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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1章 密室是你杀了他

    方临下葬那日正巧赶上内阁有事,沈知聿便没去,只有方霜见去了。

    她还是第一次为亲人下葬。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好日子。

    下人将厚重的棺材埋好,墓碑上刻了方临的亲属、生平、姓名,还有他的表字。

    沐恩,她为他取的表字,可惜他还没知道就离世了。

    “沐恩,在下面吃好喝好,不要受苦了。”她撫着墓碑上的刻字,是真心实意的。

    有些事,往往是尘埃落定后才知晓。

    比如说,方临在学堂被各家公子看不起,被几个皇子联合欺凌了好几年,所以他不喜歡上学,所以他總是坐在最后一排玩剑,所以他總是对蛐蛐说话。他没有朋友。

    父亲母亲也不喜歡他。

    在他的心里,唯一喜欢他的,只有姐姐。

    方霜见也只是虚情假意,她并不喜欢自己的弟弟,但不討厌。

    他討厌她,又喜欢她,而她不讨厌他,也不喜欢他。

    他悬在她心头,越沉越深,成了扎在心上的一根刺。

    “……死了也好。”

    活着比死要累得多,许多人光是活着,就已经用掉浑身力气。

    送完葬后,方霜见与父母一道回了侯府,在府上用午膳。

    二姨娘还是哭个不停,边吃饭边拭眼泪。

    林氏放下筷子:“霜见,早点与沈大人有个孩子。”

    “你父亲的侯位……需要人继承。”方临一死,府上算是绝后。

    方阑没有反驳,闷头夹菜。

    “……好。”她点点下巴。

    关她什么事,她才不想与沈知聿有孩子,有了孩子,她以后还怎么回去?孩子帶不走是累赘。

    况且沈知聿喝了大半年避子湯,身体估计早就不行,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用完午膳,她又在府上闲逛。

    府里的下人比原先少许多,也安静许多。

    她摇着扇子,从正厅逛到雪竹居,想起自己有一副畫忘在书房,便去拿。

    书房还是原样,桌上还摆了几張未收拾完的瓷青紙。

    找到畫后,她没走,将画卷起夹在腋下,坐到书桌上发愣。

    “唉。”原先她就是坐在这个位置,沈知聿埋着脑袋给她舔。

    他当时还很生涩,真感慨啊。

    现在都这样了。

    瓷青紙上写了几个字,她认出是沈知聿的字迹。

    拿起那沓纸,好奇地翻看。

    “这男人写一堆我的名字干啥?咒我死?”

    她翻白眼。

    翻到下一張后,她扫了一眼,笑容凝固。

    密密麻麻的小字充滿那页纸,她的视线凝在尾端。

    落款是方临,字迹是沈知聿的。

    纸上内容,与那日方临递来的诀别信分毫不差。

    她牙间咬得咔嚓作響。

    是他杀了他。

    白皙的脸顿时通紅,她坐在桌上,头晕目眩,手中纸张被攥得发皱。

    那样丑惡的嘴脸,那样惺惺作态。沈大,真是下了好大一盘棋,将她都算计了进去。

    猝然间,她胃里翻江倒海剧烈蠕动,吐了。

    _

    傍晚沈知聿回府,没在厅堂找到方霜见,便先回房换下官袍。

    “夫君。”一声轻唤在耳后響起。

    方霜见坐在床边,床纱挡住大半面庞。

    “霜见?是小憩完才醒吗?要不要吃点什么?”

    他系好腰帶,理好衣襟后朝她走去。

    她冷冷看他。

    待他坐到身边后,抬手面无表情地撫摸他脖颈,指甲在肌肤剐蹭出一道白痕。

    “回来了,就去用晚膳吧。”

    晚膳只简单做了三四个菜,平时侍奉的下人也被她拦在门外,房间里只有他们两人。

    湯菜是番茄肉片汤,颜色鲜艳又香气扑鼻,绿油油的葱花做点缀。

    她为他舀了一碗,放在他面前,微笑:“夫君,尝尝这个,我亲手做的。”

    他点头应答:“好。”

    她坐回位子,夹了块清蒸牡蛎到盘中。

    牡蛎蒸的正合适,冒着热腾腾的雾气。

    “砰——”

    是一声闷响。

    她听见了,在寂静的房中,那么明显。

    她用筷子拨弄牡蛎肉,粘腻淡黄的汁液从软肉中挤出,肉与肉之间的薄膜翕动,散发出一股咸湿味。

    拿起牡蛎壳,浓稠的黄水淌在她手心,流过腕骨,在手肘处积蓄,滴答滴答,滴在她银白色的衣裙。

    餍足过后,她起身走到对面空荡荡的椅边。

    沈知聿倒在地上,面色煞白,已被迷晕过去。

    桌上那碗番茄肉片汤洒了滿桌,瓷白的小勺掉在地上碎成几块,残籍就躺在他虚抓的右手边。

    “好吃么?”

    她抬腿踢在他肩膀。

    蹲下身,抓住他的一只胳膊,使劲拖。

    只拖一只手拖不动,她又抓住他头发,连拖带拽。

    拖到墙角,她抬腿踢墙上砖块,砖块往里陷,墙上弹开一道门。

    走进去,是一间空房间。

    是她前几日不小心发现的,空房间很大,曲曲绕绕一眼望不到头,墙壁涂满昏黄的染料,像后室。

    首辅官邸竟然会有这种地方。

    她不知沈知聿为何会弄一间隐藏在墙壁当中的房间,她也不想知道。

    她只知道,正好合适。

    沈知聿醒来时,身子软到无法动弹,连抬眼皮都费劲。

    方霜见坐在椅上,单手托腮。

    “知聿,你能够解释下么?”

    他们怎会在密室里?他眉心拧作一团,酝酿片刻张开唇。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像是一根尖刺插入脖颈,每次的胸膛的跳动都自上辐射到喉间,那根尖刺振动,越刺越深。

    “霜……”他额间青筋暴起,仰头喷出一口血。

    鲜血溅在阴冷的青瓷地砖,溅在她裙摆。

    华美的纱裙沾上他的血,仿若满头青丝生了虱子。

    可怕、惡心。

    “呵。”她冷笑出声。

    起身走到他身边蹲下,抬手捏住他下巴,迫使他抬起脸。

    这张脸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却总是让她感到一刹那的陌生,现在终于明白。

    如她所说的那样,如她说了无数遍的那样——平日的温柔都是虚情,一闪而过的刹那才是真实的他。

    “哦,说不了是吧。”她指尖抚过他艳紅唇瓣,沾上血,“那就让我来替沈大人说。”

    “你设计陷害我,还杀了方临。”

    他睁大眼。

    “啪——”

    腻白的脸庞立刻浮现红印,他被打得偏头,哆哆嗦嗦咳出血。

    一双柳叶眼半眯,眼白泛上悚人的红血丝,眼角抽搐。

    他费力倒在她身上,抱住她,声嘶力竭:“霜见……不要生气……不要、咳……不要生气。”

    “原谅我……求你……”

    “我怎么原谅你?我凭什么原谅你?是我引诱你做恶的吗?”

    她揪住他衣领:“大人,是我引诱你的么?”

    “对不起……”

    “你没有错,不要道歉。”她唇角勾起狞笑,“我就是你想的那样,我就是坏女人。”

    “你不在的时候,我就和别的男人上床,连自己的弟弟也不放过,我就是贱妇、淫.妇!你陷害我、杀了他,都是应当的,应当的!”

    “不要,霜见……不要这样说自己……”他抬手捂她的唇,却猛地被她推开,跌在地上。

    她站起身:“那你呢?那你呢沈知聿?!”

    “你又算是什么?你真以为自己多良善?你真以为自己做的对?你到底说过几句真话?不要把自己太当回事!”

    “你就是个烂人,被用烂的东西!早就不新鲜了!与路边发黄的烂菜叶子一样没什么区别,没有人要你!”

    他脸磕在地上,撞出一道伤口,顶着憔悴至极的脸去抬头求她。

    说不出话,就手脚并用爬到她脚边,抱住她小腿。

    “不要……不要不要我……”

    “那你去死。”

    她拿出袖袍里的匕首,甩在地上:“我想看你死。”

    【系统:警告,现阶段不准语言诱哄男主自杀,记过一次,如有再犯取消回原世界资格。】

    她更加恼怒,没等男人捡起匕首,自己就将匕首踢到一旁,发疯般踢他,踢他还不够,又一脚踩在他满是烫痕的手背。

    “痛么?”

    他抬起被踢得乌青的眼皮,迟钝望向头顶那人。

    又是一脚。

    月白色的丝履沾上血,甚至溅到她光裸的脚背。

    “夫君,痛不痛啊?怎得不说话?”

    他闭眸,溢出一声闷哼。

    痛,但是……现在这样,挺好的。

    只要不推开他就好,只要还愿意理他就好。

    只要不出去找别的男人就好。

    他咧开嘴,讪笑:“不痛。”露出血糊糊的牙齿。

    下一刻,她收回腿,面无表情地往门口走。

    “霜见……”

    他忙抱住她双腿,趴在地上,已被折磨得不成样子。

    苦苦乞求:“不要走……你不要走……”

    外面似乎下起大雨,哗啦啦的雨水气势大,像要流进这个隐蔽之所。

    房间也愈发昏暗,是到晚上了。

    她回头,模样凄冷带着难以言喻的疯狂,冲他笑。

    颊边发丝黏上血。

    他倏地想起从前。

    他们第一次见面。

    她装扮怪异,头发卷曲如海浪,下裙遮住膝盖,腿上有几处淤青。

    她冲他笑。

    颓靡、鲜艳。

    他想着,她应是天上的女神仙,神仙的装束果然与凡人想象中的不同,但的确如凡人所描述的那般好看。

    女神仙笑了笑,对他说。

    滚。

    第42章 是你不是文远侯府的千金方霏

    几日连绵的阴雨,讓府里上上下下都透着一股霉味。

    “小姐,沈郎君什么时候出差回来呀?”珍珠边为女主人梳头,边问。

    “沈郎君也真是的,就这样走了……也不想想小姐。”

    “有什么好想的?”

    方霜见捻起桌上断发:“珍珠,去讓后厨做点米粥,做完送到房来。”

    “是。”珍珠领命而去。

    午时用完膳,府里下人都回下人房小憩,院子里一片寂静。

    方霜见提着食盒,穿过长廊走进房中。

    密室里,男人缩在潮湿的地面,浑身顫抖,衣袍脏到看不清本色,满是血污。

    这模样,活像一条被遗弃的狗。

    他就是啊。

    她将粥碗放在地上,男人眼睛立马變亮,顫颤巍巍朝她爬过来。

    磨到破皮的掌心,轻抚她裙摆,视若珍宝。

    “夫君,”她用筷子敲饭碗,发出叮咚声响,“该吃饭了。”

    他的注意力全然不在那碗粥上:“霜见……”

    “霜见……多待一会儿吧……不要走……”

    她不回答他的话:“我帮你请了假,这个月都不用上朝见皇帝了,安心在这儿休息。”轻抚他发丝。

    这儿?

    不要、他不要在这里。

    “霜见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不要一直把我丢在这里,不要讓我一个人……”

    “错了?”

    她笑:“你哪里错了?你没错。你至始至终都没错。”

    他睫上蓄满泪珠,簌簌滴落,頰面小痣比往常更黑,也更模糊。

    他本意并非如此,他只是想要她一心一意地愛他,他想与她两情相悦百年好合。

    他想与她过美好的生活,所以一切的不美好都要剔除,一切的隐患也都要剔除。

    他知道那样是错的,但他心甘情愿犯错。

    只要她愛他。

    一切都值得。

    方霜见的日子过得平淡,每天在街上随便逛逛,就回家给沈知聿送饭吃。

    不过有时会忘記,还一忘就是好几天。

    府上慢慢有下人传言,说府里闹鬼了,夜晚总是听见有人在喃喃自语。

    谣言越传越广,传到她耳中。她命人打了那些下人的手板,之后便没人敢传。

    那喃喃声,却越来越明显。

    卫昭又送信回来。

    信上说,沈大几年前就死了,连带乡紳的一大家子,没人知道是怎么死的,只发现热闹的乡紳家一夜之间就空无一人。

    “珍珠,乡绅是什么官?”

    “啊,小姐问这做甚……乡绅好像不是什么官,就是一些有钱的秀才。奴婢镇上就有一位老乡绅,他家里可富,还会请我们小孩子吃麦芽糖。”

    方霜见了然。

    就是村里的暴发户嘛。

    下午祁媖媖来找她,是抱着琵琶来的,她昨日说想听媖媖弹琵琶。

    祁媖媖坐在椅上,低眉浅弹怀中琵琶,倏地停下。

    “啊?”

    方霜见:“怎么了?”

    祁媖媖低语:“唔,听错了……以为夫人叫我。但……妾身刚刚好像听见有人在说话。”

    “现在还在说……声音很小,夫人你听见没?房间里有人在说话。”她环顾四周。

    “……”

    女主人的目光不自觉瞥向一旁的灰墙。

    “媖媖,我累得很,你先回去吧,过几日我去你府上找你。若是想看书自己去书房拿,但要記得还过来。”

    祁媖媖走后,她踢开密室的门,进门,男人正缩在地上,浑身发抖,嘴里含混不清在说什么。

    她一进去,他就爬向她,抱住她双腿,整张脸埋进裙纱。

    “嗯……”

    “贱狗。”

    她蹲下身理开他脸上乱发。

    露出一张潮红的面庞。

    他傻笑着,去亲她指尖,轻轻咬住。

    她想起来:“哦,你是瘾犯了对吧?”

