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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51章 最终战 壹

    此人声轻而恬淡, 却准确地震进众人耳膜,乃至紫府。

    是以众人第一时刻便察觉有来者,纷纷朝那仙人之姿的身影看去。

    异灵盟与万剑宗之人皆先是一阵噤声, 随即如滚水般沸腾起来。

    “是疑莲真君!!!”

    “真君?真君来了!!不愧是我们最可靠的真君,亲临救场来了!!”

    不过“救场”这一说辞,引起了些许人的异见嘀咕。毕竟刚刚才举所有人之力, 将继庆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现今魔头的人仍生死未卜地被囿于坑洞之中,言其实, 就差最后一击了。而疑莲, 却在此刻恰好前来。

    当真只是巧合……?

    但不妨碍更多的人对疑莲的盲目崇拜,这些不和谐的杂音转眼便被压了下去,纷纷簇拥至疑莲身边。

    楼澜自此真君出现,她便如同中了定身术一般,动作凝滞迟缓,如临大敌地将鬼婴护在怀中, 隐去身影, 暗暗打量对方,“……”

    鸩王的无瞳双目则红得要溢出血来,发着野兽震慑对手的低吼声。在所有人猝不及防之时,身上黑雾丝线蓦地编出一幅巨幕,眼看就要将所有人拢于其下。

    岂知疑莲看也没看这边一眼,只一拂袖,那秽级煞气组成的“天罗地网”, 便如萤火虫群被打乱,萤火稀稀落落散于空中。

    而疑莲便在这绮丽的光幕背景下,以及于众人的簇拥之下, 闲庭信步地走到了坑洞上方,神色悲悯道:“恳请各位道友不要出手,接下来吾希望与师……与他进行最后的对质,望诸位能成全吾这一毕生之愿,事后,亦定然会予诸位一个交代。”

    此言一出,恨意滔天的段温扬之爱慕者,头一个不满地瞪向了疑莲。

    疑莲眸光一转,对其投以歉意的眼色,该女修紧攥本命刺剑的手剧烈颤动,贝齿深嵌,可抵不住周边众人的拼命劝阻,她沉默片刻,最终还是颔首了。

    于是众人都专注盯着疑莲的举手投足,开始屏息期待大魔头的下场。

    不一时,一巨大光球,裹着一兽耳兽尾的朦胧身影,从地下坑洞慢慢飘浮至半空,于疑莲跟前停下。

    光球缓缓褪去,露出内里之人精致苍白的面容,疑莲凝视须臾,双指间出现一颗棕色丹药,在众修者几欲制止的骚乱中,隔空送入真宿的心口。

    下一刻,真宿身上触目惊心的血洞迅速愈合,几要脱落的四肢恢复健全,人也苏醒了过来。

    楼澜不可置信地身躯一震,她本以为那丹药必定有诈,然而她根本无法赶至真宿身边,中心那二人周围设立了强大禁制,一旦靠近便会被吞噬得一干二净。

    其余人则因不可置信陷入激奋,其中尤数万剑宗的反应最烈,争相质问疑莲为何要救活真宿。

    疑莲只一眼便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真宿恍惚了一会儿,终于彻底清醒,在对上那可憎之人的面目,登时一个后撤,大尾巴绷直竖立,死死瞪着疑莲,滔天恨意如同烈火灼烧他五脏六腑。

    疑莲顿了一下,掀起眼睑,眸中不知是闪烁着泪光,还是自身的潋滟微光,他微微颔首道:“别来无恙,师祖。”

    这噩梦一般缠绕了他许久的声音,令真宿毛骨悚然,他单手捂住了自己胸口,问疑莲:“你给了什么我吃下。”

    疑莲双手合十,“是疑莲冒犯了。是吾辈希望可以与全盛时期的师祖来一场酣畅淋漓的对决,是以喂师祖服下了全灵丹。”言下之意便是趁人之危有违他的作风。

    “全灵丹?!!便是元婴之后的炼丹宗师方可炼制的愈伤神药?不仅能辅助突破境界,还能短时间内使出超越两三小境界的逆天力量!!常常被设为拍卖行压轴,不花上海量极品灵石,压根抢不到手!如此珍贵的丹药,竟给魔头——”

    “真君行事素来坦荡,但也正是太坦荡了,也不看看某些魔头岂会承此好意,不过是良心做狗肺!!”

