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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1章 心动系数31%安慰。

    “我真的没有推她,是她自己跳下去的。”赵抒晗捂着脸,情绪崩溃。

    “既然你没有推她,和我们详细地说一说那晚发生的事情,没问题吧?”

    “我和你们说过很多遍了,我真的记不清了。”赵抒晗痛苦地摇摇头。

    她的母亲抱住她的肩,轻声安慰。

    赵抒晗渐渐缓和下来,女人又转过头,一脸严肃地对孟微道:“孩子既然已经和你们说了不是她做的,你们还纠缠什么?我的孩子我清楚,她绝不可能做这么恶毒的事情,你们到底够了没有?”

    孟微瞟了她一眼,干脆换了个问题,问赵抒晗:“那我们聊一聊杨雪叫你去天台的经过吧。”

    赵抒晗沉默了一会儿,回答道:“她是晚自习之前和我说的。当时她语气很凶,像是很生气。我觉得莫名其妙的,我又不怵她,她叫我去我就去了。谁知道她是想把我推下去……”

    赵抒晗顿了顿,突然扬高声调:“没错!是她想把我推下去!我才是受害者!你们为什么要说是我把她推下去的……”

    赵抒晗情绪愈发激动,浑身止不住地颤抖。

    “按照你说的,你想拉住她。如果她真的想把你推下去,她不该是拉着你一起下去么?你不认为自己说的话自相矛盾吗?”

    赵抒晗一下子被噎住了。她低着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有肩膀微微抽动着。

    沉默许久,她道:“我不知道。我没有骗你们,她那天很生气,说我们都应该受到惩罚。什么跟什么啊,她就是那些三观不正的破小说写多了,才会脑子不正常。”

    “囡囡。”赵抒晗的母亲喝了她一声。

    赵抒晗瘪瘪嘴,垂下头,没再继续说下去。

    “‘你们’?除了你,她还和其他人有矛盾?”

    赵抒晗想了想,摇摇头:“我只记得她是这么说的,具体什么意思我也不清楚。而且我和她也没有什么矛盾吧,我就是看她不顺眼而已,是她总找我麻烦。”

    “她找你麻烦?”

    “对啊。”赵抒晗不开心道,“要不是她冤枉我,我至于被停课吗?那些老师都不查清楚就信她的话。”

    “冤枉?”孟微挑挑眉,“具体说一说这件事吧。”

    “有什么好说的?她说是我造谣,你们所有人都信,我说什么还重要吗?”

    “当然重要。”孟微望着她,神色严肃,“我们的目的是查明真相,不是偏信任何一方。你的证词对我们来说也很重要。”

    赵抒晗愣了下,沉吟片刻,她道:“我真

    的没有造谣。我确实不喜欢杨雪,明明自己不怎么样,却总是一副看不上我们的样子,还喜欢那种阴暗扭曲的东西,这种人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吧?我承认我有时候喜欢嘲笑她,但其他人也会做这种事啊,这也没什么吧?干嘛只说我一个人?”

    “她被学校通报批评也不是因为我。我没传过谣言。”赵抒晗道,“我确实说过我看到过她和一个年纪大的男人一起喝奶茶,可这不算谣言吧?顶多是八卦。别人乱传,关我什么事?我还觉得委屈呢。”

    “你看到过?你看到的那个男人长什么样?”

    赵抒晗认真想了想,摇摇头:“我不记得了。很早之前的事了,我也只看到了侧脸。不过那个人看着像三十多岁的,之后再也没出现过,肯定不是她家亲戚。谁知道两人什么关系啊。”

    “杨雪和校外男生在一起的传闻呢?”

    赵抒晗否认:“那不是我说的!”

    “那她为什么要把这件事赖在你身上?”

    “我哪知道!”赵抒晗生气地瞪起眼,“所以我说她这个人脑子有问题,你们还不信!她什么事都赖我,和我有什么关系!”

    “和你没关系么?”孟微扫她一眼,“为什么有学生说你也认识那些校外的男生?”

    “我……”赵抒晗一愣,下意识瞟了眼她母亲的方向,旋即闭上嘴,不敢再说了。

    赵抒晗母亲生气地打断孟微的问询。

    “你们这是诬陷!囡囡从来不和那种不学无术的人来往,怎么可能认识他们!”

    “赵抒晗母亲,”孟微慢悠悠道,“既然赵抒晗说看到杨雪和不认识的男人有来往不叫诬陷,那其他同学说看到赵抒晗和那些人有来往,应该也不叫诬陷吧?”

    “你——!”

    孟微的表情蓦然凝重:“赵抒晗,你要想好你的回答。这不是玩笑,这关乎你是否有将杨雪推下去的动机,如果隐瞒,很可能增加你的嫌疑。”

    赵抒晗愣了愣,她看了看母亲,又看了看对面的孟微和沈岁寒,思索许久,才小声道:“认、认识……”

    “啪”的一声,赵抒晗的母亲大发雷霆:“你认识那种人——?!”

    孟微劝住她:“赵抒晗母亲,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孩子的清白最重要。”

    赵抒晗辩驳道:“我只是认识而已!从来没有和他们做过不好的事!要说的话,我才是那个受害者!杨雪在班里说我散播谣言,还闹到了班主任那里!班主任总是向着她,不分青红皂白骂了我一顿。我气不过,才找我朋友帮忙教训她!可后来我后悔了,就逃走了……我也就敢用这种方式教训她,怎么可能把她推下楼……”

    孟微和沈岁寒互相交换了个眼神。

    沈岁寒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眯了眯眼,淡声问道:“所以,杨雪根本不认识那些人?”

    赵抒晗噎了噎,小心翼翼点点头,道:“她不认识……但我没有和其他人说过她认识。是别的学生看到乱说的……”

    孟微生气道:“别人是乱说,你就不是乱说了?!你考虑过这些话对杨雪有什么影响么?”

    赵抒晗梗着脖子:“我没有乱说!我确实看到了!而且那件事她朋友证实过,就算是乱说,也是她乱说吧?关我什么事?”

    孟微道:“秦雨和我们说,你当时威胁她,她才把这件事告诉你们的?”

    赵抒晗耸耸肩,满不在乎地回:“那不算威胁吧?我就是逗她要把她照片传到表白墙上,没想到她真的会在意这种事,全都告诉我们了。那个表白墙上大家经常发各种照片,就图个好玩而已,这也算威胁?”

    孟微忍不住蹙起眉尖,严肃道:“你有没有考虑过,你不在意的事情,别人很在意?你以为随口一句玩笑话,对别人是致命的打击?”

    赵抒晗愣了愣,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许久,她低下头,嗫嚅了声:“也太脆弱了吧……”-

    “照目前情况来看,很难断定是自杀还是他杀啊。”

    忙忙碌碌一整天,案子却像是停滞一般,毫无进展。

    会议室里,死气沉沉。

    孟微瘫在椅子上,抱着一个咸鱼抱枕,试图扮演一条活的咸鱼。

    “现在证据不足,没有能证明赵抒晗把杨雪推下去的直接证据。”坐在她旁边的贺寻道,“而且目前来看,赵抒晗的杀人动机也不充分。”

    孟微:“在那种混乱的情况下,很难用理智思考吧?现在只有赵抒晗单方面证词,谁知道是真是假。”

    “以赵抒晗的年纪和刚才的反应来看,倒不像是在说假话。”沈岁寒道。

    “连你都这么说了……难道要以自杀结案了吗?”孟微有点沮丧。

    她撇撇嘴,道:“我倒认为赵抒晗就是个撒谎精。最开始隐瞒真实情况,后来又说什么自己没造过黄谣,也没霸凌过杨雪。她没做过这些事,为什么说杨雪想杀她?有什么理由杀她?自相矛盾。”

    沈岁寒淡淡道:“最可怕的不是霸凌,而是成为霸凌者而不自知。”

    “赵抒晗自始至终的言论,都是认为自己只是单纯讨厌杨雪,所以嘲笑她、针对她,并没有做什么过火的事。但她这样做,其他人效仿她这样做,看似所有人都没有过激行为,却演变成一场集体霸凌。”

    “确实。”周黎森附和道,“有时候连我们都意识不到自己伤害到了其他人,更何况这些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

    他轻哂了声:“没有酿成大祸前,他们可能还把自己想象成代表正义处罚邪恶的使者了吧?”

    孟微默了许久,沮丧地将脑袋埋进咸鱼抱枕,喃喃道:“我们至少替杨雪做点什么吧……”

    “现在,还有几条线不清楚,肯定不能草草结案。”沈岁寒想了想,给几人布置了任务,“贺寻,你和老周再重新检查遍当天视频,尽量扩大搜查范围,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多目击证人提供线索,最好能找到当天拍摄到天台事发经过的视频或者照片。”

    “张言澈,你跟杨雪‘男朋友’的线,再好好检查一遍她的私人物品,看看能不能把这个人找出来。”

    “OK。”张言澈朝他比了个手势。

    孟微兴奋地举起手:“我呢我呢?”

    沈岁寒乜她一眼,笑着问:“你不觉得那位梁老师,今天有话没和我们说完?”-

    最近有晚自习,下班时间比较晚。

    梁嘉然收拾好东西,忙碌一天,身心俱疲。

    她思考着要不要打车回家,但一想霖城的晚高峰还未结束,还是决定去挤地铁。

    梁嘉然幽幽叹了一声,拾起椅子上的背包,出了办公室。

    华灯初上,学校对面的商店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仿佛昨晚的一切全然没有发生过。

    梁嘉然正考虑着要不要去对面买个煎饼垫垫肚子,余光便瞟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微微一愣,迅速收回目光,折返向地铁站的方向走去。

    沈岁寒和孟微慢悠悠地跟了上来。

    “现在是下班时间,如果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们明早来学校和校长说吧。”

    沈岁寒笑吟吟道:“我们有些话,想单独和梁老师聊一聊。”

    “我没什么好和你们聊的,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

    “可我总觉得,你有其他想和我们说的。”沈岁寒慢条斯理,“你们班存在霸凌行为,你了解吧?”

    梁嘉然顿住脚步。

    她转头看向沈岁寒。

    虽然在他面前,她身型娇小,可面上的气势却不输他。

    “沈警官,你如果认为我们班存在霸凌现象,请拿出证据。你们当警察的都这么想当然信口开河?”

    “梁老师,你作为杨雪的班主任,很清楚她经历过什么,不是么?帮助我们取证也是你作为公民应有的义务。”

    “你不去查跳楼的真相,揪着我们班到底存不存在霸凌这件事不放,到底想要干什么?”

    沈岁寒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认为这件事不重要么?”

    梁嘉然怔了怔。

    沉

    默片刻,她缓缓道:“我就是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小老师,只会教书,没什么能帮到你们的。更何况,你为什么就认定我会告诉你?我如果承认我们班存在这种事,你知道我要承担什么后果么?沈警官,我能为杨雪做的事情也都做了,剩下的,没什么好跟你说的。”

    沈岁寒笑道:“‘剩下的’?看来梁老师还是有什么话没和我们说。”

    梁嘉然被他一噎,生气道:“你这么抠字眼有意思吗?我说了没有其他要和你们说的,就是没有!你们再这么骚扰我,我就、我就——”

    梁嘉然本来想说“报警”,可发现对面两人就是警察。

    好气啊,警察都可以当得这么无赖了吗?

    沈岁寒不紧不慢:“你就‘报警’?没问题啊,我把我们办公室的座机留给你,想报警随时打电话。”

    “你——!”梁嘉然被他气得没脾气。

    沈岁寒让孟微把电话留给梁嘉然。

    他忽地敛了笑意,神色严肃对梁嘉然道:“梁老师,杨雪也是你的学生。我清楚你需要对每一位学生负责,但至少,我们一起为杨雪做最后一件事,不要让她走得不清不白。”-

    沈岁寒到家的时候,直接去了岑绵家。

    甫一开门,他便被眼前的景象震了震。

    他下意识想关门回家,岑绵拽住他,笑吟吟地拉着他往屋里走。

    “就差你了,都等你吃饭呢。”

    屋里弥漫着火锅的热气和鲜香的味道,原本冷清的家里此时仿佛堆满了人。

    沈岁寒望了望餐桌前四尊大佛,眼皮跳了跳,面无表情地问:“怎么,今天过年?”

    许知嗔怪道:“怎么说话呢!你陈阿姨和岑叔今天刚回来,难得聚一聚,赶快去洗手,就等你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笑吟吟对旁边的陈锦书道:“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半年见不到一次面,他可不愿见我们了。”

    陈锦书忍俊不禁。

    她和岑远舟刚度假回来,顺路来看望岑绵。

    想着沈岁寒就住隔壁,干脆邀请他们一家吃个饭,聚一聚。

    岑绵转述给沈岁寒的时候,只说了叫他来家里吃饭,没说其他。

    如果知道是聚会性质,沈岁寒多半会用加班推脱掉,在单位凑合一晚。

    倒不是有什么老死不相往来的大矛盾。

    只是连轴转了好几天,谁也不想一回家就开始听机关枪似的叨叨叨。

    他从小到大教育本就严苛,沈政川和许知退休以后,对他的关注更甚。

    偶尔回家吃饭,一顿饭的议题十分充实,一半时间用来听沈政川对他工作的指点批评,一半时间用来听许知从医学理论科学分析早婚早育的十大好处。

    翻来覆去就这么点事,他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洗完手,沈岁寒帮岑绵去厨房端菜。

    许知向来喜欢岑绵,长得漂亮嘴又甜,每天都笑眯眯的,像个小开心果。

    见她活泼可爱的模样,许知忍不住向陈锦书感慨:“哎呀,我要是有个女儿,肯定像绵绵一样可爱,多叫人喜欢呀。”

    正巧沈岁寒听到了,皮笑肉不笑地回:“就你教出来的,男孩女孩都我这样。”

    许知气得瞪他一眼。

    她满是嫌弃地对陈锦书道:“你看他这性格,活该找不到女朋友。”

    沈岁寒回:“我找到女朋友,也受不了你这张嘴。”

    “你——!”许知哼哼两声,嘲他,“有本事你先找一个让我长长眼,看看到底是我的问题还是你的问题。”

    “你当我三岁?激将法对我没用。”

    许知被他气得要命,忍不住和陈锦书抱怨,自己自从遇见他们爷俩后温柔知性的知识分子形象荡然无存。

    陈锦书咯咯直笑。

    沈岁寒懒得听她那套催婚的长篇大论,拉着岑绵去厨房收拾。

    见两人离开,许知顶了顶陈锦书的胳膊:“咱家绵绵找男朋友了吗?”

    陈锦书看了眼岑绵的方向,迷茫地回:“不知道啊。”

    “绵绵都25了,你也该着急了吧?”

    “才25,着什么急。”陈锦书笑吟吟地端来桌上的瓜子,递给许知。

    许知抓了一把,打量着两人的背影。

    她嗑着瓜子,对陈锦书道:“你也该着急了吧?你说咱们退休以后,天天在家没事闲着,一起……咳,我意思是,你在家抱孙子,多舒坦啊。”

    陈锦书好笑道:“我有什么好着急的?她自己的事情,她自己考虑。有喜欢的男生就谈个恋爱,没有的话自己一个人也不差。她自己开心就好了,我操什么心呐。”

    她数落许知:“你也是,瞎操什么心。以岁寒的条件想找女朋友还不简单呀?人家自己不想,你就别掺和了。”

    许知幽幽叹了声:“也是,别祸害人家姑娘咯。”

    ……

    进了厨房,沈岁寒无奈地叹了一声。

    岑绵一直憋着笑,打趣他:“我可算知道你这张嘴从哪儿遗传的了。”

    沈岁寒不悦地乜她一眼:“早知道许女士也在,我就不回来了。”

    “干嘛呀,阿姨也是听说你最近忙,担心你,才过来看望你的嘛。”岑绵问他,“案子今天有进展吗?”

    沈岁寒又无奈地叹了一声。

    他虽然没说什么,但岑绵清楚,应当是进展不理想。

    岑绵安慰他:“你也别太着急,查案这种事情本来就不一定有结果,尽全力了就好。”

    “你说……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为什么会选择跳楼?又或者,为什么会把别人推下楼?”

    岑绵想了想,道:“一定是因为很绝望吧。你想,十六七岁的时候,世界似乎只有家和学校那么大。如果整个世界都找不到支撑自己继续活下去的希望,该是多无助多绝望啊……至于为什么会把别人推下楼,人性的恶多种多样,我不想找理由解释。”

    沈岁寒又问:“那你说,如果几乎所有人都排挤、讨厌班里某个学生,但没人做过越界的事,这算不算霸凌?”

