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一片狼藉。
受伤程度不同的三位巨人昏迷不醒, 地面满是不规则的血迹,滴状的、喷射状的、拖拽型的、弧形晕开的……猩红夺目。
矗立在门口的二人也狼狈至极。
巨人身量高挑,她胳膊横贯着一道血豁口, 里外层衣服皆被子弹划破,黏腻的血沿着破口渗透衣服。
“我, 我帮你包扎一下伤口……”
美人指尖微动, 清冷嗓音颤抖, 略带些讨好的意味。
那清傲绝尘的仙子眸里满是心疼与爱惜,可她妄图躲过话题,笨拙地讨好对方, 不惜自折一身风骨。
虞以松的喉咙突然像被石块堵住, 酸乏胀涩, 难受痛苦得说不上话。
她的阿晗不需要低头,更不需要讨好谄媚,那天仙般的人儿就理应被捧在手心, 高举头顶, 叫人自甘匍伏。
可虞以松妄想更多,她想和她的仙人谈情说爱, 她想臣服于仙人, 她更想进入仙人的世界。
但那仙界的大门从不为她启开,甚至屡屡将她这修士拒之门外, 时日渐长, 待那仙人尝试主动邀请她进入时,大门发出了刺耳的金属剐蹭声。
它的轴生锈了。
仙门浮翠流丹、璀璨耀眼, 又如何能落下腐朽破烂不堪的伤痕。
修士对那处向往已久, 疼惜爱护之极,她不想勉强, 那,那便不进了吧……
就好似有的人,本就注定没有缘份。
巨人摇摇头,后退一步,退回安全距离。
凉风霎时穿过两人间的空隙,夏晗的心脏仿佛也被挖空了一块,阵阵寒风毫不留情灌入,汹涌侵袭,吹得血液发凉。
她说:“我的女儿还在外面等我。”
她转身离开。
她走得决然又利索。
“虞以松!”清冷嗓音碎了满地,低声颤吼之人好似也随之破碎,仿佛再也拼凑不起来。
巨人脚步毫无停顿滞涩,头也不回,她平稳地、带着释然地悄声远离。
来也静默,去也无声。
美人捂着猛烈起伏的胸口,暴烈的心跳好似要将她五脏六腑都撕碎。
一时喘不上气,清瘦高挑的身影蜷缩一角。
清冷月光如织,浅浅笼罩身影。
初阳如期而至,均匀洒遍大地。
“阿晗,阿晗,醒醒……”
“姐姐!”
耳旁嗡嗡作响,两把熟悉又焦急的声音交替响起。
美人脑袋埋在膝盖,她微微抬头,双眼露出,缓缓掀起眼皮。
“暄姐,阿时……”
她声音干涩低哑。
贺暄和夏时瞬间松却一口气,可转而又提起了心。
阿晗怎么弄得这样狼狈?
挨谁欺负了这是?
可答案又很明显。除了那位大人,没人能欺负现在的阿晗。
贺暄仰头,她站在夏晗脚边,心疼地看着妹妹。
美人蹲坐门边,双手抱膝,下半张脸还埋在里面,一副十分没有安全感的模样。
脖颈脸颊沾满早已干涸的血迹,秀发凌乱,那双狐狸眼迷茫又痛苦,颇有种战损破碎的凄零美。
“阿晗。”
贺暄语气温柔,可夏晗阻止了她接下来所有可能的安慰。
“说说正事。”
战损美人理智冷静依旧。
夏晗目光移向站在姐妹俩身后的助理:“先找人把她们三人分开关押看管,不能出一点岔子。另外宫殿大门修好没?”