    “正道之人总是吃亏。对付全盛时期的魔头!真君这是何等的魄力!!方才谁道真君是来捡漏的,你睁开你的狗眼再看看清楚呢?!”

    不少修者恨得牙痒痒,忍不住为疑莲打抱不平。

    就在此时,一道违和的声音在最中心响起,引起众人四处张望,却寻不到何人在发声。

    “啧,什么全灵丹,他说是那便是了?谁知是不是毒药!主人,快将它驱出体外!”鬼银受不了这些人满嘴仁义,却独独将真宿视为十恶不赦的坏人,它咽不下这口气。

    真宿却摇了摇头,“排不出去了。”

    鬼银急得团团转,真宿摩挲了一下手镯,以作安抚,然后金色的眸子里迸溅出毫不掩饰的杀意。

    “莫要做戏了,你令我作呕。”

    语毕,真宿出手了。往外剜的空掌收握,再一猛打出去,登时一个足以削穿整架钢骨船的气波便发了出去,从疑莲的脸侧狠狠擦过。

    修者们大惊失色:“真君小心!!!”旋即人人面上怒意更甚,眼中皆是对真宿“白眼狼”行为的认定,以及愤懑。

    疑莲不动声色地回过身,面露不忍之色,一声叹息,“既然师祖无话解释,那吾辈也要出手了。”

    木系的真纯灵力如同和风细雨,润物细无声,以柔制刚,真宿每个凌厉的招式都被轻易化解,真宿如何都没法再次接近对方。疑莲宛如一尾无形无色的游鱼,普天之下都是其可去之处,自由自在,没有能够将其拘束的手段。

    真宿逐渐陷入了焦躁。

    疑莲不如何正面对招,看似不尖锐,没有什么危害,但其云淡风轻的身姿,与真宿拼尽全力的身段一对比,真宿无疑才是落了下风的那一方,对方就像在逗狸奴玩儿般随意。

    彰显着二人实力之间的巨大鸿沟。

    真宿剧烈喘息着,这番全速运转调动灵气,每一拳,每一腿,都挤空了他体内的真气,令他几要窒息。可即便如此,却依然没法在疑莲身上划出任一道伤口。

    疑莲连发丝都没有乱。

    真宿不知的是,疑莲周身的空间不同寻常,次紫府无法感知,但实际存在着一个充盈着某种水的法器,将他们都笼罩在了其中。真宿所有的攻击,于疑莲眼里,都是放慢了的,更是大大减了力道的。

    如此悬殊的局面,无异于对曾经的天之骄子,过去的开宗祖师爷——真宿的羞辱。

    疑莲满意得不得了,那股得意劲几要溢出眼角,其唇角亦似勾微勾,偏偏他犹记着体面,是以面上却仍作出怜悯罪人的悲伤状,看得真宿当真要干呕了,次紫府发出不堪重负将要炸开的悲鸣。

    真宿气喘吁吁,头昏脑涨,却忽然收了动作。疑莲侧过身来,好整以暇地观察着他。

    真宿金眸中掠过一丝决绝,传音道:“楼澜,等会儿我将你召到身前,与你断契约。你带着子夸离开,魔头这边就交给我。”

    楼澜不由瞠目,这种关头,她岂能不知真宿如此打算,所为何意。

    令真宿诧异的是,楼澜拒绝了,“我不会走的,便是今日葬身于此,那也是我的命,说好要还您人情的,楼澜非食言之人。”

    “可子夸……”

    楼澜喉头挤出一丝震颤,但依然拒绝。

    真宿听其声音,便知其心意已决,甚么人情不人情的,他早就说过无需她还。可见不过是说辞罢了。

    “那便请楼道姑助我一臂之力。”

    “好。”

    俄顷,疑莲察觉身边的气流有变化,可察觉归察觉,他竟是慢了一步!当真宿朝自己冲过来回旋踢,他朝后挪移一步时,后侧竟冒出了一截倩影,一把沉重的链锤以全然违反常理的极速,瞬息接近,甚至破除了他魔域的减速诅咒,“咚”地一声闷响,染上真宿五毒的链锤成功砸中了疑莲,将他脑袋都打偏了去。

    真宿趁疑莲调整身位,适时上前补了一脚,赶在了疑莲的木盾防御之术成形之前。

    疑莲用银簪蓄起的发丝,霎时掉落了好几绺到前头,他风度翩翩的模样终于出现了裂痕。接着略显狼狈地直起身,疑莲眼中闪过狠劲,随即重新划出隐形的魔域,于他修为之下,无人能察觉——

    作者有话说:明后把最后两章都更完好了,不拖了。

    第152章 最终战 贰

    真宿自是没有错过疑莲眼底暗涌的怒意, 回以轻佻笑意,只是笑意不达眼底,因他高兴不起来, 因他要的远不止如此,他要的是疑莲死!