    岑绵:“我觉得,算。”

    她望向沈岁寒,神色坚定:“‘越界’怎么定义?什么程度算越界,什么程度不算越界?嘲笑别人就是对的么?别说学生了,成年人都会犯这种错,只因为看某人不顺眼就去欺负他,只因为别人都说看那人不顺眼,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去声讨他,甚至自以为正义,但这不就是霸凌吗?”

    沈岁寒神色淡淡。

    但岑绵能感受出他眼底有一抹难以言说的情绪。

    她看了眼餐厅的方向,几人正在聊天,没人注意到他们。

    她放下手中的盘子,擦了擦手,朝沈岁寒凑近了些,抬手环上他的背。

    沈岁寒微微一愣。

    但他没有躲开,顿了顿,伸手抱住她。

    他微垂着脑袋,鼻尖能嗅到她发丝间的茉莉香。

    莫名有种安心的感觉。

    岑绵脸颊通红,小心翼翼对他道:“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你昨天这么安慰我的,我就……”

    她顿了顿,没再好意思往下说。

    只有她自己清楚,自己夹杂在其中的那点小心思。

    沈岁寒喉间溢出一抹轻笑,含混地“嗯”了一声。

    他揶揄道:“不过……你鬼鬼祟祟的样子,倒像是有别的意思。”

    岑绵脸颊更红了。

    她推开他,再次瞟了眼餐厅的方向,模样还真挺像做贼心虚。

    她小声道:“我们赶快过去吧……”

    ……

    吃完饭,已是深夜。

    岑远舟和沈政川难得见面,聚在一起喝了不少酒。

    一直到结束,两人都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约着下次再聚。

    沈岁寒开车将他们送回家,再回来时,几近凌晨。

    他洗完澡,毫无困意,满脑子都是杨雪的案子。

    想了想,他干脆去了书房。

    他在书架前停留片刻,从中抽出一本小说。

    和杨雪书包里那本一模一样。

    是岑溪曾经送给他的签名版。

    蒋晏山的小说。

    《夏凡纳的希望》。

    书籍还很新。

    他从来没看过。

    岑溪给他和岑绵送过很多蒋晏山的作品,但沈岁寒一本都没打开过。

    鬼使神差的,他打开小说的结局页。

    上面赫然写着——

    少女一身洁白的长裙,手中握着充满绿意的橄榄枝。

    她从荒芜的废墟上一跃而下。

    她清楚,等待她,等待他们的,不是死亡,是涤荡心灵的美好希望。

    第32章 心动系数32%她的光。

    一大早,二队的办公室里格外热闹。

    孟微冲了杯咖啡,苦涩的味道在整个办公室漫开。

    张言澈顶着一对黑眼圈,死皮赖脸管孟微要了包咖啡。

    他端着杯子,望着沈岁寒办公室的方向,透过玻璃门,能看到他来回走动的身影。

    他凑到孟微旁边,小声道:“你听说没,沈队被投诉了。”

    “投诉?”

    “就西江实验那个小老师,投诉他执法不当,刚被冯局教育完。”张言澈扬了扬下巴,示意了下沈岁寒的方向,“那个小老师可真厉害啊。你看他现在整个人都不正常了,回来以后就黑着一张脸,拿了一堆之前的档案,不知道干嘛呢。”

    孟微颇为震惊,没想到梁嘉然竟然会投诉他们。

    孟微忍不住肃然起敬,梁嘉然看上去个子小小的,性子软绵绵的,很好说话,实际做事倒挺雷厉风行。

    她叹了声,无语地问:“你还有闲工夫在这儿八卦?活儿都干完了?”

    一说到这个,张言澈满脸幽怨地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别提了,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儿呢!我把证物全都重新检查了一遍,根本没有找到任何杨雪和中年男人有暧昧关系的线索。照我看,就是那帮小孩儿不知轻重乱传人家谣言。”

    “一点线索没有?”孟微疑惑,“可她的日记……”

    虽然谣言不可信,但杨雪的日记里确实提到过一个男人。

    她将对方描述成“神明”一般的存在,每每提及,洋溢着爱慕之情。

    张言澈摇摇头:“我查了她的手机和社交账号,没有任何和异性联系的记录,她家里的物品也都是生活和学习用的,没有像是异性赠送的。她根本就没有什么男朋友,也没有暧昧对象。至于日记上写的那个人,我估计是什么明星或者影视作品里的角色吧。我的女神就一直是新垣结衣,怎么样,我专一吧?”

    孟微:“……”

    她白了张言澈一眼。

    张言澈一本正经:“我骗你干嘛?我查了她的私人物品,大部分都是和小说动漫之类有关的东西,还是那种暗黑恐怖系列的,我看着都瘆得慌。真没准是哪个咱们不了解的角色。”

    “我又没说不信你。”孟微撇撇嘴,问,“你和沈队说了吗?”

    张言澈悻悻:“这不还没来得及嘛。”

    ……

    张言澈大剌剌进办公室的时候,沈岁寒正在看之前的案宗。

    他瞟张言澈一眼,而后继续埋头看资料,淡声问:“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什么也没有。”

    张言澈把刚刚和孟微说的话又和沈岁寒说一遍,沈岁寒淡淡应了声,似乎并不意外。

    他又问:“老周那边情况怎么样了?”

    “没什么新进展。”

    “你去那边帮忙吧。”

    “我——”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沈岁寒淡淡瞟他一眼,张言澈立马噤了声:“是。”

    顿了顿,他忍不住问:“冯局和你说什么了?”

    “你很想知道?”

    张言澈噎了噎,低头看了眼桌上堆得小山高的案卷:“你拿这么多旧案的资料回来干嘛?冯局把你发配到档案室了?”

    沈岁寒:“……”

    他慢条斯理道:“能和我说什么,骂一顿呗。让我以后多注意,别去骚扰人家小姑娘。”

    张言澈扑哧一声笑出来:“那位梁老师也是厉害,居然能想到举报这招。你后面打算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算了?”沈岁寒抬起头,笑了笑,“既然给梁老师造成了困扰,我不得当面好好道个歉?”-

    梁嘉然看到沈岁寒和孟微的时候,下意识蹙起眉尖。

    她直接无视两人,朝地铁站的方向快步走去。

    沈岁寒也没多说什么,三步并两步跟上梁嘉然,从容不迫地跟在她身边。

    梁嘉然终于受不了,生气地问:“你们单位没收到我的投诉,还是根本不把投诉当回事?”

    沈岁寒微微一笑:“怎么会。今儿早上领导劈头盖脸骂我一顿,让我端正态度,来当面道歉。我是来道歉的。”

    梁嘉然面无表情:“我不接受。你们不要再来骚扰我了。”

    “不行啊。”沈岁寒口吻略带遗憾地叹了声,“我们领导说了,必须诚恳道歉。你不接受的话,我们明天、后天、大后天都会过来,直到你接受为止。”

    梁嘉然:“……”

    她撇撇嘴,道:“行,我接受了,你们别再纠缠我了可以吗?”

    沈岁寒:“既然你接受我们道歉,那我们不如坐下来好好谈一谈?梁老师也该表示下自己的诚意嘛。”

    梁嘉然:“……你别得寸进尺!”

    沈岁寒懒洋洋地笑了下。

    但他很快敛起那抹漫不经心的表情,神色严肃了几分。将那个问了她好多遍的问题重新又问了一遍:“杨雪在班里遭受霸凌,你是知道的,对么?”

    梁嘉然气愤地瞪他:“我已经和你们说过——”

    沈岁寒淡声打断她:“你从没有正面回答过这个问题。”

    梁嘉然微微一愣。

    他继续说道:“别人如何定义这件事不代表你的想法。你一直认为其他学生们的行为就是霸凌,对吧?”

    梁嘉然蓦然陷入沉默。

    良久,她嗫嚅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你又不是我,不要胡乱猜测我在想什么。”

    “赵抒晗和我们说,你一直偏心杨雪。但这几次沟通中,我们根本感受不到你对她的偏袒。所以你对学生的关心都是装装样子,他们对你来说,没有你的前途更重要?”

    “你在胡说什么!我从没有这样想过!”梁嘉然扬声反驳,“再说了,我没有偏袒过任何学生!只是——”

    她顿了顿,忽地闭上嘴巴。

    沈岁寒眯了眯眼,一动不动地看向她。

    他的目光含着一抹难以言喻的压迫感,梁嘉然紧紧拽住书包带,咬住嘴唇。

    他淡声询问:“只是什么?”

    梁嘉然没吱声。

    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踌躇许久,她才再次开口:“只是她和其他学生不太合群,我想尽自己的努力帮帮她,可是……”

    梁嘉然自嘲地笑了下:“什么忙都没帮上,还被误解成说她有心理疾病。”

    “杨雪她父母的情况你应当比我们更了解。”

    这两天,杨雪的父母一直到警局闹,让他们抓住凶手偿命。

    可从他们的言辞中,感受不到痛失爱女的悲愤与难过,更多的是他们对这几年的付出化为乌有的愤慨与不满。

    沈岁寒道:“他们的想法不代表杨雪的想法。我们看过杨雪的日记,她很感谢你的帮助和信任,可有些东西对她的影响更深,到最后彻底摧毁了她。”

    梁嘉然怔愣在原地,迟迟未动。

    沈岁寒望着她,轻声道:“和我们一起把真相还给她,好么?”

    ……

    学校附近的茶楼包厢。

    听闻沈岁寒要自掏腰包请客,梁嘉然点了壶最贵的茶配上小食茶点,准备在这里顺便解决掉晚饭。

    孟微看着满满一桌的东西瞠目结舌,沈岁寒和梁嘉然倒是都挺淡定,梁嘉然认真地吃着东西,见孟微一动不动,便邀请她和自己一起吃。

    孟微看了看她,又看了看一脸风轻云淡的沈岁寒,最后还是选择了默默承受这一桌子美食的攻击。

    吃得差不多了,梁嘉然将杯

    子里的茶水一饮而尽,这才缓缓开口。

    “杨雪父母重男轻女,你们应该能看出来吧?她是去年2月份转过来的,她爸妈工作忙,到处跑,听说之前她也转学过好几次,所以这孩子从小就听话胆子小,性格也敏感,不知道该怎么和人相处。”

    似是想到什么,梁嘉然顿了顿,而后叹了一声。

    她摸摸鼻尖,有些尴尬道:“我其实……之前没怎么关注过她。我也刚毕业没多久,前年他们高一的时候接班,第一次当班主任。又要备课教课,还要管班里的事、区里开会写材料什么的……一堆事,有点不知所措。我只能说维持班里正常的秩序,有些时候很难关注到每个学生。”

    “我也是去年4月份左右吧,发现不对劲的。”梁嘉然仔细回忆片刻,道,“当时是赵抒晗向我告状,说杨雪课上写小说,我就把她叫到办公室,把东西没收了。你们应该检查过她的物品,看过她写的内容。她很喜欢那种暗黑类型的作品,虽然我认为在她这个年纪大量接触这种作品对她三观的形成会有影响,但实话实说,杨雪很有写作的天赋,她的文笔很好。”

    “我当时也是意识到她在班里有些不合群,所以特意留意了下……说是欺负倒也不至于,但班里关系好的小团体会有意无意逗她,拿她开玩笑。我说过他们好几次,但小孩子意识不到事情的严重性,觉得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根本不往心里去。再加上杨雪的性格很好,但也显得太懦弱,她从不和那些孩子起争执,最后其他人变本加厉。”

    “哦,对了。我记得那会儿有个五四诗朗诵比赛,当时其他学生都是选名人的作品,只有杨雪能自己写诗,她文笔很好,我觉得应该多展示她的长处,也能帮她树立自信,就帮她报名了。杨雪准备得很好也很用心,但是排练的时候,有个学生把她准备的演出服弄脏了。那个学生跟我说不是故意的,但……”

    梁嘉然顿了顿,似乎觉得自己胡乱猜忌不合适,补充道:“我是听说的,当时我不在,也没法知道具体情况。只是,杨雪和我说那些孩子一直说她配不上那条裙子,也不适合参加诗朗诵比赛……我之前也听到过一两次学生私底下的议论,杨雪也不是那种撒谎的孩子,所以她说的我是相信的。”

    “我批评了那个学生,让他赔杨雪一条新裙子,但杨雪没有要。她当时看着挺难过的,后面的比赛也没发挥好。我找她谈过话,鼓励她下次继续加油,但没什么用。好像就是那次……她变得更不愿和人交流了。”

    “杨雪自从那次比赛以后,越来越不爱和班里的人沟通,但后面有秦雨陪她,好像慢慢走出来了,人也变得开朗了很多。只是和其他同学的关系越来越差……再后来的事,你们应该也都了解差不多了。”

    “杨雪是个善良实在的孩子,我愿意相信她没有撒谎。事情我之前也和赵抒晗他们了解过,他们随意八卦同学固然不对,但也不像谣言那么夸张……学校肯定不允许有这种事情大面积传播,所以让杨雪回家休息反省。我知道杨雪觉得委屈,但学校也有学校的顾虑。只是,我没想到……”

    梁嘉然顿了顿,眼眶泛红。

    良久,她缓缓道:“你问我班里存不存在霸凌?我认为存在。但如何界定?很难。学生认为自己就是在开玩笑,不是故意的。学校认为是学生之间正常的打闹,不要上纲上线。但没有人知道,杨雪心理到底受到了多大的伤害。”

    沉默片刻,梁嘉然抬起头,问沈岁寒:“好了,现在我该说的都说出来了,你们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追责?追谁的责?谁该被追责?这些没法当做证据证明那晚发生了什么。说实话,沈警官,我不相信杨雪会撒谎,但我也不相信赵抒晗会把同学推下楼。她们都是很好的孩子,只是还没长大,还需要更好的引导……”

    梁嘉然说着说着,忽地噎住了。

    她猛然意识到,其中一个孩子,已经再也没机会长大了。

    沈岁寒沉沉开口:“至少,我们都清楚杨雪到底经历过什么,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步,不是么?”

    梁嘉然低着头,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如果……如果我再上点心,是不是……就不会……”

    孟微抽了张纸巾递给她,柔声安慰道:“梁老师,这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尽力了。”

    梁嘉然接过纸巾,朝她摇摇头。

    沈岁寒问:“去年的7月13日,是个工作日。你记得那天发生过什么吗?”

    梁嘉然摇摇头。

    她擦掉眼泪,又吸了吸鼻子,断断续续道:“你、你等我一下,我记不清了,我看眼日程表。”

    她打开手机上的日程安排,翻到去年的7月13日,而后摇摇头:“那天没有任何活动,我的课排在上午两节,有个随堂考。”

    “杨雪有参加过什么社团吗?”

    梁嘉然又摇了摇头:“她不喜欢和学校里的学生接触,上完学都直接回家,没有任何课外活动。”

    沈岁寒翻出杨雪日记的复印件,拿给梁嘉然看:“这是她去年7月13日的日记,你能不能回忆起和这篇日记有关的事情?”

    梁嘉然接过,仔细看了看。

    那页日记上,杨雪写到——

    7月13日阴

    虽然是阴天,但心情格外美丽。

    原来我也有属于自己的光。

    一切阴霾被你的光芒驱散,仿佛它们都只是为了让我遇见你。

    我忍不住想起泰戈尔的诗——

    我的心如同旷野的鸟,在你的眼中找到了属于它的天空。

    梁嘉然认真读了好几遍,蹙眉思索起来。

    但她没有任何印象了,只能遗憾地朝沈岁寒摇摇头。

    “杨雪那段时间确实有些变化,开朗了不少,但我一直以为是秦雨的原因。不过她和秦雨在朗诵比赛之前就经常在一起了,她日记里写的这个人应该不是秦雨吧?”梁嘉然又认真想了想,“可她也没有和其他人亲近的感觉……”

    “杨雪有很多篇日记都提到了这个人,有没有可能是和她传谣言的那个男人?”

    梁嘉然惊讶:“你认为她在谈恋爱?绝对不可能!杨雪是那种很乖的孩子,不可能和那种年纪很大的男人谈恋爱。”

    沈岁寒无奈:“我只说了传谣言,没说两人在谈恋爱。”

    “你的意思是……”

    “她有多篇日记提到这个人,但从措辞来看,不像是男女之情。”

    梁嘉然再次陷入沉思。

    但最终她还是摇了摇头:“我一直以为传闻里的男人也是其他孩子看错乱说的,我想不到有这么个人存在。”

    沈岁寒垂眸望着她。

    沉默片刻,他又问:“蒋晏山,你认识么。”

    梁嘉然歪着头想了想,问:“那个很有名的作家?”