乔助理深呼吸,猛地点头:“按您吩咐做了加固,也给卢濛分配了大门监控的权限,她现在就盯着门外的情况,但可能支撑不了太久。
美人凝神。
乔助理沉着气说道:“外面舆论炸开了。”
情况可谓是相当复杂。
“虞君昨夜星驰电掣从三陆来,宫门关上没几个小时,玄又南中伤狼狈出门,她在媒体面前胡言乱语,说是您妻妻二人联手伤的她,完全没提她们是如何规划杀了您的。”
乔助理知道夏晗和虞以松分手了,若是她的主观语句,断不会用‘妻妻’这种词汇。
夏晗听下去,心头发紧——在这种最不能连累虞以松的时候,媒体还是将她二人捆绑在了一起。
巨人昨夜的到来完全出乎她预料。
她以为,以为……
美人浅浅阖上眸子。
“三陆今早通过了一项决议。”乔助理缓缓呼出一口气,“她们希望您说出在宫殿里发生的情况,撇清虞君的嫌疑。”
说是希望,实则是要求,相当于强迫夏晗把罪责全都拦自己身上,这事儿和三陆完全撇清。
要撇清,确实也很容易,毕竟如今神洲皆知她夏晗就是虞以松的妻,妻子被欺负,巨人奔赴一陆也是合情合理。
夏晗沐浴,换了套礼服,亲自推开宫殿大门。
古朴的宫门缓缓打开,紧紧盯梢的记者闻风而动,镜头对着宫门,咔嚓咔嚓一顿拍。
美人一袭庄严的淡金色礼服,修身线条勾勒出完美的细腰窄肩,眉眼清冷,冲淡了极佳身材带来的轻佻感,她完美融合了肃穆与矜雅。
狐狸眼缓缓垂下,曜黑石般的眸子静静扫过在场众人。
君王薄唇轻抿,气压低沉,本想直接开口刁难的记者都被冻了个猝不及防。
方才还咔嚓声响的宫殿门口,此时竟突兀地陷入一片寂静。
站在中央的记者是一陆公民,她自认是孔君的追随者,自认不畏巨人权威,于是她率先打破寂静。
“夏,夏君。”
可开口便是结巴,很是掉了链子。
她面色陡然涨红,从脖子红到额头,但口子一开,话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所有人都看着她。
“请问!您是,是否和虞君合伙,伤害了八陆玄君,囚禁了二十一陆严君、三十陆寇君!”
说罢,她大口喘息,暗自庆幸自己做了第一个提问的人。
君王轻笑,言语却不带丝毫温度:“我们一陆的记者就这么个采访水平吗?”
话锋凌厉,毫不留情。
那方才还在暗自庆幸的记者面色再度涨红,又尴尬又羞恼,简直想找个地方钻起来。
出头鸟被打了,剩余记者暗暗庆幸自己不是第一个提问之人,同时也知晓了这新君的脾气,愈发不敢放肆,生怕君王震怒,下一个被拎出来针对的就是她们。
君王开篇一番话震慑全场,底下众人面面相觑。
个人的力量终归渺小,部分记者心慌意乱半晌,平复思绪后总算意识到一对一提问颇占下风,她们索性几人并肩站出,再度重复第一个记者的提问。
语气总算硬朗起来,但那几人脖子是微微缩着的。
夏晗在心中数了五十下,这才有第二波提问的站出来。
她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请问你是基于什么消息渠道得出的结论?”
“请夏君正面回答问题!”
“好一个正面回答问题。”君王轻蔑一笑,那挑起的狐狸眼尾极尽讥讽,“不知诸位是否发现了一处巧合,神洲各陆的律法都明文规定了一般的举证原则——谁主张谁举证。”
“请问,提问的几位小侄,你们可有证据?”
“您这完全是强词夺理!玄君身上两处伤口就是最明显的证据!除你妻妻二人以外还有谁会伤害玄君!?”
“就是!您仗着我们不能进宫殿,便伤害、囚禁我们的母亲,事到如今证据确凿还歪曲事实!”
君王突然厉声:“究竟是谁歪曲了事实,一瞧便知。”
身后,守卫推出十块方形屏幕,每块大屏的边足有巨人一条腿长。
视频开始播放,那是一个夜视状态下的监控视角,玄又南、严献和寇往紧张兮兮地站着,孔蛰躺在床上。
严献突然抓起杯子,砸在孔蛰身上,怒喝:“别动!”
孔蛰痛呜一声。
紧接着,玄又南的剑突然挥向严献,严献猛地闪躲,但头发还是被削了一截,视频刻意划圈放大那簇被削下来的头发,巨人破口大骂:“你的剑!”