    “卑鄙,竟御鬼偷袭!!疑莲真君, 我们来助您!”虽说他们怨恨真宿,可方才的出招已然让他们清楚认识到,即便是曾被他们合力制服过的魔头, 那一身极武道功夫并非轻易可对付的。

    他们原本安放的心不禁动摇, 不敢赌疑莲真君能十拿九稳。

    然疑莲果不其然婉拒了他们的请求,道:“还请诸位勿要掺和。太过危险不止,这是吾与他不可避的一战。”

    真宿能感受到对方气场变了,浑身寒毛顿时直竖,暗忖是要动真格了。

    疑莲的出手毫不拖泥带水,一出手, 天地为之色变, 就在众人都未反应过来之时,他的身影便于众目睽睽之下,断然消失。

    可下一瞬,到处迸发的激流、气波、震动、风旋、阴煞,让他们醒悟过来,疑莲并没有消失影踪,而是移动太快, 出招亦是,导致他们开着紫府都难以捕捉到蛛丝马迹。

    太惊人了。

    真宿亦是震惊不已,亲眼看见自己最为憎恶之人, 竟在自己最骄傲的领域,有着不相上下的实力!这比前头难以近对方身的状况,更令真宿沮丧与不愿相信。

    何时……此人是何时将极武道练到了如此地步?!如此造诣,当真不在他之下了……

    疑莲面上闲闲,但实际上看到真宿那副神情,愉悦得几欲抚掌大笑,甚至想要树下饮酒助兴,方对得起这一绝望的美景。

    摧毁一个人的神智,很多时候,不是绝对的压制,而是正中靶心的,在对方最擅长的领域,击败对方。

    疑莲因自信,动作越发自如,而真宿因焦急,动作越发凌乱。

    对方使出极武道的招式,真宿出于坚持,不再让楼澜出来。这是属于极武道人的对决,真宿的眼中战意熊熊燃烧,显然是打算堂堂正正与对方决一死战。

    纵使晓得这正中疑莲下怀,可真宿无从违抗他那颗,对于极武道最为纯粹的真心。

    然而,接下去的战况,却没有按疑莲的预想去走。你来我往间,疑莲脸色沉凝如寒冰,气息彻底乱了。

    真宿进入了抱真守一,摒除浮华,返璞归真的境界。这是一种看不见摸不着,虚虚实实,一生都不一定能悟出一次的特殊境界。它就如同一个神秘的空间,比秘境还鲜见得多,与极剑道最高境界时悟出剑意一般,是极难触碰的一道终极天堑。

    可真宿并非第一次进入这种入神一样的状态了。

    一招一式,虚实兼备,看似虚,实为实,看似实,实为虚,然藏于虚实背后的,其实根本不分虚实,而皆为实。是以真宿的收放出招,威力倍增成双,这一下子就将二人攻势差距拉开了一大截。

    真宿认真狠绝的双眸,在瞬移间留下金色的拖影,宛如一头金色巨兽,狠狠撞向疑莲的心船,风云残卷,徒留一片狼藉。

    疑莲渐呈颓势。

    这会儿轮到疑莲的动作变形,透出一股浓浓的烦躁。

    动作一变形,那便与败仗不远了。于是果不其然,在真宿化解了疑莲的金丝缠颈之后,一个反手过肩投掷,再卸掉对方拳脚挣扎,疑莲便被他直接打飞,如炮弹般猛地射了出去。

    可未待真宿心宽于自己占回上风,他慢了半步察觉,疑莲坠落的方向,不妥!

    “陛——”

    话未尽,如同节节炮竹爆开放大千万倍的动静,令大地都剧烈震颤了半晌,迟迟停息不下,比山高的烟尘,顷刻便遮蔽了所有人的视野。

    “陛下!!!”真宿无法飞驰,前面只是靠脱离重力的真仙之速,或是撕裂空间以达缩地之效的寸拳,来维持半空的打斗。此时他也不及召来鬼乘黄了,直接倒头下坠,一个翻滚半跪,便调整过来,再寸拳接近鸩王的方位。

    而众修者在看清局势之后,亦陷入了混乱。

    “真君!!真君!”