    沈岁寒颔首:“他去你们学校做过几次讲座,你有印象是什么时候么。”

    “我查查。”梁嘉然又打开日程表。

    她事无巨细记录得很清晰,很容易查到每天的重要行程。

    她道:“去年6月4日、12月22日……哦,对了,我记得这个学期开学的时候他也来过。其他时候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知道我们年级安排讲座的时间。”

    沈岁寒让孟微把具体日期记下。

    梁嘉然疑惑地问:“他和这件事有关?”

    沈岁寒没有回答,而是问:“杨雪和他认识么。”

    梁嘉然蹙起眉。

    这个问题很奇怪,一个学生怎么会认识来做讲座的作家?

    “不能算认识吧?杨雪肯定是认识他的,但他为什么会认识杨雪?”梁嘉然想了想,“我记得他的讲座结束后,杨雪去找他说过话。”

    不知道想到什么,梁嘉然脸颊蓦然红了几分:“但很多人都去找他聊天、要签名……应该没什么特别的吧?”

    沈岁寒打量她一眼,唇边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他淡声对梁嘉然道:“好的,今天谢谢你配合。”

    梁嘉然红着脸:“这、这就结束了?”

    沈岁寒挑挑眉,玩味地问:“怎么?还有其他想和我们说的?比如……你对某位作家先生的爱慕之情?”

    梁嘉然扬高声调:“你胡说什么呢!那叫仰慕!仰慕!

    人家年轻有为又风度翩翩的,我仰慕一下不行?!”

    “行行行。”沈岁寒好笑道,“只是这位蒋先生不简单,好心提醒下梁老师,擦亮眼睛换点别的作家仰慕。”

    梁嘉然愣了愣。

    “你的意思是……他和杨雪的案子有关?”

    “我没这么说。”

    沈岁寒转头叫孟微收拾好东西,一起离开。

    梁嘉然似是想到什么,又叫住他们。

    “话说,还有件事,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帮助。”

    “你说。”

    “你们走了以后,秦雨找过我。她没敢跟你们说,其实杨雪跳楼那天,在找赵抒晗之前也找过秦雨,叫她去天台。秦雨胆子小,又觉得自己做错事,就逃走了。她说杨雪那天看上去很吓人,一直念叨要让她们两人付出代价。所以……”

    梁嘉然看了看沈岁寒,没再继续说下去。

    沈岁寒与孟微互望一眼,他朝梁嘉然颔了颔首,淡声道:“谢谢,帮我们大忙了。”

    ……

    沈岁寒和孟微将梁嘉然送到地铁站,临走时,沈岁寒对她道:“今天谢谢你的帮助,非必要情况下,我们不会外传。”

    梁嘉然甩甩头发,满不在乎道:“我既然愿意和你们说,就没什么要怕的,大不了处分我,没事的。”

    她瞟了眼沈岁寒,忍不住吐槽:“倒是你,这么死皮赖脸、锲而不舍的,女朋友是不是就这么追到手的吧?”

    沈岁寒笑着耸耸肩:“她知道我什么德行,不吃这套。”

    梁嘉然笑了下,朝两人挥手道别。

    等她走后,孟微抛给沈岁寒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无语地问:“女朋友?人家知道自己是你女朋友么?真好意思。”

    沈岁寒抬手揉揉唇角,笑而不语。

    他没有回答,但孟微清晰地看到,他的耳尖染上一抹红意。

    她还是第一次见他害羞——?

    哦莫哦莫,原来张言澈说的都是真的?!!!

    第33章 心动系数33%“嫂子”

    沈岁寒把孟微送回家后,给岑绵发了条信息。

    他没有回家,径自回了单位。

    张言澈和周黎森还在检查视频,见他回来,张言澈顶着黑眼圈,惊讶地问:“你怎么回来了?”

    沈岁寒问:“有什么发现么?”

    张言澈沮丧地摇摇头,把位子让给沈岁寒:“你帮我看会儿,我去休息休息。”

    沈岁寒按住他的肩膀,微一用力,将他重新按回座位上:“没有发现还想休息?继续看。”

    张言澈:“……”

    他问:“那你回来干嘛?”

    沈岁寒挑挑眉:“你很关心?”

    “我——”

    沈岁寒搭在张言澈肩上的手看似没什么变化,张言澈却“嗷”的一声,痛得喊了出来。他呲牙咧嘴地掰掉沈岁寒的手,老实道:“我、我去倒杯茶,继续看监控了。”

    沈岁寒回了办公室,摊开桌上那堆资料。

    都是近几年的旧案资料,有些是他杀案,有些是自杀案。案子侦破都很顺利,没什么疑点。

    ——至少当时看上去是这样的。

    但这些案子有个共同点。

    加害者或多或少与蒋晏山有关。

    沈岁寒并不是想用这些资料制造什么浮想联翩的关联,只是想重新检查一遍这些资料,看看有没有他们当时遗漏的端倪。

    他有个可怕的想法。

    杨雪的死和蒋晏山小说中的结局太过相像,他不清楚蒋晏山在这起案子中是否扮演着什么角色,但他隐隐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沈岁寒捡起桌上的资料。

    是杨雪日记的复印件。

    那个被杨雪称作“光”的男人,是在蒋晏山出席完校园演讲后,才凭空出现的。

    她的日记里,很多内容都和他有关,但警方翻遍了杨雪的手机、电脑,没有任何一个联系人符合这个人的描述。

    沈岁寒又展开一张复印件。

    是杨雪夹在日记本里的一张纸。

    纸上只有她笔迹娟秀的几行字,是一首诗。

    移舟水溅差差绿,碧水行棹点点青。

    残星三两孤雁飞,静思隅中绛唇开。

    乍看上去,像一首古诗。

    但细读下来,内容逻辑并不顺畅,更像一首字谜诗。

    ——荷清公园,周六早上十点。

    荷清公园是西江实验附近的小公园,杨雪显然在某个周六的十点,在那里与某人见了面。

    但具体哪个周六,见了哪个人,他们不得而知。

    还有太多没解开的谜团。

    那个被她称作“光”的男人到底是谁?和清公园到底代表了什么?那里发生的事情到底和案件有没有关联?善良、胆子小的杨雪又是经历了什么,会下定决心向欺负她、背叛她的同学一一复仇?到底是赵抒晗将她推下楼,还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还有叶依珊的案子,向来开朗、与人和善的女生为什么会想到用杀人的方式报复渣男,她明明有很多种选择解决这件事,可她却选择了一条将自己逼上绝境的方式……

    最让人疑惑的,她们和蒋晏山竟都存在某种微妙的关联,他到底和这些案子有没有关系?

    沈岁寒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

    忽地,他余光瞟到办公室门的玻璃上,竟然凭空出现一张漂亮的脸。

    少女脸颊上的软肉贴在玻璃上,挤压出奇怪的形状,却显得莫名的可爱。

    尤其是她与他对视时,忽然扬起一抹甜美的笑意——

    更可爱了。

    沈岁寒有一瞬的怔愣。

    他以为自己眼花了,可当他再定睛瞧过去时,岑绵确确实实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

    他迅速起身,帮她开门。

    “怎么不敲门?”

    岑绵笑嘻嘻道:“我想看看你什么时候发现我。”

    她朝沈岁寒示意了下手里的保温袋,道:“孟微和我说你们没吃晚饭,你又说要加班,我就带夜宵过来了。我妈包的饺子,还热着呢。”

    沈岁寒接过袋子,沉甸甸、满当当一大袋。

    “怎么带这么多?”

    岑绵道:“孟微说你们好几个人要加班,我就多带了几盒,你拿给其他人分一下吧。”

    沈岁寒忍不住弯了下唇角。

    “还想着他们做什么。”话虽这么说,沈岁寒还是替其他人向她道谢,又把张言澈叫进来,让他把饺子分给其他人。

    张言澈见有好吃的,满眼放光:“哇,嫂子自己包的?谢谢嫂子!”

    “嫂子”两个字让岑绵愣了愣,她差点忘了自己在警局还有这层“身份”。

    但莫名的,她竟有些喜欢这个称呼。

    她的脸颊不由染上一抹绯红,心底最真实的想法让她有些心虚,只含糊地应了声:“唔,是、是我妈妈包的,不是我包的。你们喜欢的话多吃点,家里还有,下次给你们带。”

    张言澈反应也挺快,咧嘴一笑:“哦,是岳母大人包的饺子。”

    岑绵更不好意思了。

    沈岁寒好笑道:“行了,你别逗她了。赶快吃饭去。”

    “好嘞!”张言澈抱着几盒饺子,识趣地离开了。

    等他走好,沈岁寒叹了声,对岑绵道:“你别搭理他,他说话就这么不着调,别往心里去。”

    “唔。”岑绵支支吾吾地应了声。

    她伸手指了指他的办公桌:“你是不是还要忙?”

    沈岁寒看了眼被铺得满满的办公桌,随手把桌上的资料合上:“不忙。饺子还热着,先吃饭吧。”

    他把岑绵带到会议室,他给岑绵分了一半饺子,岑绵拒绝了:“我在家吃过了,你吃吧。你还没吃晚饭,多吃点。”

    会议室的桌子上,不知道是谁的小零食没拿走,岑绵也不把自己当外人,拿起一根棒棒糖,撕掉包装纸,塞进嘴里。

    她含着棒棒糖,托腮看着对面的沈岁寒,笑盈盈地问:“好吃吗?”

    沈岁寒好笑道:“阿姨包的饺子,怎么可能不好吃。”

    岑绵伸手指了指其中一只,不满道:“这个是我包的啊,你尝尝,好不好吃。”

    沈岁寒:“

    看出来了,丑丑的,和其他饺子长得不一样。”

    岑绵:“……”

    她气乎乎地瞪起眼:“你才丑呢!”

    沈岁寒吃东西的动作很斯文。

    岑绵看了会儿他吃饭,她不说话,沈岁寒也不会在吃饭的时候主动和她聊天。

    岑绵咬着棒棒糖,香橙的清甜在她口中化开。

    她滚圆的眼珠滴溜溜一转,问他:“为什么你同事都穿警服,你没穿?”

    “出外勤的时候不常穿。”沈岁寒问,“怎么了?”

    岑绵撑着下巴:“没什么,就是突然发现没见过你穿警服,有点好奇。”

    “这有什么可好奇的,穿着都一样。”

    “怎么可能一样,张言澈穿着就和门口那个值班的警察感觉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岑绵想了想措辞,一板一眼道:“人家小警察穿警服挺正常,张言澈就有一种不知道从哪里偷来件警服穿在身上的小混混既视感,要是不看警察证,肯定没人信他是警察。”

    沈岁寒扑哧一声笑出声:“形容很贴切。”

    岑绵眨眨眼:“所以好奇呀,你穿警服的样子。”

    沈岁寒轻轻笑了声,没说话。

    他低着头,继续慢条斯理地吃东西。

    岑绵见沈岁寒不理会自己,以为他不乐意,便没再坚持。

    她本来就是突发奇想,没有强求的意思。

    岑绵不再打扰他吃东西,从会议室的桌子上拿起根签字笔,随手玩弄起来。

    她很快把这件事抛在脑后,找了张空白的A4纸,开开心心画起Q版小人。

    吃完饺子,沈岁寒把盒子收拾好。

    岑绵还在专心画画,见他起身准备离开,疑惑地问:“你去哪里?”

    沈岁寒没回答,只是朝她笑了笑,转身离开了。

    岑绵没太在意,继续低头画画。

    等他回来的时候,岑绵的Q版小人画得差不多了,她兴冲冲举起画,邀功似的问:“怎么样!我画得可爱——”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愣住。

    棒棒糖被她含着,只剩薄薄一片。“嘎吱”一声,被她彻底咬碎。

    甜腻的味道瞬间在唇腔中弥漫开来,她愣在原地,不懂为什么,甜丝丝的味道像是滑到了心口,惹得她的心脏扑通扑通狂跳。

    他换了身警服回来。

    修身板正的黑色制服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型,肩宽腰窄,双腿修长。他本就五官深邃,在这身肃穆的制服的衬托下,更加英气逼人,傲岸凛然。

    岑绵还是第一次见他穿警服。

    平时相处惯了,岑绵印象里的他有点嘴欠又爱欺负她,可关键时候又格外可靠。

    此时的他,如一棵浴在阳光中笔直而坚韧的雪松,明亮温暖,一尘不染,安静且沉稳。

    见她愣神,沈岁寒尴尬地整理了下衣服。

    他不自在地摸摸脖颈,将目光转到一边,不好意思道:“有什么不一样的……”

    明明是每天都会穿的制服,可他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像是穿了件新衣服,莫名拘谨。

    “不一样,你穿好看。”岑绵下意识道。

    说完岑绵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妥,沈岁寒的脖颈一下红了起来,岑绵的脸颊也染上一抹温度。

    她连忙转移话题,支支吾吾道:“你、你领子好像没弄好。”

    沈岁寒也扭开视线:“哪里?”

    他自己看不到,干脆走到岑绵身边,让她指给自己。

    岑绵会错了意,以为他要自己帮他,干脆抬起手替他整理。

    两人离得很近,沈岁寒能嗅到她身上那抹清甜的橙子香味。她柔软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的脖颈,那里迅速燃起温度。

    岑绵靠在会议桌旁,四周挡着座椅,空间狭窄。他此时如果伸出双手,就能将她困在怀里,做任何他想要做的事情。

    他的目光暗了暗,喉间微滚。

    沈岁寒沉声唤她:“绵绵……”

    “嗯?”岑绵疑惑地抬起头。

    两人四目相对,岑绵能感受到他炽热的气息,心里也早已浮想联翩。

    只是理智牵制着她的动作,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越过那条线,那样很有可能将他推得更远。

    她已经不敢想失去他的话,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岑绵心猿意马,大脑一片空白。

    沈岁寒突然咳了几声,无奈道:“你要勒死我?”

    岑绵这才回过神,发现自己竟然紧紧地拽着他的领口,将最上面的那颗纽扣系死。

    她连忙松开手,脸颊通红:“对、对不起!”

    她又胡乱地伸出手,帮他解开最上面那颗扣子。

    看到她手忙脚乱的模样,沈岁寒忍不住轻笑出声。

    理智在那一瞬间回拢,他的理智、教养和身上这件警服,都不允许他对喜欢的女孩子做那么无礼的事,他也不该有那样唐突的想法。

    岑绵慌张地帮他整理好衣领,见他止不住的笑,面红耳赤地问:“有、有什么好笑的……”

    沈岁寒摇摇头:“没什么。我送你回去吧。”

    “你忙完了?”岑绵问。

    “没有,把你送回去我再回来。”

    “哦……”岑绵应了声,她想了想,道,“太麻烦了,我再陪你会儿吧,等结束了一起回去。我在这里方便吗?”

    “没什么不方便的,只是……”

    似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岑绵摆摆手:“我最近有点失眠,回去也睡不着,没事的。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我刚来的时候好像看到你同事在查看视频?用不用我帮忙?”

    沈岁寒笑着摇摇头。

    岑绵也觉得这个提议略欠妥当,便没坚持,只道:“那我在这里等你,你结束了我们一起回去。”

    “好。”沈岁寒应下。

    他到办公室整理了些没看完的资料,又回到会议室。

    岑绵坐在他的对面,乖乖地低头继续画画,并不好奇他在做些什么。

    完善好细节,岑绵扬起手中的画,笑盈盈问:“好看吗?”

    沈岁寒抬起头,瞟了眼她手中的画。

    画的是他们队里几个人的Q版形象,旁边还有几个被缉拿归案的小黑人。

    她笔下的几人活灵活现,穿着警服,威风凛凛。

    沈岁寒忍不住勾起唇角,问:“你呢?”

    “我?”岑绵眨眨眼,“要把我画进去吗?”

    “当然,那些家伙的饺子白吃了?‘嫂子’白叫了?”

    岑绵:“……”

    沈岁寒一脸揶揄,岑绵清楚他是故意逗自己,嗔怪地瞪他一眼。

    她把画反过来,仔细看了看,刚才只想着画他们几个,并没有考虑过自己。此时画面丰富完整,好像也没有合适的地方。

    想了想,她三笔两笔勾勒出一个可爱的女孩头像。

    岑绵把画递给沈岁寒,得意洋洋:“喏,画好了。”

    沈岁寒接过,端详片刻,忍不住笑出声——

    岑绵在他的警服上画了个小女孩的脸,像个装饰的徽章,刚巧不巧落在胸口的位置。

    岑绵托着下巴,笑嘻嘻地调侃他:“把‘嫂子’画在那里没毛病吧?”

    沈岁寒笑意更甚,对她道:“岑大艺术家的作品,我必须裱起来,放办公室里每天欣赏。”

    岑绵愣了愣,伸手想把画拿回来:“啊?我瞎画的!你别——”

    她还未说完,沈岁寒已经先她一步将画悉心收好。

    岑绵站起身,正准备把画抢回来,张言澈推门而入,打断两人。

    他的神色是平日不常有的严肃:“沈队,有线索了!”