视频到此播放结束,众人哗然。
“事实就是,她三人狗咬狗,甚至还胆大包天在我们一陆神圣的宫殿里,伤害我们的先任君王!”美人看向镜头,“玄君,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远在八陆收看直播的玄又南,气得用长剑砍了几棵树,那张娃娃脸满是阴鸷,女人咬牙切齿:“夏晗!!”
“至于大家关心的虞君,她在这场狗咬狗内斗中,为保护我一陆先任君王奉献良多,我相信诸位守在门外的记者们有目共睹。”
美人顿了顿:“她受伤了,手臂受伤了。”
乔助理站在董事长身后,莫名觉得这连续的两个‘她’字,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眷恋,还夹杂些许淡淡的失落。
“那,那请问您和虞君往后是要异地恋吗?或者您去寻她?按三陆的陆君管理条例,虞君不能擅自离开三陆,这次她破例前来,是,是因为您吗?”
视频为证,作不得假,反应机灵的嗅着八卦的气息,连环炮似的丢出问题。
新君王一时沉默,众人心口又提起一口气,生怕问得太私密被巨人收拾。
她们大气不敢喘,紧紧盯着巨人。
“我们啊……”美人清冷嗓音近乎叹息。
那一声‘我们’听上去十分遥远,又似触不可及。
美人倏然绽出绚烂笑容:“你——”
那‘猜’字尚未来得及道出口,底下众人爆发出连声的惊叹,声音一浪更甚一浪。
“劲爆!虞君方才宣布竞选三陆议会长!!!”
“哇哦双向奔赴的爱情!她为了她直接向三陆稳定多年的政.体宣战!”
夏晗愕然,但面上仍然维持着适才的笑。
作为最贴心的特助,乔助理十分上道,火速切换大屏幕内容。
——虞以松数分钟前的竞选视频。
巨人身着浅金色礼服,目光直视镜头,沉敛稳重,面庞庄严清肃,身姿挺拔如松,一副实权首长应有的模样跃然屏幕之上。
那颇具信服力的温沉嗓音淡声念出词句,字字敲打在美人凶猛跳动的心脏上。
第82章 第 82 章
正经严肃的宣言说完, 那人面上露出淡淡笑意,颇具威仪又不失亲和,夏晗紧了紧呼吸, 目光有一瞬的涣散。
视频播放完毕,现场撰稿人紧锣密鼓地敲打着键盘, 采访记者们在底下小声交谈, 她们当着正主面吃瓜, 甚至是君王的恋情瓜,都兴奋得很。
片刻,交谈声过去, 记者职业素养重新上线。
如正常的新闻发布会一样, 乔助理挨个点名, 被点到的记者提问。
因着先前播放过玄又南剑刺严献的视频,众人暂时对夏君的信任度比较高,夏晗也没再吓唬记者, 接连有序的一问一答在和谐中进行下去。
最后一个问题来自八陆记者, 她问:“请问夏君,您打算何时放了严君和寇君?”
这提问颇具引导性, 上来就给夏晗定了性。
君王清冷眉眼依旧:“严君和寇君在内斗中受伤, 她们害怕受到玄又南的报复,选择暂时留在一陆宫殿养伤, 还请诸位小侄多多理解。”
没有凌厉地驳斥记者, 反倒是语气平和。
有费云躲居三陆宫殿的案例在前,众人恍然大悟。
采访结束, 守卫清场, 乔助理随着夏晗回宫。
美人面色苍白地靠在躺椅,纤手捂着胸口, 薄汗覆满额头,她目光定定看着那循环播放的竞选视频。
门外,贺暄着急地在妹妹居住的寝宫门口打转。
“阿晗怎么了?”
