫和浮光锦。
李茂回府后,先是传书往并州,称朝廷已有新的刺史人选,是左仆射僚属马钰,不日便将启程上任,令其联络各级官员,“接好”这位九皇子的嫡系,酒色财,尽投其好。
写完默坐了一会儿,扭头瞥见那只被损毁的漆柜,脸色便愈加不好。里面的三封信,他烧了两封,留了一封,那是梅敇死后,骆文斌反水投靠他的投名状。
好几次夜里,他一手捏着信,一手捧着绣鞋,很想做些什么,可理智告诉他还不是时候,他不能在未稳之前,先成了别人的靶子。冷静下来,他甚至想,或该补救一下在玉贤庄的冒犯之举。
梅爻今日由梅阊和梅六陪着,与几位玉石老板吃了顿酒。因南境一批玉石北上途中出了些岔子,水路上沉了一些,导致交付不利,梅爻少不得要敬几杯、圆几句,回府时小脸红红,已有些微醺。
梅六以往跟着世子跑惯了不觉有什么,可瞧小姐这模样便有些心疼,一脸忧色地撞上如离,便不免感慨:要是世子还在该多好啊!
杨嬷嬷熬了些醒酒汤,还没等盛出来给小姐喝,便听闻小姐又要出府,问了才知是应了平王府芾棠小姐的约。
她端了汤来,见小姐已换好衣衫要出门,便不放心道:“什么大不了的局,不去又如何?”
梅爻嫌汤太酸,喝了一半便放下了碗,随口道:“是之前应下的,我被饭局耽搁久了,这会小芾棠恐已经到了,我再说不去实在不妥。嬷嬷放心,只坐那儿听曲,累不到的。”
杨嬷嬷便又嘱咐风秀,务必照顾好小姐,喝了酒别吹风,饮食也都仔细些,这才送着她们出了门。
青云台是京中权贵们最爱听曲观戏之处,小芾棠听闻鼎鼎大名的乐师谷子荞谱了几首新曲,今日头一遭尝鲜,求了大哥出面才约到这个点,是以早早便来候着,眼瞅着约的时辰到了,却被告知梅姐姐有事绊住了脚。
小芾棠自己听完了几首曲儿,恹恹地刚要回,便见门外行来一道明艳艳的身影,她双眼顿时一亮,迎上去道:“梅姐姐你怎的才来,曲儿都听完了!”
梅爻面带歉意:“实在对不住,要不然我请你听戏吧,不是说这里的戏也唱的妙,我还没听过,你陪我?”
小芾棠打量着她白里透粉的双颊道:“梅姐姐你是否喝了酒?”
其实梅爻回府后已漱口更衣,熏了香,周身并无酒气,可她此时微醺的状态却掩不住。她淡笑道:“是饮了一些,不多。”
话虽如此,那戏演了还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她人已睁不开眼,小芾棠不经意间扭头,便见她脑袋突然一歪,风秀尴尬地去扶,小芾棠叹气道:“跟我客气什么……风秀你扶她去内堂睡吧。”
青云台常有十天半月泡在这里的贵客,是以宿处极为舒适讲究。梅爻倒在暄软的榻上,头一挨着枕头,几乎立刻晕了过去。待到风秀给她脱了绣鞋,卸去钗环,褪去罩衫,松了裙带,她已叫都叫不醒。
风秀既好笑又心疼,怕她中途醒了要水,便叫霜启看着,自己去吩咐些醒酒润燥之物。
梅爻睡了约莫半个时辰,迷迷糊糊喊渴,风秀给她喂水她连眼睛都未争,喝完便又倒了回去。
又不知睡了多久,她只觉耳朵有些痒,抬手挠了几下,可不一会儿又痒,好似有什么毛毛的东西在蹭她。她困得睁不开眼,又抓了几下,翻了个身,继续睡。
可那毛毛的东西又去蹭她脖子,还顺着脖子钻进微敞的交领中。
她突然便恼了,烦躁地去扯衣服,交领大开,探手进去往痒的地方抓了几下,未睁眼,只含混中带了丝烦躁道:“风秀,好痒,你帮我挠挠……”
下一瞬,果然有只手探了进去,不止帮她挠了挠,还握住,捏了捏。
她舒服了,可突然便觉不对劲!这感受……一个激灵睁开眼,便撞见那副尽在咫尺的俊颜!他侧躺在她身侧,撑着上半身一脸促狭地看她,一手赖在她交领中,另只手里还捏着她一缕头发。
这个混蛋!
“你真是……唔!”
她一句嗔怪还没出口,便被他翻身压住亲下来!
她只觉他一点都不温柔,使坏似的啃咬吸吮,她不耐,躲不开便下意识伸舌推拒,可随即又被他缠住舌头,追着她不放,直到她忍不住气短娇哼,他才停了,喘息着道:“睡够了吧?”
她不晓得睡了多久,此时才留意到屋内已掌灯。头晕晕乎乎,倒不知是还醉着,还是被情欲熏染。
“你何时来的?风秀呢?哦,还有你妹妹芾棠……”
“你可真会转移话题!”
他说着又亲下去,却只在她颈间、耳畔厮磨,逼得她仰头轻喘,掌下柔软,他已念了多日,哪有心思回应她那些有的没的问题。
梅爻被他含住了耳朵,他似爱不够似的舔吻,她只觉整个身子都麻了,下意识偏头,便见了床尾靠墙一顶红木箱笼,中间镶着一段黄铜,磨得油亮如镜,映出榻上交缠的两条人影,气息不觉又促许多。
他已不知何时解开了她的襟裙,正急色又克制地在亲吻厮磨,那绣了蝶戏牡丹的薄软段料已湿了一片,花瓣红艳艳。
他稍稍弓起腰,却不舍地抬头,哑着声音道:“帮我宽衣。”
葱白的手指帮他卸去了玉带,听到他含混低语:“有进步,继续。”
手指穿入交领,碰到他胸膛,那热度似要灼伤她一般,却又引着她飞蛾补火般贴近。他双臂撑着力,那双小手触及到的宽肩、胸腹全都硬邦邦,这与她截然不同的触感,让她愈发心颤。
“还有裤子……”
见她只软绵绵在他上身磨蹭,他忍不住出声提醒,又惩罚似的隔着软缎一口咬住了她!她身体一颤,下意识挺胸,不可自抑地出声,垫在她颈后的大手便趁机扯开了那根细带。
她嗔怪地往他背上拍了一巴掌,便觉他报复般重重咬她一口,隐忍着催促:“快点。”
她颤抖着帮他褪下,他便急不可耐地压了下来!
旷了多日,天知道他此时有多渴望她,好似一个在沙漠中踽踽独行渴了多日的人,终于见了汪清泉,除了一头扎下去,别无他法。
他又亲上来,与她唇齿纠缠,吻得动情,粗重的喘息和湿热气息亦是催动她情欲的药剂。他周身热得火炭一样,又烫又硬地压覆下来,她有些承受不住,却又沉溺其中。
他吻她下颚、锁骨,逼她扬起鹅颈
,又忍不住咬上她光洁玲珑的肩头,喘息着道:“我这几日,想得都疼……”
说话间一手已探下去,便觉她猛地并腿,一双小手死死掐住了他的胳膊。
他忍得难受,沉沉道:“怎么了?想要哪里?”
她小脸红红,一双水眸半醉半醒,还盈着几分水汽,双唇被亲的红艳艳湿漉漉,这副模样,多看几眼更叫他难忍。
虽非头一回,可她仍鼓了鼓气才道:“我、我在上面……”
他倏地一笑:“依你。”
翻身躺好,等着她自己爬上来。
她看它一眼又看他一眼,只觉脸在烧,而他在笑。见她磨蹭,他干脆掐着腰将人抱坐上来。她小心翼翼,刚要往下便听他“嘶”一声,一把掐住她腰道:“看准了,搞废你可没得用!”
她被羞得满脸红透,在他指点下低着头一通忙活,才算是顺了心。只是她这慢慢悠悠的行事,逼得身下人已忍出一身汗来。
梅爻却顾不得他想什么,只觉没几下便体力不济,她鼻尖冒汗,干脆往他胸口一趴,求道:“我没劲了。”
“出息!”
他轻笑一声,透着得意,似是终于等道她玩够,可以由着他发挥!
他翻身将她压在身下,嘱咐了一句:“轻,还是重,想要什么告诉我!”
屋内春意潺潺,外面冷意嗖嗖。
风秀瞪着天禧道:“若你那主子不追过来,小姐这会都回府歇下了!”
天禧笑嘻嘻:“那你进去催嘛,跟我说的什么!”
风秀:“你去催!我们小姐才刚好,你那主子……”
她想说严彧孟浪起来,回回弄得小姐一身淤痕,可她始终是个姑娘家,硬是张不开嘴。
天禧嘿嘿一笑:“我们爷说了,阴阳调和,万物皆宁,你少操心吧!”
风秀抄起手边的茶盏甩了过去。
第83章 宫变两千郎卫,一半缴了另一半的械!……
大齐皇帝的保驾之盾、股肱之臣、国丈李明远出殡那日,是个阴天,彤云翻腾在隆恩殿上空,笼着下头一片缟素。群臣素服列班,送这位昔日无可撼动的权臣最后一程。殿内六宫妃嫔、皇子、公主、命妇正对着灵柩哭成一片。
殿内外一片哀恸,可正如那天上翻腾的阴云,气氛拉得足足的,雨点子愣是一点没见着。
老国丈行的是国丧,为表对皇后的尊重和哀悼,按制诸妃嫔、皇子公主具要守孝,地位越高服丧或越久,素个三年五年也并非没有先例。可这回怡贵妃旁敲侧击地问过陛下,老皇帝却未言明,只含糊道:“先好生送葬吧。”
有了陛下这话,众人便知这恩义只针对棺材里的人,陷于泥渊的端王和皇后仍岌岌可危。
天阴得越来越沉,起了风,呼呼撩着阶下诸臣的袍角。
站得久了便有些难熬,队伍末尾有朝臣窃窃私语:“眼瞅着雨便来了,太常挑来挑去,便是挑这么个日子!”
“这你就不懂了!雨洒坟,出贵人,这叫福泽后代!”
先前讲话的人无声一笑:“那还不快点起棺,等会雨点子下来了,可就变成雨打棺,十年酸了!”
殿中传出来司赞一声唱喝:“请哭止!”
继而又一声:“拜!”
过了会又来:“请哭!”
听着殿中几哭几拜,殿外不止一人微扬了脑袋望天,暗戳戳寻思,这雨能不能快点来。
谨身殿里,陛下一早已掉了两回眼泪,现下双目红红,面色黄白无光,颇有些虚弱地躺在榻上,高盛捧了碗药来,劝慰道:“陛下节哀!老国丈这算是喜丧,又遇隆恩满朝相送,定是欣慰的!”
李琞一晚上没怎么睡,喝完了药,正想着再躺回去眯会儿,便见大殿的屏风后转出来一道素白身影,是皇后李羞月,竟未经通报。
李琞的脸色沉了下来:“皇后不在隆恩殿,来这里何干?且未经通传,真是愈发放肆了!”
皇后一声不吭,只沉着脸一步步走近。
李琞坐了起来,喊道:“来人,来人哪!”
“陛下别喊了!殿外没有你的人!”
李羞月提了提有些拖地的素服,缓缓行近,凉凉的目光从高盛手里的空碗拂过,落在陛下略显疲虚的脸上。
“穆丹呢?穆丹!”
李琞高喊,却听李羞月阴阳怪气道:“隆恩殿有人冲撞了怡贵妃,穆丹这个好义兄,自然不会坐视不理!”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来人!来人啊!”
李琞连番高喊,殿外果然冲进来几个披甲武士,却是两个封门,三个站在了李羞月身后。
她冷冷道:“陛下还看不清么你的令连这大殿也出不去!且,你刚服下的药,拖不了太久……”
李琞双目爆红:“你要弑君?”
“大逆不道之事,臣妾岂敢!”