    第34章 心动系数34%杀死她的不是某个人。……

    经过几人不懈努力,终于从一条目击者视频中发现端倪。

    当晚,有个退休大爷在附近架着长炮拍飞鸟,正巧把天台上的经过拍了进去。

    从视频里可以看到,杨雪是自己走到天台边上推开了损坏的围栏,赵抒晗慌张上前,想要拉住她,但最终不知是力气不够还是杨雪松开了她,随后杨雪迅速地坠落下去。

    视频反复播放着。

    监控室内一阵沉默。

    张言澈转过身,捂住眼睛,抱怨道:“不行,我受不了了。这几天一直在看人体自由落体的画面,太难受了,我可不想继续看了。”

    周黎森比他淡定些,但他沉默地捧着保温杯,神色十分凝重。

    几人的情绪说不上具体是什么。

    没有真相大

    白的喜悦,反而变得更加沉重了。

    杨雪,是自己跳下去的。

    她明明可以有其他的选择,明明未来的路还很长。

    可她却偏偏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终止所有的可能性。

    沈岁寒不知道为什么,再次想到蒋晏山那本小说的结尾——

    她从荒芜的废墟上一跃而下。

    她清楚,等待她,等待他们的,不是死亡,是涤荡心灵的美好希望。

    狗屁希望!

    试图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惩治那些伤害过自己的人,是多么愚蠢的行为!

    她明明心中有光,可她的光到底将她引向了哪里——?!

    沈岁寒怒火中烧,一拳砸在办公桌上。

    巨大的响声令旁边两人不由怔愣,张言澈不知所措地和周黎森对视一眼,可谁也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沈岁寒神色凛然,什么也没有说,快步离开监控室。

    岑绵正在走廊等他,见他脸色难看,小心翼翼地跟上他,关切地问:“怎么了?情况不好么……?”

    看到岑绵,沈岁寒的神色才缓了缓。

    他停下脚步,仔细看了看她,抬手帮她将敞开的外套悉心拉好,语气温和了些许:“我还有点事,一会儿让张言澈送你回去,早点休息。”

    岑绵还要说些什么,沈岁寒伸手揉揉她的脑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霖城市中心,明珠酒店。

    刚结束一场行业大会,顶楼的包厢内,觥筹交错,人声鼎沸。

    和谐喧闹的氛围被门口一声巨响打断,包厢内的所有人都惊愕地望了过去,只见敞开的门外,一个面色愠怒的男人快步走了进来。

    他扬了扬手中的证件,其他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他便直直朝正在落地窗边与出版社老总聊天的蒋晏山走了过去。

    蒋晏山也是一怔,正要与他打招呼,沈岁寒抬手揪住他的衣领,把他狠狠地摔在落地窗上。

    蒋晏山来不及反抗,就算反抗,他的力气也远不如正在气头上的沈岁寒。

    “咚”的一声,所有人被吓得愣在原地。

    还是蒋晏山最先反应过来。

    他朝沈岁寒做了个“投降”的姿势,面带微笑对其他人道:“不好意思,私事。大家继续。”

    蒋晏山站直身子,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扯皱的衬衫。

    他朝沈岁寒比了个眼神,示意他去外面说。

    沈岁寒撒完气,也冷静了不少。

    他沉这一张脸,和蒋晏山出了包厢。

    明珠酒店的顶层,有个观景露台。

    露台只对顶层包厢的客人开放,此时没什么人。

    天气不算太冷。

    轻柔的夜风拂过,吹散了这座灯火通明的城市的无尽喧嚣。

    蒋晏山从兜里翻出一盒烟,递给沈岁寒一根。

    沈岁寒冷冷地睥睨着他,没有理会他的动作。

    蒋晏山轻笑着叹了声,自顾自地咬着烟,点燃。

    幽暗的夜色中亮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猩红。

    他问沈岁寒:“什么事这么着急?我还以为你要明天找我,没想到……”

    沈岁寒没有理会他,开门见山:“杨雪自杀,和你有没有关系。”

    蒋晏山眨眨眼,疑惑地问:“杨雪是谁?”

    顿了顿,他笑起来:“案子破不了,把气撒我身上了?”

    沈岁寒不为所动,只沉声将那个问题又问了一遍:“杨雪自杀,和你有没有关系。”

    这回,蒋晏山敛起笑,仰头与他对视。

    他一字一顿:“我不认识杨雪。”

    沈岁寒冷笑着弯了弯唇,将一本小说砸在他的身上:“西江实验,你们说过话,你还送过她一本书,忘了?”

    蒋晏山拾起那本小说,是他写的小说,《夏凡纳的希望》。

    他笑了笑,颇为惊讶地问:“你把证物带出来了?这么做不符合流程吧?”

    沈岁寒微微一笑:“这本不是证物。你怎么知道证物里是这本小说?”

    他双手环胸,目不转睛地盯着蒋晏山。

    蒋晏山不置可否。

    他的脸上始终隽着那抹笑意,没有任何起伏变化。

    他漫不经心道:“我确实去西江实验做过讲座,但那么多人,我怎么会记得谁是谁。这本小说到处都有,你有什么证据说是我亲自送的。”

    沈岁寒淡声回:“我们在上面检测到了你的指纹。”

    蒋晏山将小说还给他,笑道:“哦,可能是签售会上我碰到的吧。”

    蒋晏山的回答滴水不漏,不知道是早有准备,还是真的毫不知情。

    他随手翻了翻小说,发现结局那页夹着一张复印件,上面写着一首诗。

    蒋晏山对着亮光处看了两眼,便慢悠悠地笑出来:“‘荷清公园,周六十点’?真可爱的字谜诗,像是女孩子写的。”

    沈岁寒道:“杨雪的日记里曾提到过你,但我们没有在她的物品里找到任何你的联系方式。你们每次都是用这种方式见面的吧?不留痕迹,很聪明的做法。”

    蒋晏山笑了笑:“这些都是你的猜测罢了。”

    他轻轻捻了下那张白纸,慢条斯理地说道:“退一万步讲,就算我像你说的那样,无聊到找一个高中生用字谜的方式经常联系,她跳楼自杀,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我什么时候说是高中生了?”

    蒋晏山顿了下。

    他笑意不减,面不改色道:“刚刚。况且,参加我讲座的学生都是高中生,你既然会找到我,应当是个高中生吧。”

    沈岁寒戏谑地笑了一下。

    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原本凝重的神色缓和了些许。

    他一手抄兜,踱步到蒋晏山身边。

    从这里,可以俯瞰整座城市的车水马龙。

    沈岁寒抬手轻轻敲了下高耸的玻璃,“咚咚”两声,沉闷结实。

    “双层钢化玻璃,还挺结实。”他侧头望向蒋晏山,问,“从这里跳下去,什么感觉?”

    蒋晏山没回答。

    沈岁寒一字一顿对他道:“蒋晏山,杨雪自杀了。用了和你的小说结局一样的方式,跳楼自杀了。”

    蒋晏山仍旧默不作声。

    他垂下眼帘,神色淡然地望向浓稠的夜色,许久,他轻轻笑了下:“岁寒,人类都太畏惧死亡了。死亡不一定是终止,也有可能是解脱。”

    “解脱?”沈岁寒轻哂,“她才16岁,未来有无限的可能。她甚至连你所谓的‘解脱’意味什么都还搞不清楚。”

    “不是所有人都有‘未来’。”蒋晏山淡淡道,“你应当看过我的小说吧。书里的内容与教唆自杀无关。”

    正如蒋晏山所说。

    这本书讲的是战争时期,一个少女为了拯救全村人牺牲自己的故事。

    与霸凌无关,与自杀无关。

    但杨雪确确实实,用同样的方式跳楼自杀了。

    她对赵抒晗和秦雨所说的“惩罚”,是要用自己的死,让她们铭记、悔恨、畏惧一辈子。或许不止她们,还有其他人……

    傻孩子。

    失去才懂得珍惜、悔过的人不值得她付出生命;更何况,更多人连一瞬的珍惜与悔过都不曾有。

    书中的少女带来的是希望。

    而她,只为自己带来了希望。可就连这所谓的“希望”,却通向死亡。

    蒋晏山轻轻笑了声。

    他对沈岁寒道:“你不过是想用我撒气罢了。岁寒,你应当和我一样清楚吧?杀死那个女孩的,绝不是某一个人,不是么?”

    蒋晏山这番话,令沈岁寒陷入沉默。

    他的目光渐渐黯了下去。

    许久,他缓缓吐出几个字:“《妄想魔术》、《厄瑞波斯的预言》。”

    是蒋晏山两部小说的名字。

    “前年8月29日,黎沛沛于家中自杀,曾试图将其伪造成他

    杀。隔年1月17日,单俊波,自媒体人,曾与你在网上起过争执,后因无法忍受网络舆论,在家中烧炭自杀。我记得当时这件事在网上闹得沸沸扬扬,有的网友调侃你的小说是预言小说。现在想来,你是不是很享受这种恭维?”

    “加上杨雪,已经是第三个与你有联系的人和你书中的自杀方式一样了。另外,还有几起自杀案件的死者与你认识,有些你还做过笔录……还有叶依珊的案子,她本来也是想和顾晟睿自杀殉情,阴差阳错变成他杀。这三年与你有所关联的死亡案例数量骤增,这么多巧合凑在一起,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蒋晏山唇边的笑意蓦然凝住。

    他静静地打量着沈岁寒,少倾,扑哧一声笑出来。

    “你比我有想象力,退休以后可以考虑写写小说。”蒋晏山道,“和我认识,就是我教唆自杀?那叶子还和绵绵认识,你怎么不怀疑绵绵?”

    蒋晏山清楚,岑家姐妹是沈岁寒的底线。

    他笑意从容,又将岑溪搬出来,故意激他:“你如果有证据,现在就不是一个人在我面前了。小溪当初就是这么教你的?靠想象查案?”

    果然,沈岁寒不悦地蹙了蹙眉,目光变得更加锋利。

    许久,他淡声道:“师父教我大胆假设,小心取证。凡事发生皆有痕迹,如果你什么都没有做,就不怕我查,但如果你做了违法的事,我会一直盯着你,找到证据。”

    “我有什么可怕的?你查便是了。”蒋晏山好笑道,“你真是,破不了的案子都推到我身上?那我岂不是个手眼通天的神仙?”

    沈岁寒眯起眼:“蒋晏山,正常人都不会认为杀人犯是神仙。”

    蒋晏山但笑不语。

    他捻灭手里的烟,轻轻拍了拍沈岁寒的肩,准备离开。

    忽地,沈岁寒叫住他:“蒋晏山。”

    蒋晏山身形一顿,停下脚步。

    他疑惑地望向沈岁寒,沈岁寒淡声道:“你说得没错,之前是我错了。我一直认为是模仿作案,其实不是。师父那起案子,就是连环凶手所为。你说呢?”

    蒋晏山默不作声。

    他审视般打量沈岁寒许久,淡淡笑了一声:“找到证据再说。”

    说罢,他朝沈岁寒扬扬手,慢悠悠地离开了。

    第35章 心动系数35%要是每天都这样,该多……

    “你胆子可真大!还好意思拿着警察证去打人?!你知不知道那儿还有市领导在呢?!”得知昨晚的事情,冯荣快被沈岁寒气炸了,“你这两天接多少投诉了?这身警服是不是装不下你了?活儿能干就干,干不了给我滚!”

    他怒气冲冲地训了沈岁寒半个多小时,到最后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干脆重重地叹了一声。

    沈岁寒笔直地立在他面前,默不作声。

    冯荣生气地问:“你就没什么要解释的?!”

    沈岁寒面不改色:“没有,您批评得对。”

    冯荣:“……”

    冯荣瞧他这副看似认错实则理直气壮的模样更来气了,指着他的鼻子,想骂又骂不出来,最后才压低声音憋出一句:“你——就算去打人,不知道收敛点?把证件收起来?还好意思拿出来说你是警察!!!”

    沈岁寒还挺有理,向他解释:“不看证人家不让我进啊。”

    冯荣:“………………”

    他被沈岁寒气得脑壳痛,人到中年,快退休的年纪,实在受不了这气。

    奈何手下这帮小年轻,一个比一个不服管教。

    想到这儿,冯荣忍不住又重重地叹了一声。

    他没好气道:“把证交上来。停职,回家好好反省去。到时候你的检讨我会亲自过目,反思不深刻,就别想回来了。”

    听到“停职”二字,沈岁寒淡然的表情才有了些许起伏。

    他想要辩驳一番,冯荣一个眼神剜了过来,止住了他的话头。

    “快点。”

    沈岁寒抿抿唇,不情不愿把证件递给冯荣-

    沈岁寒到家时,岑绵正在家门口等他。

    甫一见到他回来,岑绵焦急地迎了过去:“怎么会变成这样啊?那对父母也太奇葩了吧,你们破了案子还要举报你们?你们领导也是,就因为他们举报停你职?太欺负人了吧!你和领导好好说说,这种事不至于停职吧?”

    岑绵自顾自地说着,丝毫没有注意到沈岁寒的神色有细微的变化。

    他脸色沉沉,眉宇间挂着一抹少有的挫败与失落。

    岑绵的碎碎念让他原本就混乱的思绪更加混沌。

    他轻轻唤了她一声:“岑绵。”

    “唔?”

    岑绵眨眨眼,还未反应过来,肩头便是一沉。

    沈岁寒低下头,脑袋靠在她的肩窝。

    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她不知所措,岑绵伸手扯住他的衣袖,小声问:“你……还好吗?”

    他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声音闷闷的,透着一抹疲惫。

    岑绵咬咬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我……我在警局有卧底啊。”

    沈岁寒轻笑:“孟微告诉你的?”

    岑绵没想到暴露这么快,含糊地应了一声。

    她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踌躇许久,抬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沈岁寒很难说清此时是怎样的心情。

    有愤怒、有挫败、有迷茫、有不满……他清楚冯荣为什么坚决地停他的职,也隐隐觉得自己这条路并没有走错,但应当继续往哪里走,能走到哪里,他不知道。

    他唯一清楚的是,幸好此时有她在身边。

    他怕岑绵担心,没有告诉她停职的原因。沈岁寒道:“别听他们瞎说。领导看我太辛苦,给我放假了。”

    岑绵:“……”

    她没戳穿:“既然是放假,那就好好休息几天。”

    “嗯,好。”沈岁寒松开她,笑道,“既然放假,我们吃顿好的庆祝下。我请你。”

    两人心照不宣,没再提工作的事。

    吃完饭,岑绵拿着游戏机和几罐果啤到沈岁寒家,陪他打发时间。

    两人约好一战方休,今天就算通宵也要把游戏通关。

    不过喝酒的提议,沈岁寒拒绝了。

    岑绵开了瓶酒,问:“你都放假了,还不能喝酒?”

    沈岁寒含糊地应了声,指指电视的方向:“进图了。”

    岑绵本打算陪他借酒消愁,见他这会儿仍旧约束自己,便没再提。

    她也只喝了两口,就将全部注意力放在游戏上。

    两人默契得没有提及案子的事,全神贯注地打游戏,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

    一直玩到凌晨,两人才打通最后一关。

    看着邪恶大boss瘫倒在地,沈岁寒笑着摇摇头:“要是现实里的坏人也这么容易打倒就好了。”

    话音还未落下,他肩头一沉,一直强忍睡意的岑绵此时彻底放松下来,酣然入睡。

    沈岁寒小心翼翼唤她一声:“绵绵?”

    “唔。”岑绵含混地应了声,似是睡得不舒服,又往他身上靠了靠,换了个舒服的姿势。

    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脖颈,混着白桃的清甜香气。

    他微微偏过头,能看到她纤长的睫毛如蝶翼般轻轻颤动着,再往下,是小巧的鼻尖,柔软的唇瓣……

    他喉结微滚,嗓音有些发沉:“绵绵?”

    这回岑绵没有回应他。

    已然睡熟。

    沈岁寒浑身一僵。

    他坐得格外端正,不敢乱动一下。可那若有似无的清甜香气有一搭无一搭撩拨着他的神经,像是在一点一点击溃他的心理防线。

    他小心翼翼抬起她的脑袋,随手捡了只靠枕垫在沙发扶手上,而后又小心翼翼扶着她躺在沙发上。

    岑绵只蹙了下眉,而后便继续安心地睡了。她抓着靠枕,对它十分满意,仿佛沈岁寒的作用和这只靠枕没什么区别。

    沈岁寒好笑地叹了声,起身将游戏机和桌上

    的酒瓶零食袋收拾干净。

    等他回来时,岑绵依旧没有醒来的迹象。头顶的靠枕已经被她堂而皇之地抱进怀里,她睡得香甜,不知道梦到什么,脸上隽着清甜的笑意。

    沈岁寒又唤了她一声,叫她回家睡觉。

    岑绵翻了个身,压根没有理他。

    沈岁寒拿她没办法,思索片刻,干脆俯身将她抱回卧室,让她踏踏实实地睡觉-

    岑绵睡醒时,已是清晨。

    一缕明媚的阳光顺着窗帘间的罅隙洒在她身上。

    她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脑袋,准备再睡一会儿。

    忽地,她“腾”的一下从床上坐起来。

    她的大脑迅速转动,无论是窗帘颜色,被子厚度,还是上面那抹清浅的木质香,都不是她的房间该有的东西。

    她茫然地看看四周,试图从记忆中寻找昨晚的蛛丝马迹,但她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

    这!是!沈!岁!寒!的!房!间!