夏时手臂夹着电脑,紧紧盯着闭上的大门。
乔助理语气颓丧:“夏君昨天白日开始就没吃过东西,昨晚一场恶斗耗了不少精力,夜晚没休息好,方才还和记者高强度滴水不漏地对线三个小时,低血糖了……”
“那你愣着干嘛?”贺暄都无语了,“赶紧给阿晗送饭进去。”
乔助理摇摇头:“夏君吃不进东西。”
“那吃不进也得吃,补充精力。”
“你别逼姐姐。”
夏时与贺暄目光相撞,同时生出恼意,正要迸发火光之际,乔助理默默挡在姐妹俩中间,详细解释。
“夏君这段时间一直保持着巨人体型,已经完全吃不进她从前爱吃和能吃的东西了,勉强吃会恶心犯吐。”
“我们按孔君的食谱给夏君送过几顿,她勉强能吃得下但……嫌味道寡淡,不愿意吃。”
贺暄:“……”
巨人饮食生活习性是隐私,不会公开,甚至会捂得很死,在场三个小人都犯了难——她们没有照顾巨人、和巨人生活的经验。
夏时推了推眼镜:“要不问问那位大人。”
贺暄动作迅速地掏出手机。
一阵等待铃声响起。
嘟、嘟。
只响了两声,电话便被接通,三人面面相觑。
对方没开口,贺暄直入正题:“母亲,我妹妹……她食欲不振,饿了一天吃不下原来爱吃的食物,我想问问您,我该给她准备什么食物。”
电话另一端沉默片刻,又好似低声叹息,三人同时提起一口气,紧张兮兮等待巨人的回答。
“植物。”
温沉嗓音缓声道。
贺暄赶紧追问:“能具体点儿吗母亲?”
那头又是一顿,恰此时,贺暄余光捕捉到一抹清瘦巨大的身影。
美人脚步放得极轻,狐狸眼直勾勾盯着贺暄手里的电话。
“没办法具体,现存的所有植物,包括植物的果子,果子的外皮,都得让…让她试一下,总能寻到最爱吃的。”
话语结巴的一瞬,不知巨人是否在思考该用什么称呼,到最后堪堪只用了一个‘她’。
轻飘飘不带感情的‘她’。
美人红了眼眶,薄唇紧紧抿着。
贺暄心疼不已,赶忙追问:“母亲,是所有巨人都会经历这个过程吗?”
“嗯。”
“那,大概得花多长时间适应?”
姐姐为着妹妹,想方设法延长通话时间。
“因人而异。”那端突然换了把人声,温沉被清婉取代,“若是你家夏君大人运气足够好,指不定第一把就相中了最爱的食物,不必尝遍百草。”
“贺小侄在这东问西问,倒不如早些为你家夏君大人准备食物呢?我家虞君大人可是要上班的,少打扰她!”
嘟嘟嘟。
通话毫不留情地挂断。
虞以松无奈道:“别对我女儿那么凶。”
“哼,你女儿。”费云掀了个白眼,但因不经常翻白眼,黑溜溜的眼珠子只翻到一半,瞧着滑稽极了。
“那可是,你、前、妻的姐姐。”
“你也知道是前妻。”虞以松垂眸继续干活,耸了耸肩。
前妻,顾名思义以前的妻,和现在没半毛钱关系。
费云原本倚在虞以松和费雨身后的软床,听到虞以松的电话后,身子突然像年轻了千百岁,猛地起身抢过对方电话,帮她把接下来的话都说完。
谁知这不争气的家伙还在为前妻辩解。
清婉面容略带愠怒。
“别以为我没闻到你昨晚回来时身上那股子青松香味。”费云骂骂咧咧。
虞以松一时被噎住,脑袋埋得更低,耳朵悄无声息红了。
“你你你!分手了还干这种事,真渣啊……”
“别说了,要脸。”
费云:“……”
“算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指尖在那人背后隔空指指点点,“所以你还不死心是吗?”
“不是。”
温沉嗓音闷闷的,巨人像只被暴雨淋湿找不到家、浑身湿漉漉的落寞大狗。
费云看着那人胳膊包扎的绷带,心脏瞬间被揪得生疼-
夏晗面前摆着琳琅满目的植物。
竹子、芭蕉叶、荔枝壳、玫瑰花、牧草、海藻、葫芦……各式各样,只要是能搜寻到的植物,都陆陆续续被呈到她餐桌上。
一旁放着热气腾腾的火锅,那姐妹俩巴巴地看向她,闪着碎光的眸子无声催促:快吃。
美人捏起一根青竹,放进沸腾的锅里。
贺暄:“?”
夏时:“?”
这什么吃法?