她沉着地从袖中摸出一轴黄卷,展开铺于案上,一字字道:“传位诏书陛下既已拟好,今日便用玺吧!正好满朝文武具在,当将陛下惜臣爱子之心昭于天下,陛下感念老国公辅佐之忠义,立皇四子晟为储君,以熄乱舆、以安朝局!”
“你们母子真是狼子野心!竟敢矫召逼宫,朕不该只禁你们的足,朕该直接赐死!”
“圣躬要紧,陛下气血翻腾,还需早些服解药,莫要拖延。”
她说着又捧出一颗药丸,直直逼视着李琞那张愤怒到极致的脸,玉指点了点案上诏书,提醒道:“陛下还是留些体面,这诏书由陛下发出,总好过由臣妾公布。”
言外之意,要么皇帝活着传位,要么帝薨皇后颁遗诏!
李琞突然冷静下来,沉沉道:“便是传位,他能坐得稳么朕倒是想听听!”
李羞月突然笑了:“陛下耽误这功夫有何意义?还能有谁来救驾不成?郎卫看重怡贵妃更甚于陛下的命,卫尉早已归附中宫,北军得到消息时,看到的将是传位诏书。哦,还有南苑那些西北兵,来不及的,倘敢逆旨闯宫,便是乱军当诛!”
“好好!你终于给朕个明白!”
李羞月转向高盛:“劳烦高公公,去传玉玺吧。”
高盛没动。
“识时务者为俊杰,高公公,你一把年纪,不想安享晚年么?”
高盛依旧没动,只捏了只空碗,垂首站在陛下身侧。
李琞从榻上起身,踱至案前看了眼诏书,又踱回皇后跟前,冷森森道:“你和那个逆子,或许还有朕的亲妹妹,你们真是穷尽心思好算计!可你们算漏了一环,这便注定了你们要失败!”
“谁?”
李羞月突然有了似不安。
李琞唇角勾出一抹阴笑,喝道:“来呀!”
一声落,便见他那方睡榻猛然间沉了下去,凹陷处又瞬间被遮平。继而榻后方墙壁连开几扇门,二十名全身黑甲,只露眼睛的魁梧武士冲了出来,眨眼已将李琞护在身后,并将李羞月和她带来的人团团围住!
李羞月不可置信地盯着黑甲人的面具,龙首饕餮纹!
“黑……黑龙卫?真的有黑龙卫?”
却见黑甲后的高盛缓缓直起腰来,再无先前老耄宦臣的模样,赫然一副高大挺拔的武将之姿!他上前几步,透过全甲武士冷森森的寒刃,望向当中困兽,开口浑厚冷厉:“拿下!”
黑龙卫浑身几无空门,又手持利刃,任几个死士身手再强,以少对多也没撑多久,三人被当场斩杀,两人自尽!
李羞月被一圈冷刃加诸颈上!
李琞缓缓走近她,居高临下望着这个与自己同床共枕了二十余年的人,眸色复杂,沉沉道:“你十六岁入府,十七岁为朕诞下了皇子,朕登基你便是贵妃,尊崇只在央央之下。央央走后,朕立你为后,朕自问不曾亏待你和晟儿,不曾想竟有今日!”
李羞月也眼圈泛红:“陛下不曾亏待我们母子么?臣妾嫁于陛下时,天真懵懂,只想得一知心人白首,可陛下分给臣妾的陪伴和疼爱,可及央央一半?臣妾生产时命悬一线,只想最后能看一眼陛下,可陛下在哪里?陛下在央央处哄李啠!臣妾的孩子,一出生便注定不得宠!”
“李啠当时病着,几度昏厥……”
“所以臣妾的晟儿便是灾星么?陛下可曾想过,那一晚我们母子两人,或将长辞于世?”
大颗大颗的泪珠从李羞月眼里滚落下来,那些深埋心底的陈年委屈,一瞬间仿佛都涌上来,她好似并非不惑之年的妇人,依旧是那个被心酸委屈浸透的少女。
“臣妾的晟儿,自小活在李啠的阴影下,陛下及太后处处拿他和李啠比,希望他像李啠一样,可陛下曾给予他和李啠一样的疼爱和帮扶么?无论是吃穿用度,抑或教习师傅,晟儿与李啠从来便没得比!甚至……”
李羞月咬牙切齿,似破釜沉舟般道:“甚至陛下还有意歪教他!陛下为何在他小小年纪,便送尊欢喜佛给他?李啠可也有?他今日这般性情,陛下就没有责任么?”
“够了!”
李琞被她一番目无尊卑之言,气得火冒三丈,挥手扯开围着她的黑龙卫,指着她的鼻子喝道:“朕告诉你为何!他六岁上,便敢钻到朕和央央的床底下!这便是你教出来的好儿子!”
李琞胸脯剧烈起伏,喘了好久才稳下来,耐着性子道:“自古尊卑有别,上下有序,央央是朕的发妻,先你进门,李啠当时是太子,你们母子与他们本就不可同日而语,你便是心太重,太贪!朕给予你们母子的,远超过了你们应得的,是你们不知足啊!”
李羞月哭笑出声:“是,我心重,我贪!可我也是爱过你的啊,晟儿也是你的亲骨肉啊!是你一手将我们推开,让我们变成如今这个样子!”
“朕不想听你说了!带下去!”
李琞背过身无力地挥挥手,李羞月便被全甲武士拖出了大殿。
李琞颓然地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好一会儿,才喃喃道:“央央啊,你都瞧见了吧,你走之后,这等事,朕又经历了一回。”
老宫人高盛此时才心惊胆战地小跑出来,一双眼睛红红地跪在陛下身前,像抱孩子一样,将这个九五至尊抱进怀里,安慰道:“陛下安心,没事的,过去了!”
李琞在他怀里闷了一会才抬起头,高盛扶着他站起来,便见这位经历大风大浪的陛下,目光又变得冷硬,沉声道:“派个人去隆恩殿看看,那边完事了没有!”
隆恩殿里,肃羽拿下了穆丹,两千郎卫,一半缴了另一半的械!
严彧一身甲胄,俨然西北杀神再现,手中长枪还在滴血,随着他来回走动,滴答滴答落在亲贵们脚下,那些人大多不敢抬头,不禁又往后缩了缩。
不多时,殿外传来通报,陆将军已将卫尉徐勇拿下,死了些人,还在清点,端王爷及随众也已被监看!
严将军一声令喝:“带上来!”
徐勇像个粽子一样被推扯着压进了大殿,按跪在了地上。
严彧回身看了眼高高架起的金丝楠棺,扬手一扔,将长枪丢出了殿外。
他对徐勇道:“我十多岁上,便曾听老国丈向陛下夸你,说你是难得的忠勇之才,今日才算是见识了你的忠和勇。你忠的是犯上之贼,勇的是悖逆之举!”
他一把揪起徐勇襟领,扯到老国丈棺前道:“老国丈今日出殡,你带兵血祭,可真是好样的!”
徐勇被他甩倒在地,冷戾的讥斥声响彻在整个大殿:“我也是个带兵的,深知一将失策,血流成河!那些跟着你拼命的弟兄,可知你大逆不道、逼宫弑君?你的一念私心,让多少好儿郎丧命宫墙之下!今日当着老国丈的面,让他好好看看!”
场内之人被这年轻将军凶冷气场震慑,深知他此番出面,不只是来夺权杀人,还是来诛心的!尽管端王深陷泥淖,老国公威望还是在的。可他这番话一出来,老国公的忠君和英明便丧了一半,若再进一步,便是早有预谋、居心叵测,中宫皇后家族之荣便将丧尽!
好在这修罗将军适可而止,并未再揪着他不放,只让人拖出去看押,待陛下发落。
大殿中一时静极。
一身素服的长公主由大将军李开阳搀扶着,从人群中走出来,她虽面如死灰,但天潢贵胄的气势仍在,冷冷瞪着严彧道:“严将军威风使完了么?若是完了,家翁该起灵了!”
严彧喊道:“陆离!”
“末将在!”
“送老国丈!”
“是!”
吓傻了司赞此时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喊道:“请哭!起灵!”
一时间大殿中再度哭成一片,或有真哭的,假哭的,却不知在哭谁。
在漫天哭嚎声中,老国丈李明远沉重的金丝楠棺被缓缓抬起,顶着翻滚的彤云,踏着满地的尸血,朝着东华门缓缓行去。
第84章 乱局中人“别卖关子,快说!”
烛火幽幽,映着高台上一排灵位。当中一个新的,是李明远。
一身素服的李姌已不知跪了多久,双目红肿,却已不再流泪,只空洞洞望着一个个黑漆漆的灵牌,身后婢子劝不动,也不知她在想什么。
她晓得祖父出殡,母亲和丈夫是要做什么,却不知竟是如此一场血腥变局。
她当时和亲贵们在哭灵,忽见有甲兵冲进来绑了怡贵妃和一些亲贵,以此要挟守灵的禁卫,她吓得躲在母亲身后,偷眼去看,忽觉其中几人有些眼熟。
之后局势变得危险而焦灼,她眼见着穆丹的兵分成了两派,穆丹自己已很难控住局面,直到西北军那个叫肃羽的带兵冲进来。那些兵,全甲加身,只露眼睛,兜鍪龙首饕餮,狰狞摄人!
再之后她见到严彧,玄甲长枪,一身杀气,一瞬间竟觉好陌生。
她循着他的视线落向角落里的梅爻,小郡主被霜启和风秀护在身后,倒是无碍。
那一刻李姌忽地想笑,她的好母亲和好丈夫,千算万算,怎的就没将这小郡主也绑起来?
殿外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长公主的婢子沐兰慌得声音都变了调:“小姐!小姐快去看看,长公主打了驸马爷,还、还没停手呢……”
李姌心里一惊,猛地起身,却因为腿脚麻木又栽了下去,腿上似有千万只小虫子在啃咬,她咬牙缓了一瞬,在婢子搀扶下往正堂去。
堂中已跪倒了一大片。
李姌见母亲双目猩红,手持马鞭顶在父亲眉心,父亲凛然站着,臂上素服已隐隐透红,周围人吓得大气不敢出。
李姌颤声道:“母亲这是做什么?”
她小心翼翼抚上母亲执鞭的手,缓缓按下。
没了顶在脑门的冷鞭,李开阳终于眨了下眼,一瞬间竟酸涩地冒了泪花。
李姌挽起母亲胳膊,想扶她去椅子上坐,却拖不动。
李忆如死死瞪着丈夫,开口既有恨也有嫌:“姌儿你可知我们有今日,多拜你父亲所赐!他竟然去告密!”
李姌猛吸口气看向父亲,却见李开阳沉着道:“便是我不去,你们也是一样的结局。陛下早有准备,或者说……是陛下一步步诱着你们走到如今这一步,你还看不出来么?”
“你胡说!”
李忆如嘴上逞强,可回想细枝末节,也并不那么坚信。
李开阳苦笑一声,长吁道:“我去见陛下,不是要与你们为敌,我是为李氏门楣,为远在西北的牧之。”
听他提到儿子,李忆如终于掉了眼泪。她起初还在后悔,若是李牧在,今日必不会败得如此狼狈,可细想,万幸他不在啊!
李姌拿帕子给母亲擦去眼泪,缓声劝道:“我亦觉父亲所言不无道理,母亲看在哥哥的份上,息怒吧。”
李忆如手中鞭子终于掉落在地,她颓然叹道:“事已至此,不息怒又能如何?也不必忙着自毁,想来不日便有明旨降罪了……”
李开阳牵了她另一条胳膊坐下,沉沉道:“直接逼宫的是皇后和端王,你未露面,或不至于落入万劫不复。你一整日未食了,先吃些东西吧。”
李忆如晓得这不过是安慰她,却已没了再闹下去的心思,由着下人收拾了满地狼藉,伺候着去用饭,食得味同嚼蜡。
梅爻也后怕地过了一晚。
回想见到严彧的那刻,她既喜且惊,在那种危险之下,他恍如神兵天降般带人冲进来,与他视线对上的一瞬,她莫名安心,可随机又忐忑,竟不知他行了件如此危险之事,事先竟一点未露。
直到被夜影和凤舞接回府,砰砰乱跳的心绪才算安稳了些。
京中乱流,当真是吃人!