    岑绵脸颊瞬间染上温度,她下意识裹紧被子,可她又猛然意识到这是沈岁寒的被子。

    ——脸颊更红了。

    她茫然地坐在床上,环视四周,思考着自己下一步该做些什么。

    以她对沈岁寒的了解,她清楚昨晚什么事都不可能发生。但在他的床上醒来,从他的房间走出去,还要面对他,她怎么都觉得扭捏。

    岑绵思绪纷纷,如一团乱麻,她心烦意乱地望着周遭,渐渐的,她的视线变得缓慢起来。

    她知道这样不对,但她还是忍不住打量他的卧室。

    这还是她第一次进到这里。

    他的卧室和客厅的装修风格差别不大,单调的颜色,简洁的布置,一切都井井有条。

    只有一只玻璃展示柜上,满是色彩,岑绵忍不住走到展示柜边,细细端倪起来。

    上面摆放着各式各样的装饰品、证书奖杯之类的物品,其中大部分,尤其是色彩鲜艳、奇形怪状的,都是岑绵送给他的礼物。

    有些是生日礼物,有些是随手送给他的小摆件、小挂件,都被他放在了这里。

    岑绵心尖微动,忍不住拿起其中一件,轻轻摩挲起来。

    是她十几岁的时候送给他的一只雕塑娃娃。那是他们美术课外活动的作品,她做了两只,神气兮兮地告诉他这两只娃娃是他们两人。

    但那娃娃做得特别丑,甚至到最后她都没耐心做完,将五官做得奇形怪状。

    那时沈岁寒表现得很是嫌弃,岑绵还和他吵了一架,可她没过几天就嫌弃那只娃娃太丑,不知道扔到了何处,没想到他却一直留在身边。

    她把雕塑娃娃放回原处,又看了看展示柜里的东西,鼻尖莫名有些发酸。

    如果里面只有她送的礼物,她此时应当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但每个人送给他的礼物他都好好收藏着,他珍视身边的每一个人。

    她对他很重要,和其他人一样重要。

    岑绵此时格外希望,他对她的感情里可以夹杂些与众不同的情绪。

    要是能比其他人再重要一点,就更好了。

    岑绵摇摇脑袋,努力将这个想法从脑海里驱逐出去。

    她推门走出卧室,温暖的阳光在干净的木地板上轻轻晃动着,厨房有滋滋油声,醇香的咖啡味弥漫在空气中。

    沈岁寒正在厨房做早餐,听到动静,他微微侧身,声线温柔地问:“醒了?”

    暖融融的阳光落在他深邃的眉眼间和宽厚的肩膀上。

    那一瞬间,她努力隐忍的情绪再次破土而出,肆意而疯狂地生长着。

    她忍不住想。

    要是每天早晨都像此时一样,该多好。

    见她怔愣在原地,沈岁寒向她解释:“昨晚你睡在沙发上,我叫你回家你不理我,我又不知道你家密码,就干脆让你去卧室睡了。那里舒服些。”

    岑绵不好意思地嗫嚅:“我……我都不记得了。”

    沈岁寒喉间溢出一声轻笑:“睡得像小猪一样。”

    岑绵:“……”

    她嗔怪地瞪他一眼,问:“我睡在卧室,你怎么办?”

    “放心,我一直呆在书房。”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岑绵顿了顿,又小声补充一句,“我知道你不是那种人。”

    厨房的声响掩住她的话,沈岁寒没听到她说了什么,只道:“回家洗漱吧,一会儿过来吃早饭。”

    “嗯。”岑绵含混地应了声。

    虽是答应,她却没有离开,反而趴在岛台上,一动不动地看着他在厨房忙活的背影。

    那抹情绪愈演愈浓,岑绵忍不住唤他一声:“喂,沈岁寒。”

    合十的指尖忍不住摩挲着,岑绵不清楚自己该不该表明那份心意,更不清楚该如何表明。

    沈岁寒应了声,侧头望向她。

    岑绵咬咬唇,心脏扑通扑通加快了速度。

    似是下定决心,她终于张口,却听他说道——

    “对了,你最近是不是在看师父留下来的笔记?一会儿把资料拿过来吧,我陪你一起,看看有没有遗漏的信息。”

    岑绵顿了顿。

    “哦,好。”

    第36章 心动系数36%牵手。

    吃过早饭,岑绵将岑溪留下的资料全都拿到了沈岁寒家里,满满当当堆了一桌。

    岑溪性格谨慎,做事认真,每个经手的案子她都会做仔细调查,平时也会大量研究以往案例。

    虽然大部分重要的资料都留存在单位,但家里还是留下了许多她的笔记和调查资料。

    这些岑绵都查看过。

    和三年前的案子有关的,大多是当时外界公开的信息和报道。虽然岑溪标注了重点和她的调查思路,但岑绵也没能从中找到更多有用的线索。

    沈岁寒当年参与了调查,他比岑绵清楚更多细节。

    案子没有结,岑绵知道沈岁寒不可能和她分享太多警方的调查结果。

    但如果他能从岑溪的资料里找到更多线索,或许他们就可以更快侦破案件了。

    三年前,霖城接连出现年轻女人被杀案。

    这些女人之间没有任何外貌、年龄、社会关系等方面的联系,唯一相同的是,她们都惨死家中,凶手刻意将凶案现场清理干净,并将死者摆成油画作品中女人的造型。

    凶手具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他的作案时间、手法、目标,甚至作案地点都没有很强的规律性,有时死者家中是第一案发现场,有时死者并非死于家中,是凶手作案后故意将其带回家中。凶手每次作案都会将现场清理干净,甚至可以完美躲避受害者家附近的摄像头。

    不仅如此,其中一起案件中,警方从案发前两天的监控视频中找到凶手的痕迹,发现他在踩点的过程中留下烟头。警方迅速找到证物并进行化验,却发现上面没有任何DNA痕迹,明显是凶手故意留给警方的“线索”。

    他似乎很清楚警方的办案思路,也乐于用这种方式戏弄他们。

    一时间,这起连环凶杀案在霖城闹得沸沸扬扬。

    不知跟踪报道的记者从哪里得到消息,知道了凶手每次作案后,都会在受害者右腕间刻下一个字母“A”,再加上每次凶手作案都会将女人摆成油画作品中的造型。于是,这起连环凶杀案的凶手被称为“Artist”。

    岑溪是这起案件最后一个受害者。

    如果非要说这些女人之间有什么联系,除了岑溪之外,这些女人都曾有过轻生的念头。或是因为家庭、感情、工作原因,她们都曾公开或与熟人表达过对“活着”的绝望。

    但警方调查过,她们之间几乎没有关联,也无法从她们的联系人中找到“Artist”的蛛丝马迹,更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到了她们。

    岑溪死后,凶手也随之销声匿迹了。

    有人认为,凶手杀害岑溪,只是因为她是主要调查本案的警察,是故意对警方挑衅——毕竟他曾经也挑衅过警方。他会消失,

    可能是因为遇到了意外,也可能是知道自己把事情闹大了,早已逃到别处躲风头。

    也有人认为,是岑溪调查到了关键线索,他才不得已除掉岑溪。

    双方各执一词,但随着凶手消失,讨论声也渐渐消失了。

    警方调集了大量警力,最终也没能破获凶手。

    沈岁寒翻了翻岑溪的笔记本。

    其实,岑绵手上这些资料,他们当年调查时就已经浏览过一遍了。里面大部分内容和他们的调查相同,没有太多额外信息。

    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又被停职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不如看看有没有当年遗漏的细节。

    他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突然发现,最后两页的内容好像被人撕掉了。

    ——并不是有人故意隐藏线索,更像是岑溪自己撕掉的。

    沈岁寒会如此笃定,是因为笔记本里的内容和他上次检查并无区别,但他们之前只查看了本案相关的内容。最后一页停留在一个被圈起来的含义不明的数字上,再往上一页的内容是他们最后的调查方向。

    只是,这回他连同之前案件的笔记也一同检查了一遍,发现有两页内容莫名缺失了。

    本子是用线装订的,那两页纸正与数字前两页相连。有人将这两页内容整整齐齐撕掉,如果不是检查了之前的内容,有明显的不连贯,乍看上去,并无任何页数的缺失。

    如果是凶手看到笔记故意撕掉,并不需要撕得如此干净,更不需要留下最后那页可能是线索的数字。

    更像是岑溪本人故意为之。

    沈岁寒将本子递给岑绵,问:“你知道这串数字的含义么?”

    岑绵看了一眼。

    笔记本正中央写着数字“319”,上面圈了个圈。

    像是日期,像是页码,像是门牌号,也像是编号。

    岑绵摇摇头:“我思考过。看着像是日期,但是3月19号不是任何和姐姐有关的纪念日,离我生日也差了几天。她留下的其他东西也没有提到过319,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意思。”

    沈岁寒给岑绵展示了下被撕掉的地方,道:“这里有两页缺失,可能里面的内容和这串数字有关。”

    岑绵蹙起眉:“这么说的话……姐姐是不是调查到什么关键线索,才被凶手杀害的?”

    “很有这个可能。”

    岑绵想了想:“那是不是可以间接洗脱晏山哥的嫌疑了?”

    沈岁寒抬头看她,问:“为什么这么说?”

    岑绵道:“因为杀人动机啊。很明显凶手杀人的动机是因为姐姐调查到了什么,而不是你之前怀疑的情杀。”

    沈岁寒顿了顿:“你说得有道理……”

    “话说回来,我一直很好奇,你们调查的时候,为什么你和其他同事会有分歧,认为凶手可能是晏山哥?”

    “现场痕迹。”沈岁寒道,“凶手一直小心谨慎,从不在现场留下DNA痕迹。但那天的现场清理得很粗糙,留下了大量DNA痕迹。我当时认为是模仿作案,凶手没有把现场清理干净。”

    沈岁寒默了默,忍不住轻哂了声:“现在看来,也可能是凶手认为没有必要清理干净自己的痕迹。”

    他的声音很小,岑绵没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她又问:“那为什么其他人认为是连环凶手作案?”

    “因为‘签名’。”沈岁寒伸出右手手腕,对岑绵解释道,“凶手每次作案都会在受害者手腕上留下一个字母‘A’,那个字母的写法很特殊,除了警方和凶手,没有人知道具体是什么样子。如果是模仿作案,不可能还原得如此准确。”

    “很特殊?什么样子的?”

    沈岁寒笑了笑,没回答。

    岑绵意识到这个问题有些不妥,沉吟片刻,对他道:“按照目前掌握的资料,我认为凶手是个很严谨、讲求仪式感的人。既然如此,他绝不会随意留下这个标记。为什么选择这个字母,为什么用这种特殊的写法,一定有原因。如果你是凶手,你会留下什么样的符号‘代表’自己?”

    沈岁寒陷入沉默。

    他摸了摸下巴,对岑绵道:“你说得对,我们之前没有从这个角度考虑过。”

    “而且凶手对古典油画很熟悉,很有可能是从中汲取灵感。你们可以尝试从这个角度有没有新的线索。我回去也多查些资料,到时候发给你。”

    沈岁寒:“谢了。”

    岑绵甜甜笑道:“谢什么呀。我又不是在帮你,是在帮姐姐。”

    沈岁寒颔首:“我也想早点找到证据,抓住连环案的凶手。”

    “连环案的凶手?”岑绵眨眨眼,有些惊讶,“这么说,你也不怀疑晏山哥了?”

    沈岁寒默了默。

    他眯起眼,故作不悦道:“你总提他做什么。”

    岑绵不知道沈岁寒是因为蒋晏山而停职,也不知道他已经开始怀疑蒋晏山就是连环杀人案的凶手。

    沈岁寒此时也只是猜测,并没有决定性的证据证明蒋晏山就是杀人凶手。

    他不想只告诉岑绵一个猜测,增加她无谓的担忧。

    那晚他会去找蒋晏山,不仅是为杨雪感到愤懑,也是想去诈一诈蒋晏山的说辞。

    他的含糊其辞,让沈岁寒隐隐感到,这条路并未走错。

    但蒋晏山太狡诈了,他像是在将他一步步引入圈套,却不留丝毫端倪。

    沈岁寒不清楚蒋晏山到底想要做什么。

    岑绵讪讪道:“我就问问嘛。因为我不觉得晏山哥是凶手啊,他和姐姐那么恩爱,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怎么啦,我总提晏山哥,你不高兴了?”

    “嗯。”

    岑绵本想打趣他几句,却没想到沈岁寒回答得如此坦然。

    她有些惊愕地抬起头,沈岁寒撑着下巴,正专心看着岑溪留下的资料,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回答意味着什么。

    她的脸颊兀自红了几分,讪讪地低下头,继续看手上的资料。

    这人……真过分啊-

    岑溪留下的资料,两人从上午一直看到晚上。

    沈岁寒看得很仔细,不仅和三年前案子有关的资料,岑溪留下的所有资料他都认真检查了一遍,却没找到更多线索,也没能找到那两页丢失的笔记和“319”的信息。

    岑绵见他无精打采,她看了眼时间,提议道:“剩下的明天再看吧。我带你去兜风吧。”

    “去兜风?”

    沈岁寒撑着下巴,恹恹地瞟她一眼。

    岑绵坚定地点点头:“去兜风。我知道个好地方,能洗涤心灵,净化灵魂。吹吹风,转换转换思路,没准豁然开朗呢。”

    见她一本正经,一脸虔诚的模样,沈岁寒轻轻笑了声。

    这些内容他们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也没能找到更多线索。

    在这里耗下去不如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没准真像岑绵说的那样能有新的思路。

    想到这儿,他阖上资料,欣然同意。

    ……

    坐上车的时候,沈岁寒后悔了。

    原因无他,岑绵说她要开车。

    他捏着安全带,有些不确定地问:“你确定……你开车?”

    岑绵朝他扬了扬手里那个粉嫩嫩、印着HelloKitty的驾驶证,得意洋洋:“当然了。你也不看看我在哪里修炼的车技,我可是秋名山车神!”

    沈岁寒:“……”

    岑绵调好座椅,紧紧握住方向盘,认真地问:“刹车是在左边吧?”

    沈岁寒:“……”

    他不自觉捏紧安全带,沉沉道:“我这车……挺禁撞的。你别撞人,其他怎么样都行。”

    岑绵斜斜睨他一眼,见他一脸不信任的表情,鄙夷道:“我逗你的,放轻松嘛。今天让你见识见识我的车技。”

    她一脚油门,冲出了地库。

    虽然岑绵的起步有些生猛,但上路以后还挺平稳。

    华灯初上,夜晚的霖城一片繁华。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汇成一片光影缓缓地流动着,岑绵打开窗户,清凉的微风拂了进来。

    沈岁寒的胳膊抵在车窗边,原本昏涨的大脑清爽了几分。

    他不着痕迹地侧过头,目光无声地落在岑绵的脸上。

    她正专心开着车,光影在她的侧颜上织起一层毛茸茸、暖洋洋的金边。

    她始终隽着那抹得意洋洋的笑意,让那张明媚漂亮的脸蛋更添一抹生动。

    他也忍不住翘起唇畔。

    正巧遇上红灯,岑绵侧过头,看到他满脸笑意。

    她自然而然将那抹笑意理解成嘲笑,不悦地蹙了下眉:“你笑什么?”

    被她发现,沈岁寒的耳尖不由染上一抹温度,他掩唇轻咳了声,心虚地游开视线:“没笑。”

    岑绵得意洋洋显摆:“我车开得怎么样?”

    沈岁寒附和:“嗯,秋名山车神。”

    岑绵欣然接受:“那是。”

    沈岁寒问:“我们去哪儿?”

