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距离

    周一的午后,沈予栖接到一通跨国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操着一口东伦敦腔,含糊不清却饱含激情地送来问候:“嘿ethan,好久不见,你最近过得好吗?有没有与你的prettyboy修成正果?”


    沈予栖将手机拿远了些,面无表情道:“别这么叫他,fraser。”


    打来电话的是沈予栖的合伙人,也是他读jd时期的室友,一个性格大大咧咧的英国人。


    沈予栖比他晚入学一年,两人却是同一年毕业。


    “okok,我无意冒犯你的心上人。”fraser立刻滑跪,笑嘻嘻道,“这么久不联系,只是想关心一下你。”


    “说吧,找我什么事。”沈予栖太了解对方了,这人越是刻意表现出轻松,就越是有大事等在最后。


    “ethan,你还是那么敏锐。”fraser笑了,终于说起正事。


    “p&p最近接了一件棘手的跨国企业并购案,你什么时候有空,能不能开个视频会议帮大家梳理一下思路?”他一句正经话后面总要接一句油嘴滑舌,“虽然我支持你回国追爱,但你也不能真对p&p撒手不管吧。”


    沈予栖其实并没有对p&p撒手不管,回国这半年,他每半个月就会远程处理一些p&p的事务。


    但他并没有反驳fraser的贫嘴,扫一眼办公桌上的日程表,说:“按照你们那边的时间,周三早上9点开会。”


    fraser立刻应下,也松了口气。接着两人又简单聊了几句p&p有关的事。


    聊到最后,fraser话锋一转,又扯回话题道:“现在可以聊你的私事了吧?”


    也不知道他一个快三十岁的男人哪来那么重的八卦心,沈予栖轻轻笑了声,没有拒绝这个话题的延伸。


    fraser得到默认,十分兴奋,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和你的宝贝进行到哪一步了?有没有……”


    沈予栖打断:“……停。”


    fraser住嘴了,沉默半秒才难以置信道:“半年了,你们不会还在开宝宝巴士吧!如果是这样,我会对你很失望。”


    沈予栖也是太久没这么和fraser聊天,显然高估了这人的底线。


    然而他也早对这种程度的油腔滑调免疫,语气温和,说出来的话却不留情面,淡定反击:“听说你上个月又被甩了,这次需要几天走出失恋?”


    fraser:“……”是谁!哪个大喇叭出卖了他最近的情感状况。


    他顿时有些恼羞成怒:“你懂什么,这是很正常的,你这种八年只喜欢一个人的才是异类,已经超出了我们欧洲人的理解范围!”


    沈予栖好心提醒:“如果是你主动说分手的话会比较有说服力。”


    fraser:“……你回国之后变得好讨厌!”


    沈予栖笑起来,忙音响起,那边fraser已经气急败坏地挂断了电话。


    他收起笑闹的心思,坐回办公桌前,在填得满满当当的日程表上记录下跨国会议的时间。


    p&p是他最初的理想试金石,是他的心血,他不可能不认真对待。


    此时,电脑消息栏弹出,是fraser发来的案情资料。


    沈予栖点开,看着全英的资料,思绪也不自主地滑到在国外的那段日子。


    -


    独自在国外的那几年,沈予栖几乎是毫无喘息地连轴转。


    他用三年就修完了本科四年的课程,以荣誉毕业生的身份毕业,随后顺利申请到本校的法学院攻读jd,又在加速课程的配合下两年拿到毕业证,期间实习和项目从未间断,就连mpre和bar都是压着最早的时间线考下来的。


    以至于本科毕业后gap两年才入学jd的fraser,对于沈予栖无上限内卷的行为非常震撼,敬畏地向每一个朋友介绍自己的室友是个“令人畏惧的东亚人”。


    沈予栖对于这种说法不置可否,他并不鼓吹自己的努力,也不会假模假样地表演轻松。


    他并非因为某个期限的设定才如此拼命。只是对于认定的目标,他每一步都拼尽全力,仅此而已。


    毕业前一年的假期,fraser热情询问刚从top1律所实习回来的沈予栖:“嘿ethan,下周一起去澳洲旅行怎么样?”


    他笑得春风得意,接着说:“带上我们各自的伴侣,你还没有见过我的女朋友吧?她是个像天使一样的女孩,我保证你见过她之后会感叹我的眼光是全世界最好的。”


    沈予栖解开领带,松开衬衫最顶上的那颗扣子,走到岛台给自己倒了杯水。


    “我没有伴侣。”他淡淡道。


    “噢,那可真是太遗憾了。或许你近期可以物色一个。”fraser说,又想起什么似的,一拍脑门,“你手机壁纸上的漂亮男孩难道不是你的男朋友?”


    沈予栖拿着杯子的手顿在半空。


    他的手机壁纸是季微辞的照片,来源不太光彩。


    高中时图书馆的某个午后,季微辞趴在桌上浅眠,头微微偏着枕在臂弯,露出小半张脸。


    阳光透过玻璃,给他莹白的脸渡上一层暖色的光晕,浓黑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一小片阴影。


    沈予栖想,认为季微辞的底色是“冷漠”的人,或许就是因为看过他这双无论何时都平静无波的眼睛。


    然而此时闭上眼睛安静沉睡的季微辞是柔软的、温和的。


    脸颊还被手臂压出小小的一点婴儿肥,可爱又沉静。


    他一时冲动,偷偷拍了这张照片。


    “难道他是你们国家的明星?”fraser没听到回答,接着猜,又有些不可置信道,“你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追星。”


    沈予栖这才回神,放下杯子,没想隐瞒,目光不自觉柔和下来,道:“不,他是我喜欢的人。”


    fraser这才露出了然的神情,又用不太理解的语气说:“你们亚洲人真含蓄,既然你喜欢他,为什么不把他变成你的男朋友?”