窗外响过四更天的更声,她睡不着,披了件衣衫刚出卧房,便见风秀也起来了:“小姐这是要去哪儿?”
“随便走走,你睡你的,霜启跟着我便好。”
两年前先太子矫召谋逆,梅敇在朝,她不免由今次的变故去想当时的乱局。脚下沿着抄手游廊缓行,霜启隔了几步跟着,瞧方向定然是又去燕拂居。
燕拂居的院子似乎格外僻静。才走没几步,霜启忽地赶上来扯住了她的胳膊,小声道:“好像有人在。”
梅爻抬头,果见那黑漆漆的屋子里,似乎有极微弱的光亮,从琉璃窗的彩绘中透出来。
除了琼花阁那位,也不能是别人。
她给霜启比了个手势,让她守住花窗,她自己蹑手蹑脚朝门而去。
其实她未到阶前,里面的人便已察觉,那幽弱的光亮骤然熄灭。
梅爻猛地推门,喊了声:“如离!”
里面的人背对她站着,缓缓回身,不是如离又是谁。屋里太暗,只廊檐下的灯笼映入一扇光,照亮如离半个身子。他身后那张厚重的花梨书案上摊着一副画,却是看不清细节。
梅爻没往里迈,只静静望着他。霜启站到了小姐身后。
如离清了清嗓子,并未有被抓包的无措和尴尬,稳稳道:“想问我找什么?”他敲了敲那副画,“找它。”
火折子从他指尖亮起,房内九枝灯被逐次点亮,屋内顿时明亮非常,一切尽收眼底。
东西被他翻得好乱。
梅爻看着满地横七竖八的画轴,甚至书房的暗格也被他找到并打开了。
她脸色开始不好看。
再走近看案上那幅画,是幅游春图,图上花艳人娇,春意盎然,没有落款,也不知出自谁手。她在这房间里反反复复摸了许多遍,这幅画确是头回见,不禁多看了几眼,却没看出门道。
“从哪儿找到的?”
他指指暗格,梅爻凑近细看,发现暗格中还有机关暗格,她此前竟未察觉。
“你究竟是谁?”
“如离。”
“如离,又是谁?”
他摇摇头。
“没关系,央宗尤擅蛊针,他一定能治好你!”
“若是治不好呢?”
她回头看了眼那暗格,一字字道:“那你便是装的!”
他一笑:“真是霸道!”
“先不说这个,这画,有何问题?你找它做什么?”
如离捏着那顶上卷轴,将画提起来:“你再仔细看看!”
梅爻疑惑地接过来,从头看到底,除了有几处墨迹过重,没发现异常。她有点急了:“别卖关子,快说!”
如离将画接过去,提到灯前抬臂一伸,梅爻突然扑过来拦,冲的太猛撞到灯台,幸被如离伸手扯住,才不至于连人带灯翻倒。
她顾不得其它,先劫下来他手里的画,见地上洒落的灯油才觉失态,解释道:“这屋里的具是我大哥遗物,烧不得!”
如离看她紧张的模样愣了一瞬,笑道:“不烧,莫慌。”
他又把画拿过来,拎着轴头遮在了灯前,招呼道:“你再看,看到了么?”
梅爻立时睁大了眼睛!
那画卷中央,透出一块长条形暗影。
她意外道:“这画有夹层?”
“去拿文刀来!”
见她不动,他叹口气:“我仔细些,你若心疼这画,我找人帮你修复!”
他说着径自找来文刀,在画背面暗影部位小心划开,从中取出来一张纸条,待看清上面的内容,梅爻一口气提到了嗓子眼!
明晃晃的太子印,调兵手诏!
她眼瞪得溜圆,一时竟不知该说什么!
缓了缓才回神道:“原来你们一而再翻找的,竟是它……你如何晓得它在这里?”
“猜的,最后一个摸过这封手诏的人,是梅敇!”
“你究竟是谁?”
“……前太子案的局中人!”
等于没说!
她劈手去夺纸条,却怎是对手,如离手一扬,她连衣袖都没擦到。
“霜启!”
霜启听主子喊得急,上前便抢,如离左躲右闪,连连道:“别抢别抢!听我说!”
“霜启住手!你说!”
如离退了两步,霜启干脆堵了门,又朝外打了声急促的哨响!
如离无奈道:“至于么,我又没想跑!”
梅爻欺近两步,警惕道:“那你拿这个,是打算如何?叫人知晓这东西是从我府上出去的,你可知意味着什么?”
如离面色沉沉:“坦白说,我还没想好,这东西要见人,也还少个契机!”
“你也要为前太子翻案?”
“也?”
“你先回答我!”
说话间凤舞和夜影带了好几个护卫冲进院中,将书房围了个密不透风。夜影和凤舞闪身进屋,只待小姐一声令下,便是只苍蝇,也不能叫它飞出去!
如离望着屋里一堆人皱了眉:“这……讲话方便么?”
梅爻看了几人一眼道:“门关上,方便!”
门一关,梅爻又道:“你说你是前太子案的局中人,你是谁?你大约是见朝局有变,想做什么?还有,你所指这东西见人需要的契机,又是什么?”
如离见一屋子人面对他如临大敌,干脆一屁股坐在了书案上,答得倒是乖巧:“我亦是前太子案被牵连的蒙冤之人,所求不过是个清明。李啠谋逆最大的受益者是端王,若说他在此案中无辜我是不信的,如今朝局激变,端王眼看步了李啠的后尘,我趁机翻翻旧账,也是理所当然!至于这东西……”
他干脆叠了叠揣进怀里,继续道:“这东西还是放我这里稳妥,你这书房实在是招人!不过你放心,我不会牵连梅府,待我寻到人证、拿到他手中另一样物证,它会以合适的方式见人,还蒙冤之人清白!”
“人证是谁、另一样物证又是什么?”
他一笑:“你一个女儿家,非要问这么多?你可知问得越多,离漩涡越近!还是说,你在替谁问?”
“你不想说便不说,不用套我话!我再问你,你做这些,彤姐姐可晓得?”
如离笑意敛去,肃然道:“与她无关……我做不做这些,端王都已是败局。”
最后一句,好似在安慰他自己。
“那……你想要我怎么做?”
“当做没有今晚之事。”
“我如何信你?”
他默了良久,就在梅爻再要逼问时,他突然轻声道:“就当是……信一回梅敇吧。”
梅爻突然便缄默了。
她缓步行至他身前,一眨不眨地望着他,一字字问:“你是我大哥么?”
“……他已经死了。”
梅爻眼睛湿了。
她自己抹了抹,硬声道:“你最好别诓我,尤其以大哥名义诓我,否则不管你是谁,我必不会放过你!”
他望着她认真的模样,笑道:“好。”
梅爻深吸口气,朝屋里几个高手道:“今晚之事,跟谁都不要提!走吧。”
凤舞开了门
,梅爻迈了一步又回身:“翻成这副样子,全给我恢复回去,错一点我也找你算账!”
如离淡笑:“好。”
“我会叫梅六来检查的,你别敷衍!”
“行!”
“还有那幅画,也要给我修复好!”
“知道了!还有什么吩咐?”
梅爻哼了一声,带人呼啦啦出了院子。
第85章 有点想她眼下乾坤朗朗,也不好潜入梅……
端王逼宫次日,便有禁军查抄了端王府,带兵去的是穆丹,毫不留情将这座最奢华的王府翻了个个儿!端王被削爵圈进在宗正寺旁的寿安殿,他身上的烂账还在清算,皇后被废,幽禁在老国丈李明远的陵寝守孝。
长公主李忆如被抄没名下财产,长公主府被查封,终生禁足在大将军府。
李姌自请为祖父守陵,太后念其自小未吃过苦,便以祈福的名义让其出家为道,准予不入道观,俗世修行。
与中宫势力绑附的宗亲,也都相继降爵的降爵,入狱的入狱,犹如树倒猢狲散,凉了个七七八八。
此后太后一病不起,只李幼彤未受牵连,日夜榻前侍疾,短短时日也被磋磨得不成样子。
怡贵妃一派也遭了敲打,穆丹抄完端王府又被贬回了中垒司马。陛下夜召怡贵妃恳谈,说朕竟不知你的义兄对你如此用情至深,怡贵妃痛哭流涕说没有的事,具是有人挑拨!
次日中垒司马穆大人便因公殉职在了巡城途中。
穆丹带的那只禁卫被整编,交给了陆离管带,卫尉空着,这裉节上倒也无人敢争敢荐。
局势发展至此,朝臣若还瞧不出风往哪刮,那便活该摔死。三司的审讯一路摧枯拉朽,棘虎大人的手段竟鲜有使不上的时候。
可令严瑢愁的是,挖了端王悖逆无道之事一箩筐,他事涉前太子案的事却鲜有人爆。细想也能理解,那等私密事不会有几人知晓,便是有,两年过去也早被灭口干净。
可也并非毫无收获,二愣子马侍忠在棘虎伺候下提供个线索,说端王爷在凉州肃贪时,刺史袁穆仪抵死不认罪,他那个书办也是个硬骨头,一时竟无下手之处。可端王爷跟一位先生夜议之后,次日便拿到了袁大人书办的认罪口供,凭着书办这个人证和他的口供,袁大人直接被锁拿下狱,后又在狱中自尽!
那个神秘先生,马侍忠值宿卫远远见过一次,却不知姓甚名谁,端王自己矢口否认,一时又陷僵局。
严彧沉思道:“当日在栖云镇,我本意是想将那书办捞出来,竟发现他已口不能言,只能写,他拿手指头往地上一通划拉,我还没看清便被发觉,打斗中他自己抹了脖子……如此不怕死的硬骨头,一个书生凭什么?”
“你是否也怀疑,那口供是假的?”
“大哥也这么认为?”
严瑢迟疑了会儿才道:“……正如我们怀疑,那手诏是假的一样!”
严彧斩钉截铁:“想法找到那个先生!”
砚心捧了只盒子来,禀道:“世子,卫国公府嫡小姐派人送了盒香来,说世子办案辛苦,这香是她自己调的,可安神助眠,望大人保重自身,切勿过劳。”
严彧笑道:“还未过门,便如此关心大哥身体,真是有心!”
砚心随着二爷这意味深长的一笑,嘴角也要压不住,严瑢耳根泛红,淡淡道:“我一贯如此,睡眠尚好,倒是母亲近来操劳,送与她吧。”
砚心道:“早送去了,这盒是您的!”
“大哥此举未免不近人情,合该痛痛快快收了,再回赠些什么才是!”严彧言毕似又有些歉意,“说起来大哥婚期在即,我却仍拉着你案牍劳形,实在是不该。”
严瑢一笑:“这本是我分内之事,二弟言重了。”
“大哥歇歇吧,我先不打扰了。”
瞧见唐云熙来关照大哥,严彧便有些想梅爻。
自宫变那日后,他忙于禁中琐事和追查前太子案,已多日未见过她,而她竟也不理他,可不是穷尽心思给他送灯笼、送花糕的时候了,这样一想便又觉心堵。
眼下乾坤朗朗,也不好潜入梅府,光明正大进去又没个合适理由,他想来想去,便去找小芾棠。
一听又让自己将梅姐姐约出来,小芾棠便撇嘴:“这才隔了几日,又叫我约!青云台那回,风秀看我的眼神都不对了,我好歹也是平王府未出阁的小姐!”
严彧讨好:“也不白叫你约,若日后你也有了心上人,我也必定会如此帮你!”
小芾棠脸一红,眼睛瞪得老大:“你可是把一边脸皮贴到了另一边?若叫大哥听见了,保准又罚你跪祠堂!”
严彧在某些方面,确属不要脸和二皮脸,只一味求祈讨好,小芾棠无奈道:“你快些将梅姐姐娶回府吧,可怜我小小年纪,要被迫做这等暗度陈仓之事……”说着起身招呼婢子更衣。
严彧回自己院子,收拾利落也准备出门,便见多日未露面的天泽来了!他瘦了些,许是这些天身心煎熬,又许是板子打得狠,走路仍显别扭,只抱拳一礼道:”爷要出去?“
“嗯,陛下放你了?”
“放了,可我差事没了,陆离在那儿!”