    岑绵没开导航,纯凭记忆开着车。

    她振振有词:“说好了带你去我的秘密基地,哪儿能告诉你是哪里呀。你这两天都没休息好,你先睡会儿,一会儿到了就知道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车窗摇了回去,让沈岁寒自己拿毛毯。

    这些天连轴转,心里又堆积着许多事,此时一股倦意袭来。

    沈岁寒托着下巴,没再强撑,朝她点点头:“那我睡会儿。”

    “睡吧睡吧,安心睡。”

    岑绵打开车里的暖气。

    暖风裹着车里清甜的香气在空气中缓缓流淌。

    没一会儿,沈岁寒沉沉地睡了过去。

    ……

    等他醒来时,周围已是一片漆黑。

    岑绵把车停在了一片空地,似乎出了城区,在霖城郊外的山区。周围没有路灯,就连往来的车辆也几乎看不到,只能隐约看到远处山脚下闪烁着点点亮光。

    沈岁寒捏了捏眉心,坐直身子。

    他淡声问岑绵:“到了?”

    岑绵没开车里的灯,沈岁寒转过头,只能看到她那双乌亮的大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莹莹光芒。

    她眼中像是氲着水光,委屈巴巴地吸了吸鼻子:“我……我迷路了。”

    沈岁寒:?

    扑哧一声,他笑了出来。

    随后,他实在没忍住,笑得更大声了。

    岑绵:“……”

    她气得锤他:“你笑什么!!!!”

    她委屈巴巴地点开导航,和他解释:“我本来想带你去丰山观景台看夜景的,结果……”

    沈岁寒扫了眼导航,上面显示,距丰山观景台需要绕过两个山头。

    等他们赶到,别说看夜景了,都能看日出了。

    沈岁寒笑得更厉害了。

    岑绵哭丧着脸:“你——你别笑了!!”

    沈岁寒止住笑声,但他眸中盈满的笑意却暴露了他此时的心情。

    他抬手拍了拍她的脑袋:“没事,这里不也能看到么。既然都到这里了,我们出去看看吧。”

    “唔……”岑绵嗫嚅了声,此时也没别的办法,只能点点头,和他一起下了车。

    山中的夜晚,透着一股凉意。

    沈岁寒将毛毯围在岑绵身上,瞬时,暖意与那抹熟稔的木质香将她笼罩起来。

    岑绵忍不住将下巴埋进毛毯中,小心翼翼地嗅了嗅。

    脸颊瞬时红了一大片。

    两人顺着小路走出一段距离。

    这里不是通往景区的路,路上没有人也没有车。

    四周漆黑,隐约能看到远处闪烁的微弱灯火,似乎有个村落。但不是两人能步行到达的距离。

    这里寥无人烟,静谧幽暗。

    只有清冷的月色,扑簌的风声,和聒噪的蝉鸣相伴。

    清凉的夜风并没有让岑绵感到安慰,反倒是无尽的黑暗和光秃秃的小径让她愈发愧疚。

    她的声音有些颤抖,对沈岁寒道:“要不回去吧?对不起……我早点开导航就好了。”

    “再往前走两步。”沈岁寒指了指不远处的方向,“那边应该也能看到夜景。”

    岑绵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浓稠的夜色中有一个漆黑的轮廓。

    是一块巨大的岩石,站在上面,可以俯瞰到城市夜景。

    沈岁寒先过去查看了一番,确认安全后,才叫岑绵过去。

    岑绵小心翼翼地攀上石头,怕她摔倒,沈岁寒伸手扶住她。

    岑绵没多想,握住他的手,攀上岩石。

    一瞬间,她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这里可以将整座城市尽收眼底。

    璀璨的灯火像是汇成一条银河,在眼前闪烁着,流淌着,仿佛离他们很近,又很远。城市的喧嚣不复存在,耳边只有婉转的风声和清脆的蝉鸣声。

    岑绵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

    沈岁寒笑了笑,低声道:“这里不比观景台好?”

    他将外套垫在地上,叫岑绵一起坐下。

    岑绵坐到他身边,静静地打量着眼前的景象。

    她很喜欢在高处看城市夜景。

    那些庞然大物瞬间变得很小很小,像是一个个不起眼的光点,编织出一幅旖旎的画卷。

    那一瞬间,似乎所有的事情,都没那么重要了。

    所有的烦心事也会随着这些庞然大物变得很小很小,小到只要一阵微风,就能将它们吹散。

    他们两人谁也没说话,默不作声地望着面前这片静谧的、动人的景色。

    忽地,岑绵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望向沈岁寒。

    沈岁寒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只是专注地看着眼前的景色。

    岑绵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下游去,落在两人牵在一起的手上。

    刚刚他伸手扶她时,岑绵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

    之后,谁也没有松开对方。

    岑绵想提醒他两人还拉着手,可下一秒,她心底某个小小的念头在偷偷作祟。

    她咬了咬唇。

    小心翼翼地,收回目光。

    仿佛什么事都未发生。

    她望着那片明亮的灯海,心里止不住的开心。

    虽然这里的观赏角度不如观景台,但这里清澈、宁静。

    没有那些人工雕饰的痕迹,也没有那些拥挤的人群。

    更不会有……此时此刻。

    这里只有他们,也只属于他们。

    她仰头望向沈岁寒,漂亮的眸子闪烁着璀璨的光芒。

    她笑着道:“我喜欢这里。在这里就好像全世界都属于我。”

    沈岁寒垂着眸,掌心传来柔软的暖意。

    他轻轻笑了声,不动声色地回:“我也是。”

    第37章 心动系数37%表白这种事。

    从山上回来,是沈岁寒开得车。

    岑绵睡得很熟。

    她把自己整个人藏在厚实的毛毯之中,裹着那片温暖,和令人安心的木调香。

    遇到红灯,沈岁寒缓缓停下车子。

    他侧头瞟了岑绵一眼,抬手将盖在她脸上的毛毯往下掖了掖,露出尖俏的鼻子和小巧的嘴巴。

    她睡得香甜,并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只觉得没有方才睡得舒服。

    她蹙起眉尖,胡乱中错把沈岁寒的手当做毯子,伸手抓住,而后“啪”的一下盖在脸上。

    沈岁寒被她的动作吓了一跳,停留在她脸上的手不敢动弹。

    纤长的睫毛轻轻扫动着他的掌心,隔了几秒,他才小心翼翼抽回自己的手,忍不住轻声吐槽:“这么睡也不怕喘不上气。”

    虽然吐槽,但他还是小心翼翼帮她把毯子往上提了些,盖住她小半张脸。

    岑绵紧蹙的眉头终于舒展,她脑袋一歪,继续沉沉地睡了过去。

    已是深夜,路上车不多。

    可沈岁寒却开得异常平稳。

    暖橙色的路灯混着街边零星的霓虹灯光缓缓向身后流动,幻化成光怪陆离的梦,闯进岑绵的脑海中。

    光影交错,她梦见方才离开时,他松开她的手的场景。

    她表

    现得并不好。

    她明明知道两人一直牵着手,却在他注意到并松开她的时候,慌张得用惊讶和一丝丝嫌弃掩盖住她的真实情绪。

    他口吻生硬地向她道歉,解释自己一直没有注意到。

    之后,两人谁也没再和对方说过话。

    岑绵懊恼自己的表现。

    她不该表现得像是嫌弃他一样——明明那不是她真实的情绪。

    可她又很失落他的反应。

    难道牵她的手就像摸自己的手一样稀疏平常嘛?他难道从没有把自己当做一个异性看待,从没有过一丁点心动的感觉吗?

    梦中的情景变化了好几番,最终停在两人一直牵着手回到车上,回到家中……

    ——好像他们一直是对心意相通的情侣,手牵手的时光,不过是他们生活中微不足道的习惯。

    岑绵喜欢这种感觉。

    她朦朦胧胧地睡醒,发现车子已然停了下来,正嗡嗡震动着。

    她的脸颊烧着火辣辣的烫意,岑绵坐直身子,茫然地看了看身边的沈岁寒。

    “好热。”她嗓子有些嘶哑。

    “醒了?”沈岁寒从车座之间抽出一瓶矿泉水,递给她,淡声道,“我开着暖风呢,怕你着凉。”

    “哦。你把我叫醒不就好了。”岑绵小声道,她脸颊通红地接过瓶子,灌了下去。

    冰凉的矿泉水消却她脸上大半的温度。

    果然刚刚全都是梦。

    “没事。”

    沈岁寒把窗户摇上去,关上暖风。

    岑绵这才注意到他指尖捻着一抹猩红。

    她不由蹙起眉尖,问:“你不是不抽烟吗?”

    沈岁寒愣了愣,意识到手里的烟忘了掐,有些尴尬地咳了声:“我要是说……我没抽,你信吗?”

    烟是张言澈留在他车上的,他刚刚找东西,突然翻到了。

    沈岁寒平时不爱抽烟,但这几天的事情搞得他心烦意乱,便鬼使神差地点了一根。

    岑绵:“……”

    她皱皱眉,小声吐槽:“讨厌抽烟的男的。”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尤其是爱撒谎的。”

    沈岁寒好声好气向她道歉:“对不起,以后再也不抽了。”

    他的话令岑绵感到意外。

    她怔了怔,嗫嚅道:“你……你和我打保证做什么……我、我又管不着你。”

    沈岁寒斩钉截铁:“怎么管不着?管得着。”

    “我……我才不管你。”

    岑绵“砰”的一声关上车门,快步朝电梯方向走,不想和他继续这个话题。

    “别啊。”沈岁寒捻了烟,丢到垃圾桶里。他三步并两步追上岑绵,慢悠悠道,“有人管是好事,没人管才可怜。以后我都听你的。”

    岑绵顿了顿,仰起头看他。

    她问:“你这话什么意思?”

    沈岁寒歪着脑袋瞟她一眼,故弄玄虚地笑了笑,没回答。

    电梯缓缓上升,两人谁也没说话。

    岑绵突然发现,这人说话似乎总是暧昧不清。

    她问他是不是因为自己和蒋晏山关系好而生气,他说是;她说自己没资格管他,他又说什么都听她的……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意味着什么啊。

    岑绵不喜欢这种感觉。

    电梯停在12层。

    沈岁寒把岑绵送到家门口。

    岑绵打开门,顿了顿,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她转头问沈岁寒:“明天……我想去看个展览,你陪我?”

    沈岁寒想也没想,答应了:“哦,好。”-

    霖城市中心的商业广场最近有个漫画展览,以国内外优秀少女漫作品为主题。

    整个展览布置以粉红色为主,到处洋溢着青春与恋爱的粉红泡泡。

    来参加展览的大多是成群结伴的年轻女生和几对正在热恋期的情侣,只有零星几个小男生独行,混在其间。

    沈岁寒立在展厅中央,觉得四周的一切都和自己这种铁直万年单身狗格格不入,浑身不自在。

    他看了看旁边的立牌,画风清新帅气的二次元男主角半裸着上身,怀里抱着个衣衫不整满脸通红的可爱萌妹……

    沈岁寒:“……………………”

    他背脊发僵,下意识往另一边挪了挪,离开这个某种颜色浓度超标的是非之地。

    ——早知道是这种类型的展览,他就不答应过来了。

    岑绵倒是没注意到他的不自在,徜徉在粉红色的漫画海洋中,怡然自得。

    她兴奋地拿起一本漫画给他看,得意洋洋:“你看!居然还有我的漫画哎!”

    沈岁寒垂眸瞟了一眼。

    默了默,他忍不住指了下刚刚看到的那块立牌:“我现在很怀疑,你画的是不是也是这种画面。”

    岑绵望向那块惹人遐想的立牌。

    “呃——”

    她红着脸放下漫画,辩驳:“才没有呢,我才不会画这种东西!”

    ——主要是画不出来。

    她一个母单solo选手,所有对恋爱的认知都来源于各大作品,完全没有现实经验。她的作品清水得不能再清水,别说画这种旖旎画面了,就连每次设计男女主的恋爱情节都头秃得要命。

    再说了,她连怎么追自己喜欢的男生都不知道,怎么画得出来这么暧昧的场景。

    想到这儿,岑绵忍不住瞟了眼正蹙眉打量四周的某人。

    她今天会叫他一起来这里,一是想试探试探他的态度,二是想从这些恋爱漫画中取取经。

    她看看手里那几本漫画——

    《偷偷喜欢你》、《暗恋同学录》、《傲娇竹马腹黑小青梅》、《如何攻略男邻居》、《好朋友为什么不能谈恋爱》、《住在对门的男朋友》……

    脸颊愈发红润。

    倏地,手里的漫画被人抽走。

    岑绵来不及反应,沈岁寒居高临下地站在她身侧,捏着那本漫画,仔细打量片刻。

    她悄悄打量了眼封面上的作品名——

    《和竹马同居后我们在一起了》。

    岑绵:“………………”

    “你、你别看!”岑绵伸手,想抽走漫画。

    沈岁寒眼疾手快,胳膊一抬,把漫画举高。

    任凭岑绵怎么努力,都够不到漫画。

    沈岁寒笑吟吟:“你别这么小气,好看的漫画大家一起分享。”

    “谁要和你分享。”

    沈岁寒不理她,煞有介事地看了一会儿。

    好在他并没有注意到作品名,而是蹙着眉,认真研究半天里面的内容。

    过了会儿,他把漫画还给岑绵,一本正经地点评:“别看了。这作者画功不行,人体结构和动作都反人类,还没你画得好。”

    说完,他抄着兜,慢悠悠踱着步,探索展览其他区域去了。

    岑绵愣了愣,接过他递回来的漫画,耳尖忍不住红透了。

    ……

    沈岁寒早岑绵一步离开了展览。

    他点好奶茶,在火锅店等岑绵逛完展览,一起吃午饭。

    等锅开了,岑绵才磨磨蹭蹭从展览出来,到顶楼的火锅店找沈岁寒。

    沈岁寒瞟了眼时间,问:“有这么好看?我走的时候你已经逛到最后一个展厅了吧,怎么这么久才出来。”

    岑绵笑嘻嘻道:“又看到几本好看的漫画,就看进去了。我还买了好几本呢。”

    她一边说着一边展开纸袋,将新买的漫画展示给沈岁寒。

    但她迅速想到自己买的这几本漫画的名字,又悻悻将它们装了回去:“算了,不给你看了。反正你也看不懂。”

    岑绵在袋子里翻了翻,翻出一个娃娃造型的钥匙扣,递给沈岁寒:“喏,小礼物,咱俩一人一个。”

    岑绵从包里拿出自己的钥匙,向他展示上面的娃娃玩偶。

    和送给他的一模一样。

    沈岁寒接过钥匙扣,摊在掌心,仔细观察半天。

    岑绵略显不悦:“怎么,你嫌弃它呀?”

    “不是。”沈岁寒拿出钥匙,慢悠悠地将玩偶挂上去,笑着道,“我只是觉得,现在的商家真敷衍,这种容易落灰的小玩偶,连包装袋都没有?”

    岑绵张了张嘴,嗫嚅道:“对、对啊……现在很多周边玩偶都不带包装袋,你太没见过世面了。”

    沈岁寒但笑不语。

    他挂好玩偶,展示给岑绵:“喏,挂上了。”

    “嗯。”岑绵含混地点点头。

    她说的话倒是不假。但她没有告诉沈岁寒,其实这个娃娃不仅有包装袋,而且是一对儿。

    这个娃娃是展览主打的周边礼品

    ,叫“红线娃娃”。

    打开娃娃背后的拉链,里面藏着一段红线。将娃娃送给自己喜欢的人,寓意两人能牵起红线,终成眷属。

    岑绵顿了顿,她小心翼翼唤他一声:“喂,沈岁寒。我有话和你说……”

    沈岁寒望着热腾腾冒着气泡的火锅,满不在乎地打断她:“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再不吃饭锅都烧干了。”

    岑绵:“……”

    “哦,好。”她小声应道。

    岑绵敛敛眸。

    ——真是死直男!她鼓足勇气和他表白,居然还没有他的火锅重要!

    ……

    一直到家门口,沈岁寒都没想起岑绵刚刚有话对自己说。

    岑绵本就有些犹豫,方才在火锅店已经用掉了全部勇气,此时她也没有勇气再提那件事。

    他不记得,她便不再提了。

    恹恹地和他道别,沈岁寒目送岑绵回家。

    只是,她关上门后,他却没有着急离开。

    他在岑绵家门口伫立半晌,从兜里翻出那个娃娃玩偶。

    他垂下眸,端详许久,兀自翘起唇角。

    他虽然比她先离开,却逛了那家展览周边商店。

    摆在商店最中央的主打商品,他怎么可能没看到。

    他又怎么可能不清楚岑绵送给自己这个玩偶意味着什么。

    红线娃娃。

    送给喜欢的人。

    那一瞬间,他明白了她的心意。

    原来他喜欢了那么多年的女孩也喜欢自己。

    沈岁寒清楚,岑绵那时想和自己说什么。

    只是。

    表白这种事,怎么能让喜欢的女孩子来做。

    第38章 心动系数38%因为天气好吧。

    岑绵此时的心境,大概像没有经验的罪犯第一次行凶,面对罪案现场,神思恍惚,茫然无措。

    她不清楚自己是否有某句话、某个忽视的细节,让面前的人发现端倪,暴露她心底隐匿的秘密。

    ——更何况面前这人,还是个警察。

    岑绵后悔自己的冲动。

    她十分确定,自己开口前,她认为自己是深思熟虑、理智的选择。可当沈岁寒打断她的话,两人回到家后,她就无比懊悔,自己昨天竟然脑子一热,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想要表白。

    被他拒绝了怎么办?