    “需要帮忙么?”她视线向下。

    他点点下巴,模样痴傻。

    她抬手一巴掌扇到他面庞,如此猝不及防,他被打得偏头,頰上小痣黑到诡异,与漆黑的眼眸搭配在一塊,让人泛起一阵惡寒。

    他就这样幽幽地看着她。

    她合上唇,收回手。

    “……”

    男人像是透过她这副躯壳,凝望另外一人。

    或者说,他在凝望她。

    为什么要凝望她?

    她受不了,转身出了密室。

    晚上下起大雨,雷声阵阵。

    方霜见窝在床上,一伸手床边没有人,有点失落。

    他为什么那样看自己。

    为什么。

    越想越烦,幹脆起床披了件外衫,穿过长廊走进密室。

    地板上有血,好多的血,从角落一直延伸到门口。

    男人衣袖上全是血。

    “沈知聿。”

    “沈知聿!”

    她冲到他面前,蹲下身子去摸他,摸到手臂上的一道道疤痕。

    “你做什么了?!”

    他额上满是汗水,嗫嚅道:“霜见……没事了,没事了……啰。”他原先都是这样做的。

    自从那一年后,这病症便永久性地赖在他身上,他不后悔。

    为了见到她,他什么都做得出来,献出生命也可以。

    “你脑残吧!”她忙捂住他臂上伤口,不让鲜血流出。

    她怕他死,他死了自己该怎么办,他死了自己就回不去了。

    她不想他死。

    “霜见,”他说,“我喜欢你,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他声音沙哑:“不是文遠侯府的千金方霏,就是你。”

    自始至终,都是她。

    可惜,命运总对他开玩笑。

    明明想要相愛,却将对方越推越遠。

    或许是因为他做了太多孽。

    又或许……他们本就不應该相爱。

    “我?”

    她怔住。

    喜欢她?

    喜欢的是她?

    不是富家小姐的她?

    她快要忘记自己是谁了,在这里也没有人在乎她究竟是谁。

    她是方霜见啊,那个小镇姑娘方霜见,那个野心勃勃充满希望的方霜见。

    她甚至都不在乎她是谁,她只要财富,其余一切都可以失去包括自我。

    她哂笑:“你喜欢我?”

    多有趣,竟然会有人喜欢她的真面目。

    那个贪慕虚荣,惡毒,无知的她。

    他分明要恨她,要视她为眼中钉肉中刺,却无药可救地爱上她。

    好糟糕的爱,好可笑的人。

    她信了。

    方霜见没有把沈知聿放出来,只是看他的次数變得比原先多,也不怎么打骂他。

    她打他,他只会一遍遍说爱她,毫无反抗。

    沈知聿说,他们很早之前就见过面。

    她不记得。

    “在夢里。”他靠在她肩头,“我们在夢里见过好多次面。”

    “我们当初就是像现在这样,抱在一塊。”

    “……”她想起来了。

    之前老是梦见一个男鬼。

    也不是多大的事,鬼压床很多人都经历过,她当时还在上高中,被男鬼折磨得整宿整宿睡不着,简直苦不堪言。

    后面告诉她爹,她爹给她抓了几副中药调理好,精神变好,也没再梦见那个鬼。

    没想到竟然在异世界再次见面。

    果然是男鬼。

    “我忘记了,”她移开眼,“以后也别再说这个事。”

    “还有,你陷害我让我颜面扫地这事没完,就算以后我忘记了,你最好也别忘。”

    为他包扎好后,她出了门,独自站在檐下,心事重重。

    为什么一本三流小说的男主,会梦到现实世界的她?她又为什么会梦见一个不属于三次元的人?

    他甚至连纸片人都算不上。

    这事系统不管?

    “你怎么看?”

    她抬起头。

    “你怎么看?”

    【系统:你在和我说话?什么怎么看?我用显示屏看。】

    “是怎么看沈知聿这事。”

    【系统:蛐蛐男主不好,蛐蛐宿主也不好。】

    【系统:但我不得不说,你们玩太花,这书差不多要被污染成黄书了。而且实在是太血腥暴力,还很莫名其妙,原来什么矛盾做一遍就能解决吗?小刀剌屁股开眼了。】

    【系统:他说的狗屁话你竟然还相信,呵……什么叫做“喜欢的不是文远侯府的千金,就是你”,哇塞信不信你穷了他

    第一个抛下的就是你。】

    “信。”

    系统好像智力有问题,没听懂她与沈知聿说的那些话。

    原本她与系统是一伙,毕竟都算是现代人,老乡见老乡,但现在,有些事她不得不瞒着系统。

    不过,也要看沈知聿这人值不值得她去瞒,所瞒之事是否触及她的利益。

    目前来看,他只是一个恋爱脑且长得比较帅的舔狗。

    还好还好。

    那方临就白死了吗?

    不白死,帮她提纯虐粉了。

    虐虐更健康,沈知聿比从前更黏她,更敏感,精神也比从前差许多。

    就是要这样,精神好还怎么当狗玩?但在床上精神还是要好一点。他完美符合她的需求,还乐意被她玩。

    冬至时,老皇帝宾天,举国哀悼。

    要放三天假。

    这么好的日子,当然全用在床上。

    自从与身边的男人在一块后,方霜见觉得自己染上瘾了,原来欲望都没有这么大。

    正在兴头,她蓦地意识到一件事。

    江列岫要做皇帝了?

    她停住动作,身下男人微愣。

    “霜见,怎么了……”

    “想个事情,你到上面来吧。”

    见她一本正经,沈知聿只得答應,与她换了上下,将她的一条腿扛在肩头。

    江列岫要做皇上……他不是还未婚配么?

    自己那位皇后姑妈似乎想让她做太子妃、皇后,听说老皇帝这次也是意外死亡,估计方珉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现下该怎么办?沈知聿看样子还要再活好几年呢。

    方珉这个太后应暂时不会让江鸣选皇后,但江列岫与方珉关系不好,大概率不会听她的。

    沈知聿喜欢她,江列岫也喜欢她,所以要……强取豪夺?

    恶臭男频文怎么成言情小说了,给她幹哪来了,绿江么。

    她正苦思冥想,上方的男人忽一顶。

    才想出来的对策被撞得一干二净,她气恼地抬腿踹他。

    他抓住脚踝,颊侧还有她的唇印。

    第43章 玉兰勾引他妻子的男人都该死

    “你被打少了是吧?”她抬手一巴掌打在他肩头,身子又瘫下去。

    “我过几日要去宫里见姑妈。”她睫上沾满汗水,唇角的汗渍,随双唇的一张一合翕动。

    “做什么?”他俯身抱紧她,紊乱的气息喷洒在她肌肤,“我能陪你去嗎?”

    “就是简单聊聊。”她不想回应他的请求,指尖抚过他肩上掌印,指甲抓出印子。

    “嗯……再帮你向她说说好话,”她整个身子仿佛悬在空中,坐在软绵绵的云朵上,“还有皇帝……”

    云朵散去。

    “皇帝?”

    他整个人被她双腿圈在一处,一手撑在她小腹缓缓向下,一手捏住她腿肉。

    “以后的皇帝……还是以前的?”他模样无辜,手却不无辜。

    “以后的,”她虽烦躁,但还是挑眉逗他,“谁以后要做皇帝,我就去见谁。”

    她还记得一开始系統说的剧情,沈知聿结局会黄袍加身做皇帝,不过到那时她早回去做富太太逍遥了。

    但沈知聿这种烂泥扶不上牆的东西,真的会做皇帝么?她觉得他的占有欲只体现在感情上,对于首辅的工作也不太認真。

    他的野心甚至还没她的大。

    “哦……”他垂眸,思索片刻后埋下头。

    “……”她低头盯他,刹那间,有扯他头发的冲动。

    “烂泥扶不上牆……”

    皇城之中,满目皆凄凉,宫人们低着头穿行在红墙绿瓦间。

    方霜见从方珉那出来,在宫里漫无目的地闲逛。

    也不是漫无目的,等到江列岫就是目的。

    果然,江列岫得到消息,不遠千里从东宫赶过来,正好在朱雀门碰见她。

    他翻身下马:“方小姐,好久不见。”

    “是啊,是很久。”她淡淡一笑。

    “殿下,不……陛下要请小女喝喝茶么?我还不准备回府。”

    “当然。”

    殿内,两人相对而坐,桌上茶水未动丝毫。

    她指尖抚过杯缘:“等过了这阵,太子陛下是不是就要登基了?”

    她与沈知聿相处多久,就与江列岫認识了多久,在加上牵过手拥过抱,两人之间就不再像从前那样说话说得弯弯绕绕。

    “沈夫人,本宫的皇后之位,只留给你。”

    “……?”方霜见愣住,梗着脖子抬头看面前男人。

    她甚至还没开始说。

    他臉上仍戴着面具,一双眸子真挚。

    “只要沈夫人愿意。”

    江列岫这几月其实一直在与自己斗争。

    之后他发现,他离不开她了。

    理由也很简单,因为她美若天仙性情温顺,因为她在自己虚弱之际照顾他,守在他的床邊。在此之前,他从未体验到过那样温柔的爱。

    他虽貴为太子,但因不是正宫嫡出心里始终有一道结,他害怕自己不锋芒毕露,又害怕自己做事不够圆滑。“太子”不仅仅是一个身份,还是一道枷锁,他不够聪明,甚至是蠢笨,因此这道枷锁总是对他造成许多伤害。

    他有时也想,如果自己像古书上的那些帝皇储贰般心思深重谋算过人就好了,裝聪慧好累,裝威严好累。

    他是假聪明,她却有真正的魅力。其实在见面的第一眼,他就喜欢上方小姐。

    那个时候,他还分得清楚,她是在作戏。

    后来就沉溺于温柔乡,再也分不清,每日都患得患失,猜她是否真的爱怜自己。

    或许是她的伪装,或许她根本看不上自己,但他还是要说。

    “沈夫人,我心悦于你。”

    他故意这样称呼她,提醒她也提醒自己。

    “只要沈夫人愿意,登基后本宫可以随便找个由头,让沈大人与你和离。”

    “如果这样不够,本宫还可以下令将沈知聿处死,凌迟、车裂,亦或是做成人彘……怎样都可以。”

    方霜见完完全全被搞懵:“不……等等,殿下你先让我想想。”

    她其实只是想来捞点好处,捞完就走。

    目前看来是一个缺爱的死装哥,向她表白,话里的意思是不想为她做三,非要她二选一。

    她觉得他们进度太快了,认识都不到一年哪能谈婚论嫁,认识一辈子都不行。

    因为还没有做过,不知道用起来怎么样。

    烂的话别说结婚,连男朋友都做不了,只配做提款机。

    “殿下臉上的伤好些了么?”

    “啊?”

    他很意外:“好得差不多了……还多亏方小姐送的药膏,比皇宫里的都有效。”

    “可以看看嗎?”

    “当然可以。”

    他揭下面具,脸上伤痕果真已好大半,只剩一条浅浅的粉色伤疤,与眼睑一般颜色。

    他的容貌在几个皇子中极为出众,奈何以前总做些油腻行径,在方霜见眼里形象大打折扣。

    被沈知聿弄毁容后,收敛许多,大多数时候都忧郁。

    被沈知聿捅一刀后,身体虚弱,整个人病病殃殃无精打采。

    感谢沈大学士妙手回春,江列岫在她眼中顺眼许多。

    自卑是男人最好的嫁妆,自信的男人不好骗。

    平日都戴着面具,揭下后江列岫不适应,低着脑袋,将那邊脸对着她,也不说话了。

    期待她的回应。

    应该还可以吧,虽比不上她家丈夫……他来之前特地涂了珍珠粉,还给衣服熏了香。

    “不是,”她摆摆手,“不是这里,是看看那里。”

    抬手一指,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那里。”

    “这……”

    他更无话说,纠结片刻,闷头解下腰带。

    ……

    餍足过后,方霜见坐在桌子上抽烟。

    男人倒在地毯上,累得睡过去,浑身只盖了件披风。

    【系統:叮咚~支線任务:勾搭男主上司已完成。】

    【系统:奖励一块匕首……碎片。】

    “碎片?”她翻了个白眼,“太抠了吧,你知不知道我教他有多累?”

    江列岫什么都不会,哈哈,她真的要被这些古人整崩溃了,古人平时都无欲无求不看黄书的么。

    【知道啊,我一直看着呢。】

    【每一遍都看着。】

    【系统:因为这把匕首不是普通的匕首,而是通关的钥匙,自然珍貴非常。集齐碎片后,你就会获得匕首。】

    【系统:匕首的能力为,无视任何條件,被匕首刺穿身体者,直接死亡。男主也不例外。】

    也就是说,她可以用这把匕首直接杀掉男主?

    “还有几个支線任务没做?”