天泽语气不甘,还似有忿。
严彧上下打量他,不以为意道:“没了便没了,伴君如伴虎,用不着懊恼。可还有哪里不适?”
“与昔日战场比不值一提……”
“也不能这么讲,都知禁庭板子打得实,还是仔细些。过些日子容师父跟桉桉便回来了,还一瘸一拐的,她见了要心疼。”
天泽少见地红了脸:“桉桉真的要回来了?”
严彧“嗯”了一声,抬腿要走,天泽又将他拦了,扭捏道:“我如今是戴罪之身,连个正事也无,爷你能不能,帮我跟陛下求个情?”
“怕她嫌弃你?她不是那种姑娘!再者官场起起伏伏再正常不过,你且回去安心养伤,过些天跟我一起迎他们去!”
俩人说了会话的功夫,便见院门口飘进一道青绿身影,竟是小芾棠去而复返。她本拉着一张脸,见了裴天泽竟笑逐颜开道:“咦,天泽你没事啦,真好!”
天泽点了个头,还未开口便听严彧道:“怎么回来了?”
“自然是没戏!我出门没几步便撞见了梅姐姐,你猜她跟谁在一起?”
“谁?”
“那个如离!梅姐姐说今日没空,明日也没空,叫我这几日莫要空跑!”
严彧脸冷下来:“他们去哪儿了?”
“俩人瞧着是从书肆出来,下人抱了不少书。梅姐姐催着回府,如离喊着要去宜春坊见世面,俩人险些吵起来,我看梅姐姐都要被他气死了,又无可奈何!”
严彧拧了眉。
小芾棠仍不嫌事大:“那如离究竟是何来头?上回他来咱府上,那八面玲珑游刃有余的样子,可是出尽了风头!”
严彧黑着脸迈步便走,天泽还想说什么,被小芾棠一把扯住:“这裉节你往上冲什么,没见他那脸都要挂不住了!
“可我正事还没开始说啊……”
芾棠意外地望着他,啧啧道:“天泽你在陛下身边待傻了……”
再次进入宜春坊,梅爻已不似初来时生涩。她看着如离被环肥燕瘦的姑娘们包围,凤舞连连推拒,只她与风秀、霜启三人尴尴尬尬地站着,被许多人看,却
无人理。
这局面并未持续多久,锦娘不知从哪里紧着出来招呼道:“郡主今日怎的有空来这里,倒是慢待了,请郡主随我……”
“不用,他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梅爻并不理她,只盯着如离,他被姑娘们簇拥着往楼上去,她也便抬足去跟。
锦娘自是晓得,严彧视这小郡主心肝儿一般,别的男子卧榻之事,若真由着她看了去,她那主子翻了脸能拆了宜春坊。她不着痕迹地往梅爻身前一挡道:“郡主身份尊贵,不若我安排个上好房间,好茶好曲……”
梅爻给霜启个眼色,霜启上前一步,剑柄一伸杵在了锦娘胸前,又一用力,将锦娘逼得让出一条路。
梅爻大步追上了楼。
那房间里,如离挑衅似的看了眼梅爻,由着姑娘们喂了口酒。
凤舞抱剑靠在桌前,清了清嗓子道:“这里交给我,小姐不若到隔壁坐坐。”
梅爻赌气道:“偏不,我就在这里看,倒要瞧瞧这家伙能做出何等事来!”
如离大喇喇往榻上一坐,双腿张开,腿上坐了两个姑娘,中间还站了一个在喂酒。有姑娘将手探入了他交领内,隔着衣衫尤见那只小手如蛇般游走,一点点蠕动向下。
梅爻心中有火气,也有怨气,或许潜意识已将其当做大哥,总觉他不该如此,倒不知今日又闹哪出!
她已着人去七公主府传信,她自认担着一份照看他的责任,他此番肆意妄为,她也是不好交代的。
她指望在她直白盯视下他能要点脸,可显然低估了他的脸皮。
他外衫已被褪下,由着她们上下其手,眉眼风流,一如风月常客。
梅爻强忍着火气哄道:“你这般胡闹,是想甩开我么?若是,我不跟着你了,你能离开这里么?”
他似充耳未闻,大掌在姑娘腰窝处捏了一把,惹来一阵娇羞调笑。
梅爻垂下头去,竟莫名红了眼眶。
“咣”一声,门被踢开,扶光出现在门外,一张脸冷若冰霜。
“都给我滚出去!”
娇悍公主声音不大,可十足冷厉,几个姑娘虽不识得当朝尊贵的扶光公主,可来人这泼天贵气和摄人气场却是一般人没有的,一时都怔怔地忘了动作。
锦娘在门外角落招了招手,几个姑娘鱼贯而出。
梅爻招呼凤舞也一并退了出去,凤舞还识趣地关了门。
扶光来了,梅爻先是松了口气,继而又隐隐不安,这情绪也说不出个来由,这些日子与如离一处,总觉他不是如此任性胡闹之人。
胳膊被凤舞拿剑柄杵了一下,她正烦躁,刚要训人,抬头便见正前方站了个多日未见之人,一张俊脸冷得似要杀人。
第86章 风雅厨子你府上可找不出第二个……
宜春坊客房外,扶光带来的丫鬟侍卫尽数守在门外,门关着,里面动静全无。
如离收了收腿,又整了整衣襟,似笑非笑望着门口一脸怒火的公主。
扶光一言不发,瞪了他好一会儿,眼里的火气渐渐被漫上来的潮意熄灭。
他眼下这副似认真似玩笑,又深情又凉薄的姿态,像极出征东海前一晚的梅敇。
他当时随军宿在上苑营地,她忍不住去看他。在那间简陋又冷硬的营房里,梅将军便是坐在灯下,如此望着她。
她其实有预感此一别或成诀别,可她留不下他。大齐最尊贵的扶光公主,说到底也没什么用,连自己喜欢的人都护不住。
她去前想了好多话要同他讲,可真见了,竟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只酸涩得厉害,心口一揪一揪地疼。
见她哭了,他才无奈般轻叹一声,凑过来摸出她腰间帕子,不甚温柔地擦了两下道:“你来作甚么?叫人瞧见公主从我这里哭着出去,我可又多一条罪责。”
她便再忍不住,一头扎进他怀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如今物是人非,斯人长逝,她竟会追着个山野莽夫到宜春坊来,为他的荒淫失仪,真是可笑。
她果真自嘲地笑笑,转身欲走。
手刚碰到门,身后人便猝不及防地拥上来,将她整个圈进怀里。
她怔了一瞬,沉沉道:“放开我。”
“不放。”
湿热的气息擦着她耳朵,叫她麻了一瞬。可随机又敛起心神,使劲挣扎,奈何他一双胳膊铁打的一样,情急之下,她偏头朝扣住她肩肘的大手咬去。
一股腥甜血腥气在她嘴里漫开,可箍着她的力道却未有一丝松懈。她终是不忍心松了口,见他左手靠近虎口位置,两排血淋淋的牙印。
他声音又轻又软:“咬了我,可消气了?”
她心下一颤,同样的话梅敇也说过,而她咬梅敇的位置,在他的……大腿根。
她红着一双眼睛望向他,试图从他那张酷似梅敇的脸上看出些端倪。
她颤着声问:“你是谁?”
他答得毫不迟疑:“如离。”
她一笑,早料到他会如此说。
下一瞬,那双小手突然朝他腰间抓去!
革带束得紧,她也并不善帮人宽衣解带这等事,急切间扯了几下扯不开,突然便一拳捶在他胸口,脑袋抵上去呜呜哭了起来。
如离抬着两只胳膊,先是由着她莽撞地拉扯,未料她扯不开竟又打又哭,好似要把压抑许久的委屈一股脑倒出来,越哭声音越大,越哭越停不下来。
动静终于惊动了门口的丫鬟侍卫,“咣”一声门开了,一群人便撞见平日里冷艳强势、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七公主,拱在男人怀里哭得恣意,而那男人一双胳膊无处着落,尴尬地悬在公主肩侧。
“滚出去!”
扶光窝在他怀中喊话,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婢子云琅赶紧轰着一群人又退出去,把门关好。
如离终于把手落在她肩头,拇指隔着领衽摸到她细弱的锁骨,轻轻蹭了两下,哄道:“我来此也没想做什么,值得你哭成这样?”
“谁管你做什么!”
她这话藏着气,说得倔强,可并未从他怀中起来。
如离淡笑,也不点破。
堂堂大齐公主,是不可能承认吃醋的,正儿八经论起来,她连对他的情谊都不会认。
他抱着她,手在她背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拍安抚,等她平静下来。
而扶光还想着她留给梅敇的那个咬痕。
继而又想起方才被她咬破的手,拉过来看时,那一片鲜红血迹有些刺目。
她说不出心疼和道歉的话,只换了张干净帕子给他往手上系。
如离由着她包扎,打量着她瘦了许多,原本略显圆润的下颌尖了些,想必这场变故也让她吃了不少苦。
他捏了捏她下颌,开口似命似求:“让我跟着你,我厨艺不错,可以给你补一补身子。”
她头也不抬道:“公主府还没厨子了?”
“若论烹鲜繁复之技,自然厨神如云。可食之精韵却不只为全口欲,岂不知人间烟火具是尘世情,碗中食蔬尽向心头人。有情饮食,自然要更养人一些。”
她不料她随口一句,竟引出他一堆话,便又道:“你倒是风雅!”
他一笑:“你府上怕是找不出第二个如我这般,又雅、又巧、又疼你的……厨子了。”
/:.
包扎的小手忽地一顿,他总在某个不期然的时刻,给她梅敇还在的错觉。
她系好帕子仰头道:“那风雅的厨神,打算给我做何等佳肴补身?”
他看了看包好的手,将人搂入怀中:“无竹令人俗,无肉使人瘦,不俗又不瘦,竹笋焖猪肉。便用我这只受了伤的手,伺候公主一桌美食吧!”
扶光终于肯笑了笑。
这厢梅爻意外见到严彧,瞧他脸色不善,怕他下一刻炸毛,吃亏的还是她,便扬起个明媚笑靥,先发制人迎过去。
天禧很识趣地推开主子身后一扇房门,风秀狠狠剜他一眼,天禧只当没瞧见。
梅爻去牵他手,指尖刚一碰到他,便被反手抓住拽进了屋子。
天禧关门时,后脑勺终于挨了风秀一巴掌!
严彧一进门便忍不住道:“我看你这几日……唔……”
剩下的话被身前姑娘一个吻堵了回去!
她抓着他两只衣袖,踮起脚亲上来,温软馨香的触感让他脑子瞬间一空,一肚子邪火竟立时去了个七七八八!
可下一瞬他便发觉,她似乎只是想“堵”住他的话,她贴在他唇上不动,那双水润润的桃花眼,亮晶晶望着他,好似十分满意他的情绪变化。
……他这不值钱的样子!
他往她腰臀狠抓一把,趁她吃痛惊呼之际,舌尖扫进齿关重重吻了回去!身体的反应胜过任何多余的解释,他所求炽热,她虽又陷入被动,却也回应地用心,几下里深吻交津,她便觉麻意漫至腰腿,已然站不稳,只双臂攀上他脖子汲取一点点借力。
下一瞬她身体腾空而起,被他抄起抱去榻上,唇齿未分间覆身压下,吻得更深。他早已欲念蓬勃,嚣张地顶着她,他动情之下的每一个反应,都似开启她身体隐秘通道的钥匙,她在他粗重喘息和火热气息催磨下,如坠云海深渊,升腾起
莫名的快意。
火热的唇舌擦过细白鹅颈,那双大手已很不老实,她只觉他力道大的似要揉碎她,那双一贯清冷的凤眸,竟似被蛊到一般早被情欲控制。这样的他,让她头回生出得意来,她是可以掌控他的。她勾着他脖子挺胸回应,他便不能忍似的重重咬了她一口!
“彧哥哥轻些……”
“轻不了!”