    实际上正是因为喜欢,才不舍得贸然开启一段关系。


    或许这确实是一种含蓄。


    沈予栖没有回答,摆摆手就要回房。


    fraser在身后叫住他,追问:“所以要一起去澳洲吗?”


    “不去。”沈予栖没回头,只是淡淡道,“我要回我的国家考司法考试。”


    “什么?!”fraser大为震撼,要知道这两个地方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法系,他怎么也想不通沈予栖是用什么时间同时准备两种考试的。


    实际上,沈予栖从本科阶段就开始准备国内的考试了,读jd时也有意选修有关成文法的课程。


    “你毕业之后就要回国吗?”fraser难以置信地追问,“为了你喜欢的人?”


    在他眼里,沈予栖有强大的能力和顶级的履历,如果留下来将是肉眼可见的前途光明。而回国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意味着从头开始。


    沈予栖摇头否认,他当然不会做这样冲动和欠考虑的事。


    他还没有成长为足以独当一面的存在,即便要回国,也不是现在。


    fraser这才放下心来,又觉得惊悚,有这样的精力和定性的人,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ethan,答应我,你以后做什么大事的时候一定要带上我。”他无比真挚地说道。


    一年后,pace&principle成立。


    fraser如愿做了沈予栖的合伙人。


    沈予栖毕业时,当地top5的律所纷纷抛来橄榄枝,他都拒绝了。


    陆怀昭和沈维砚无条件支持孩子的任何决定。


    沈维砚尤其高兴,他一直觉得沈予栖胆大心细,沉稳又有魄力,很适合经商,奈何孩子有自己的追求,不愿意当他的接班人。


    如今也算是创业,勉强圆了他半个遗憾。


    一个亚洲人和一个欧洲人合伙在纽约办的律所,一开始没人看好。


    他们的团队的其他几位主力,没有一个是当地律界的主流面孔。


    有精通亚太市场法规、金融与法律双重硕士的新加坡华裔、有主攻欧盟法与技术标准,冷静理智如机器的德国人,还有擅长合同谈判与国际仲裁,在本地老牌律所工作多年却遭受排挤的黑人女律师。


    他们每个人的履历和背景都极其漂亮,然而律界不会看好一个“非白男”领导的国际团队,认为他们不过是一些象牙塔精英。


    直到沈予栖带着团队打赢了一场跨国恶意并购案。


    一家小型中资高科技公司被美方某大型企业“恶意并购”,牵涉到敏感技术与商业机密泄漏问题。


    中资公司几乎是怀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想法找到p&p。


    以卵击石,没人认为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律所会打赢这场官司。


    然而他们赢了,一战成名。


    自此大量做跨境生意的客户找上他们,媒体称其为“跨境交易的防火墙”。


    这之后,p&p奠定了主打国际商法、中美欧跨国纠纷、反垄断、技术转移的方向。


    差异化的定位、专业严谨的态度和极高的实战效率,他们做出的漂亮案子越来越多。


    pace&principle用四年的时间做出了别人十年的成绩。


    有人曾嘲笑他们是“异乡人的梦”,然而四年后,那几个异乡人拿下了他们最骄傲的客户。


    在无数个忙得分不清白天黑夜的日子里,沈予栖不常追忆往昔,只是偶尔会很想知道季微辞在做什么,想看一眼他现在的样子。


    他们没有留下联系方式,沈予栖不太光彩地动用了一点科技手段。


    季微辞太出众了,走到哪里都是焦点,他的消息不算难查。


    高考后读了哪所学校、学什么专业、又参与了什么项目、获得什么荣誉……沈予栖总能从互联网上的各个角落获悉。


    然而相隔几万公里,横跨一个大洋,他再神通广大,也只能看到季微辞展露在大众眼前的那一面。


    隔靴搔痒,有时候痛苦大于满足。


    沈予栖记得很清楚,某次在学校表白墙上看到有人向季微辞表白,配图是几张季微辞在学校图书馆自习的照片。


    他穿着一件简单的白色卫衣,脊背挺直、面容专注,安静地坐在角落的位置。


    乍一眼看上去,五官和身量都和高中时没有什么差别。


    沈予栖一时恍惚,好像回到了那时的许多个午后,季微辞在看书或是做竞赛题,而自己会坐在他身后,无数次注视着他的背影。


    但仔细看,又觉得他还是变了一些。


    面部的轮廓多了成年人的利落分明,每个五官都像是被精心雕琢过,比少年时漂亮得更加惊人,几乎让人不敢直视。


    虽然坐着看不出身高有没有长,但整个人明显有种抽条过后的清瘦。


    怎么会这么瘦……是没有好好吃饭吗?沈予栖感觉心尖被狠狠拧了一把,又生出一种无力感。


    平时他会很克制自己的思维发散,可此时似乎就连痛苦和心疼都变成了一种精神慰藉。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他清楚知悉季微辞人生的每一个重要节点,毕业、读博、进研究院、做出一个个超越同期与前辈的项目……


    这些零零碎碎的蛛丝马迹也陪他渡过了自己人生许多重要时刻。


    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异国他乡,会在那样的情况下遇见季微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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