    如果他答应又会怎么样?

    这些她全都没有慎重思考过!

    沈岁寒正在准备午饭,叫岑绵帮自己打下手。

    岑绵本不想来,可平时她都会答应,此时拒绝显得格外突兀。

    她心惊胆战、如临大敌,生怕自己哪句话、哪个不经意间的动作暴露了自己昨天的“罪行”。

    好在对面这人似乎在感情方面没有安装雷达,并没有发现她昨天的异样,此时正心情颇好地做着饭。

    岑绵疑惑地问:“你找到新的线索了?”

    开着油烟机,沈岁寒没听清岑绵说什么。

    他歪过脑袋,疑惑地望她一眼,岑绵朝他凑近了些,扬高声调又问一遍。

    问完,她迅速缩回水池旁边。

    沈岁寒摇摇头:“没有,怎么了?”

    岑绵纳闷:“那你为什么看上去这么高兴?”

    “有么?”

    岑绵点点头。

    沈岁寒想了想,忽地弯唇笑了下:“可能因为今天天气好吧。”

    岑绵:“?”

    她疑惑地看向窗外,天朗气清,阳光明媚。

    但也……

    不至于这么高兴吧?

    沈岁寒突然朝她走过来。

    走神的岑绵像是应激反应似的往旁边跳开,一惊一乍地问:“干嘛?”

    “拿东西。”沈岁寒有些疑惑。

    “……哦。”岑绵窘迫得耳尖泛红。

    忽地,岑绵感受到两人的接触——

    沈岁寒站在她的身后,一手抵在水池边,另一手抬高,打开顶柜。岑绵像是被他圈进怀中,后背靠着他的胸膛。

    隔着一层薄薄的居家服,她能感受到他身上滚烫的温度。

    岑绵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却一动不敢动。

    她的脸颊登时通红:“你——你干嘛!”

    沈岁寒从顶柜中取下调料,未松开她,反倒是双手搭在台边,低下头,漫不经心地睨着她。

    岑绵不敢回头,只感觉那道炽热的视线落在她的耳尖,混着温热的气息,将她的耳尖染得通红。

    她的心跳声愈发猛烈,岑绵生怕他发现端倪,使劲屏住呼吸。

    时间突然被拉得很长很长,每一秒都变得无比煎熬。

    终于,沈岁寒松开她,往旁边让开。

    岑绵立马蹦到离他一米远的距离。

    沈岁寒摸摸下巴,思忖道:“原来那个动作可以做到啊。”

    “……”岑绵心脏咚咚,口干舌燥地问,“什、什么动作。”

    沈岁寒一本正经地解释:“昨天那本漫画里的动作。我以为作者乱画的,没想到真能做到啊。”

    岑绵:“………………”

    她生气地踢他一脚:“你拿我做实验呢?!”

    沈岁寒垂眸看看她,笑得没脸没皮:“你画画的时候用不用真人实验?我可以帮你,免费的。”

    岑绵冷笑一声:“我画尸体的时候需要。要给我当尸体吗?”

    沈岁寒笑而不语。

    好在门口传来门铃声,打断两人。

    不然某人很可能现在就变成尸体。

    岑绵撇撇嘴,看向大门的方向,问:“快递?”

    沈岁寒摇摇头,他走到玄关,从可视门铃里看到两张熟悉的脸,原本颇好的心情瞬间浇灭大半。

    他给两人开了门,双手环胸,冷着一张脸问:“你们怎么找到这儿的?”

    “你这话说的,你家地址还不好找?”张言澈嬉皮笑脸,“我俩代表其他人来慰问你,你就这态度?”

    孟微也朝他举了举手里的果篮,不满道:“就是,我俩还给你带礼物了呢。”

    沈岁寒皮笑肉不笑:“我是停职又不是殉职,有什么可慰问的?还带个果篮?你们怎么不带个花圈过来。”

    孟微摸摸下巴:“有道理。这不是你家楼下不卖花圈嘛。”

    沈岁寒:“……我谢谢你。”

    他撇撇嘴,忍不住戳穿两人:“我看你俩是来蹭饭的吧?”

    两人默契地咧嘴一笑,不置可否。

    张言澈也不跟沈岁寒客气,大剌剌地换了拖鞋,就往屋里走。

    “小贺今天值班,老周和他老婆回娘家了,所以我俩就当代表了。”张言澈在屋里转了一圈,忍不住赞叹,“嚯,嫂子,沈局给你们准备的这套婚房真不错啊。”

    沈岁寒家里是开放厨房,两人甫一进门,就看到了站在厨房里发呆的岑绵。

    /:.

    岑绵尴尬地和两人打了招呼,连连朝他摆手,声音小地连自己都听不见:“不不不不不是……”

    孟微惊讶:“你俩都同居了……?”

    沈岁寒无语,解释:“她住隔壁,过来吃饭。”

    “哦,我就说你家这个布局……”孟微顿了顿,突然意识到什么,“不是——合着上回咱俩过来问话,就在你家隔壁?”

    沈岁寒不以为意:“对啊。怎么了?”

    孟微气得指他:“你你你你——你都不告诉我一声?!”

    “告诉你什么?邀请你来我家坐坐?”

    孟微:“……”

    岑绵小声替两人解围:“那个,你们别站在门口聊天嘛,进来坐。”

    张言澈笑嘻嘻裹乱:“哎呀,嫂子,你现在特别有女主人的风范。”

    岑绵:“………………”

    ……

    对于两人的突然到访,有人欢喜有人愁。

    好不容易的独处机会,被两人破坏,某人黑着一张脸招待他们。

    岑绵倒是挺开心他们突然出现。

    虽然她和沈岁寒经常搭伙一起吃饭,但经历昨天那件“只有她一人尴尬”的事情后,她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和他独处。

    孟微和张言澈无疑是解救她于水火之中,故此,她对两人格外热情。

    两人态度实在太过分明,张言澈忍不住对沈岁寒指指点点:“你这是招待客人的态度吗?你能不能和嫂子好好学学?你这样以后容易没朋友,到时候你俩婚礼,全是嫂子的朋友,你一个朋友没有。”

    “嫂子”、“婚礼”等字眼让沈岁寒黑着的脸终于松动一些。

    他歪着脑袋,揶揄地看了岑绵一眼。

    岑绵脸颊通红,恨不得堵住张言澈的嘴。

    她现在十分后悔刚才过分的热情。

    多添了两双筷子,沈岁

    寒只能再多做几道菜。

    四人边吃边聊,孟微和张言澈把他停职这段时间里单位发生的事悉数同步给沈岁寒,孟微笑嘻嘻对沈岁寒道:“小道消息,领导对你的检讨特别满意,估计马上就能给你复职了。”

    张言澈连连附和:“你不知道,我们几个帮你求了多少情。等你回来了,可别忘请我们吃顿好的。”

    孟微忍不住吐槽:“你可拉倒吧。你跑去求情还不是因为沈队不在,招骂的事全都压你身上了?现在知道他多重要了吧?”

    张言澈嘻嘻一笑,厚脸皮对沈岁寒道:“你快回来吧,你不在,我们几个小卡乐米天天被其他人欺负,可惨了。”

    沈岁寒无语地摇摇头。

    孟微翻了个大白眼。

    岑绵默默吃瓜,咯咯直笑。

    吃完饭,已经下午三点过半。

    张言澈和孟微还算有眼力价,主动承担了一部分收拾的工作。

    张言澈问两人下午什么安排,岑绵本想如实相告,沈岁寒却递过眼神,止住她的话头。

    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他不想把太多人牵扯进来。他干脆道:“没什么安排,你们是不是该走了?”

    张言澈讪讪:“你这逐客令也太伤人了吧?”

    沈岁寒挑挑眉,不置可否。

    他顿了顿,目光暧昧地看看两人:“莫非……你们要……”

    岑绵立马红着脸打断他:“他不是那个意思!你们要是没什么事,不如我们打大富翁吧?”

    张言澈笑得更加暧昧:“嫂子,我又没打算说什么。光天化日的,你这个反应很难不让人想歪啊。”

    沈岁寒也揶揄地望她一眼。

    岑绵:“……”

    难得休息,张言澈和孟微回家也没什么事做,干脆留下来和他们一起打游戏。两人合计着晚饭和夜宵也留在这里,找家死贵的餐厅,让沈岁寒请客。

    大富翁可以分队,岑绵和孟微一队,沈岁寒和张言澈一队。

    岑绵和孟微一个负责吭哧吭哧买地,一个负责搞事情埋炸弹,外加队里还有个疯狂放水的细作,张言澈要不就是被两人搞到破产,要不就是灰头土脸炸进医院,被虐得不行。

    最后他实在忍不了,强烈要求四个人一队,再搞两个机器人一队。

    他乐呵呵得虐了半天机器人,这才心满意足。

    一直玩到晚饭时间,沈岁寒把手机递给岑绵,让两个女孩选外卖。

    他把桌上吃剩的零食和饮料罐收拾干净,又去厨房洗了些水果。

    张言澈无事可做,打着帮忙的名义和沈岁寒一起进了厨房。

    看到桌上一袋草莓,他随手捡了一颗,用水随意冲了冲,就塞进嘴里。

    沈岁寒对他不干不净的举动十分鄙夷。

    张言澈倒是不在乎,咬着草莓,懒散地站在一边,看沈岁寒忙前忙后。

    顿了顿,沈岁寒轻咳一声,问他:“你和你那些相亲对象约会……都去哪里?”

    张言澈差点被嘴里的草莓呛到,含混道:“什、什么约会啊!那只能叫见一面,不能叫约会!再说了,我就去过两次,你这说的,我跟个情场浪子似的。”

    “哦。”沈岁寒没理他,眯眯眼,又问,“你那些‘见一面’的地方,有没有……适合表白的?”

    “表白?”张言澈疑惑地看了眼客厅的方向,又塞了颗草莓,嘴里鼓鼓囊囊道,“不是,你和嫂子不是感情挺稳定的,又要和哪个妹妹表白啊?”

    咳。

    忘了这茬了。

    沈岁寒尴尬道:“补、补个表白。”

    “哦……这样。”张言澈也没多想,就这么信了。他挠挠头,思考片刻,道,“我去相亲也就是随便吃个饭。不过,表白圣地,我倒真思考过这个!”

    沈岁寒神色认真了几分:“说来听听。”

    张言澈不乐意道:“我的表白圣地,能告诉你?你抄袭我怎么办?”

    沈岁寒清清嗓子,义正词严:“就参考参考。”

    张言澈咧嘴一笑:“带她去网吧,游戏里炸烟花。还得是最贵的那种烟花!”

    沈岁寒:“……”

    有人能答应……才怪。

    他递给张言澈一个“goodluck”的眼神,张言澈自己还觉得这注意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惊天地泣鬼神,笑道:“怎么了!我这主意多环保啊!现在城区又不让放烟花,再说了,我把我最喜欢的游戏分享给最喜欢的人,多浪漫啊!说真的,游戏里烟花可贵了,我平时都不舍得买——”

    “……我多余问你。”

    沈岁寒觉得自己这两天真是在家呆得脑袋生锈了,怎么会问这个万年单身狗的意见。

    张言澈又想了想,这回稍微认真了点:“要不去游乐园吧!你想想看,那里有城堡有摩天轮,你想在哪儿表白就在哪儿表白。”

    沈岁寒终于忍不住了:“你土不土啊,多大人了,还去游乐园?”

    张言澈一本正经:“怎么了?很多人都去游乐园表白啊。你想想看,那里还有什么过山车啊跳楼机啊鬼屋的,小姑娘都怕这个。你先创造点身体接触,肾上腺素飙升之类的,后面表白肯定成功!”

    沈岁寒:“……”

    可算了吧。

    岑绵比他还不怕这些。

    沈岁寒正要拒绝,孟微突然跑来厨房找两人,笑嘻嘻地问:“绵绵说她想去游乐园,要不咱们别点外卖了,去游乐园夜场玩吧?”

    第39章 心动系数39%游乐园。

    “去游乐园?”

    孟微点点头:“听说前两天新开了夜场,一起去看看?”

    张言澈看看沈岁寒,又看看孟微,不知在想些什么,沉默几秒,他夸张地扬高声调:“这会儿去有什么好玩的?夜场就该万圣节时候去,才有意思嘛!”

    孟微皱了下眉:“万圣节?这刚几月份,离万圣节远着呢!”

    张言澈把她推出厨房,挤眉弄眼:“那就等到了时间再说呗!”

    孟微压根没领会他的意思,不开心地跑回客厅,对岑绵道:“他们不去,算了吧!”

    岑绵有些遗憾,但也没纠结:“哦,好吧。”

    见两人一个失落一个生着闷气,沈岁寒疑惑地问张言澈:“为什么不去?”

    张言澈一脸无语:“你傻啊!我这不是想给你俩制造独处机会,让你表白嘛!带俩电灯泡干嘛?”

    沈岁寒摸摸下巴:“有道理。”

    “……”张言澈顿了顿,咂么着沈岁寒这句话,总觉得哪里不对味。他问,“在你眼里,我俩只是电灯泡?”

    沈岁寒看看他,一本正经点点头:“嗯。”

    张言澈:“…………”-

    沈岁寒对张言澈的提议持怀疑态度。

    但他还是认真地搜集了一晚上“游乐园表白攻略”,并且打算哪天去实地考察一下。

    早上十点,岑绵风风火火地敲响了沈岁寒家的大门。

    她穿戴整齐,笑容明媚地站在门口。

    昨天张言澈和孟微离开就已经很晚,沈岁寒又熬了一通宵,刚睡下没多久。

    他顶着一双黑眼圈,像是神游一般,心不在焉地问:“你要出门?”

    “去游乐园!”岑绵笑嘻嘻道。

    沈岁寒:“?”

    他一下子清醒了大半,此时满脑子都是网上说的什么“游乐园是表白圣地”。

    ——难道他们默契得想到一起了?

    他头脑昏沉,胡思乱想着。

    岑绵见他满脸通红,疑惑

    地问:“怎么了?发什么呆呀。”

    沈岁寒红着脸,摇摇头,反问她:“怎、怎么这么突然?”

    岑绵见他模样奇怪,不禁蹙起眉尖。

    她仔细观察半晌,却没发现任何端倪,只当他昨天陪他们一起玩了通宵,还没睡醒,便道:“我早上给你发过消息呀,今天小屁孩生日,我答应带他去游乐园玩。”

    ——原来和他没有关系。

    一时间,沈岁寒不知道该开心,还是不开心。

    “哦,生日快乐。”他冷着嗓子回。

    说罢,他准备关门继续补觉。

    岑绵:“?”

    她微微用力,抵住差点关上的大门,堂而皇之地钻了进去。

    等她进了沈岁寒家,这才让他关上门。

    “你和我说什么‘生日快乐’,你和小屁孩说去。”

    沈岁寒压根没关心她说的是谁,就是莫名其妙生着闷气。

    他反应半天,才想起来问一句:“小屁孩是谁?”

    岑绵见他是真没睡醒,幽幽叹了声,指了下1202的方向:“1202的小屁孩呀!我早上遇见他妈妈了,他今天过生日,爸妈都要上班,所以我打算咱俩一起带他出去过生日!”

    沈岁寒不甚在意:“你不是和他不对付?他过生日,关你什么事。”沈岁寒问。

    岑绵理直气壮:“不对付是一回事,过生日是另一回事!你知不知道过生日对小孩子多重要!他爸爸妈妈没法陪他,我当然要好好给他过个生日啊!”

    沈岁寒一时间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

    他无奈地叹了下,抬手轻轻弹了下她的脑袋:“多管闲事。你要给他过生日,你去,不要带上我。”

    岑绵不同意:“你昨晚不是说好陪我去游乐园玩吗?你为什么不去!”

    沈岁寒道:“我答应陪你,又没答应陪1202的小屁孩。”

    他是准备去游乐园表白,去享受二人世界的。

    带个小电灯泡算怎么回事!

    岑绵自然不知道他的如意算盘,疑惑地问:“带不带小孩有什么区别?再说了,你又不敢坐过山车,正好小屁孩陪我呀!”