他似赌气般喘息着道:“我这几日,白日里忙着无暇分神,夜里可想得发疯!唐云熙都知送个东西叫大哥惦记,怎的你便独自快活,一点儿也不想我!”说着气鼓鼓撞了她几下。
竟是被强制喂狗粮馋到了!她又觉这八字还没一撇呢,妯娌间便如此互卷,实在可怕。
如此想着,却已搂过他脖子亲回去,缠绵几息后才软软道:“彧哥哥怎知我没想你?我白日夜里无时不在想你,可又不敢扰你正事,也不似云熙姐姐,有那等名正言顺的身份,我能如何?只能忍了又忍,握着葫芦睡罢了……”
说着竟委屈地潸然欲泣。
严彧想起那夜她睡着后,滚落在地的玉葫芦,心中又甜又疼,又闻她提及没有名正言顺的身份,便又勾起莫大的愧意,顿觉自己无理取闹,甚至有些欺负人。
他本就见不得她哭,见她被他激得眸中泛潮,便忍不住去吻她眼角,软软地哄道:“是我的不是,你莫哭,我再不凶你了!”
梅爻收了收眼泪,再不凶这种话,她是不信的。
可也不怕,他似乎也不难哄。
她捧着他脸亲了亲道:“你晓得我是替彤姐姐看着如离,他这几日不甚老实,我实在是疲于应对,好比今日非要来这里耍……好在彤姐姐今日来了,不然我还真不知如何是好。”
“你把他送我府上,我替你们看着!”
他这口气,她总觉有那么点公报私仇的意味。
“你不晓得,他这个人可不似看起来乖顺,倔起来八匹马拉不回,刁钻起来也是八百个心眼子,我怕他坏你的事,还是让他在我府上吧。不过今日彤姐姐既来了,我猜想,或许他一开始便是在钓人,可能也不会再在我那儿住下去了!”
严彧轻笑道:“都说扶光对你大哥用情至深,终究是过不去替身这一关。”
梅爻竟莫名想起小玉,他若不提,她真的快要将他忘了。
见她愣神儿,他忽地意识到失言,一时想不到什么说辞转还,干脆又朝着她亲了下去!
俩人吻得气喘咻咻,待觉察他不安分地大手去扯她裙带,她突然将那手抓住,喘了几息道:“今日、今日不是时候……”
那只被她握住的大手反客为主抓住她,带着她往下。
她羞赧道:“我、我晓得……你且忍忍,那外头一堆人等着。”
他哼了一声道:“我也不是那等见了心爱姑娘,便下不来榻之人!我只是叫你晓得,我虽有时顾不上你,可我和它具是想着你的,日日夜夜!”
梅爻忍着笑道:“嗯,我晓得的!”
顿了顿,又含笑道:“我也是!”
第87章 晾经法会“爱不重不生娑婆,我亦是肉……
如离又回了扶光府上。
梅爻亲自去送他,跟扶光说她认识个好大夫,不日便可到京,或可医如离离魂之症。
彼时如离站在扶光身旁,却变了卦:“我仔细想了想,觉着眼下甚好,倒不急于记起前尘往事。若那往事里我身世凄惨,亦或还有何乱缘,倒是麻烦。”
梅爻气得想揍人。
扶光安抚道:“妹妹有心了,且等名医到京,我来劝他。”
从公主府出来,明晃晃的日头灼得人睁不开眼,蝉鸣嘶嘶,从枝条茂叶中透出来,愈发显得燥热。
梅爻坐在马车里,隔窗听梅六讲几天后的晾经法会。
“慈恩寺每年六月初六的翻经节可热闹了!一些平日里珍藏难得一见的经卷,也会搬出来晒晒,引得朝野名流、拥趸信众乃至方外高人趋之若鹜。现场还有祈福法会,早几年太后和皇后也去过,声望便越来越高。京中贵户们这时候会捐些香火钱,咱们府也捐过,今年还照旧吧?”
梅爻嗯了一声,梅六又道:“这回中宫被废,太后欠安,颇不太平,听说怡贵妃会带着几位娘娘和一些亲贵、命妇,去为太后和陛下祈福。要我说,颇像是山中无老虎,猴子要耍威风了!”
“她攥着后宫实权,却无实名,总要寻些彰显威望的场合。”
马车驶上繁华大街,车帘落下,梅爻闭眼小憩。耳听外面传来叫卖声,忽又睁了眼道:“停车!”
风秀道:“小姐有事?”
“那外面有卖糍糕的,风秀你去买点,分成两份,着人给他送一份去。”
“他?严将军么?小姐可有要捎的话?”
“没有,若问便说是我想吃,顺道也给他尝尝。”
风秀不解:“小姐想吃,奴婢着小厨房做便是,保准比卖的还好!再说,这也非是什么矜贵之物,就这么送去平王府……”
“你不晓得!日前唐云熙给大公子送东西,他便来嫌我。可这等事,贵在有情自愿,却不可逼迫、比较。我若在此时,也费尽心思做些什么给他送去,那才是费力不讨好。且这等事不能惯着,若回回都百般讲究才能拿得出手,那必得一次比一次用心,倘有一回简拙了,反倒生出怨怼,倒不如随意些,才是长久之道。”
风秀怔怔的,未想过送个糕也诸多讲究-
初六那日一早,慈恩寺因有皇妃祈福,百姓们只在寺外叩首祈拜。
一入寺门先有个功德箱,有执笔沙弥书录今日诸位菩萨之功德。梅六递上银票,合十一拜道:“文山郡主愿以此清净之资财,供养三宝,广结善缘!”
那小沙弥还礼致谢:“贵人之功德,将如繁星升空,普照十方,贵人必将福寿绵长!”
凤舞在小姐软舆侧蛐蛐:“这钱给他换句吉祥话,要是给端王,能买个六品官!”
夜影冷哼一声:“那可不是买官,那是阴司买路钱!”
梅爻瞥他俩一眼:“佛门净地,少胡说。”
一行人沿青砖石道入内,山寺喜庆却不显喧嚣。今日来的贵人们暂歇在斋堂,梅爻与各位贵人相互见礼,虞妃仍似以往一般,十分热络地牵了她的手闲话。她不自在,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来,说了几句便去了别处。
吉时到,有披了法衣的僧侣引着众人出斋堂,往大雄宝殿去,祈福法会将在大殿前举行,殿后是藏经阁,晾经便在那里。
在主持的唱诵下,怡贵妃一身明黄色吉服,头上三层七凤金冠,只比皇后的凤冠少了颗东珠,妆容艳艳,威仪赫赫,接受满院朝拜,倒真有些凤驾临凡的派头。
法会开始,寺中高僧领着诸位贵人上香、献花、供奉、礼拜、诵经、发愿,一圈儿行下来已近午时,院中备了素斋招待吃
惯了珍馐的贵人们,梅爻跟着用了些,胃口淡淡。
饭后全寺又大张旗鼓地恭送怡贵妃回銮,看着依仗浩浩荡荡消失在山脚,才算圆了这场法事。
解了封,开始有民众陆续进寺祈福求经。梅爻没急着走,返回去替她在南线战场上的父兄求了求中原的神佛,保佑他们旗开得胜,之后便溜达去了藏经阁。
藏经阁正热闹着,有饱学之士正在与寺中高僧辩经,一旁焚香煮茶,围了一圈看客。
梅爻听了一会儿,确觉机锋巧妙,启慧开智,只是那白衣公子胜负心重,在大和尚的从容淡定前,先已着了相。她不禁想若是大哥还在,可会下场论一论,又会是何样风姿?
身旁有人小声嘀咕:
“圆觉大师自幼寄身佛门,少时得道,许公子虽也是无双的见识,在他面前到底还是弱了些。”
“那是自然,这么些年来唯一辨赢过圆觉大师的,只有个容先生。可惜老先生遁世,倒不知隐去了哪里,是否有门徒承袭衣钵?”
“我听说他是去了西北!那时候的西北可不比当下,戎狄正猖狂,只盼老先生顺遂安康吧!”
“怎么跑那儿去,兵荒马乱的……”
“那不知,大儒的想法谁可揣得?”
俩人闲话间,场上辩经已结束,白衣稽首,大和尚敬茶,场内一时叫好的有,唏嘘的也有,议论纷纷。
梅爻身后忽地响起个声音:“郡主对禅道也有兴趣?”
她回身,是李茂!
他一袭月白锦衣,簪玉佩香,眉目温润,端的一副兰玉之姿。
单凭这一身风雅气韵,谁能相信他会偷藏她一双绣鞋?
她仰头道:“我不通禅道,凑个热闹而已。”
对她这明显无趣之语,李茂却不介意,淡笑道:“观今之世,朝堂巷里参禅论道者不知凡几,解说经典者亦是汗牛充栋,言出必有道法自然、见性成佛,倒少见郡主这般真性情的,依我说,郡主才是真佛!”
马屁拍得可脸不红心不跳!
梅爻不由地轻笑:“康王殿下举轻若重,以雅就俗,才真是明心见性!”
他挑唇一笑:“我那边备了上好香茗,敢请郡主移驾饮一杯?”
“实在抱歉,我还约了人……”
“你莫不是怕我?”
梅爻敛了笑:“康王殿下想同我说什么?”
他侧身抬手:“郡主请!”
她略一迟疑,随他去了藏经阁后方的禅房,风秀、霜启及凤舞跟在身后,静檀看了眼三人,见主子未表态,便也默默跟上。
那是间十分宽敞雅致的房间,虽无名贵饰物,却处处透着讲究。临窗对着一片繁花修竹,山石成趣,窗侧案上焚着檀香,摆着几卷经书。其下一方卧席一只凭几,两个蒲团,一方矮桌,桌上正汩汩煮着冲茶之水。
李茂道:“随便坐。”
风秀挪了个蒲团到边上,扶着梅爻坐下。李茂坐于她对面,温盏量茶,又取了火上煨着的汤瓶点水调之。
梅爻却无心思陪他点茶闲话,只道:“殿下有话请明言。”
他抬眸:“郡主如今,连与我闲话几句的兴致也无了么?”
“殿下自己做过什么,当无需我挑明。”
他复低头以筅击拂,缓缓道:“挑明又如何?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我倾慕郡主,所行不过是爱而不得之人的卑微自伤,却未敢妨害君主丝毫,郡主何需生出如此戒备,要拒人于千里之外?”
说话间置托谢茶:“尝尝。”
梅爻望向那黑盏白汤,倒是一手好茶艺。
他先自己喝了一口,又看向她。
她只得端起来尝了一口,却无暇细品,放下茶盏道:“殿下雅韵深致,梅爻却是个俗人,何苦为我生出执念。”
他晦涩一笑:“爱不重不生娑婆,我亦是肉身凡胎,自然免不了俗念。不过郡主放心,我不会强迫你做什么。我今日约郡主前来,既为表明心迹,也为使郡主安心,话既已说开,只望郡主莫要将我视作淫诡之人,刻意远之。”
他讲得坦白而又诚恳,倒叫梅爻愣了一瞬。
见她不语,他又道:“自然,这也只是我一方之愿,若郡主仍是介怀,我亦无可辩白,竭力退避便是,尽可能不去讨郡主嫌厌。”
似想起什么,又道:“哦,还有我母妃,我所思所行她并非全然知晓,在她心中,郡主依旧是能与之贴心说话之人,她半生艰难,若有冒犯,还请郡主海涵。”
这话真是卑微之极。
梅爻沉声道:“殿下言重了!殿下的意思我明白了,只要殿下言出守诺,我亦不会不识抬举,望我们相安无事,互不相扰。”
他望着她忽地一笑,待那笑慢慢散去,才吐出一个字来:“好。”
梅爻捧起桌上漆盏,将微温的茶一饮而尽,放下起身告辞,开口客气又疏离:“多谢殿下款待,梅爻告辞了,殿下留步!”
李茂目送她一行出去,直到看不见人影儿,才从怀里摸出封信。这信他方才没用上,小郡主到底还是单纯仁善了些,可越是如此,越是叫他着迷。她似一只漂亮的幼狸,虽也有锋利指爪,可到底还是小了些。
从慈恩寺回府的马车上,梅爻闭目浅歇,可风秀晓得小姐并未睡着。她忍不住道:“康王今日可怜兮兮的一番话,小姐信么?”