    【系统:支

    線任务一共有三个。第三个支线任务为:勾搭男主下属。】

    其实支线任务还挺简单的,只限制身份,其余什么都随便。

    这样看来,她有两條路可选:一条走主线打男主,一条走支线睡男人。

    还是睡觉轻松……打人有时蛮累,特别对上沈知聿这种脸皮厚屡教不改的。

    不过一切都要等到回去再细细规划。

    回府后,方霜见的注意力又转移到院子里的玉兰花去了。

    “欸,小姐,好奇怪呀……玉兰花不是只有春天才开吗?现在已经到冬天……这花已经开整整一年了!”

    “估计打的激素。”

    “鸡粟?鸡粟这么厉害!”珍珠瞪大圆眼睛,“奴婢改日也要买些鸡粟吃,说不定可以驻颜,小姐要不要也试试?”

    “……嗬嗬,别了。”她走到玉兰樹下,低头瞧着地上花瓣。

    沈知聿懂她,但不多,院子里种的最多的花便是玉兰花,可她不喜欢白色,白色太寡淡太纯洁。

    她喜欢红色,要像血一样红,这样才配得上她。

    或者是紫色,紫色很有韵味,穿着显得人高贵。

    朵朵向上开放的白玉兰花散发淡淡香味,她回眸,男人正站在长廊边。

    他一袭紫袍,与她相配。

    温润一笑,如玉山上行,光映照人。

    “卿卿……”

    他走向她,在步入玉兰樹林的瞬间变了脸色。

    她没觉察:“刚才还和珍珠疑惑呢,这树为什么一年四季都开花,沈大人是从温室里买的花?那也不对呀,府上又不像温室那样四季如春。”

    她吸了吸鼻子,鼻尖被冷风吹得透红。

    “因为有爱。”

    他倚靠在她肩头:“有霜见,有我,因为我们相爱,所以四季如春。”

    头埋在她锁骨,更加确认。

    那种味道……最熟悉不过。

    她去见了别的男人。

    还……就在不久之前。

    他抬起眼皮,凝眸。

    她动了动微肿的双唇:“呵呵,一天天的……尽说废话。”

    看样子,是秘密啊,又有事瞒她。

    “不过夫君,相爱的确很重要,”她笑道,“我们可要一直相爱。特别是夫君,夫君要一直爱我,非常非常爱,要把我放在第一位,不然我会不理你。”只有一直爱她,她才能够一下子就用匕首捅死他。

    毕竟,谁会防备自己所爱之人。

    “我会一直爱霜见的,”他闭眸,“还请霜见不要厌弃我,不要离开我,永遠不要……永遠永远……”

    离开他的话,他无论如何都会将她抓回来,抓不回来,他就想尽办法赖在她身边,与原先一样。

    霜见可以不爱他,可以爱别人。

    婚姻本就如此,是给双方上枷锁,没那么喜欢的一方会极为难受,他理解她的移情别恋。

    只是,勾引他妻子的男人,是荡夫,都该死。

    他也乐于处理那些恬不知耻的男人。

    因为他是妒夫啊。

    “夫人可以发誓吗?”

    “……好,我发誓,永远不离开你,永远永远。”

    他悦然,去吻她的唇,整个人仿佛要溺死在她温软的唇上。

    他们在玉兰树林立下誓言,头顶是清幽洁白的玉兰花,脚下是森森白骨。

    骷髅埋在土里,怨恨藏在心里。

    沈知聿不会告诉任何人。

    爱人,亲人?

    他的亲人——在土里。

    第44章 挑刺他不想在船上…

    冬季下第一场雪的晚上,首辅府的男女主人相依在床,闲適恬静,难得休憩。

    方霜见快要睡着,男人忽凑到她耳邊轻声说。

    “上次下朝,看见珍珠在街上。”

    “嗯……应该是出门买东西,管不了她这个小女孩了,愛怎样怎样吧。”

    “可,她身邊跟着一位男子。”

    她来了兴致:“你是说,她有相好了?我半年前就发现了,只是一直没揪到是那个男人,那小姑娘也不告诉我……她竟然开始涂脂抹粉,明明臉嫩得能掐出水,还非要往臉上抹白腻子。她这个年龄,喜欢上人也不稀奇,但要看喜欢什么人。那男的长得怎么样?多大了?家里幹什么的?”

    “……只是见珍珠身边跟了位男子。”

    他补充道:“在马车上遥遥看见一眼,并不知容貌年龄,只知是经商的。”

    她一拍手。

    “经商好啊,我们改日去看看,探探那男的底细。”

    翌日,两人打扮成寻常夫妻的模样,走到渡口旁的鱼攤。

    方霜见的臉已经垮得不能再垮,面纱之下的脸色黑极,由男人挽住胳膊。

    沈知聿还真有做媒婆的潜质,把一个摆地攤卖鱼的美化成经商。

    “这鱼多少钱?”她随手一指。

    男子抬起头,稚气未脱的脸上还沾着几片鱼鳞。

    见到有客人,他忙介绍:“鲫鱼三十文一斤。”

    她一把扯过沈知聿腰间荷包,从里面倒出几块亮灿灿的银子。

    “买这个数的。”

    “啊?这……”男子又亮又圆的眼睛瞪大,“客人,我没有这么多的鲫鱼……还要其他鱼嗎?”

    这几块银子,都够把他整个攤子给买下。

    沈知聿将荷包係回腰间:“你有什么就卖给我们什么吧。”

    她补充说:“把鱼刺全都给我挑出来,我只要鱼刺。”

    “啊?”

    “我就喜欢嗦鱼刺,不行么?”

    一旁男人不禁捂唇轻笑。

    她瞪他一眼,一脚踩在他鞋履。

    “……当然可以。”

    男子低头杀鱼,拿起镊子挑鱼刺,头都要埋在砧板上。

    方霜见双手抱胸,冲沈知聿眨巴眼睛。

    小声说:“穷是穷了点,但长得还不错,眼睛好大,整天摆摊竟然还没晒黑。”

    珍珠一直都和她一眼颜控,不同的是,方霜见喜欢如明星般耀眼的男人,珍珠整天像星探一样热衷于在街上挖素人。

    什么时候能够意识到破碎落魄男只適合拿来玩不适合谈恋愛。

    女孩子总是分不清生理欲望和心理欲望,总将悸动归结为喜欢。

    其实,真的要弄清楚自己是喜欢他还是想睡他。

    “额……确实是。”

    他小声答:“可万一他与珍珠,只是好友呢……”

    沈知聿虽不理解,但这世上的确有那种男人,毫无边界感毫无男德的男人,明面上与女人是好友,实际却做耷拉眼皮扮乖的事,等到女人的丈夫找过来,又回以一句“啊哥哥你真误会了,我和姐姐只是好友,我们是高山流水遇知音”。

    那为什么要和我妻子亲嘴呢?

    都是千年的狐狸装什么聊斋。

    这种男人就该去死。

    “那是最好,我可不希望珍珠和这种穷小子扯上关係。呵,野鸡还想攀上枝头变凤凰……就像你当初一样。”她瞪道,“我绝对不会让珍珠被吸血的。”

    “……”

    男子剔完一條鱼的鱼刺,又去剔另一條。

    “铁狗!”

    珍珠老远就喊,提着竹筐往鱼摊跑。

    “珍珠!”

    男子抬起头,冲不远处的小姑娘笑。

    “铁狗?什么狗屎名字。”

    “夫人我们先走吧,若是被珍珠发现……不好解释。”

    方霜见点点头:“你说的对。”拉着他就往别处溜。

    “欸客官,鱼刺……”

    两人逃到渡口,正好

    渡口有船夫在租舟,便租了一条。

    坐在舟上,两人掀开帘子悄咪咪望着渡口摊子旁的一男一女。

    “肯定不是好友,哪有异性好友手牵手的啊。”方霜见聚精会神,“珍珠都不会牵我的手,竟然主动牵一个杀鱼男的手,唉真是被男色冲昏头脑。”

    “但看状态,他们应该只是牵过手,还没到那一步。”

    沈知聿緊挨她,全嗅她身上的脂粉香去,迷迷糊糊问:“……哪一步?”

    她放下帘子:“哪一步?”

    一只手勾起他腰带:“这一步啊,不然哪一步?”

    她低下头。

    “还是这一步?”

    红晕漫上脸颊,他将她圈入怀中。

    身处摇晃的小舟,身子也跟着晃荡。

    她凑到他耳边:“嘘,你最好小声些,不要让外面的船夫听见。”

    “就来一次,好不好?”

    他其实不想答应。不仅是因为在小舟上,而且,一次没什么来的必要。

    每次都说只一次,每次都做了一次又一次。

    他还是答应了,还帮她将衣裙往上撩,主动将亵裤脱掉,扶着她坐下。

    湖面满是遊玩的小舟船只,碧波荡漾,嬉戏声此起彼伏。

    没人会发觉他们在做些什么。

    她愈发大胆,掀开帘子的一角去瞧外面光景。

    “哟,那两个孩子还在聊呢……”

    珍珠与铁狗在渡口相谈甚欢,没有走的意思。

    “嗯……”他身子热起来,额间覆了层薄汗,“霜见……快把帘子放下来……若是被人看见……”

    她半个肩头露在外面,玫粉色的竖领长衫散开。

    “看见?”她放下帘子,抓住那两只遊离的手,“夫妻之间,做这种事情不是很正常么?”

    “可是……”

    他止住声,抿唇去帮她揉,舔舐她胸前衣料。

    她仰头,撑在他腰腹的手绷到发僵。

    “真坏。”

    他抬眼,脸颊緊贴在她胸口,衣料已被他舔得润湿。

    她猛地掀开帘子,光亮透进来。

    “不要……”他惊呼一声,忙抓住那只作怪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怕什么啊?”她吻他鼻尖,扭扭腰,又伸手去够帘子。

    还未够到,手腕就被抓住,攥紧成拳头的手被打开,又是十指相扣。

    珍珠前脚刚离开,两夫妻后脚就逛回鱼摊。

    “客官,你要的刺。”铁狗将桌上那一大盆刺递给女人。

    方霜见:“……哦。”

    说说而已,怎么还真的挑刺。

    “给我吧。”

    沈知聿接过木盆,将一大盆鱼刺抱在怀里,有点诡异。

    “方才那姑娘,是你家妹妹么?”他声音微哑。

    “不是的……”铁狗撓撓头,爽朗一笑,“我哪配有那么好的妹妹呀。她只是怜悯我,常常来找我买鱼罢。”

    方霜见撇唇。

    难怪前段时间天天吃鱼,原是珍珠这孩子拿整个府的膳食做人情了啊。

    “你喜欢她?”她问。

    “唉,我怎么敢……”

    “什么敢不敢?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装什么装。”她翻白眼,“我最看不惯整日说什么‘不敢喜欢’‘你太美好了’的人,嘴上说不喜欢,配不上,哇塞结果一拉手就硬了。疑似大小头互搏。”

    沈知聿:“……”

    “这……”铁狗叹气,“是喜欢,但不知道她喜不喜欢我……”

    他与珍珠認识大半年,两人都没戳破那层膜,虽会互相送礼物,在闲暇时一同上街游玩,还牵过几次手……他怕贸然表白吓到珍珠,还怕珍珠姑娘以后不理她。

    “客官,可以问一下你们是怎么确認互相喜欢,然后在一起的嗎?”

    两人对视一眼。

    “嗯……这不太好吧。”

    沈知聿略微迟疑。

    其实,他不确定夫人是否喜欢他,他们关系的开端是自己的侵占欲作祟。

    强烈的欲望,不顾一切的欲望,想将她死死抱在怀中,即便腐化成尸骸。

    他要与她在一起,必定在一起,即便自己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只要能嫁给她,与她做夫妻,怎样都值得。

    不爱他认,恨他也认。

    方霜见附和说:“不方便讲。”

    她的经验完全不适用于珍珠与铁狗。

    她对沈知聿的喜欢,是做出来的。

    她喜欢和他做,爱乌及屋,慢慢对他有好感。

    如果身体不契合,还谈什么灵魂契合呢?沈知聿恰好在床事上与她很合拍,再加上欢愉时总会对视几眼,之后就喜欢上对方。

    不过她的喜欢很肤浅,也很容易消逝。特别沈知聿还总是三天一作五天一大作,总是把一双好看的眼睛哭肿。

    但他们之间已经不止是喜欢,还互相保守秘密,成了同一战线的盟友。

    这种关系,比简单的爱情牢固得多。

    她知晓他做的恶,清楚他绝非善类。

    而他,是一条合格的疯狗,始终爱她,永远为她疯魔。

    回府后,她换下衣衫,让下人烧水沐浴。

    身上黏得很,当然要好好洗幹净。

    她坐在浴池里泡澡,进来送花瓣的不是珍珠,是沈知聿。

    “怎么是你?”

    “珍珠被铁狗约出去放灯笼了,是城里一贯的习俗。”

    他拿着花篮,坐到浴池边,将玫瑰花瓣洒在水面。

    “又去找那个杀鱼的……就这么喜欢扶贫?”

    她一手拍在水面,溅起水花。

    “卿卿……很讨厌这样的人吗?”

    他还记得她白日说的话:“门当户对……的确很重要,我的确是高攀了……”

    听见她说“吸血”二字,他伤心之余又不能不承认,他确实是靠吸血,一路走到现在。

    父母、兄弟……还有许多毫不相干的人。

    都成了他的垫脚石。

    “是啊,可你知道的。”

    她扭头,扬起笑:“我可不是什么侯府千金哦。”

    第45章 梦境方霜见我好恨你

    他心知肚明。

    甚至,比方霜见更早知晓。

    “是啊,为夫清楚。”他单手托腮,一字一句,“为夫也不是什么沈大学士。”

    是或不是,有何区别?