    “真君怎会,竟是落了下风?!”

    “那魔头定然是用了什么下三滥的卑劣手段,阴了真君一手!”

    真宿能听到众修者的腹诽,但此时的他毫不在意,只专注于放出神识。可是烟尘中不知掺进了什么,神识竟是无法探看方圆境况。

    偏偏是向着陛下的方向去……

    他早该猜到的!那家伙是故意的,故意被他击中!对打打不过他,就转移目标!

    真宿不由“呸”了一声,继续满身疲惫地寻起鸩王的踪迹。

    鸩王身上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自楼澜转去为自己加持,一并对付疑莲之后,就抱着头跪在地上,痛苦低吼。他分.身不暇,始终留了一缕关注,可偏偏在进入了抱元归一的境界之后,对战斗以外的一切,一下子失去了注意!!

    他竟犯下如此大错!

    真宿思及此,急得眼周都染上了饱含悔恨的绯红。

    不会的,陛下不会有事的,不要……

    烟尘诡异地愈发大了,外头正道之人的气息不知从何时起便远去了,四下逐渐只余一片漆黑,连月光都无法照入。

    真宿六感都被剥夺了。

    他的神识不再有色彩,而是只余黑白灰三色。

    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没有尽头。

    可忽然间,他的耳畔传来了一声熟悉的低吟:“走……庆儿快走。”

    真宿不由狠狠一怔,金眸瞪得浑圆,四处找寻鸩王。

    他原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听到鸩王同自己说话了。

    “……不对,哥哥!你清醒着?!”

    “不要听信另一个‘我’所说的话,孤分神已经不在了,庆儿快走。”

    “什么不在了?!!哥哥你在说什么?你到底在何处,庆儿这就来找你了!!不要丢下我!!”

    “快……走。”

    声音变得模糊,直至不可闻,真宿快崩溃了,左顾右盼,就是怎么也无法寻到那抹刻印在他心里的身影。

    他几乎从未感到如此恐慌,全然不输以往那两回亲眼看着鸩王遇险时,他的心跳就快要停止了。

    就在真宿急躁大喊着“鸩默”,时而又换成充满依赖的“哥哥”,可惜他唤的那个人始终没有出现。

    直到烟尘骤然散去。

    远处的杂音统统回笼。

    “那魔头定然是用了什么下三滥的卑劣手段,阴了真君一手!”

    “切勿妄动,真君必然不会就这样被打败,再看罢。”

    修者们似曾相识的对话,忽地让真宿心头涌上了一种诡异之感。

    再仔细一看,疑莲的落点此刻变得清晰可见,出现了又一个大坑。

    坑中有两道身影。

    只见天上乌云沉沉,云层中竟伸出了一只覆满墨色鳞甲的龙爪,雄伟非凡,巨如宫阙,重重压在了一月牙白袍之人身上。而黑袍猎猎的高大男人则立于龙爪之上,无瞳的赤红双目微微朝下,似是在俯瞰着龙爪之下的疑莲。

    疑莲双目紧闭,白袍逐渐浸染成赤,身下更是一片鲜红,血腥味冲霄。

    黑袍男人满意一笑,然后目光转而落到了真宿的身上,面容癫狂,发出魔性低沉、滞涩难听的声音:“庆……儿,孤替你,杀了他,你可……欣喜?”

    真宿胸口激烈起伏,金眸迸出璀璨光芒,唇角抑制不住地提起,急急问道:“陛下?!这、这怎么可能,入魔之人怎会恢复神智……”——

    作者有话说:感觉还得三章……怎么越写越多,其实是每章太短小(

    不管了,明天再写吧。

    第153章 最终战 叁

    鸩王看着真宿, 露出残忍的笑容,“你忘了吗?孤的本体在何处,区区分神入魔, 孤夺回控制权了。”

    是啊,他怎就忘了呢?鬼王仅是鸩王的一具分神,本体仍被困于史书世界, 便是分神消亡,本体亦不会消失。只要待此事完结,他便可去寻回他的鸩王。

    真宿攥了攥拳, 又松开, 旋即金眸浮上满满的喜色。鸩王笑看着他,然后沿着庞大的龙爪踱步走下,张开双臂,“庆儿过来。”

    真宿没有犹豫,朝鸩王跑了过去。

    一个扎实的怀抱,真宿脸颊蓦地滑落泪水, 泪光被阴沉诡谲的天幕吞噬。

    鸩王正要提起一侧唇角, 赤红无瞳的双目却猛地张大了。

    “……庆儿?”