梅爻睁开了眼。
风秀自北上,每每盯着娇得花儿一样的小姐,便老有种不安,那感觉大抵就像是守着惹人觊觎的宝贝,可自己能力有限,生怕出点什么差池。
她晓得小姐自长大些便不乏倾慕者,只是彼时身在南境,她是蛮王娇宠在掌心的公主,高高在上,除了那个叫小玉的奚奴,倒也无人敢冒犯,她也不必提心吊胆。
此时却不同,来京不足半年,她们大大小小的坑已踩了不少,小姐罪也遭了几茬,那些尴尬和苦楚,是她在南境长这么大加到一起也不曾有过的。而眼前这个对她有非分之想的人,是个皇子、王爷,他再不受宠,其身份地位亦在小姐之上,天然便决定了他若想对她做什么,会有更多资源和手段!
梅爻见风秀一脸忧色,安慰道:“我其实也未全然信他,可只要他不再有之前那等妄行,我也无需反应太过。我眼下质于京中,身系文山,而他的身份摆在那儿,也不好闹僵。他此番肯自降身份,连带着将虞妃也拉下来讲,我且认为他是有诚意的吧。”
风秀仍旧不安,却也只道:“小姐心里有底便好。”
梅爻泄了口气:“其实这都不算大事,我近来忧心的是如离,他拿着那个东西,还不晓得要做什么?说起来他在府上这些日子,我越发觉得他像大哥……央宗怎的还不到呢?”
第88章 山路相遇“批的尽是些骗人的东西!”……
距京百余里之外的盘山道上,一辆马车不紧不慢地赶路,坐在车辕上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一身绀青色短打,领口、袖口、腰带上有着夸张又鲜艳的绣花,脖子上还带了只银项圈,头发拢在顶上盘了个髻,绑了根明艳艳的红飘带,那带子随风擦过他漂亮的脸,平添了些灵动和妖冶。
夕阳即将坠山,离着客栈还远,他有些不耐地朝车内抱怨:“照这走法,今晚咱又得幕天席地,顶着星星睡了!”
车内传出个中年人的声音:“别急别急啊,我还有两页便批注完啦,你先赶慢点,稳着点!”
“切!”那少年充满了不屑,“批的尽是些骗人的东西!”
“玉衡你此言差矣,这里面可无一句胡编乱造,具是真实不虚、真情实感!”
“你一个人写出十个人的笔迹来,还说不是骗人?”
“这不过是些生意经,唯有许多人看过,百花齐放,才显得这书馋人哪!”
叫做玉衡的少年叹了口气,望了眼西斜的日头,扯了扯缰绳,让马儿又慢了些。
马车内坐了两人,方才讲话的是个三十来岁的青年,借着最后的天光收笔,转了转略显酸涩的手腕,开始收拾笔墨和晾干的几册书。
他对面坐了个须发皆白的老人,穿一身粗布衣,身材瘦小,坐着也比他矮了一头还多,却是目光囧囧,面色红润。
老人道:“明日便进京了,皎然你在京中落脚之地,可联络好了?”
“好了,不过我更想跟宗老您住!”
“你是个是非人,我自是不怕,可我来京是受邀
,别给主家惹事啦,你住你的,我住我的,入京后分道扬镳,只当不识。”
“宗老您可真心狠!”
“我若心狠,当初便不会救你。”
“其实我如今这模样,旧人也认不出……”
“那也不行!再若纠缠,我这便叫玉衡将你丢下车去!”
“别别,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我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万一遇上剪径响马,还得依靠玉衡护着哪!”
车辕上的少年呵呵笑道:“华先生,你此言也差矣,你一无钱粮、二无力气,亦不是那娇滴滴的姑娘,便是有响马,抢你做甚?既干不了活,还平白多张吃饭的嘴!”
“你小子竟也学会不吐脏字地骂人了!”
“那不得感谢华先生你?所谓近朱者赤嘛……操!”
“嘿,你怎么……”
“前面出事了!吁——”
玉衡勒停马车,翻身跳下。
华清昼挑开车帘,入眼情形让他和车内老者均变了脸色!
前方几丈外出现了片片血迹,有车辙进退反复,漫无章法,透着急促和慌乱,还有数条拖行血痕,和车辙交缠着消失在路侧。那路一侧是山体,另一侧则是峭壁,不用说,人车都已落下崖去!
华清昼面色苍白,这一幕于他如坠噩梦!
玉衡唰地从靴筒里抽出短刀,警觉地四下探查,朝车内道:“师父、华先生,这里不久前发生过械斗,有些大片血迹还未干透!人和车要是都在下面,怕是难有活口了!”
华清昼扶着央宗下车,俩人朝崖下望去,因天色已暗,下面林深树茂,影影绰绰地瞧不真切。
玉衡在身后提醒:“这等是非地,咱们还是快点离开!师父上车吧!”
华清昼听到招呼,正想拖走央宗,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硌到,低头看竟是个块铜章,拾起细看不由地一惊,西北军的“天”字纹赫然在上!
“什么东西?”玉衡凑过来瞧。
“是西北军的标志!”
“西北军怎的来这?是杀人的还是被杀的?
“被杀!除非死,否则他们不会丢了铜章!”
华清昼左看右看,“有没有能下去的路?”
“你要下去捞人?”
“若死的真是西北军,便不是小事!”
“华清昼!”
玉衡急眼时才会连名带姓喊他:“你自己什么人不清楚么?这裉节上管这等闲事,还不快走!”
“撞都撞上了,岂能不理?”华清昼也有些发狠,“我行的虽是阴诡之道,不算好人,可于自己恩人也并未冷血烂透!”说完便顺着山路往下跑去。
央宗道:“让他去吧,我们当初救他,不正是看中他还有一丝良知?”
山势不算很陡,只是岩石突兀,枝丫交缠,荆棘遍布,极难落脚。玉衡远远看着华清昼寻了一处相对稳妥的地方,那似是塌方塌出来的一个缓坡,较少阻碍,他敛起袍角塞入腰间,小心翼翼探了下去。
玉衡跑近几步,趁他的身影还能看见,叫道:“我们最多等你半个时辰,找不到人你快回来!”
其实再有半个时辰,他们便能出了这条山路,进入官道,让马儿跑起来,是能赶在天黑透前寻到客栈的,只是被华清昼这么任性一闹,不晓得还来不来得及。
玉衡折回去扶着师父登车,又往前赶了赶,在离那塌方不远处寻了个安全地方停下,生了堆火,热了些吃食和水,伺候着师父进食,自己也用了一些。
眼看天光越来越暗,华清昼久去不归,玉衡开始烦躁,朝下方喊了几声,未得回应,便开始骂娘!
央宗从车里探出头道:“你身手好,去扎个火把寻一寻皎然吧,别连他也出什么事!”
“我不去!出事也是他自找的!我得护着师父你,他是死是活,我才不管!”
“别说气话,往日里你伤得下不来榻,他不也毫无怨言地管你拉屎撒尿?”
“那叫毫无怨言?他都快笑话死我了!行了,我去还不行么?先说好,我只找一炷香,太深了我可不去!”
他把那短刀留给师父,自己拎了只小火把,一路喊叫着“花蛇”往林中寻去。
花蛇,是他给华清昼取的外号,花是华的谐音,叫他蛇,是因为他们把华清昼从鬼门关捞回来时,他睁开眼看他们的一瞬,玉衡只觉望进了一条阴冷又戒备的毒蛇眼里!
他喊了几声不见回应,堵着气刚要折回,忽听林中响起华清昼十分吃力地喊声:“我在这儿,快来帮我!”
玉衡寻着声音找过去,便见华清昼背了个人正往上爬。他是真的在爬,背上的人压得他直不起腰,山势向上,他只能手脚并用驮着人挪,他身旁还有个姑娘在扶着,哭唧唧的,时不时提醒他小心。
玉衡道:“怎么回事?这救的谁?”
“费什么话!我背不动了,快帮我!”
华清昼虽比玉衡大,可论力气,他一个文弱书生,实在抵不过一身腱子肉的半大小子。
玉衡举着火把去照,那姑娘下意识偏了偏头。再看华清昼背上的人,竟是个老头,年岁似是比央宗小些,此刻已经昏迷。
“拿着照路!”
玉衡把火把给姑娘,从华清昼身上扶起老人,脚下扎稳将人背上,稳稳起身道:“快回去,我师父自己在上面呢!”
央宗见崖下映出火光,又闻隐隐讲话声,干脆迎过来,见玉衡背个人脚步匆匆,小姑娘举着火把小跑跟着,华清昼气喘吁吁地落在后面,一瘸一拐,似乎也带了伤,却是最先朝他喊道:“宗老您快救人,老先生伤得不轻!”
昏迷的老人被安顿进马车,央宗细看,只见他已面色发青,双唇紧闭,额头、脸颊都有擦伤,身上也片片血迹。他又看了眼一旁的姑娘,与玉衡差不多的年纪,眼睛红红,一脸焦色,泪水、血水在脸上和了泥,身上也沾了血。两人衣衫虽都破损不堪,可观材质样式,却非普通人家所穿。
华清昼紧着补充,声音有些激动:“宗老您可知他是谁?他是大齐一代国士容崇恩老先生!这位是他的孙女容桉,那些西北兵正是护送他们回京的,却遭了山匪,他们连人带车翻下崖,侥幸捡了条命,只是……”
“先不说这个!”央宗挥着手打断,“你去车尾取我药箱来!”
听闻老人家要施救,容桉立时双膝跪地,重重叩头,带着哭腔道:“多谢先生救我祖父!”
央宗一边搭脉,一边道:“起来说话。你祖父他有肺疾未愈,该用药养着,可还有药?”
容桉摇头,忍着哭道:“药在车上,细软都被劫了……”
“把他上衣褪掉,我看看外伤。”
小姑娘又紧着去帮祖父解衣,玉衡在旁搭了把手,衣服一掀开,腹部竟有条半尺来长的伤口正冒着血,是利刃划伤,央宗看了,所幸伤得不深。
“拿刀尖药!”
华清昼麻利地递上,棕黄色药粉研磨极细,铺在伤口上瞬间被血浸透。敷了药,又用裹帘缠好,央宗又拿出了一盒长针。容桉见惯了大夫为祖父施针,可这针竟与她所见过的闪亮银针不同,它通体漆黑,透着股邪性。她也未见老人家燎火烧针,便这么一针接一针,扎在了祖父的五处大穴上。
她小心翼翼问道:“敢问老先生,我祖父这一身伤病,要紧么?”
央宗沉稳道:“遇到我便死不了。”
少倾,果见昏迷之人胸口起伏渐重,面色也不似最初的青灰色,有了一丝血气。
央宗收了针,让人
给他穿好上衣,又道:“虽是死不了,确也十分凶险。他沉疴未愈,断了药,又失血过多,留在这里不行,得赶紧进城去。”
停了许久的马车终于又跑了起来。车里空间有限,华清昼跟玉衡坐去了车辕上,容桉在车内半搂半抱着祖父,以免车身摇晃再伤了他。容桉一颗心七上八下,想哭,又不敢哭,她见对面老先生闭了眼小憩,更不敢打扰,只时不时抹眼泪。
马车终于驶出了山路,拐弯进入了宽阔平整的官道,跑得更快更稳了些。
一阵急促地马蹄声传来,玉衡抬眼看去,便见一队悍马眨眼间飚至近前,与他们的马车擦身而过,带起一阵风,向着他们来路奔去,又极快地没入夜色中。
华清昼虽未看清马上之人,可敏感的神经顿时紧绷起来,催促道:“再快点,玉衡,赶紧走!”
玉衡也似嗅到了什么,朝车内喊道:“里面坐稳了啊!”
随着他扬鞭高喝,马儿发足狂奔,朝着前方更快地蹿行出去。
严彧带着裴天泽及十多名弟兄,打马狂奔了四五个时辰,本来想给恩师个惊喜,半路却听闻山路上出了事,急匆匆赶到时,只见了满地血腥。
周遭的血气和杀意似乎仍未散尽,严彧站在夜色中,红着眼道:“十五名弟兄,容师傅和桉桉,我要一个都不能少,跟我下去找!”