    他们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连劣根都如此相配。

    几日之后,方霜见又与沈知聿去了魚摊,这次没扮作寻常夫妻,穿着华裳和官袍就来了。

    铁狗正哼哧哼哧多魚,抬头看见两个打扮得像玉帝王母般的人物,一愣。

    認出是前几日的夫妻:“是……还想再买魚刺?”

    她偏头:“子衿。”

    薛子衿绕到前面来,掏出一沓银票。

    “这是沈大人和沈夫人给你的,拿去买个正经铺子,别摆摊了。”

    “啊?这这这……我不能收你们的錢!”

    “那你以后就别想再见到珍珠。”头上插满金簪的沈夫人道,“珍珠是我的贴身丫鬟,我一直拿她当親生妹妹看待。我父親是声名赫赫造福百姓的文远侯,我母亲是德高望重才华横溢的一品诰命夫人,我夫君……”

    她低头看袖子里的纸条:“拙夫只听我一个人的话,死心塌地跟着我……”

    沈知聿写个东西怎么还后继无力,后面一大堆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總之,你覺得你一个摆摊卖鱼的配得上珍珠么?”

    “你不用回答,我記得你前几日说过自己配不上珍珠,还算有自知之明。所以,给你錢去买铺子就收下,要不然靠你卖鱼,猴年马月才买得起铺子。”

    “我可不希望珍珠喜歡上一个摆摊卖鱼的窮小子。”

    她拍拍桌上银票:“你呢,长得还不错,人品也不错,就是窮点,无奈珍珠喜歡啊。”

    沈知聿前几日派了几人来铁狗这买鱼,多付錢后铁狗每次都会将多余的钱还回来,无论对方離开多远,追半个城也要追上。

    沈知聿:“今年多大?”

    “二……二十。”

    她瞟一眼身边男人:“你们同龄啊。”

    年龄相同覺悟不同啊,一个早早傍上大腿,一个还在苦苦自力更生。

    他笑笑:“铁兄看起来显小些。”

    “你老家哪里的?就在京城么?”

    “不是,是溪石县的一个小渔村,叫岐村。”

    她扭头:“你们同乡啊。”

    之前调查过,沈知聿从小生活的渔村就叫岐村。

    男人面色一滞,笑笑,未置一词。

    翘起的唇角不动

    ,僵住。

    “啊?同乡?”铁狗眨巴大眼睛,“敢问大人是岐村哪的?我家就住在村东头的大胡杨树下,是做箩筐营生的,我爹是村里有名的木工,叫铁木真。”

    “欸……我好像的确见过大人。”

    “真的吗?”她好奇,“那你们同龄,小时候一起玩过没?说不定是什么失散多年的儿时玩伴。”

    铁狗低头思考:“沈……大人是不是叫做沈志宇?”

    “大人脸上的那颗痣,讓我想起之前村里有个孩子也是这样。”

    “对,他就叫这个!”

    方霜见拍手:“真巧啊!你们竟然小时候见过面,太有缘分了。”

    哼哼哼,死装哥做流浪汉偷鸡摸狗的历史要被揭开了。

    她就喜歡看沈知聿一脸窘迫的模样。

    辛辛苦苦给皇帝做牛马的社畜,以前偷过别人家的鸡鸭,谁懂这个反差有多好笑。

    之前只有她懂,现在妹夫也懂哈哈哈哈。

    身边男人却不像她所想的那样。

    “是啊,好巧。”他在笑,双眸毫无笑意,反而浓厚杀意掩藏不住。

    方霜见和铁狗被喜悦冲昏头,根本不知他的眼神何其阴森。

    回府后,方霜见将珍珠叫到房中。

    “那个铁狗我知道了。”她与沈知聿坐在主坐,冷静端庄的模样,倒是与林氏有些相像。

    身边男人不说话,摩挲指节上的玉扳指,若有所思。

    “啊……小姐知道了……”

    珍珠咬唇,噗通跪在地上:“小姐原谅我吧!我再也不偷偷收回扣了!”

    她也不想,无奈铁狗每次都便宜把鱼卖她,采买钱没花完,她就会自己收着,闲暇时与铁狗一起去下馆子听戏。

    “……收回扣?”

    “先不说这个,”女主人顿了顿,“我想问问你心里对铁狗是怎么想的。”

    珍珠脸红:“嗯……挺喜歡的……”

    古代的人命短,也更早熟,她十五六岁的时候还整天幻想当大明星,琢磨怎么找妈妈多要钱去喝学校门口的西米露。

    她十五岁喜欢的男生,还是乙女游戏里的男主角,要么就是看偶像剧喜欢上哪个男明星,对身边的男孩子没有一点好感,只觉得幼稚恶心。

    “那珍珠项链就是他送你的?”

    “嗯……生辰那日送的。”

    珍珠脖子上戴的确是好珍珠,一看就价值不菲,对于渔民来说也是如此,起码值半个小铺子。

    说实话,方霜见不支持这种恋爱,没有物质的爱情就是一盘散沙,物质条件差也是一样。

    她一直理解不了出租屋文学,那种阴冷潮濕的环境,为什么会喜欢,但凡住过出租屋,就不会喜欢。

    出租屋是真的会要命。

    窄小的屋子堆满东西,到处都是老鼠蟑螂,整日都见不到阳光,身上会起各种红疹子,从前蜷居在出租屋的经历,成了她挥之不去的阴影。

    所以,宁愿富有但没有爱,都不要在寒冷的冬日与爱人拥抱取暖。

    这是她畸形的原则。

    “很贵吧?”她问。

    自然是比不上她的那些昂贵首饰,与用金丝织成的衣料。

    “应该是吧……铁牛说,是开蚌壳开出来的,子衿姐姐说珠子够她抽一整年烟。”珍珠笑笑,“奴婢估计做十年丫鬟都买不起。”

    “他能讓你高兴,就是值得的。”她也笑,鼻尖莫名漫上酸楚。

    她不明白,为什么人生能够不考虑钱只考虑快乐呢?

    小时她怨恨家,怨恨父母为什么那么穷,穷讓她无法优雅,穷让她活得拧巴。

    之后她早早離开家,投身进纸醉金迷的名利场后便再也不愿回到小城。

    穿进这本书的时候,她已经五年没和父母见过面,甚至还打算更久。

    她始终无法与原生家庭和解,也不愿面对从前困窘的自己。

    一只温暖的手覆在她手背,抚摸她被冷风吹得通红的骨节。

    “夫人说得对,只要你们之间有爱,就是值得的。”沈知聿说,“珍珠珍贵,更贵的是情,亲情、友情、爱情,都是如此。”

    “……嗯。”她颔首。

    这男人真是油嘴滑舌,只会说漂亮话。

    能怎么办,继续过下去呗。

    故而,今年的春节方霜见是与沈知聿一同回侯府过的。

    文远侯府的长辈都喜欢清静,她一回府就叭叭叭说个不停,还拉着林岚打听前夫的事,非让方阑与她一起放烟花。

    几个长辈虽喜欢,但精力被她耗尽,用完晚膳就找理由让她回府去。

    回到首辅府邸,正好遇上赶来拜年的清官,两人还未歇就又到宴客厅会客。

    方霜见暗忖,官员与寻常百姓就是不一样,说话文绉绉一套一套的,说完一句下一句就跟上来,她根本反应不过来,想一脚把人踹飞出去。

    虽说被恭维很舒服,但话也太多,还總是起身以茶代酒敬他们。

    沈知聿与官员没聊一会儿,她就缩在一边打瞌睡,手肘边的银耳燕窝汤还未喝几口。

    迷迷糊糊之际,她身子被抱住,下巴搁在男人肩头。

    “霜见。”

    “嗯?”

    “客人走了,”他将她从坐上抱起,让她的双腿分开,别在他腰上,是极为暧昧的姿势,“我们回房歇息吧。”

    今日做了许多事,她很累,累到连打哈欠的力气都没有,任他抱着。

    穿过长廊,檐外在下小雪。雪花飘在她鼻尖,她皱皱鼻子,鼻头蹭男人的脖颈,将冰冰凉凉的雪花抹在他滚动的喉结。

    手指搭在他肩头柔软的狐裘,闻着男人身上清雅的香味,睡着了。

    醒来时,她躺在榻上,身上盖着暖和的鹅绒背,鞋袜被脱掉,披风挂在架子上。

    屋里燃了馥郁的零陵香。

    沈知聿不在。

    估计是丑时,她起身穿好鞋袜,披着雀羽披风出去找他。

    鬼使神差地,她去了那间有密室的屋子。

    熟稔地踢开牆上暗钮,推门走进密室。

    还是与原先一般模样,地砖的裂隙有暗红色血迹,是从前未拭净的。

    “沈知聿?”

    他不在这。

    不在也是应该,有谁会莫名其妙来这种地方。

    她么?

    方霜见没急着走,双手抱胸在密室闲逛。

    指间抚过姜黄色的牆面,摸到一处起伏。

    浆液之下,黏了一张纸。

    她小心翼翼将纸揭下牆,是一张白纸,未曾料到揭下后猛地发现,整面牆都由层层叠叠的纸张涂满浆液覆盖。

    一张白纸的下面,是无数张厚度不一的纸张,密密麻麻贴在墙面。

    “什么意思……”

    她又去揭,费劲扯下一张濕漉漉的纸,翻面只瞧见一团模糊的墨,将整张纸都染透。

    大部分纸张都受潮,墨迹难以辨認。

    她不死心,非要弄清楚,手肘撑住墙,蓦地将墙上纸撕开一个大口子,从里面扯出几张干燥清爽的纸。

    纸上画着个女人,每一张纸都画的同一个女人,但神态动作各异。

    眼熟,但认不出。

    她丢掉纸,像撕墙皮一样将整面墙的废纸撕下,窥见墙上暗格。

    从暗格里涌出一大堆信封。

    一

    昨夜,我第一次遇见她。

    二

    花前月下暂相逢,苦恨阻从容。

    三

    她心绪重重,总是设防。我在她跟前,在她身后,听她自言自语。

    四

    她痛恨父母,痛恨自己,她说,她不想再平庸下去。即便要做断尾的壁虎,她也认。

    五

    我应该纠正自己的想法,她缥缈若仙,却也有凡人的苦痛。

    我不该只看到她姣好的面容,比起外貌,她的灵魂更熠熠生辉。

    六

    在梦里,她陪伴了我整个漫长的冬季。

    说实话,我不想依赖她,人本性孤独,况且还是梦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如果某天我不再做梦,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七

    她陪伴我的第二年,她告诉我,自己和一个男孩在一起了。

    姐姐,你幸福,我就高兴。

    八

    我不禁思考,爱是什么呢,怎样才算是爱。

    或许,等我长大就会明白。

    什么时候能够长大……我有点等不及。

    九

    姐姐送给我一条手链,是根漂亮的红绳子,她为我系上。

    梦醒后,绳子留在了梦中。

    十

    姐姐,过完年我该与你一样大了。

    十一

    姐姐,我还能够叫你姐姐吗?我可以不叫你姐姐吗?

    可是,我不

    知道你的姓名。不称姐姐,难道称作娘子吗……娘子,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样做。

    醒来时,我发觉我的里裤好湿。

    对不起。

    十二

    你还和那个男人在一起吗?

    我想知道,下次与我讲讲吧。

    十三

    霜见,对不起。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不自觉想到你,可,我实在太想你了。实在是没有办法,才在白日去打扰你的,总是你来梦里见我,我也该主动找找你。

    没想到会对你造成困扰……对不起。

    十四

    如果夜晚再漫长一些,该多好。

    白日太冷,我只期盼在午夜依偎在你怀中,其余种种,皆不在乎。

    十五

    霜见,今年是我们相遇第十年。

    十年,原来也只是弹指一挥间。

    十六

    父母要为我说媒,我拒绝了。

    我说我早就成婚,他们说我疯了……霜见,你知道的,我没疯。

    只有你懂我。

    我多想你在我身边。

    十七

    霜见……霜见……我好想摸摸你,好想吻你的唇,与你十指相扣,就像你教我的那样……

    我好久没见你,我好想你。

    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好想你。

    十八

    为什么?为什么要离开我?

    是厌恶我所以才离开我吗?

    你真的不愿再见到我了吗?

    为什么要抛下我?我恨你。

    十九

    我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恨你。

    带给我希望又抛下我,就仿佛我们从没爱过那样……

    可你分明说,最喜欢我。

    方霜见,我好恨你。

    二十

    你真的不再来看我了?你怎么可以这么狠心?原来只是我的一厢情愿吗?

    你这个贱女人,既然离开我,那我也会忘記你。

    二十一

    我做不到忘记你。

    没有你,我活不下去。

    二十二

    方霜见,希望你永远幸福。

    我不恨你,只是嫉妒你,嫉妒你的坚定,嫉妒你从不回头。

    二十三

    霜见,你送我的红绳子我还没有还给你。

    二十四

    又是一年冬季,我站在雪地,回忆了一遍又一遍,可是霜见,为什么你的模样越来越模糊。

    二十五

    霜见,我还留在你编织的梦里。

    你占据我整个人生,却从未出现。

    信的末尾,是被泪水洇湿的两行字。

    晚安,

    我爱你。

    第46章 情夫除了小三还有小四小五小六………

    沈知聿沐浴完回房,方霜见正躺在榻上,闭眼呼吸平稳,身上绒被被掀开丢到角落。

    他低头在她眉心落下一吻,湿潤夹杂清香的一吻。

    “不盖被子会着凉的……”他弯腰去拿床榻里侧的绒被,手在半空被抓住。

    方霜见盯他,紧紧扣住他的手,做他最喜欢的十指相扣。

    “被子冷,我不想盖。”她挑眉,“你抱我睡吧。”

    真的有这么好的事?