    真宿眼泪流得多凶,神色就有多冷,他微微偏过头,视线越过鸩王的下颌,投向很远很远的某处,道:“杀了我的鸩王,却还装作他, 你不配——”

    真宿猛地抽回穿刺了“鸩王”胸口的手,撇下一地黑血,接着往后退开两步, 冷眼睨着对方那不知何时集束以攻向自己的黑色爪牙,其因中止而悬停于半空,活像被风吹起的柳条。

    “鸩王”呕出一口接一口的黑血,那黑雾化作的爪牙也随风飘散,阴煞气聚拢不成形,一记忌恨的眼刀刮向真宿,可嗫嚅几句真宿之名,便无声地倒了下去。

    真宿却嫌恶地挪开视线,径直走向龙爪之下的疑莲。

    众修者眼见他要对疑莲下手,都坐不住了,纷纷叫嚣真宿住手,欲要前来阻拦。

    然而鬼母抱着鬼婴,拖着链锤,挡在了众人跟前。

    “哈,不过一介鬼枭,也妄想能牵制住我们?!未免太小瞧我们了!”有修者不服,率先上前对楼澜发出一击。

    然而那发着星芒的剑压根触不到楼澜,就被一面无形的墙给弹开了。

    紧接着地面亮起了范围极大的禁制金芒。

    “抱歉,尔等休想再进一步。”楼澜严肃道。

    疑莲清醒了过来,面容狰狞了好一会,忍下剧痛,从消散的龙爪下茕茕起身,恢复了自若的容姿。

    “不演了?”真宿意外道。

    疑莲深吸一口气,方才没让脸上温文尔雅的面具裂开。那魔人下手当真是狠……竟是死前施展出了天外龙擒这种失传神通……彻底毁了他的极品圣衣,以及能抵一命的逆天邪器“借灾傀儡”!!

    让那人只死一次,真是太便宜他!

    疑莲暗暗咽下恨意,故意不作反驳,只是那时而抽抽的眉头,暴露了他内心的不平。

    他叹息一声,用仿佛在可惜天没降雨般的语气呢喃道:“见师祖对您道侣入魔一事悲痛欲绝,吾不过是成全师祖一个小小美梦。”怎就醒了呢?

    后面的话他没道出来,但那可惜的神色,如毒针般狠扎进了真宿的眼里。

    疑莲还在继续道:“师祖对那人真是一往情深,宁愿将他毁掉,也不愿他不人不鬼地活下去。不然,即便知晓那可能是幻梦,又如何能下手那般决绝?”

    疑莲说罢,斜觑了真宿一眼。本以为继庆那个正道老古板,必然会因他的挑拨而陷入自我怀疑,岂料真宿却笑了。

    说话时眉飞色舞,眼中仿佛有银河在转,星光熠熠,将周围都要照亮堂了。

    “幻梦都知晓的事情,你竟是不知?”真宿错身经过疑莲,悄声道,“那只是他的一具分神。”

    “我的陛下不在此处了。”真宿的笑容愈发大了,回过身来,“你晓得那会如何否?”

    疑莲倏然警觉起来,直觉真宿的话绝不是他想要听到的。且那笑容也委实太过灿烂,他恨不得将它从真宿面上撕扯下来。

    “我没有顾虑了。”

    语毕的一刹那,真宿出手了。至阴至阳切换,以人为阴阳元,阴阳轮转,天地随之轮转,乌云之后的银月降下地线,一轮新日从另一方吊起。

    八荒六合,一衣带水,绝无问,息。

    太极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倒转乾坤!