尸体被一具一具抬上来,十五名便衣的西北护卫,一个不落地摆了一排。
肃羽沉声道:“马和车都找到了,马已死,车已毁,车上细软却未见,容师傅和桉桉小姐也未找到……是山匪么?”
天泽望着趟地上的弟兄,眼里泛着猩红杀意:“是他娘的什么山匪,能连杀十五名西北狼卫?”
严彧眸色发寒,朝肃羽道:“去调官兵,便是把这一带翻过来,我也要生见人,死见尸!”
第89章 没皮没脸“你觉得我够了?”……
严彧在百余里外的兴隆县翻山时,央宗已带着他要找的人进了梅府。
梅爻未料央宗自带病人来,更未料这病人竟是辩经那日闻及的一代国士容崇恩。老先生自入府后便一直昏迷,他那个小孙女容桉说想见平王府的严将军,可他当时不在京中,容老又病重,便只能先在梅府住下,由央宗医治,另着人给严彧送信。
严彧接信后带人马不停蹄往回赶,入梅府已是第三日晌午。他一露面,隐忍多日的安榕好似终于寻到了释放惊惧和不安的出口,扑进他怀中呜呜地哭,单薄的身体微微发抖。
严彧安抚了几句,便把她托给天泽,自己去看恩师。容老已苏醒,肺疾也压住了,只腹部有伤需要将养。
容崇恩住的是琼花阁,窗外便是绝美园景。特别是那株越窗的白兰,此时开得正盛,玉白纤盈的花瓣藏在碧油油的枝叶间,好似娇俏仙子美好又灵动。花窗半开,馥郁的甜香飘了满屋。
梅爻便坐在白兰花下,闲闲地打络子。
风秀看小姐似无意识地捻着丝线,提醒道:“再搓,便要真成死团,解不开了!”
“哦。”
她松了手。
风秀扯过那几缕线,细细捋顺,嘀咕道:“大晌午的,偏在这里坐着……”
“我自家的园子,坐不得?”
“自然坐得,那楼上屋里您也坐得!”
梅爻抬头望了眼花窗,低头道:“人家故人叙话,我凑的什么趣。”
“那您不能拿本书坐这儿?偏要拿丝线,您晓得,我也不擅长这个啊!”
梅爻:……
一道玄青色身影悄无声息靠近,站在了梅爻身后的花枝下。
风秀最先看到,弯唇一笑道:“小姐坐了这么久,奴婢去沏壶茶来,给您润润喉。”
“也好。”
梅爻应着,拾起风秀未捋顺的丝线,一下一下地继续解。
熟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带了丝戏谑:“小姐心思缠乱,这线可解得开?”
她手上一顿,自是知晓谁来了,却未回身,刻意压了唇角幽怨道:“说得也是,我自己还绞着,解什么线?”端起线笸箩便要走。
下一瞬,却被人从背后抱住。
“我解!”
他蹭着她的耳朵,轻声道,“你的心思,我解,别不理我。”
熟悉的气息包围着她,呼吸间全是令她心颤的味道。她手上的笸箩被他抽走,又放回了石台上,人也被他转成面向他。
“让我看看怎么解……”
他歪着头打量她,见她一双眼睛带着痴怨,涂了口脂的双唇水红润泽,只微微一抿,便勾出他莫大馋意。他扣着那细腰往自己按了按,以额相抵,开口都哑了几分:“你是因进门时,我抱了她?”
她盯着他前襟上的纹饰,手指沿着花纹无意识的描摹,却不作声。葱白指尖带了些不轻不重的力道,隔着纤薄布料在他胸前游走。她虽是无心,却引得他气促了几分。他使坏般顶着她的手指挺胸,便见她手一顿。
他笑着解释:“容桉出生在西北狼烟中,父母具已亡故,只剩祖父。其祖父为我传道受业,她自幼便养在我父王身侧,视我如兄,你莫多想……哦,她和天泽是有婚约的。”
她仰头看他,见他目光坦荡,又藏了丝得意,似乎她吃味儿,他颇为受用。
她轻哼一声道:“多想什么?似这等兄长,我也是有几个的!我父王有三个义子,昔日在南境,其中一个还差点揍了对我不恭的一个小奚奴……”
严彧瞬间黑了脸。
她忍下心中得意,满眼深情地捧住他的脸,开口娇娇涩涩:“彧哥哥,我使脾气,只是因为我想你了,偏见不到,又抱不着,我好难过……”
严彧心中似被什么撞了一下,脸上阴云退去,下一瞬便再不能忍地朝怀中人亲下去!
楼上花窗后的桉桉,看着白兰枝叶遮蔽下的两人,紧紧相拥,唇齿交缠,轻声道:“这便是将兄长扣在南境的那位小蛮主么?”
天泽嗯了一声,又道:“也不算扣吧,他当时想查梅安,自己不想走。”
容桉说不清对文山郡主是何感情。
她见惯了戎狄之残暴,想象中的蛮王之女,也必定是骄纵蛮横,不可一世,所以才会让兄长带了一身伤回来。他不愿留痕,那些伤疤,梅香和她师父花了好久才祛掉。她在见过兄长背上的伤疤后,对这位小蛮主乃至蛮王一族,实在无甚好感。
却未料到,这回将她和祖父从鬼门关捞回来的,竟是这位小蛮主的人。初次见面,容桉心里是受了些冲击的,只是当时祖父命悬一线,令她无暇细思那是种什么情绪。
蛮王掌珠,比她想象中要漂亮惊艳得多。
她看起来并无“野性”,也无“蛮气”,讲话亲切,安排有度,明艳娇慧,周身气派倒像是大齐的公主!容桉不禁想,昔日兄长被天泽从南境接应回来,每每天泽提及这位小蛮主,兄长便冷着脸,是否真如他自己所说,厌她烦她?
及至看到白兰花下这一幕,她才突然了悟,兄长也是个口是心非之人。
她从窗外收回视线,才发觉天泽一直在看着她。四目相对,这个大她五岁的男人竟微微红了脸,开口憨憨:“半年未见,桉桉你长高了,也……更漂亮了。”
她忍了笑,软软地回应:“天泽哥哥,你也更成熟了。”
“我、我……”
裴天泽吞吞吐吐,似是在措辞,又似在鼓气,容桉也不催,只静静看着他。
天泽终于一口气道:“我已无父母亲长,自幼追随平王,如今在京中,平王妃便算是我的亲长了。王妃已应允,待容老身体好些,她会亲自同容老议亲,我定风风光光地迎你!”
这直球打得容桉一愣,她未料话题转换如此猛,一时也红了脸。
她和天泽的婚事是平王做主的,在她十三岁那年,祖父也满意,称待她及笄,看着她成亲,他余生两大心愿便完成了一半!
她对天泽的感情很微妙,像兄长,可因有婚约,又不敢太亲近,与他在一处时,偶尔慌乱和悸动会有,可也不多。是以他如此直白好似催婚的话,竟叫她一时不知怎么接,下意识望了眼内室,安安静静,祖父当是睡着了。
白兰花下,严彧正弯腰找东西,梅爻小脸红红,却是带着气,一手揉着左耳,那耳尖红红的,还带着牙印,少了只耳珰。
那耳珰是一大一小两颗宝珠,严彧转了几圈,只找到了上面的金钩,无奈道:“找不到了,不晓得滚哪去了!”
见她瞪他,又道:“我赔你!”
“这是赔不赔的事么?好好的,一边戴着,一边没了,叫人看见像什么话!”
她说完,极不情愿地将另一边也摘了下来。
他干脆一把将人拉入怀中,一手扣住腰臀,一手捻上那只被他咬红的耳朵,轻揉着道:“下回别带了,实在碍事。”
“你这人忒的脸皮厚!”
他无谓地一笑:“说起来,我还要谢谢你的巫医救了容师傅,也谢谢你这几日对他们的关照!其实容师傅回京没几人知晓,我也不想大张旗鼓接他们入府住,且容师傅还病着,需要良医,我想着……”
“等会,你该不会不想接走,要赖我这吧?”
他一笑:“可以么?这样的话,我亦可名正言顺来梅府,随时。”
“不可以!”
她斩钉截铁:“他们是你的恩师和妹妹,又不是我的!你是我什么人,要我担了你的责、尽了你的孝?至于后一个理由,那更不可以!我这里好歹也是座王府,当是你家后院么,想来便来,想走边走!”
他挑眉:“长的这么好看,怎的讲话这么伤人!”
她不屑地哼一声:“你也长这么好看,讲话也不漂亮啊!”
他轻笑道:“不逗你了,我已给他们找好了住处,今日便会接走。你且嘱咐府上之人,便当没有见过他们,没有这回事!”
梅爻突然谨慎起来:“何出此言?是他们身份敏感,还是……还是你觉得他们此番出事不单纯?怕连累我?”
“都有。他们此番出事,我起初以为是山匪杀人越货、劫财劫色,可细想却并非如此。护送他们的是十五名训练有素的西北狼卫,什么山匪在晓得他们西北军身份后,还敢如此猖狂,且有本事全数灭口?容师傅回京全赖我照应,所带资财并不多,山匪又不傻,为这些微薄财物,实在不值得杀这么多人,这是大忌!”
他沉沉一叹:“说到底,八成还是冲我来的,是我没有护好他们。”
梅爻听得心沉,突然展臂环住了他的腰,不无心疼道:“你究竟惹了些什么人,怎的总有人朝你放冷枪,连如此老幼也不放过!”
他的小娇儿心疼了,他又将她抱紧些,低头亲了亲她发心,沉声道:“所以你只当没有此事,离是非远一些。其实也该离我远一些……”
她枕在他胸口,听着他咚咚地心跳,忿忿地娇嗔:“你可是便宜占够了,便来赶我走,真是没良心!”
他听了一笑,挑起她下巴反问:“你觉得我够了?”
带了些茧子的指腹用了些力,从她娇嫩的唇瓣上一点点碾过,她干脆张口咬住了那根手指!湿热的唇舌触感从指尖传来,严彧眉峰抖了一下。只僵持了一息,他在她灼灼目光中,又把手指往里顶了一下,便听她发出极轻的一声,气息都不由地促了几分。
他真是爱死了她这副敏感样子!
一时难耐,抽出手指狠狠吻上去,舌尖代替了手指,唇舌霸道,火炭似的扫荡她口中每一个角落,似要将这小小世界里所有的甜蜜一次汲取,津液交往之声和着粗重的喘息,几下里便叫她站立不稳。吐息换气间,她一声无措的“彧哥哥”尚未出口,便又被他堵回去,只能揪紧了他的前襟,无力地承受。
待到她连攀扯他的力气也无,他终于肯容她喘口气。他自己气息也沉得厉害,一双好看的凤眸里,全是压抑不住的欲色。他扣着她腰臀往自己按,逼她感受,喘息着又问一遍:“你觉得,我这是够了?”
她撑着他滚烫的胸膛,稍稍挪开一些,微喘着道:“你、你收敛些,可在你老师楼下呢……”
“不是你起的头?故意到这里来勾.引我。”
小心思被他戳破,她干脆委屈道:“我以往喜欢什么,想要什么,向来是直接取的,何曾需要去动心思,与人抢?偏只有你,要我一而再地害怕紧张,又不敢吵闹、放肆,你要我怎样嘛!”
说着一拳砸在他胸口上,越想越气,待要再赏他几下,手腕却突然被他攥住。
“别打了!省着点力气去床上闹。”
她一下子怔住,之后又突然发笑:“没皮没脸!”
第90章 巫国符蛊“来日方长,惟愿公主所遇皆……
严彧接走了容崇恩祖孙,梅爻便着手安排央宗医治如离。
央宗是月召覆国时,护着小公主浮黎——即梅爻母妃出走的巫医。当时浮黎逃亡至大齐、南粤及西边凉国之间的三不管地带,那里环境恶劣,盗匪遍地,堪称毒窝子。小公主也是个有胆色的,妄图拿下贼首,籍此地起事复国!