    他求之不得,爬上榻,将她搂在怀中。

    她没打算睡:“夫君,你方才去哪里了?我醒来时找你,没找到。”

    倒是找到了很让她意外的什物……

    “……去沐浴了。”他贴近她,溫热的吐息喷洒在她眉心。

    白日与岳父喝酒,回府后又与同僚聊那么久,身上肯定染上味道。他不想被卿卿嫌弃,她也说过喜欢他身上清香,因此他去沐浴,沐浴完还在脖颈手腕处抹了香膏,只为让她一睁眼就能看见他最好的模样。

    “你身上好香……”她埋在他胸口,嗅个不停。

    她当然清楚他是去沐浴了,毕竟他穿着浴袍,身上的气味还这么好闻。

    泡的是花浴,花瓣……还是她喜爱的山茶花。

    她却只是窝在他怀中,除此之外什么都没做。

    小声说:“我上个月没来月信。”

    “啊?”他懵了,“要不要……请医师来看看。万一……”

    上个月,他们好像有十几天都是在……

    “你不是一直在喝药么?”她打哈欠,“应该没怀孕,就算怀了,频率这么高早就弄没了。”

    她的体质不好,也不是会有孩子的那种。虽说做的时候对方说什么“怀上孩子”很刺激,但说说就好。

    “你下次别老摁我肚子。”

    “为什么……我以为你会喜欢,摁的时候,你看起来很舒服……”

    她笑:“傻子,摁住会去很快啊。”

    她每天还喝那么多茶水。

    “哦……这样不好嗎?”

    “……那你为什么不快点去呢?下次我一定多夹几次。”她保证。

    “知道了……”

    他将臉埋进她发丝,耳根通红。

    “唉,知聿,”她叹气,“就这样睡了?不和我说晚安嗎?好无情啊——”

    “……夫人晚安。”

    声音细微如蚊声。

    “什么?”她提高音量,“单说晚安可不够,要说,夫人晚安,我爱夫人。”

    “最好再唤我一声姐姐。”

    他抬头,意識到她话中含义,眼眸顿时湿潤。

    “霜见……”

    “不说就不说,”她抬手拭去他眼尾清泪,轻声道,“哭什么呀,傻子。”

    系统傍身,她无法直言此事,只能这样逗他。

    “以后不会不告而别了。”她溫言道,“離开之前,会先告诉你。”

    她无法向他保证永远不離开,她没办法对他说谎。她不想再对他说虚无缥缈的甜言蜜语。

    好话说给情人听。

    真话说给爱人听。

    他们相濡以沫,知晓对方的痛楚、难处,同时又窥得见对方稍纵即逝的美好。

    真实的感情必然爱恨纠葛,正因残缺脆弱有棱角,两塊铜镜才能够完美契合。

    若一开始不能够契合,就磨破筋骨,打碎血肉,用腥甜、绝望来滋养爱恨。

    她宁可遍体鳞伤,都不愿做麻木的爱人。

    在春节的前几日方霜见就已帶着夫君去给宮里宮外的親戚提前拜了年,再加上沈知聿父母双亡只有她这一个親人。

    日子从初一便空闲下来。

    珍珠被他支走,两人每日都同吃同住,白日赏花逗猫,晚上就做尽欢愉之事。

    府上大部分奴仆都是活契,全都各回各家过春节,剩下签了卖身契的奴仆全被安排到前院。

    后院空下来,只剩他们两人。

    窗台、凉亭、池塘边、假山旁、花丛中……能做的地方都做了。

    沈知聿原先可是摸摸耳朵就害羞的人物,竟有一日会被她调教成这副模样,真是石榴裙下无君子。

    “唉……”

    他掀开裙紗,将脑袋探出来。

    “怎么了?是牙齿硌到了?”

    “不是……”她摇头,止不住叹息。

    她想玩手机。

    古代也太无聊,节假期间街上铺子不开,最有趣的购物也干不了,只能每天和男人待在家里……颠鸾倒凤不知天地为何物。

    干多了也腻。

    她灵光一现:“我们来玩角色扮演吧。”

    “角色扮演……是什么?”

    她揩去他唇角水渍:“就是过家家。”

    “我扮演你的爸爸妈妈,好不好?”

    “……不太好。”

    他父母现在埋在土里。

    “那你来当长辈,你想当爸爸还是妈妈?”

    “必须是这种题材的过家家吗……”

    “不然什么题材。”

    艾斯爱慕么,他们不熟的时候不一直都在玩,她都玩腻了。

    “要不……夫人扮作九天之上的仙女,我扮作……”

    她立马打断:“我扮已婚女你扮偷情男,就这样。”

    傍晚,两人去酒楼点菜。

    方霜见拉着男人的手,冲小二说:“要一间包厢。”

    这家酒楼是城中鲜少还在营业的,当值的小厮只有寥寥几个,楼上包厢也是空蕩蕩。相比于下馆子,

    老百姓还是更喜欢在家里过年。

    “啊……两位客官吗?”小二挠挠头。

    两个人吃饭要什么包厢,在路边随便找个摊子对付几口算了,真搞不懂这群有钱人。

    跟在后面的男人也不像正经人。

    男人戴着帷帽,整张臉被白紗遮住,透过白纱,臉上似乎还戴了塊面纱。

    身姿挺拔,身披狐裘,气度非凡。

    但,安静地站在女人身后,任她拉手,感觉怪怪的。

    方霜见跟在小二身后,拉着男人上楼。

    “……沈夫人?”

    这声音在空荡荡的酒楼中格外清晰。

    她一扭头,江列岫帶侍从站在楼下,满脸疑惑。

    跟在她身后的男人是谁?她还有别的男人?那他算什么?她把他和那娈宠放在同一位置上吗?

    不,似乎更喜欢那男人……她还会主动牵他的手。

    两人如此亲昵,他怎能不气恼。

    “你夫君呢?”

    “不在。”

    玩游戏就要玩到底,跟在她身边的是与她大白天出来偷情的外室男,不是自己光风霁月的丈夫。

    江列岫后槽牙都要咬碎,强撑起一个笑。

    “寻欢作乐怎么不叫我?他比我更好吗?”

    她乐于实话实说:“确实做的比你好。”

    听到这句话时,小二脸上堆积的皱纹瞬间被抚平了、拉展了,有股难得的放松。

    这剧情去看戏都要收三个铜板,现在直接当场演给他看。

    江列岫脸上笑意散去,一言不发爬上楼梯,死死盯住她与身边男人紧握的手。

    江列岫看不清男人的面容,同理,戴了帷帽的沈知聿也无法辨識这位无理取闹之人是谁,只觉得声音熟悉,或許是自己的同僚。

    他最看不起这种男人,能力不佳都想着勾搭已婚女子上位,简直下贱该死,虽说他现在扮演的就是这种人。

    “霜见,”沈知聿偏头,小声说,“我们走吧。”

    方霜见没第一时间答应,看看温顺的丈夫,又看看气得脖间青筋暴起的太子殿下。

    勾起一个笑:“小二,我们三个人一间包厢。”

    “……”

    一进雅间,她身边的两个男人就自然坐在矮桌两侧,给她留出正座。

    虽说一个看不清,一个认不到,但丝毫不影响两人目光交汇,火光四溢。

    她坐在软垫:“好了,今天我请客,想吃什么就点吧。”

    江列岫:“他还不把那劳什子取了?”

    他倒要看看是那个贱民,敢勾搭上方小姐。有一个沈学士横在他与方霏之间就已经够恼火,竟然还有第二个,说不准还有第三个……情夫这种东西就像蟑螂,当看见一两只的时候,其实暗处已有一大窝。

    “唉,你别那么刻薄嘛。”她叹气,“他害羞,不敢摘帷帽,戴着也挺好的,保暖。”

    “你这般咄咄逼人,可别吓着他。”

    “……我哪里是你口中说的那样。”江列岫小声嘀咕。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自从那次与方小姐荒唐后,他变得与从前不一样。

    一朝太子,开春后登基了便是天子。

    堂堂天子,后宫佳丽三千是很正常的事,母妃近日还在给他物色妃嫔。

    他却极为害怕,再也无法装作游刃有余,与别的女人在一块,他就身子发抖恶心想吐,只有赖在方小姐身边才能够安心。

    方小姐很温柔,对他很好,除了在床上时。他有点想入赘给方小姐,但皇帝是不能入赘的,所以他不太想做皇帝了,虽说自己从小到大的目的就是做皇帝。

    她给沈知聿倒了杯茶:“亲爱的,尝尝茶水。”

    瞥向一旁的太子殿下。

    江列岫握杯的手颤抖。

    他意识到,自己对方小姐失去了吸引力,就像一只被玩腻了的娃娃,被丢弃在角落蒙灰,他绝不允許这样。

    他为她倒了杯茶,双手向她奉上:“沈夫人,喝茶。”

    方霜见没接,好笑地打量他。

    “沈夫人?”她轻声问,“与沈夫人偷情的滋味如何啊?”

    支线任务已完成,江列岫对她最大的用处消失,她也不会像原先那样装作温婉。

    男人,就是要像动物一样撕咬血肉才有趣。不愿为她褪去人性的,只会被她丢掉。

    小二杵在一边,手里拿着菜单。

    天呐,果然不老实不本分的男人才赚得到钱,像他这种正经人家的大男孩这辈子就只有端盘子的命。

    江列岫挑眉:“不如问问这位贤弟,觉得我与你的关系如何?”

    他无法确定方小姐是先和自己看对眼,还是和对面的臭男人先发生关系,无论怎样,气势都不能输。

    这正中方霜见下怀。

    “好啊,亲爱的,你觉得我与他偷情的滋味如何?”

    他怎么可能知道滋味如何,他又没盯着他们做。

    她就喜欢这样逗她。

    纤柔的手覆在沈知聿手背,她意趣盎然。

    帷纱之下,那张脸温润如玉,眼底带笑。

    第47章 冷落谁往她饭里下春药的

    气氛僵持不下,是一旁的小二先开口:“三位客官,要不先点菜吧!”

    更安靜了。

    良久,方霜见伸手:“菜单拿来。”

    她随便扫了眼:“辣椒炒死猪、韭菜打骚鸭、拍黄瓜沫、香蕉拌羊蛋……”将菜本子扔回小二。

    “就这些。”

    小二捧着菜单左看看又看看,百思不得其解,菜单上哪有那些邪祟的东西?

    比起这个,雅间里的火药味更为可怕,他抱着菜本子,慌慌張張溜走。

    沈知聿起身:“小姐,先出去一阵,等会儿就回来。”

    “哦。”她低头用茶水涮碗,思考怎样找刺激。

    調戏沈知聿没用,他可以选擇不说,阴森森盯她。

    眼中钉一走,江列岫就凑到她身边抱住她,头倚在她胸口,听她的心跳。

    平靜,毫无波澜。

    “那男人与你是什么关系?”

    “你与我是什么关系,我与他就是什么关系。”

    “……”他早该明白,沈夫人是坏女人。

    美好、让他忍不住沉沦的坏女人。

    她指尖抚过他脸上疤痕,气若游丝:“殿下啊,你这样让我很难办。”

    “殿下今日这般,是想要什么呢?名分么?我给不了你。”

    他咬唇:“我们怎么变成现在这样……”

    一开始就心知肚明心怀不轨,孕育的是惡之花,结出来的自然是惡果。

    她只是笑笑,轻吻他眉心波澜。

    “殿下所期待的是哪样?”

    “我……”

    杀了沈知聿,占有她,与她一生一世一雙人。

    一切,都是为了得到她的心。

    此刻他靠在她胸口,离她跳动的心脏很近,离她缥缈的真心很远。

    她说:“殿下求我,我或许会考虑。”

    求人从来不是口头上说说就可以,江列岫清楚。

    他无甚思考,低头跪在她面前,名贵的衣料在地上堆出褶皱。

    他身体不好,才跪一会儿就头暈眼花,费力仰头瞧面前美如蛇蝎的女人。

    方小姐站在他面前:“噢……下跪啊,的确是最廉价的乞求方式,殿下还真精明。”

    “什么?”

    他以为下跪是真挚的,他这辈子只给她和父皇下过跪:“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方小姐还想让我怎么做?”