    太极拳并非真宿最擅长的功法,但至阴中阶的至阴体既已炼成,如此积累,这下他极有可能发挥出太极拳最大的力量。是以真宿做出决断,所谓以柔化柔,一套行云流水地往疑莲身上招呼。四象神兽虚影轮番侵袭,气势磅礴。阴阳将一切感知切割成黑白两色,每一次黑白轮转,都会生出一次斩击,快且如影随形,无处可躲。

    但疑莲没有躲,打了个响指,神色并不见慌张,甚至缓缓展开一个古怪的笑容。

    片刻后。

    “您怎么不动了?”真宿的外掤之势隐而未发,疑莲闲庭信步地绕着真宿走了一圈,欣赏着他无法动弹的身姿。

    接着凑近真宿的耳畔,状似亲昵,然而嘴里却吐露出饱含恶意的话:“怎么,‘全灵丹’的滋味如何?”

    “其集聚了世上九九八十一种奇域仙毒。真气越纯,毒性越强。这可是徒孙专门为您寻来的呢,费了吾好一番功夫,也是近来才赶巧凑齐的。不知师祖可还满意?”

    然而,半晌都没有听到真宿气愤或是惧怕的动静,而是异样的沉默。

    莫不是吓傻了?他抑制住愉悦的笑意,斜去目光,孰知对上了真宿一言难尽的神色。

    “是毒啊。”他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接着真宿金眸正中的纯黑迅速扩散,然后眼白、眼尾、五窍、眉心,都染上了墨色,经脉表面的皮肤亦出现墨色的纹路,三角耳与大尾巴逐渐腐烂,露出黑红的芯,不一时,便彻底脱落。

    那彻骨的剧痛堪比生生剥离人的脊髓,捣烂人的脑髓。“啊……啊……啊啊啊,嗯呃——啊啊啊!!!!”

    看着真宿抱头在地上疯狂打滚,痛苦挣扎,将坑洞撞得几要崩塌,疑莲作出怜悯众生的神性模样,双手合十,念道:“就让徒孙送您最后一程罢。”

    拂尘一甩,九轮金光如莲花般绽于疑莲背后,一把金匙子出现在他手中,指尖一捻,一挑,坑洞中便涌出圣泉,直接将里头整个浸没。

    疑莲结出花状手印,口念法诀:“水吞金。”

    他手中的金匙子坠入脚下的圣泉,连一朵水花都未能溅起,便没入了水中。

    水吞金,金通禁,意味着金匙子之所在水域,会化作生之囚笼,拓出一片无论何种人何种物,皆无法存活的死亡禁区。

    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然而下一刻,圣泉平静的水面,蓦地向上冲出一道极高的喷泉,里头再冲出一抹金色身影。

    当那身影悬停于空中,慢慢转过身来,俯视疑莲时,他俊美无俦的面上,仍残留着一丝破碎的脆弱感,水珠滑落其金纹遍布的脖颈,只一眨眼,那神色便变得坚毅,带着无一丝人性,只有神性的璀璨金眸,瞬息放大,挤占掉疑莲的全部视线。

    离得好近!!

    但未待疑莲腹诽完,那张脸,又瞬息变得好远。他离真宿的距离,一下子便拉开了数里,真宿乃至所有修者,都变成了蚊蚋一般的大小。

    原来是他被一拳揍飞了出去。

    在嘴里晃荡的断齿与血沫尚未能吐出,真宿的脸便又一次在他眼中放大,近得让他心颤,腿颤,头颤,浑身都颤。

    他的五脏六腑,四肢百骸,每一处都被一刹上百次的重拳暴揍了个遍。

    不、不可能,这不可能!!!!他速度为何会在吾之上!!!这不可能!!吾没有看错,他修为明明就只有元婴啊!疑莲被揍得发肿变形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真宿眼皮都懒得抬地狂揍着身前的魔头,那因极大量剧毒强行破开了禁制的紫府,与次紫府一齐运作,使得他的头脑前所未有的清明与敏捷。

    双重紫府,不仅思考策略和处理五感的速度翻倍,经脉运转也变得极快。最厉害的是,他的第六感得到了惊人的进化。

    在他的神识之中,现下不只有毒素会呈现墨色,一切危机都能在发生前被他双紫府所捕捉到,标记为墨色,因此,他拥有了神级的反应,所有不妙的、对他不利的,皆在他的计算之中。

    疑莲自是不可能坐以待毙,作为大乘期的大能,他的底蕴远远不至于此,可是他刚重整旗鼓,予以反击,以为可以抢占回上风。

    然而,真宿全然没给他一丝机会。

    他又被揍趴下了,这回,他的经脉尽毁。

    “不……你……您是何人?继庆用了什么代价,请您……上身?”疑莲的嘴已然被血糊得张不开了,躺在地上,颤巍巍地传音给真宿问道——

    作者有话说:今晚应该不更了,修一下,明后应该能更一章新的,就差两章了![合十]