可只半年,这片三不管的脏地,竟被大齐南境的文山王咬进了嘴里,带兵掠食的,正是当时的蛮王世子梅安。
梅安此人生了副与其野性不符的俊雅模样,单看那张脸,浮黎必不会对他托付重望。可与他打过几次交道后,浮黎变了卦。
此后央宗便一直伺候在蛮王府,直到小公主病逝,才遁入月召故土的御灵山中,只留下大弟子天枢,随侍十一岁的世子梅敇。而浮黎带进王府的旧人,除了几个伺候孩子的嬷嬷,其余全都自发殉主而去。
时隔多年,老巫医央宗再次被主子召唤,不惜以老迈残躯,跋涉而来。
初见梅爻时,他怔怔然看了她良久,十七八岁的小殿下浮黎,好似穿越时光站在他面前。他颤巍巍跪地叩首,再抬头,深邃如古井般的眸子里竟盈满了泪水。
梅爻给扶光递帖子,想亲自带央宗过府看病,答复却是如离不想治,待她再劝劝。
这一劝竟似托辞,多日无音讯。
倒是听闻严彧出了点事。
因在兴隆县越权调兵,严将军被参了一本,陛下懒得听他狡辩,降旨申饬,要他闭门思过,脩德束躬。可次日便又有当地清山剿匪的请功折子递上来,老皇帝气得把朱笔一丢,骂了句“荒诞”!
于是严将军在家里睡了一觉,便解了禁。
小芾棠讲得眉飞色舞,梅爻听着,一时竟觉大齐朝堂也可爱得紧。
讲完严彧的闹剧,小姑娘又带着几分意气道:“梅姐姐你可知,我二哥为何跑那么远去折腾?他竟然还有个妹妹!正是为接她才闹这么一出!说是自小养在西北父王身边,是天泽哥哥没过门的媳妇儿!我母妃还有意让她以平王义女的身份从王府出嫁,这两日阖府上下为她和大哥的两场大婚,忙得昏天黑地……什么妹妹这般宠?若非坚信父王为人,我都怀疑是他在西北的私生女!”
梅爻:……
这是醋了!
小芾棠又感慨:“说起来,离大婚也没几日了,可我瞧大哥着实淡定,仍日日忙于公务,婚事上虽事事配合,可也未见多喜,就好似做一件再寻常不过之事。反观云熙姐姐,我几次去看她,她整个人喜气洋洋,浑身都发着光!相形之下,总觉大哥委屈了她。”
梅爻也有同感,却道:“这也不过是旁观者的心疼,其实若深爱一人,纵使为他吃苦受累也甘之如饴,大约她并不觉得委屈,何况还有许多求而不得之人。”
小芾棠仍有不安:“大哥情绪太过内敛,这些年我们都猜不透他在想什么,好似无情无欲。其实若非太后赐婚,我都怀疑他此生不会主动追求什么人。他和云熙姐姐这事上,我也是使了劲儿的,也不晓得云熙姐姐嫁进来,会不会失望。”
看着天真活泼的小姑娘,骨子里却如此敏感,梅爻劝慰:“这位卫国公府的嫡小姐,可不是一般的姑娘,就凭她能把一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能摘下你大哥这朵满京城贵女都够不到的高岭之花,收服人心的本事便不再话下,你又何需操无谓的心?“
小姑娘一笑:“说的也是。”
俩人正聊着,风秀急匆匆带了人来,是扶光的丫鬟云琅。她面露忧色,朝着梅爻见礼后道:“郡主府上那位名医可还在?如离公子发病了,比上回更重,府上大夫治不了,公主命我来请,求郡主的神医去看看!马车已在府外候着,方便的话还请即刻便去!”
梅爻满心疑团,此时也不好多问,吩咐
风秀道:“快去,请宗老过来,随我去公主府!”
风秀应了声去请央宗,梅爻转向芾棠,还未开口便听小姑娘道:“梅姐姐你不用管我,你去忙吧,我自己回府便好!”
马车又快又稳地驶往公主府。
车内央宗开口道:“可否先与我讲讲病人的大致情形,是何表象?”
云琅回道:“他今日不晓得去了哪里,申时突然回府,已然是强撑着进的门。之后便一头栽倒在地,虚汗津津,面无血色,肌肤也烫得吓人!这情形与公主初次救他时像极,当时天寒地冻,只当他是在雪地里冻久了,当伤寒治的,差不多一个月才好利索。这回比当时瞧着还严重,先是打摆子,之后便昏迷,实在吓人!府医一时诊不出底细,却说不像是伤寒,可又说不好是什么,这才来请先生!”
央宗沉默不语,梅爻问他:“宗老您可有头绪?”
“总要看过病人之后才知。”
马车很快在公主府角门停下,几顶软舆已候在那里。穿门过院,直进到最后一处院中才落下,扶光迎出来,已是两眼红红。
如离被放在暖阁里宽大的沉香木床上,一动不动,面色已非苍白,而是灰白,瞧着很不好。榻前跪了五个府医,个个面色惊惧,想来是已遭了扶光训斥,见他们进来,都微微侧目,眸色复杂。
央宗见到如离的第一眼愣了一下,继而才靠近了细看。
如离一只手还搭在脉枕上,显然是才被看过。扶光亲自挪了只矮凳过来,放到央宗身后道:“您坐着诊。”
央宗躬身致谢,缓缓坐了,将手指按在了如离腕上。一地的大夫此时大气也不敢出,只盯着他的动作和表情。不多时,老先生的手动了,这一动却让其中两个上了年纪的大夫一惊!
他们已听闻来得是巫医,晓得是有些不同之处,单看他变换的手法,已不是寻常诊脉,而是诊蛊脉!这似乎印证了他们暗自猜测却不敢明言的想法,公主这位金贵之人,中了蛊!
央宗脸上的表情十分沉重,似乎还有意外,他扭头盯着榻上之人那张灰白的脸,眸色说不出的复杂。继而又换了病人一只手来诊,这回所按的穴位更令跪地的老医正意外,那是道医所特有的“诊鬼脉”法,又叫“诊阴脉”,是判断人身是否有阴邪入体的方法,玄之又玄。他自是不懂,却未料这位白发老巫医如此专博!
而这也意味着,榻上之人怕不只中蛊这么简单。
梅爻小心翼翼:“宗老,如何?”
央宗没回答她,只收了手,起身,撤去矮凳,撩起襟袍缓缓跪下,对玉衡道:“拿东西来!”
又对扶光道:“敢请殿下带人在外面等。”
扶光看了眼如离,应声道:“那便辛苦老先生!”
“宗老……”梅爻想说什么,便听央宗道:“也请郡主回避。”
梅爻只好随着众人一起退去外间。
见扶光忧心忡忡,梅爻牵了她的手道:“彤姐姐先莫慌,宗老既然肯治,便是有希望。”
那位见多识广地老医正大着胆子道:“敢问郡主,您喊宗老的这位老先生,可是昔日月召那位大名鼎鼎的央宗神医?”
月召是小国,以美女和巫蛊著称,是个诡异又神秘的种族。昔日有国时,便惹得世人又馋又怕,待到覆灭,便只留了些玄而又玄、不知真假的传说存世。央宗便是其一,传说他能通鬼神,善灵蛊,亦正亦邪,救和杀全在一念之间,被最后一代国主尊为国医。只是月召覆灭后,这位神医便消失了,生死未知。
梅爻淡淡道:“没听过。”
那老医正识趣地不再开口。
暖阁中,央宗全程跪着给榻上之人施治。玉衡未见过师父如此救人,也不敢打扰,只随着他一起跪在榻前,小心谨慎地伺候。
一旁燃起了安神香,此刻如离衣衫尽褪,身上漆黑长针扎得好似箭猬一样。玉衡瞧着师父一根接一根地下针,轻轻捻动,再掐着时刻把前面的针换掉,换下的针落入沸水中,针上黑色淡去,很快那水已变得污浊不清。
央宗冒了汗,到底年纪大了,已不耐如此细致的耗神耗力之事。他和玉衡忙活了近一个时辰,如离的脸色终于开始好转,有了些人气。
央宗开始收针,待到收尽,盛针的水已似笔洗中的污汤一样。
如离缓缓睁开眼,视线落在榻前跪着的老人脸上,竟有些恍惚。
央宗动了动,他想再转正一些,却发觉双膝早已麻木,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咬一般。缓了一下,才强撑着转正,朝着榻上之人恭敬地叩了个头,用苍老又哑涩地声音道:“央宗见过殿下!殿下受苦了!”
如离只静静望着他,眸中平淡无波,良久才道:“这位老先生,您可是认错人了?”
央宗打量他几眼,坚定道:“您是十三公主浮黎的长子,梅敇。殿下,您只是中了海上巫国的符蛊,并未失忆。”
榻上之人红了眼眶。
央宗双眸也泛潮,缓了缓才又道:“天枢,是已死了吧?”
榻上七尺男儿终于掉了眼泪。
央宗浅浅吸了口气,又缓缓吐出,安慰道:“殿下无需伤怀,天枢为主,死得其所。只是他医道尚浅,治这等符蛊终是差了些火候。蛊毒不清,殿下会反复发作,一次甚于一次,直到面目皆非,筋骨被毁,癫狂错乱,一命呜呼……殿下因何不早些召我?”
“梅敇已死,我是如离……如离有如离的事要做。”
“殿下当知,天枢救你,是想让你活下去,而不是活着再去送死!我既来了,便不会由着殿下性子,看着你丧命,便是有何了不得的大事,也须得治好你再说!”
“需要多久?”
“那要看殿下身体可承受情况,快则三五月,慢则三五年,只要殿下肯配合,我有信心能将蛊毒清除干净!”
梅敇沉默良久,缓缓道:“宗老,我知你不在乎朝局,可我不得不在乎。我在京为质期间,与前太子李啠还算相厚,他矫召谋逆,不只大齐的陛下,朝臣们亦是明着不言,心下多认为梅敇狼子野心,惑乱储君,文山居心叵测。我被征调东海,遭人暗算,也是因此事而起。其实李啠是诸皇子中,最仁善有德的一个,他承大宝,对南境也最有利的。可他如今被贬文山,难保他日不成为南北开战的引线。眼下有人要为他洗白,这是个机会,宗老你且容我做完,不需要多久,我定跟你回御灵山去。”
顿了顿又道:“还有,别叫我殿下,月召早已不存,我如今连文山王世子都不是,我只是……如离。”
央宗思量片刻道:“那便先回梅府,留在这里不行!”
“好……我的事,不要告诉扶光。”
“那小姐呢?”
“……随缘吧。”
玉衡伺候着梅敇整理衣衫,央宗扶着榻沿起身,揉了揉酸麻的双腿,缓缓出了暖阁,外面的人立时便围了上来。
扶光紧张道:“他如何了?”
“回公主,他已经醒了,不过仍不妙,还请公主容我带他回梅府就医!公主放心,他中蛊毒尚不致命,只是痊愈需要些时日。”
扶光虽不舍,却也妥协道:“那我能否进去看看他?”
“可以。”
扶光进屋后,旋即便见玉衡也出来了。
云琅扶央宗落座,又奉茶,几个大夫开始围着他七嘴八舌,问长问短。央宗面色不好看,也不理人,只端着茶盏轻轻抿着。
他那个小弟子玉衡冷着脸唬人:“我说你们几个,能不能让我师父歇会儿?再若烦人,便给你们都下蛊,哼!”
这一声极为管用,大伙怯怯地各自坐了回去。
不多时扶光红着眼睛出来,遣散了几位府医,又对梅爻和央宗道:“那便辛苦妹妹再照看他一段时日,感谢宗老不辞辛苦,远来施救,倘若有何需要,还要随时告诉我。”
梅爻应下:“彤姐姐安心,有宗老在,他定会没事的。”
扶光安排车马将人送回梅府时,如离又陷入了昏迷。
她不安地目送马车走远,耳边仍响着如离虚弱的低喃:“我与公主,大抵还是缘浅了些。公主艳如骄阳,如离暗如冥魅,公主所念之人亦不是我,还望莫要自苦。来日方长,惟愿公主所遇皆福。”
她知他是在告别,可她说不出相留的话。
长街喧嚣,星河沉寂。街上灯笼逐次亮起,她看着马车消失在细碎的灯火中,好似又经历了一个梅敇留下的梦。
低头抹了抹眼泪,回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