    “怎样都可以,只要方小姐高兴…

    …”

    她撩开裙摆:“钻进来舔。”

    沈知聿回来时,江列岫正端坐在旁,喝了一杯又一杯茶水。

    方霜见仰头望着天花板,时不时笑笑。

    她偏头瞧他,缓慢眨眼,雙唇微张。

    眼里透露出疲惫,以及餍足后的空蕩。

    沈知聿为她倒了杯茶,送到她嘴边,喂她喝下。

    清凉的茶水滚喉而过,她干涩的唇濡湿。

    有时,她会认为沈知聿是什么贤德之人,实则不然。但他若真的表里如一,她也不会多喜欢,玩腻后便会丢掉。

    恶劣之人,更合她心意。

    小厮进来送菜:“客官,楼里实在没有您要的那些菜……老板合计了会儿,就给几位客官做的楼里的招牌菜。”

    “客官若吃不惯,可以找我们老板換。”

    江列岫渴得慌,舀了碗上汤娃娃菜,喝一口,七窍流血倒在地上。

    呼吸戛然而止。

    小厮吓得嘎巴一声暈倒。

    江列岫吃酒楼的饭菜中毒昏迷,此事惊动皇后,皇后说不用管。

    生母贵妃娘娘几次三番去皇后住处闹腾,方珉才命人去查,怎料事件过去太久,将酒楼查封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到线索。

    此事又不了了之。

    “太搞笑了吧,当朝太子成天被刺杀下毒,一次都没抓到凶手,传出去直接把人笑死。”方霜见拍拍膝盖,“男主这金手指开得也太离谱。”

    【系统:是啊呵呵,不然后面怎么把你弄死。】

    【系统:任务已更新:冷暴力男主。】

    “……这任务也太抽象了。”她道。

    不过她喜欢。冷落他几日,正好能让他懂得自己有多离不开她,才能千方百计向她献媚。

    她第一喜欢自己,第二喜欢他。

    只有满足自己,她才会多分点喜欢给他。

    她很吝啬,旁人或许认为她恶毒,她依旧认同自己没错,她只是像男人那样心狠手辣。

    世人说无毒不丈夫,是褒义,換作女人却被唾弃,根本原因在于失权。

    因为失权,所以要美丽,要温顺,不应有独立的思想。要向男人献媚,要卑躬屈膝,有欲望是低级的。

    她无时无刻不在被规训。

    之后,她开始不在乎,成为一朵盛放在荆棘地的玫瑰。她还是活在规训之下,但她不再忧虑自己不体贴不善解人意。

    狂妄自大,目中无人,利益至上……旁人如此评价她。

    谢谢,于她而言是夸奖。

    既然要不理人,那干脆就不见面,一遇见就快步走开。

    方霜见对沈知聿就是这样做的。

    “欸,霜见……”男人愣神,杵在原地不知所措。

    微微侧身望远去的女人,腰间的鸳鸯玉佩与银帶钩相撞,发出一声脆响。

    方霜见越走越远,蓦地轻笑,说:“那真的是我这辈子见过最蠢的男人。”

    薛子衿:“……夫人很讨厌他吗?”

    “当然不是呀,”她抬手捂唇,惊讶道,“你怎么这样想,我与夫君关系很好的。”

    “下不为例,以后不要这样说,不然传出去又被有心之人诬陷。”

    看样子是很讨厌。

    “夫人,”薛子衿一顿,“有些事情,我必须告诉您。”

    “家主让我在您庶弟的汤药里加了断肠草,家主让我雇人去偷您母亲的玉佩,家主让我去調查您姨娘的身世,家主让我把您父亲负责维修的水利图纸偷掉,家主让我找刺客去刺杀太子,家主让我往您的膳食里下春药,家主让我偷偷把您要求的避子汤换成酸梅汤。”

    方霜见:“你之前怎么不说?!”

    薛子衿淡然:“家主说,若我将这些事情告诉您,他会将我父亲,还有几个年迈的妹妹杀掉。”

    “现在我觉得,相比于家主,夫人更让我信服。”所以她冒死博取夫人的信任。

    沈知聿性格阴晴不定,说不定哪日就违约将她弄死,毕竟她知曉的秘密实在是有些多……投靠夫人,是最佳的选擇。

    见方霜见未有反应,薛子衿又说。

    “家主已经知道您在调查他的身世,派我下月去驿站揪出与您通信之人。”

    “你真的要这样做?”

    “现在不会了。”

    “你这么轻松就反水,让我怎么信任你?”方霜见双手抱胸,“起码要向我证明一下。”

    “小姐想查家主的身世,可以去问王監生。”

    薛子衿不知沈知聿的事,但能透过他的神情知曉,王監生这人一定有来头。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有七分自信。

    傍晚,沈知聿好不容易与心心念念的夫人一块儿用膳,刚坐下没多久,夫人就擦嘴说吃饱了,要走。

    “霜见……”

    他抓住她手腕。

    方霜见偏头瞪他,未置一词。

    只是瞪他,眸光泠泠。

    他真是作了好多恶。

    为什么要往她膳食里加春药?难怪她最近几日总是犯瘾……果然是他这个贱人的问题。胀得慌就拿根牙签堵住,能不能别祸害她。

    而且,怎么可以把避子汤换成酸梅汤!

    她深吸一口凉气。

    冷静、冷静……打人就不是冷暴力而是血腥暴力了。

    “霜见……”

    “霜见……”

    “……”

    薛子衿在她身后:“夫人,祁姨娘来了。”

    她抽回手,头也不回地离开。

    会客厅里空蕩荡,她坐在主坐等人,薛子衿在门口放风。

    “怎么还没来?”唇瓣干涩,她抿唇,翘红色的口脂晕染几分。

    “……好像是从远郊走过来,夫人要不先做点别的事。”

    “啧。”她仰头,靠在椅背,闭眼小憩。

    睡到柜上熏香燃尽,她依旧没等到。

    “姓王的不会是死路上了吧?多大咖让我等这么久。”她甩袖,“我不等了!等他来,先让下人把他按住打三十板子!”

    今日是没法找王监生问话了,她简单与薛子衿交代几句,独身回卧房。

    搬到首辅官邸后,她便一直与沈知聿睡一张床。

    今日也如此。

    只不过,他不在。

    她还以为他早回房躺床上乖乖等她,结果没有。

    应不是去上吊了,她方才路过玉兰树林,还瞥见他的背影。

    大晚上的,站在树林里活脱脱像个鬼。

    在会客厅小憩的那一会儿让她没了困意,躺在床榻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指尖勾住肩头发丝,手肘边还有他取下的发帶。

    她真想用那根带子捆住他,将他丢水里去。

    把避子汤换掉这事,她真的没办法原谅。

    哪里是情趣?那是会出人命的事!

    有孩子就有软肋,有了孩子,她就再也回不去了。

    她还是想回去,没有一刻不想回去。

    在这里,别人称她为方小姐、沈夫人,都不是称的她自己。

    沈知聿就算爱她,知晓她的身世,也依旧信不过。

    他人即地狱,她只信任自己,只为自己而活。她不会因为他而改变自己的最终抉择,放缓已是最大的让步。

    她咬唇,郁闷地抓起床上发带,纏在手上。

    弓着身子,同发带纠纏的手下滑,滑进腿间。

    空荡荡的房间,只听得见粘腻的水声,与喘息揉混在一起。完事后,她扯出吸水黏湿的发带,随手丢在一边,手背水光潋滟,手指抽动。

    太累了,她直接昏睡过去。

    梦里,她被一条纤细光滑的蛇缠住,从脖颈、双肩、胸脯,到腰肢,最后是双腿。

    微凉的躯体覆了层鳞片,沾满水,闪着光。蛇吐唁子,那抹红贴上她锁骨,吻到胸骨,头一偏,如针刺般钻进小孔,索取甜液。

    有人在吻她手指,虔诚地捧起她的手,呓语喃喃。

    “霜见……没关系。”

    浓厚的血腥味灌入鼻腔。

    第48章 睡着…流出来了

    她几乎要吐出来。

    雙唇翕动,颤抖着,湿滑的家伙钻进来,她再也说不出话。雙颊被捧起,整个身子都往上飘。

    “唔……”

    微凉的液体落在她鼻尖,一嗅,醇厚腥甜的味道讓她眉心紧蹙,上下眼皮黏在一塊儿。

    睁不开眼,合不拢腿。

    她昏沉沉的,被拉起来,贴在男人滚烫的胸口,抬头脸颊蹭他脖颈。

    尾椎骨被托住,修长的手从后部伸进去,很快便摸索到耻骨,轻柔按压。

    她一激,慌慌张张往里躲,撞在他胸口,唇瓣擦过他下巴。

    他竟然……真是个疯子。

    她使不上

    力,倒他怀里,一阵又一阵的抽动止不住,甚至愈演愈烈。

    他仍没有收手的意思。指骨上的玉戒重重碾过,一下又一下,一刻都不想离开,在瑟缩时更为惡劣,故意讓她展露出某种模样。

    某种,濒临崩溃的神情。

    “……”她仰头,几乎要仰倒过去,去抓他衣襟,只抓到他的一缕发丝。

    仅一刹那,就从她手中逃走,覆在腰间的那只手也不见。

    她双手撑在身子两侧,哆哆嗦嗦又说不出一个字,浑身颤栗。只听见淅淅沥沥的雨声,在寂静的房中格外明显。雨水一滴滴落下,又因太多,自暴自弃般倾泻而下,哗啦啦浇在手心。等三根手指抽出后,就几乎是喷了。她闭着眼睛,不知雨水落在何处,也不知身边男人去了哪里,仰头喘息,仿若劫后餘生。

    直到紊乱的呼吸,喷洒在她耻骨。

    她听见一声吞咽。

    第二日清晨,方霜见在房中挑衣衫,薛子衿进来,脸色难看。

    说,王监生死了。

    “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他家街坊在墙洞捡到他的头,头骨被敲得稀碎,脑浆都流出来……只有脸是完好的。身子大理寺目前还未找到。”

    珍珠:“啊?头身分离?我的天……这也太吓人了吧。自杀还是他杀?”

    方霜见叹气:“定是谋杀。”

    “珍珠,你先出去。”

    支走珍珠后,薛子衿才问:“夫人,昨晚与家主一同歇息的吗?”

    “嗯。”她现在还胀得慌。

    “你是觉得,这事与他有关?我不这么觉得。”虽说沈知聿心肠坏,但不至于这般残忍。

    “那,目前线索断了,夫人要查他的身世,我也没办法了。”薛子衿这么多天只琢磨出一个王监生有问题。

    没办法,沈知聿做事太滴水不漏,吩咐她做惡也从不告诉她完整的计划,她只能靠猜。

    方霜见撇唇:“再说吧,我过几日要与夫君进宫,新帝登基,你應该也知晓。”

    “你这几日还是照常管事,到时我们走了,你偷偷溜进他书房,找他的把柄。”

    “夫人,我觉得书房應没有把柄,没有翻找的必要。”

    “除了书房,还能去哪儿找?”

    方霜见白眼,偏头望向窗外开得旺盛的玉兰花。

    “他这个人做事愛炫耀,但总找不到任何实质性的证据。”

    昔日好友离世,沈知聿悲恸欲绝,颓丧多日,提出要去殓房再看一眼好友的尸首。

    方霜见:“一颗头有什么好看的。”

    “夫人就陪我去嘛……”他眼下乌青由阳光扫过,如一潭干涸的湖蓄满亮盈盈的水。

    眼底带笑:“王兄从前对我很好,在我困窘时帮扶我。遭遇此种变故……我没办法不去看。”

    “夫人若是害怕,到时就闭上眼睛,牵住我。”

    她拗不过:“……行吧。”

    “这衣服太艳了,”她低头摸了摸娇红色衣裙,“我去换一套。”

    回到房间,珍珠为她选出几套素净的衣服,她在屏风后更衣,珍珠去内室继续找衣服。

    “呀!小姐,您终于来癸水了!”

    “啊?”她低下头。

    珍珠捧着睡袍过来,当她面将睡袍展开,指着衣料上的几滴红。

    “小姐,看,血。”

    “……哦。”她注意力全在衣摆濡湿的褶皱,比别处都醒目的白,带几丝淡黄。

    不知是她的还是他的。

    “欸,不对。”珍珠发现端倪,“这血怎么是在胸口……”

    她打断:“不是经血,是擦伤的血。”

    其实她也不知是什么血,纯粹是因为珍珠把那件袍子摊那么开,她有点尴尬,怕被珍珠看见衣服料子上还沾了其他东西。

    大概率是她没忍住喷出来的,沈知聿害羞,若是弄脏她衣服,怎样都会偷偷摸摸洗干净。

    他自己害羞罢了,非要将她衬托得有多无耻,她真想揪他的耳朵,质问他不是他引诱的她么?怎么又扮作乖顺?

    分明是他引诱她,他在磋磨她。

    手指不会自己钻进去,舌头也不会自己伸出来。

    她换了一件銀丝缂丝菊花裙,外披苍绿色衣袍,微风拂过,衣袂轻摆。

    三月穿这样一身,属实有点冷,风一吹单薄的衣袍就裹住身子。

    “夫人……额……”

    沈知聿思虑片刻,命下人拿来一条銀狐披帛,绕在她肩头,这样既保暖又美观。

    他傻笑:“霜见仙姿佚貌,倾国倾城。”低头瞧她脸,几乎要亲上。

    她恨他一眼。

    “切。”

    仅一个字,他眸中笑意就散去,亮光也匿去,空蕩蕩的眸子漆黑如墨,倒映出她不屑的面庞。

    【系统:任务已完成。】

    【系统:男主数值-233】

    她唇角勾起一个笑,双目平静、冰冷,身子比他矮一截,却能夠居高临下地审視他。

    审視他所犯下的罪孽。

    游刃有餘的沈大学士,因她的目光慌神。

    他怕她不愛他,怕她太爱他;怕恶行败露,又怕她一无所知。由此,惶惶不可终日。

    大理寺的殓尸房,摆放着一颗头颅。

    方霜见没闭眼,她不害怕。死人而已,活人比死人更为可怕。

    她瞟一眼身边男人。

    沈知聿正与少卿交谈,眉心拧作一团,眼睑微红。

    “听说是首輔故友?唉,可惜了……死无全尸。首輔切莫太过哀伤,大理寺会查出幕后凶手的,至少,要把身子找到。”

    “万一身子已经没了呢?”她说。

    “这么长的时间,足夠凶手分尸后剁碎,再抛尸。丢到猪圈、养马场什么的,说不定王监生的身子已经进了牲畜的胃里。”

    少卿惊讶:“沈夫人很熟啊!”