    第154章 最终战 肆

    真宿只俯视着他, 未复一言。

    疑莲深信对方定是被什么恐怖的存在给附身了,一如他当年,险些被那老魔头夺舍, 若不是自己灵机一动,取继庆当诱饵,劝服老魔头与他共存, 最后将继庆从白玉京骗下来,借继庆之力弄死那老魔头,再反手褫夺继庆机缘, 吸走其全部修为, 他走不到今日。

    一想到继庆这一手,看似棘手,实则黔驴技穷,与虎谋皮,迟早被体内潜藏的大能吞吃殆尽,疑莲便止不住心中窃喜。只是窃喜之前, 他得先破此局, 将那大能牵制住,最好能够劝服……

    然而他甫一传音,一挟毁天灭地之势的劈掌便朝他袭来,利落地削去他的右半身!

    一身肃杀之气的真宿,微微歪头,眼中酝酿着狠意,缓道:“这, 是报陛下入魔之仇。”

    随后,疑莲当即再生半身之体,然刚恢复一半, 真宿的肘臂之上忽然被一条银飘带缠绕,现仙人之姿,徐徐飘向高空。足尖踮定后,银飘带不再承托真宿,转而化作一把银弓,下一刻,真宿踩上弓弦,一屈膝,便以柔韧精壮的身段为重

    箭,破空飞射而出——

    这一回,疑莲的下颌骨被击穿,他因惊惧而紧缩的瞳孔顿时往右侧挪移,眼睁睁瞪着放大的真宿面容冷漠地擦着他的鼻梁,穿过他再度碎裂的半身。

    那粉身碎骨的可怖痛感,足足迟了一息才蓦然重连至紫府,疼得疑莲刹那间呼吸都要停止,倏尔宛如破布般被掷于地面上。

    他下意识欲要喘息。

    可真宿没有给他这一机会。

    “这,是报你插赃嫁祸之仇。”

    说罢,真宿一个潇洒回身,从自己终于能开启的乾坤袋中,取出一沓极厚的天级一品符箓。此乃从前他的挚友、亲人为他攒的。极武道不能依赖外物,他从没有动过使用的心思,便是如此解释,众人却依然坚持赠予他,爱意珍贵,是以他都好好存了起来,权当他的护身符。

    而此刻,他不得不动用它,辟出一条生路。

    真宿目露哀恸,将符箓轻贴上唇际,美目一阖一开!既下了决断,他口中开始念念有词,一张张符箓燃起黄火,目不暇接的天级神通术法犹如天女散花,尽数招呼到疑莲的身上!

    “这,是报陛下被杀之仇。”

    “尔,当诛!”

    疑莲这下当真急了,忙叫唤道:“——你、你不能”这样对吾!!!

    疑莲的怒吼被铺天盖地的各色攻击彻底淹没,楼澜的法阵亦在此时被震碎,圈外的修者众们纷纷挺身冲出,欲要去救疑莲。

    可符箓攻击范围之广,威力之夸张,简直就是冲着将疑莲以及其方圆百里夷为平地去的。他们逃都不一定能逃出去,遑论要冲到正中去。

    那与自刎并无区别。

    所有人都被迫窜逃,真宿金眸倒映着五光十色的术焰,神识锁着那抹逐渐崩分离析,不似人形的身影。疑莲肉.体再生的速度全然跟不上被毁的速度,每张符箓都被真宿附上了阴毒与阳毒,是以真宿的这一轮总攻,不仅火力全开,所有招式都自带至阴至阳的腐蚀,甚么疗愈邪毒一类的术法路径皆被堵死。

    真宿轻叹。最终迎来了这一步。

    遥想当时陨落,其实也未有过去太久,一切却已物是人非。当初意气风发的自己,满心想着飞升之后便要大展身手,在白玉京闯出名头,好庇荫修仙界的众弟子。不料徒弟的道侣兼徒儿,也就是疑莲,被魔头残害的消息传来。