    她一边说着,一边把沈岁寒推到卫生间门口,笑嘻嘻地替他拿主意:“好啦,你快收拾!一会儿咱们去超市采购一波,一起去游乐园野餐!”-

    收拾完东西,岑绵拉着黑脸的沈岁寒敲响1202的门。

    她准备了一大堆野餐的食物,有亲手做的三明治、炸鸡薯条、水果零食……还给秦逸晨买了个小蛋糕庆祝生日。

    她对野餐这种事乐此不疲,兴致盎然。

    秦逸晨看到两人时有些惊讶,得知两人的来意,又见岑绵一脸兴奋,秦逸晨鄙夷道:“我要在家看书,我不去游乐园!”

    岑绵疑惑地问:“为什么不去?今天你生日,必须好好过,我们去游乐园给你过生日!”

    秦逸晨不屑:“小孩子才喜欢过生日呢,我不过生日。”

    岑绵眨眨眼。

    她半蹲下来,笑嘻嘻揩了下秦逸晨的小鼻子,对他道:“你就是小孩子。小屁孩儿。”

    秦逸晨像是受到了莫大的屈辱,捂着鼻子往后跳开。他不满地抗议:“你才是小屁孩儿!我今天十岁了,我是大孩子了!”

    “有道理啊。”岑绵故作沉思地摸摸下巴,而后朝他坏笑了下,“那我们今天去游乐园给大孩子庆祝生日吧!”

    秦逸晨说不过她,小眉毛瞬间皱了下来。

    他委屈巴巴地看向沈岁寒,朝他求助:“叔叔……”

    沈岁寒冷着一张脸。

    见小屁孩还委屈上了,心里更不爽了。

    呵,岑绵主动带他去游乐园,他还不乐意上了?

    他都没这个待遇呢!

    他一把提溜起秦逸晨,黑着脸,语气不容置喙:“走,过生日去。”

    三人一起进了电梯。

    秦逸晨依旧顶着那个委屈的表情。他长得圆乎乎、白嫩嫩的,五官皱在一起,活脱脱像个满是褶的小包子。

    秦逸晨委屈极了。

    明明是他过生日,是他的生日!为什么他有一种被两个人绑架的感觉?

    他盯着沈岁寒摁下地下车库的楼层,顿了顿,秦逸晨仰起脑袋,小心翼翼地问岑绵:“今天是我生日,能不能我选地方呀?”

    这会儿工夫,他已经分清谁处在食物链最顶端,掌控着他今天一整天决定权了。

    在他眼里,此时的岑绵就是游戏里的终极大boss,顶着两个小小的恶魔角,长着黑色的小翅膀和三角形的小尾巴。

    她举着三叉戟,张牙舞爪地操控着他的所有行动。

    秦逸晨义愤填膺地想,等他长大了,就能打败大boss,不受她的控制了。

    不对……

    秦逸晨又看了看沈岁寒的方向。

    他再次陷入绝望。

    就算自己长大,和沈岁寒一样高一样大,好像还是要听岑绵的话?

    不过,眼前这个恶魔大boss还挺好说话的。

    岑绵就是不想留小屁孩一个人在家过生日,才执意拉着他去游乐园。

    他既然有想去的地方,她自然乐意陪同。

    岑绵笑眯眯道:“可以呀,你想去哪里过生日?”

    秦逸晨想了想,果断摁下一楼的按键。

    ……

    天气不好,此时天空白茫茫的,飘着细碎的小雨星。

    岑绵茫然地望着眼前的荒地,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这是一个在小区附近的公园。

    常年无人打理的缘故,公园里一片破败的景象——

    大片的荒地上长满了乱糟糟的野草,地上有乱七八糟的玩具、踩扁的空水瓶、五颜六色的塑料袋……

    雨水打湿了泥地,形成一个个脏兮兮的小水洼,岑绵尽力躲着每一处小水坑,费劲巴拉地找到一处能躲雨的凉亭,可鞋子还是被弄脏,沾着黄泥,踩得到处都是。

    她翻出湿巾,擦了擦凉亭上的座椅,又从包里找到野餐垫铺到地上,这才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

    岑绵仔细打量了下眼前的荒地,不远处一座简陋、破旧,已经脱漆的滑梯是这里曾经热闹过的唯一证明。

    岑绵刚搬来住没多久,压根不知道附近还有这么一个荒废的小公园。

    她不解地问秦逸晨:“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干嘛来这里过生日啊?”

    秦逸晨没说话,盘腿坐在野餐垫上,翻着岑绵带来的零食。

    沈岁寒向她解释:“这儿以前是个街心公园,区政府本来打算并到旁边那个西河湿地公园一起翻修建设,可区里重新划分土地的时候,这个公园一半在西江区,一半在北临区,说不清到底归哪个区管辖,就一直闲置了。”

    “原来是这样。”岑绵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她没太在意,蹦蹦跳跳跑到秦逸晨对面盘腿坐下,兴冲冲道:“我知道了,你喜欢来这种地方探险,对不对?不错不错,你把自己生日安排得还挺有意义得嘛!”

    秦逸晨只瞟了岑绵一眼,依旧没回答。

    岑绵也不挑野餐的地方。

    她还是第一次在这么阴森森、破败不堪的荒地野餐,是一次新奇的体验。

    她兴高采烈地拉着沈岁寒一起坐下,将带来的餐盒和零食悉数打开,放到野餐垫上。

    她把三明治分给两人,一人倒了一杯热茶。

    岑绵捧着茶杯,歪着脑袋想了想,笑吟吟地对两人道:“我给你们讲个和废弃小公园有关的鬼故事吧。”

    她的话音刚落,天边劈下一道闪雷,将阴沉沉的天幕撕成两半——

    第40章 心动系数40%《骷髅幻戏图》……

    听到“鬼故事”三个字,秦逸晨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瞬间亮了亮。

    他满是期待地朝岑绵点点头,岑绵笑嘻嘻的,故意将声音压低几分——

    “传说呀,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喜欢调皮捣蛋的小男孩。他长得白白嫩嫩、胖胖乎乎的,和你像极了。有一天,他非要拉上自己最好的两个朋友到附近一处废弃的小公园玩耍。”

    听到这儿,秦逸晨忍不住皱起小眉毛,嘟嘟囔囔地打断她:“你……你瞎编的吧。”

    见他不以

    为然,岑绵故意做出一个严肃的表情,伸出食指抵在嘴边,“嘘”了一声,示意他不要打断自己:“是真的!你认真听我往下讲!”

    秦逸晨嗫嚅了声,乖乖闭上嘴巴,认真听着。

    “他们三人玩着踢皮球,小男孩不小心把皮球踢到了小水沟旁边。他的朋友跑去捡球,忽然!”岑绵突然扬高声调,抬手指向凉亭外的野草地,“他的朋友指向不远处,对小男孩道,‘你看’——!”

    随着她话音落下,又是一道惊雷劈下,惊飞了野草丛中的乌鸦。

    乌鸦扑簌着翅膀飞向远处,发出沙沙的声响。

    秦逸晨被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他睁大眼睛,顺着岑绵手指的方向,望向野草地。

    空旷的野草地上什么也没有,只有灰蒙蒙、看不清的天空,和随着风声沙沙作响的野草。

    一个红色塑料袋被风吹起,从野草之间飘了出来。秦逸晨吓了个激灵,又定睛看了许久,才小心翼翼地说:“明、明明什么也没有……”

    虽是这么说,他还是偷偷朝沈岁寒的方向靠了靠。

    岑绵笑嘻嘻道:“但是那个小男孩看见了呀。”

    她故弄玄虚地停顿半天,见秦逸晨目光灼灼又小心翼翼地望着自己,这才缓缓开口:“他呀,看到一个满脸鲜血,狐脸人身的妖怪!”

    “妖怪告诉他们,他专吃细皮嫩肉的小孩,尤其呀,是像你这样白白嫩嫩、胖胖乎乎的小孩。他呀,会先把小孩子的脖子拧断,趁着他还没死透,最新鲜的时候吃掉他的心脏。再从胸腔一点一点把他的皮拨开,撕下皮肉,扔掉内脏,吸干小孩身上最甜美的血液,最后只剩下一堆干净的骨头,随手丢到河里被水冲走,谁也找不到他。”

    岑绵一边说着,一边伸出细长的食指在秦逸晨面前比比划划。

    秦逸晨皱着小眉头,不开心地往沈岁寒身后躲,不愿岑绵在自己面前乱比划。

    岑绵哈哈笑了起来,继续讲道:“妖怪和小男孩说,他今天心情好,给小男孩一次逃跑的机会,但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能回头。小孩和朋友慌张离开,期间,一直有个声音呼唤小男孩的名字,叫他到荒地陪自己玩,小男孩一开始很听妖怪的话,他忍啊忍,可那个声音就像小耙子一样,挠得他心痒痒。他终于忍不住好奇,不管妖怪的警告,回头寻找声音的方向。后来——”

    她绘声绘色,兴致勃勃,说到这里,却突然停了下来。

    秦逸晨听得入迷,见她停在这里,忍不住问:“后来呢?后来什么?”

    岑绵神秘兮兮的,故意顾左右而言他。她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装模作样道:“这个故事呀,教导我们,小孩子不能有太强的好奇心,不要什么事情都追问‘后来呢?后来呢?’”

    秦逸晨不开心地撅起嘴巴,十分不满岑绵停在这里。

    他被吊足了胃口,心里就像是有个小耙子一样,挠得心里痒痒的,实在想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

    他扯住岑绵的衣角,半是请求半是威胁地催促她:“快点讲嘛!后来怎么样了?小男孩被妖怪吃掉了吗?”

    岑绵哈哈大笑起来。

    笑够了,她朝秦逸晨眨眨眼,又故作神秘地停顿许久,这才慢悠悠开口:“后来啊,小孩儿果然受到了惩罚,他最要好的两个朋友再也不和他一起玩了!你说吓不吓人!”

    一直对岑绵的“鬼故事”不甚在意的沈岁寒听她讲完,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

    秦逸晨原本听得认真,眼睛瞪得滚圆。

    可岑绵这个轻飘飘的结尾就像是在戏弄他一样,他不满地叫了起来:“你瞎编!这是你瞎编的!破故事!一点也不吓人!破故事!”

    岑绵一板一眼:“什么叫我瞎编的?这是真的!这是个古老的传说!老人都用这个故事告诫家里的孩子下雨天不要乱跑呢!不信,你回家问你奶奶,或者……”

    岑绵顿了顿,继续一脸认真道:“或者太奶奶?她肯定知道!”

    说完,岑绵再也绷不住,笑得更大声了。

    秦逸晨像是受到羞辱一般,气乎乎地瞪着她。岑绵也不在乎,得意洋洋地朝他比了个鬼脸。

    秦逸晨哼了一声:“我知道个真实的故事,那才叫吓人呢。你这个故事一点都不恐怖!”

    岑绵眉飞色舞:“不可能,你的故事肯定没有我的恐怖。”

    “肯定比你的恐怖!”秦逸晨仰着小脖子,双手叉腰,得意极了,“你知道这个公园为什么荒废吗?”

    岑绵也不示弱:“当然知道!因为这里是个‘三不管’地带,所以荒废啦!”

    “才不是呢!”秦逸晨不屑,“那是为了骗你们这些胆小鬼的说辞,这里会荒废,是因为闹鬼!”-

    轰隆隆。

    一声闷响将天幕撕裂成两半,随之,狂风忽作,倾盆的大雨掉了下来。

    大风将雨水刮进凉亭,岑绵下意识往沈岁寒的方向凑了凑,躲开吹进来的雨丝。

    她仰头看了看沈岁寒,小声问:“他说的……是真的?”

    沈岁寒但笑不语。

    他给岑绵倒了一杯热茶,漫不经心地回:“我不清楚。”

    岑绵抿了下唇,四周昏沉沉的,雨幕像是将这座凉亭与世隔绝,就连不远处那个花花绿绿的滑梯都几乎看不真切了。

    秦逸晨得意洋洋:“是不是怕了?”

    岑绵梗了梗脖子,嘴硬:“我才不怕呢,你说!”

    秦逸晨正襟危坐,凉风和大雨并未让他感到寒冷,反倒让他精神一震,血液沸腾。

    他学着岑绵刚刚讲故事的模样,缓缓开口——

    “这片土地,在很早以前,受到过诅咒!”

    “传闻建造这个小公园之前,这里是片乱坟岗。乱坟岗里住着个白发女鬼,专门吃年轻漂亮的女孩,村里隔三差五会有女孩消失,都是因为独自经过这片乱坟岗,被白发女鬼吃掉了!”秦逸晨表情夸张,他歪着脑袋看了看岑绵,故意吓唬她,“那些女孩就……就和你一样大!不过你放心,她只吃独自来这里的女孩,有我和叔叔保护你,你没事的。不过你自己一个人千万不要来这里!”

    岑绵见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鄙夷道:“什么‘诅咒’、‘女鬼’的!你这小孩,作为社会主义接班人,怎么能信封.建.迷.信那一套!”

    “不是封.建.迷.信!我说的都是真事!”秦逸晨有些急了,他拉着沈岁寒,向他求证,“叔叔,你告诉她!这是真事!”

    岑绵嘲讽秦逸晨:“哈!你让一个人民警察给你的封.建.迷.信作证?他信你才怪嘞!”

    “都说了是真事,不是迷.信!”秦逸晨气哼哼地瞪她,“你让我说完!”

    岑绵撇撇嘴,朝他比了个“请”的动作,但吹过的冷风还是让她小心翼翼、不着痕迹地往沈岁寒旁边凑了凑,攥紧他的衣摆。

    秦逸晨绘声绘色地讲着自己的故事,并没有发现岑绵的小动作,沈岁寒倒是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见她梗着脖子,一副“我才不信”的表情,身体却很诚实地颤抖着,沈岁寒忍不住抿起一抹笑意。

    他默不作声地握住她发凉的指尖,岑绵愣了下,她仰起头,看向沈岁寒。

    他的掌心温热,那抹温度像是顺着她的指尖蔓延到她的全身,使她整个人都温暖了不少。

    岑绵干脆心安理得地挪到他身边,靠在他身旁坐下。

    秦逸晨继续讲述着他的故事。

    故事是他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小孩子总是有种本领,能将别人乏味的说辞加以天马行空的想象,最终用一种夸张、玄之又玄的方式讲述出来。

    他不理解什么叫“娶媳妇”、“新婚妻子”,也不会用复杂的词语形容,但能用他独特的理解和夸张的肢体语言,为这个故事覆上一层更为故弄玄虚、诡谲神秘的色彩。

    “住在村里的人都不敢再让女孩独自经过这片乱坟岗。但有一次,村长的儿子娶媳妇,那个女孩不知道女鬼的事情,独自去了乱坟岗,得罪了住在那里的白发女鬼。当晚,女鬼杀掉她和村长儿子,吃掉他们的心、他们的肝……血到处都是——就像……就像现在的大雨一样,哗哗得从天上掉下来!村里其他人全都看到了!女鬼警告所有人,不许年轻

    女孩独自去乱坟岗,不然她会杀光村里所有人!之后,女鬼栖息在这片土地上,再也没有年轻的女孩敢独自来这里。”

    “后来,这里建起一个小公园,本来就是想镇压女鬼的戾气,但准备改造的时候,一个参与改造的年轻女孩独自来到这片荒地。结果第二天……”秦逸晨忽地抬起胳膊,指向不远处那条被大雨掩盖住的小河沟,“就在那里,其他人发现了女孩的尸.体……她被女鬼掏去心肝,死掉了!从此以后……这里就变成了一片荒地,没人敢招惹白发女鬼的游魂。”

    雨越下越大,白茫茫的一片。

    四周没有其他,只有大雨落下的声音。

    可岑绵不知怎的,总觉得这片巨响中掩藏着某种不易察觉的低吟。

    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岑绵头皮发麻,但还是梗着脖子,故作镇定:“我才不信呢!都是骗人的!”

    秦逸晨微微低下脑袋,突然朝岑绵扬起一抹阴恻恻的笑容,幽幽道:“你不信……可以问叔叔呀。”

    岑绵顺着他的视线望向沈岁寒,理直气壮:“你告诉他,这些都是封.建.迷.信!都是骗人的!”

    沈岁寒一直没说话。

    他慢悠悠地喝着茶,从始至终都是一副听故事的态度,没有参与两人的对话。

    见面前两人都瞪大了眼睛方向自己,一副急于求证的模样,他终于放下杯子,笑吟吟对岑绵道:“他说的这个传闻,我倒是听说过。”

    秦逸晨得意洋洋。

    岑绵难以置信,正想谴责他相信这些迷.信糟.粕,便听沈岁寒幽幽开口——

    “不过,我听说的故事,倒是有些出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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