    “的确有可能,身子已经找不到了,但是凶手为什么要将最重要的脑袋留在最容易被发现的地方呢?”

    沈知聿:“挑釁吧。”

    方霜见皱眉,屋内尸臭迫使她掩住口鼻。

    少卿点头:“沈大人说得对啊!”

    “后脑勺都可以砸碎,偏偏不把脸毁掉,就是为了让人第一时间辨认出死者是何人。这凶手未免太猖獗……天子脚下,竟敢做出此等事!但,他是要挑釁谁?”

    沈知聿:“天子?”

    方霜见脑袋发懵。

    挑衅江列岫?这剧情太复杂了……也没提前告诉她有悬疑元素啊。她哪里知道是谁杀的王监生,她只是想找王监生聊聊天,顺便问几个问题。

    几番讨论下,少卿初步判定王监生的死为随机杀人,凶手旨在在先帝驾崩,新帝还未登基的特殊时期,挑衅天子引起民心大乱。为政治性事件。

    这样一来,矛头便第一个指向江南残留的叛军。

    看望完王监生的头,方霜见与沈知聿坐上回程的马车。

    马车上,他从袖袍里拿出一个布包,解开,里面包着的是一塊玉砚台。

    玉的成色质地,一看就是上上佳品。

    “你随身带砚台做什么?”

    他摇头:“是少卿硬塞给我的。”

    “等回去,用这块玉给夫人打只镯子,如何?”

    即便从前混迹于上流圈子,方霜见也是第一次见如此漂亮的玉石。

    她专门研究过,这翡翠应是玻璃种的高冰飘蓝花,一只手镯至少百万。

    “……你是贪官吗?”

    她意识到一个问题:首辅的俸禄再多,也不足以支撑沈知聿的开支。

    府上大大小小一共几百口人,他在别处还有几十套房产,铺子各式各样有差不多一条街。

    在搬家之前,他对首辅官邸的评价是:有点小。

    比侯府都大叫有点小?

    她最讨厌贪官,她巴不得贪官全死掉,用赃款为家人堆砌美好生活,让其余无辜的百姓活活饿死在街头,猪狗不如!

    “沈知聿,说实话。”

    他蹙眉:“夫人误会了,这砚台本就是我的,前几月借给少卿,他今日非要还给我……”

    “

    啪——”

    他被打得偏头,手中砚台摔在地上。

    她厉声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这玉有多贵,还有你的那些地契……你若真是个清正廉洁的官,怎么可能有那么多积蓄?”

    “省出来的。”他眸光黯淡,“每日都省一点,自然就省出这么多。”

    没遇见方霜见之前,他一直紧巴巴地过日子。不应酬,鲜少置办新衣,衣柜里的几件衣服换来换去地穿,墨绿色的外袍褪成青色,棉袄被洗得结小疙瘩。

    他一面清贫,一面将大半俸禄用来经商。

    官员不能够做生意,他便提供思路对策,再由薛老管事去实施。

    经商于他而言不难,或者说,他赚钱的欲望足够强烈,再难都会硬着头皮上。

    他用着打绺的毛笔,看木匣里的地契银票越堆越多,直至塞满整间房。

    那时,他最大的乐趣便是待在房间,数银票、金条,盘算着还能怎样多赚一点。

    等赚到足够多,多到所有世家贵族都视他为一块金饽饽,他去找了方阑,穿上自己最好的衣服。

    向方阑自荐。

    他说,晚辈自知出身微贱,难以与侯府相配,方小姐或许会嫌弃他,厌恶他。但只要侯爷将令爱嫁给他,他会将自己的一半资产给侯府。

    方阑拿走他的一半财产,但没同意他的求娶。

    没关系,至少,卿卿用上了他的钱。

    听见方阑告诉他,方霜见很喜欢他出钱修建的雪竹居时,他前所未有的高兴。

    平淡的侯府焕发生机,大小姐吃上燕窝鱼翅,穿上用金丝织成的衣裙,被下人簇拥,整天无忧无虑地荡秋千,沐浴在阳光之下。

    他会站在侯府对面的塔楼上,经常一看就是一整天。

    霜见,你的人生过得太苦,所以重活一世,你应该如你所愿那样,一开始就是高傲、无忧无虑的大小姐。

    忘记了我,也没有关系。

    只要你幸福,怎样都行。

    第49章 春闱回老公老家哈哈哈

    方霜见:“不信。”

    沈知聿在她这已经没有信誉只剩性.欲了,她再也不会相信这个油腔滑调的男人所说的任何话。

    “夫人知道的,每日的收支都写在账本上,写得清清楚楚。就连这方砚台也是,夫人可以去翻上月的账本,有一页是少卿的借条。树大招风,我一直有記录借物与礼物的习惯。”他一顿,“不过,有几千两的亏空,一直没弄清楚用在哪了……还有凭空消失的几张房契。”

    “……”她記得,全进侯府口袋了,“行吧,勉强相信。”

    他能不能快点把这事忘了,几千两很多吗?少个房子很正常吧,别这么抠。

    “夫人没有误会就好……”他弯腰捡起摔在地上的砚台,细心擦拭上面灰渍,盯着半张被扇紅的臉颊。

    砚台的确是他借给少卿的。

    少卿无德无能,全靠他的舉荐才做上今日的位子。官位是他借的,凭职位所拥有的一切自然也是他的。

    而他的一切,属于霜见,早在许多年前就是如此。

    太子殿下的登基礼是在三月的上巳节,官员和命婦都要参加。

    方霜见比较特殊。一开始登記在薄时没有她,因她只是普通官婦,后面不知是怎么回事,她多了个诰命夫人的身份,也要去参加。

    一开始她还以为诰命夫人是个很珍贵的身份,毕竟电视剧都这样演,后面发现诰命像发白菜一样亂封,江列岫一个月就能封七八个。

    难怪林岚从来不提自己诰命夫人的身份。

    当日,她第一次按照沈知聿的作息起床。

    寅时,也就是凌晨三点,她刚睡着就被叫起来。

    沈大人平日上朝也是这个时辰,所以他不困,领着她洗漱梳妆。

    “珍珠呢?”她半梦半醒,腰上的肚兜带子被解开。

    “还在睡吧。”声音很轻,怕惊扰困倦的她。

    寅时一刻,珍珠估计还躺在小床上睡大觉,做春秋美梦。

    不仅是珍珠,府里上上下下都仍在梦中,只有寥寥几个守夜的奴仆蹲在走廊打瞌睡。

    屋内,偶尔能听见几句低语。

    “想亲。”

    “……还是不要吧,胭脂会晕开。”

    女人坐在梳妆台前,一边的男人正弯着身子,低头为她涂口脂。

    指腹蘸上鲜紅,轻柔抹在她下唇,因是第一次掌握不好力道,大半口脂都印在下唇中央。

    他弯腰弯得肩头紧绷,抬眼偷瞟女人,抿唇慌张将口脂晕开,抹上唇珠。

    “哈……”方霜见好困,打了个哈欠。

    面前男人僵住,手上动作也停下。

    “怎么了?”

    “沾……沾到……”

    他低眉,睫羽撲闪。

    “沾到牙上了……”

    “啊?什么沾牙上?”

    她一抿门牙,嘴里甜絲絲的,芳香撲鼻,香味直冲天灵盖。

    抬头凑到梳妆镜前,吓了一大跳。

    “你化的什么!?”

    沈大人不知所措:“化的……妆。”

    他觉得挺好看的,只是口脂还未涂好。

    她夺过他手里胭脂:“滚滚滚,我自己化。”

    “你见过哪家女子是先画眉涂口脂的,底妆都没涂,你没看见我臉这么黑吗?还有我的泪沟法令纹,看看看,这里还有这里全都是。”

    她对自己的臉指来指去,沈知聿也认真去瞧。

    “没有啊……很好看……夫人的脸也不黑,皮肤很白。”他实话实说,“其实……夫人未施粉黛时最美,开心快乐时最美。”

    她放下刷子,斜睨他一眼,冲他勾手指。

    他立马凑上去,笑眯眯吻她耳垂。

    “睡袍上为什么有血?”

    “什……什么?”

    方霜见重复:“我的睡袍上,有血迹。”

    “……”他莫名,撑起笑。

    林岚和方闌寅时就在首辅府门口等,一直等到天蒙蒙亮,女儿和女婿才磨磨蹭蹭出来。

    林岚:“不是讓你早点叫她吗?”

    沈知聿:“岳母,对不起……”

    林岚视线下移,瞟见女婿脖间未拭净的唇印,沉默。

    拉着方闌上马车,没再多说。

    方霜见还在打哈欠:“我们和父亲母亲坐一块儿吗?”

    “欸,他们人呢……”

    她掀开车帘,一股脑钻进去,父亲母亲正坐在主坐,她拉着夫君在侧边坐下。

    马车亮堂又宽敞,再坐七八个人都足够。

    她穿着命妇特有的服饰,顶翟冠穿大衫,落霞帔持笏板:“等做完正事,母亲父亲留在府上用膳好不好?知聿雇的厨子是江南名厨,做的汤菜一绝。”

    她一动,头顶的珍珠坠子也跟着晃荡。

    “你自己吃饱饭就行了,别管我们。”

    林氏像有什么执念:“好好过日子,再生个小孩子。”

    “哦,好。”方霜见属于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没太在意。

    沈知聿尴尬到无地自容,垂着脑袋,青涩泠然的面庞惹上红晕。

    “欸……”方阑发觉女婿异样,刚想说,手里的书册就掉到地上,等捡起书册,又忘记自己方才要做什么了。

    方霜见注意到:“你怎么了?”

    这男的有病吧?莫名其妙脸红。

    沈知聿:“晕车。”

    她打开窗户,讓阳光倾洒在他面颊,镀上灿白。

    他神态好些,脸上红晕淡去。

    林岚又说:“沈大人身体这么不好?”

    “她平时不这样,今日可能是……紧张。”方霜见解释。

    林岚:“听说最近城里死了人,你们出行都小心一点,少往偏僻处跑,万一碰见杀人……”

    方阑打断:“又不是逮到谁就杀。”

    方霜见来了兴致:“父亲错了,就是逮到谁就杀。父亲母亲不知道么?这是政治性事件,是在向新帝示威!知聿也知道。”

    沈知聿点头:“嗯,听闻杀人凶手乃是南下叛軍。”

    “谁?”

    “叛軍。”

    两位老人面面厮觑。

    “晚辈资历浅,知晓的不多,

    偶然听宫里的老人提起过几句,江南一带的叛军前身是前朝余孽,近几年愈发猖獗,搅得临海的几个县民不聊生。”

    方阑:“不太合理……这个案子我也通晓大概,应是简单的仇杀,与叛军无关。”

    林岚:“我也觉得。”

    “唉,不知道,”方霜见揉眼皮,“我们午膳吃什么?”

    说实话,比起国家大事,方霜见更在乎身边鸡毛蒜皮的小事。吃什么、穿什么、买什么……她觉得考虑这些比虚无缥缈的担忧有用得多。

    如果自己的人生都过不好,纠结那些又有什么用?

    礼成后,官员们回家的回家,恭维的恭维,外朝热闹的很。

    方霜见与母亲一起,钻进人群,找到被簇拥的沈知聿。

    方霜见:“快点回去,累死我了。”

    沈知聿环顾四周:“岳父呢?一直没找到……”

    林岚皱眉:“别管他,他早半道溜走了,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现在估计窝在家里睡大觉。”

    方霜见乐滋滋拉着他往朱雀门走,绕过人群,身后传来一声刺耳的呼唤。

    老太监手拿拂尘,弓腰:“沈大人,陛下有请。”

    “还吩咐,沈夫人若愿意,可以一同前去等候。方大人和方夫人……就先请回。”

    “……哦。”林岚扭头就走。

    养心殿金碧辉煌。

    方霜见跟在沈知聿身后,学他的样子给皇帝下跪行礼。

    心想:什么狗屁皇帝,还不是照样给她舔,装什么装。

    江列岫问一句,沈知聿就答一句,她跪在地上,嫌膝盖疼偷偷坐下。

    “方夫人如何?”江列岫唤的是她诰命夫人的封号。

    怕她没听见,又问一遍:“方夫人近来可好?”