    至亲的徒弟离世之际,曾请求自己代为照顾疑莲,他应下了。是以飞升之前,他将一枚召仙令留于疑莲。

    只是怎么也没想到,仙班之位尚未入列,徒孙就捏碎了那个令牌。

    更没想到的是,那是一场有去没回的断头陷阱。

    现下,一切都要结束了。

    那被冲击得早已不见人形的月牙白碎屑,就剩下最后一缕了。

    真宿心中却像挖空了一块,甚么快意恩仇,并未有丝毫愉悦涌上心头,只有无尽的空虚。

    但是他并不后悔。

    现实亦不允许他后悔。

    乍然间,远处修者之中似有异动。

    真宿神识一探,发现修者们状况不对,方才还义愤填膺,退到安全地方后,试图合力破除真宿的符箓术阵,可孰知,现如今,各个一动不动,神色跟见鬼了似的惊恐无比。

    “发生何事?”真宿传音至楼澜。

    楼澜却也没有动作,没有回应。

    就在此刻,一抹巨大的浓墨在真宿的神识中一闪而过,直接引起真宿野兽炸毛般的警觉。

    是噩兆!

    有攻击!!!

    真宿眉头紧蹙,登时朝楼澜和鬼婴的方向移去,双臂抬举,适时挡住了一场瞬息爆破的淹没全境的墨色风波。

    然而真宿虽挡得及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赶到了毫无征兆的爆发之前,可这场爆破的范围实在过大,且竟是持续不断的。导致除了真宿身后的楼澜和鬼婴,其余稍远的修者即便处于真宿的“庇护”之下,但依然受到了伤害,惨叫着被卷去了生气,一时间,尸横遍野,阴魂离体,尽皆朝某个方位飞去。

    毫无疑问,那正是疑莲所在的地方。

    真宿不由得急躁起来,他已然看到那半晌都恢复不了的唯一碎片,竟是在汲取阴魂之力以后,逐渐恢复为那令他憎恶无比的人形轮廓。

    绝不可让其成功恢复!!那便等同于功亏一篑!!

    真宿猛瞥一眼那遍地尸骸,狠狠闭眼。旋即将楼澜和鬼婴劝回了三尸,一拔步,便瞬移回疑莲那头,意图阻止其恢复全盛之身。

    甫一靠近,墨色雷霆便从地上茁壮冒头,狠狠打在真宿的身上。

    真宿只能忍着皮肤被烧焦的疼痛,咬牙不断地往疑莲周身的结界击打,可随着疑莲力量的愈发充沛,墨雷亦愈发粗壮——

    “啊啊啊啊——”真宿不信邪,双手都快碎成炭渣,然而依旧一拳比一拳重地捶打结界。

    结界竟是裂开一道道缝,疑莲倏然抬眼,目光摇曳,仿佛在看一个怪物。

    但是结界修复之快,只于眨眼间。

    真宿弄得遍体是伤,鬼银看不下去了,拼命劝真宿停手,可真宿神色发狠,充耳不闻,只满心要将结界击碎。

    击碎、复原、击碎、复原……真宿的手已感觉不到痛感,眼里透着麻木,这时,双紫府中猛然闯进了鸩王的身影。

    不,鸩默还在史书中等着他,鸩默无法离开史书,必定担心极了。他、他必须活下来,他已不再是陨落时那个孑然一身的自己了。如今的他,有了最重要的爱侣、家人、他唯一的牵挂。

    那么,放下仇恨,功亏一篑又如何?

    “徒劳的滋味如何。”疑莲露出狞笑,打断了真宿的顿悟。

    正道修者已然一个不剩,他便不再伪装了。

    此绝非好的兆头,真宿深知。刻不容缓,他不得不观察并寻找起撤退的可能。

    “吾的好师祖,这都要归功于您‘赐予’吾的修为!念在这一番情分,便让晚辈来为您识清,究竟何为云泥之别!”语毕,疑莲目光一凛,真宿的四下当即荡出碧波盈盈的“绛龙荷池”,九条水龙虚影从池中跃出,灵活包围真宿,然后统统激射出高压水柱,所过之处,皆犹玉碎。

    真宿本可以避开,但池水中墨雷如游龙,瞬息将真宿禁锢在了原地无法逃离,激发出极强雷击。

    “唔!!”真宿扬起的脖颈青筋暴起,正要发出绝望的痛呼,疑莲见之,嘴角亦将勾起邪气的弧度。然而就在此刻,天上响起一道漱玉般悦耳的男声,令疑莲如遭雷击,怔愣当场。

    只闻那疑莲梦魇中的声音,在唤道:“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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