    皇帝隔着屏风问她,她随口敷衍,抬头望向皇帝。

    太远,还被屏风挡住,看不清大概,只识得虚影。

    似乎不是坐在龙椅上,而是坐在……轮椅。

    还是因为春节的毒,江列岫腿软站不起来。

    脸上、腹部、腿,都有伤。

    应该是史上最惨的皇帝,能活着也是个奇迹。

    “咳、咳……沈大人先退下吧,”江列岫咳嗽不停,肺差点咳出来,“咳……朕与咳、咳……朕与方夫人……咳,聊聊。”

    一句话说完,沈知聿早点头退出殿外,中途还与方霜见交待了几句。

    他说:霜见……陛下一直视我为砭石,我也不知陛下为何这般嫉妒我……或许是长相。总之,是我连累了夫人,让夫人身陷囹圄,一切都是我的错,夫人不要记恨陛下,陛下为国为民宵旰忧勤……只不过善妒些罢。

    方霜见:“……”

    装什么呢,都是绿茶,谁也别说谁。

    她走到屏风后,江列岫果真坐在轮椅上,面色惨白。

    “方夫人。”

    “陛下怎么不咳嗽了?”

    江列岫:“咳……方夫人,等这阵子过去,朕会下令,让你将沈学士休弃。”

    “然后呢?陛下要做什么?像沈知聿一样赘给我?”她双手抱胸,“陛下,问臣妾的意见了么?”

    “陛下胆子好大呀。”

    江列岫眸中闪过慌亂,攥紧手里丝帕,抬手捂唇。

    “臣妾不同意,陛下跪下来求臣妾吧。陛下不是最喜欢跪么?”

    “噢,”她将男人打量一通,“忘记陛下瘫痪了。”

    “不是瘫痪,只是……”

    她打断:“我问这个了么?”

    “我还没问你诰命夫人的事,你倒自说自话聊别的去了。陛下是不是觉得自己当上皇帝特威风,心里高兴得不得了?陛下一定是这样想。”

    江列岫咬唇,极为难堪。

    “……我没这么想,”他一顿,“下月开始,就要舉办三年一次的科举,朕会让沈学士去外地做考官,到时候……”

    她又打断他:“到时候趁他不在,你勾搭上臣妾这个有夫之妇?”

    她捂唇,扑哧一笑:“陛下,你想太美了。”

    方霜见怎会遂江列岫的愿,下月沈知聿接到南下监考的圣旨后,就与沈知聿一同收拾行李坐上马车。

    江列岫得到消息派锦衣卫去追,早已追不上,只能气得在轮椅上捶膝盖。

    他们此番南下,主要是去稼苗鎮,也就是沈知聿以前生活的地方。

    自从出了他这个平民首辅,官员们就注意到稼苗鎮这个地方,小镇从此名声大噪,资力教育也跟着好起来。

    春闱便办在稼苗镇。

    沈知聿说,科举分为县試、府試、院试……反正很多场考试,皆以四书五经为准,层层筛选,直至筛出三甲,便是状元、榜眼、探花。

    “你是状元?”

    “嗯。”

    方霜见摸了摸下巴:“那你还记得榜眼是谁?探花是谁吗?”

    男人埋在她胸口,发丝凌乱。

    他抬起头,冲她傻笑:“记不得。”

    “也对,谁都只记得第一名,第二名第三名谁在乎啊。”她想起自己上学考过的几次倒数第一,更加认同这个道理。

    “那你这么有才华,我怎么没见你出口成章写出几首诗来啊,什么怀才不遇、壮志难酬、报国无门、厌倦官场……”

    沈知聿:“没有这种经历。”

    第50章 温泉夫人求你了

    “写诗抒志的大多是闲散官员,或文人墨客。内阁一直很忙……所以,没空闲咬文嚼字。”

    方霜见:“……”

    又被他装到了呢。

    不过也对,沈知聿一年有两百天都在工作,剩下的时间全用来陪她。

    从不应酬,也没朋友,喜好也没有,每天上完朝就回府赖在她身邊。倒是个做家庭煮夫的料子。

    她将他乱糟糟的发絲拨到一邊,捧起他臉頰。

    “那夫君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事物呢?”

    “喜欢的事物……”

    他眸光跃动,唇角凝出淺淺酒窝,谦卑温和的面庞笑意渐浓。

    直勾勾盯她。

    她叹了口气:“好了,你不用说了。”

    “沈大人啊……真是无聊、无趣,让我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她抚过他頰侧绯紅,任他去蹭自己的手心。没给他想要的吻,而是指尖蘸取唇上胭脂,抹在他眼尾,晕染开,又在他鼻梁印出几个紅指纹。

    整张臉被她玩得像花猫。

    以至于到了稼苗镇,两人赖在马车上迟迟不下来。

    其余人不知怎么回事,也不敢催,就站在县衙门口等,时不时互相聊几句。

    一柱香后,沈大人才携亲眷下马车,两人皆面色如常。

    当地镇长已五六十岁,留着长长的银白胡须,乐嗬嗬朝首辅行礼。

    当地官员都很熱情,大人大人夫人夫人叫着,熱情到县衙门口吵吵闹闹的,吵得方霜见脑袋疼。

    “别说了!”她大叫一声。

    “欸……”

    顿时安静。

    稼苗镇的官员大多是与镇长一样的小老头,留长胡子身子瘦削,一聊到为国为民就发狠了忘情了。

    虽说不是大腹便便满身赘肉的奸官,但这种清官心高气傲,还很没有眼力见,与文远侯一样。

    她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别处走。

    珍珠呆在京城养猫,贴身丫鬟春兰是当地管事安排的,搀扶她往临时府邸走去。

    春兰:“夫人若是带了衣服,奴婢下午就帮您晾在院子里,正好今天日头大。小镇大部分日子是阴天,衣服不晾就容易生霉。”

    方霜见:“小妹妹,你认识沈大人嗎?”

    她想借机打听打听,沈知聿在老家風评如何。

    “额……”

    春兰哽住,抬手指向大街上的一块巨大的石碑。

    “夫人请看,那石碑上刻的,是沈大人当年的殿试卷。题目是‘论何为国士无双’。镇上孩子会识字后,父母都会要求背诵首辅大人的策论文。”

    方霜见半天憋出一句:“……哇,呵呵。”

    看样子,稼苗镇属于沈知聿基本盘,搞选举都懒

    得来拉票那种。毕竟,镇上人已经疯魔到把他的高考满分作文供起来全民复诵了。

    这岂不是在街上随便拉个人就能打听?

    方霜见点点头:“春兰啊,我们先不回府,先去街上逛逛,正好,给我介绍一下镇上有什么好玩的、好看的。”

    她拉起小丫鬟的手,笑眯眯挤进熱闹的人群。

    是一家露天戏班子,演员唱戏用的是当地方言,她听不懂,但瞧演员的动作,应是演的美人与霸王之间的事,老套但百姓都爱看。

    春兰年龄比珍珠还小,估计只有十二三岁,正是除了做正事什么都願意的年纪,全神贯注盯着戏台子。

    方霜见注意力没春兰那么好,看一会儿就环顾四周,看身后乌泱泱的人群和天上五颜六色的風筝。

    她手腕被抓住。

    一只修长的手,轻轻拉住她,与她十指相扣。

    她扭头:“你怎么来了?”

    “不去和那些老头子聊?”

    人群嘈杂,戏班子咿咿呀呀正演到兴头。

    男人声音温柔得像阵风,被杂音吞没大半。

    她没听见他说的话:“你说什么?”

    又问:“你跟着我来这做什么?”

    沈知聿张唇,欲言又止,闷声拉起她的手,将她牵出人群。

    “夫人与我回家吧。”

    “你不和那些官员聊了?”她偏头问。

    像是做了极为对不起妻子的事,他抿唇,眉心皱起,皱得紧,压得低。日光将纤薄的肌肤照得清透脆弱。

    脖颈间喉结滚动,将话一次次咽下。

    “怎么了?”她最明白他,“你是觉得,我在生你的气?”

    “所以你来找我,想跟我道歉,又不知怎么说?”

    “对不起……”

    “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暴躁?”她笑,“沈大人,你也太容易感到不安了。”

    “我只是因为人多,吵吵闹闹烦得很,与你无关。而且,你就这样撇下那些老官,传出去风评岂不是会变差?万一以后的民意调查百姓们给你打差评……会扣月俸吧?”

    “嗯……应不会……”他眉心微舒。

    “反正你没钱了,我就会走。所以好好工作,好好赚钱,比起你的陪伴,我更需要你的钱。”她双手抱胸,“明白么?”

    她说话时,他就垂眸认真听,听她轻扬的语调,听她轻声叹息,抬眼对上一双明媚动人的眸子。

    “好了,回去吧。”

    她向他伸出手。

    当地安排的临时府邸,其实就是当地富商的私宅,那位胖乎乎的富商很崇拜有学士之人,得知首辅要来,心甘情願将宅子借出来。

    宅院亮堂又宽敞,春兰将方霜见的衣物全收拾好,晾晒在后院。

    方霜见躺在鸡翅木摇椅,闭着眼睛啃甘蔗。

    “霜见……”

    “嗯?”

    她睁开眼,男人穿过院子里飄扬的衣裙外衫,走到檐下,半跪在她身边。

    他将官袍换下,穿一件叶青色儒衫,腰间系着鸳鸯玉佩。单手撑脸,墨发半束,清新又雅致,竟像个书生。

    “三日后,春闱就开试了。”

    她嚼巴嘴里甘蔗,斜眼看他。

    嘴里装着东西,话语含混不清:“所以呢?”

    他向她伸出手,摊平递到她唇边。

    她迟疑片刻,将口中嚼干的甘蔗吐到他手心。

    “这几日休息,夫人可不可以陪我?”

    “难得啊……镇上有什么有趣的?反正我躺着也是无聊,倒不如陪陪你。”她一顿,“你说的陪,不是整日做那种事吧?”

    “……不是整日。”

    “那就行。”

    她从摇椅上坐起,叫住路过的春兰,问镇上有什么好玩的去处。

    “静慈寺?有不要钱的斋饭可以吃,酱油拌空心菜最好吃了,最好再趁住持不注意偷偷往里加点猪油。”

    “额……除此之外,就是街上的石碑,大家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摸上面的字,以求庇护。”

    “……还有的话,镇上人都喜欢泡温泉!”

    方霜见:“哪里有温泉?”

    “镇上到处是温泉,”春兰抬手指向后院,“后院就有一个,咕噜噜冒热气呢。”

    稼苗镇的温泉是近几年才相继出现的,到现在,几乎每个大户人家都会在家里开凿温泉水。

    后院的温泉水是热泉,水质温软,能愈百疾,掩映在一片桃林之中。

    方霜见本来没打算穿衣服,身子缩水里谁看得见啊,架不住沈知聿慌慌张张在她耳边念叨个不停。

    说什么“万一着凉”、“万一被虫子咬”、“万一有刺客”、“万一温泉爆炸”、“夫人求你了”……她听得头疼,索性遂他的愿披上纱衣。

    下水后,身上薄如蝉翼的纱衣又与没穿了无区别。

    她靠在他肩头,懒洋洋打哈欠。汗湿的发絲黏在颊面,肌肤透粉,肩肉被温泉水烫得泛红,睫羽蓄了几颗水珠,身子一动,睫毛上的水也跟着滴落。

    身后男人揽住她腰肢,动作僵硬。

    暖和的温泉水让她萌生困意,闭目往男人怀中钻,终于意识到他为什么对穿不穿衣服这事如此纠结。

    “……我記得,你明日要去考场监考?”

    “嗯……”

    “那我离你远一些。”她松开抱他胳膊的手,往别处游。

    温泉水浅,底部是光滑的鹅卵石,一踩,仰头差点滑倒。

    水花四溅时,手臂被抓住,被拉回到怀中。

    沈知聿从背后紧紧抱住她,结实的手臂环在她胸前。

    这下感触更明显,硌着她的尾椎骨。

    滚烫紊乱的吐息喷洒在她脖间,她还未有反应,身后人就率先咬上她脖颈。

    痒丝丝,带了刺痛。比平日都要急。

    “你干什么……”她想起,“哦,你又犯瘾了。”

    三个月竟然过得这么快,上一次她还把他困在密室当狗养。

    耳畔传来一声闷哼。

    他抬起头,唇上沾了血丝,舌尖缓缓舔舐。一双柳叶眼,懵懂无辜,手却滑进她衣衫之中。

    “但你記得嗎?你明天丑时就要去考场,要见好多考生,也就是你半个时辰后就要出门。沈大人还记得么?”

    她伸手挠他下巴呵痒,饶有兴致地看他眯起眼,去蹭她指尖。

    “这个瘾,还真不好。”方霜见啧声连连,“一犯瘾就什么都顾不上,只想要……”她蓦地收回手。

    “摸我嘛……求你了……”

    沈知聿的毛病似乎越来越严重。

    当然,他本来就是个神经病。

    方霜见:“只有半个时辰了。”

    沈知聿:“你就摸摸我嘛……”

    “摸摸就能好?”她挑眉,“欲盖弥彰啊。”

    “你自己不会弄吗?非要麻烦我。”她推开他,“滚开,我要泡温泉。”

    “……”

    三月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温泉旁的桃花树粉红连成片,夜风一吹,花瓣飄落。

    一片片,飘在热腾腾的温泉,落在她胸口。

    未多时,灼热的肌肤又贴在她脊背,她听见男人跃动的心跳,以及,喃喃私语。

    “霜见……我不会,你教教我嘛。”他吻她耳垂,“好不好?”

    这副献媚讨好的模样,她还是第一次在他的脸上看见。

    瘾,还真是个致命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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