汤水滚过竹子,表皮的青翠色泽逐渐变得浅淡,美人淡定地拿起竹子,薄唇轻吹,热气弥散。
咔嚓——
一口下去,口感清脆,但味道青涩,表皮吸了些许辣油,稍稍冲淡了涩味。
可辣和涩都是刺激性味道,两相碰撞之下,口腔内像是有两股不同的恶势力在打架,愈演愈烈,好似吃了个脆爽爆裂的炸弹。
美人面不改色地咽下去,不禁疑惑。
那人怎么会喜欢吃竹子?还吃得那般香甜可口,竹绿大眸每每都吃得泛起碎光,仿佛品尝到了人间绝味。
“如何?”贺暄和夏时同时问。
夏晗难得沉默了瞬,旋即点了点头:“还行。”
犹犹豫豫的语气没有半点儿信服力,姐妹俩也不拆穿她,对视一眼,静静望着美人拿起第二种,第三……第十八种植物。
贺暄屏息:“都不好吃?”
美人微微颔首,面色依旧苍白。
乔助理突然跑进来,她满头大汗,手上抱着一份巨大的文件,高声喊道:“孔奕死了!”
是那日在陆议会上唯一敢与夏晗较量的议员。
“她的家属正抬着遗体往宫殿门口来!”
夏晗接过文件,快速翻阅,目光定在【心跳骤停】四个大字上,眉心紧拧。
“孔奕进ICU是她自己刻意的安排,怎么会横生意外?”
那日突然掀起的舆论,正是孔奕的手笔。
狡猾的陆安部长目睹先君王被控制,她选择不直接硬碰硬,转而当场在议会大厅倒下,之后的事便无需她操盘,自有人会替她掀起舆论。
她只需在ICU美美躺着休息。
但现在,身体完全康健的孔奕死了。
“我本安排了人去查,可医院现在被围得水泄不通,民众纷纷开了直播,要求您给个说法。”
“从医院到宫殿门口的路上,群众围着孔蛰的遗体和家属,这会儿乌泱泱一大片人已经快接近山脚。”
才扭转的舆论一下子被打回原型,甚至更加恶化。
乔助理看着面色苍白无比的夏晗,心中很不是滋味,她跟随夏晗已久,对夏晗的感情实则与贺暄夏时姐妹俩无二。
善良的群众不知道自己被利用,日夜为正事繁忙奔波的君主反倒因此吃了个闷亏。
堪比孔蛰迎亲队伍规格的群众蜂拥上山,黑白交映的色彩蔓延开来,扩伸至城市边界。
最前方是被簇拥保护着的遗体,前后喇嘛唢呐呜呜吹着,瘆人却可悲。
孔奕的双亲哭天抢地,一步一磕头,额头血肉模糊,双鬓铺满干涸的血,新鲜血液仍在冲刷旧的涂层,骇人瞩目。
夏晗被堵在门口,无路可进。
倘若有上午的记者在此,定能轻易观察出,清瘦的君王腰线更细一截,身型愈发清扁。
守卫堪堪围在君王身前一步的位置,张开双臂拦着群情激愤的民众,暗处的观察者高声拱火。
“新君害死无辜良民必须给个说法!”
“请新君引咎退位!还一陆风清云朗!”
每叫一句,所有群众便跟着重复喊,轰轰烈烈的请求之声回荡山间,震得群鸟高飞。
人群推推搡搡挤挤攘攘,有人见突破不了守卫,摘下鞋子便往君王身上扔去,民众有样学样,霎时间,空中乱鞋连飞。
纯白裤腿一次又一次沾上尘灰,暗处,枪口悄无声息举起。
第83章 第 83 章
人群闹闹哄哄, 戴着遮阳帽的枪手被挤了挤,身型一晃食指扣住扳机。
极轻的‘哒’一声在鼎沸人声中隐匿无踪。
她压了压遮阳帽,唇角微微扬起。
忘了上膛, 算你命大。
只这运数,你又能维持多久?
人头攒动间, 枪手被迫退至角落, 悄然等待二次机会。
乱鞋在君王的安全圈里堆成小山。
守卫身前被民众挤压推搡, 各式汗水与唾液齐飞,身后是不断堆积的鞋,高度层层叠加, 腰都被这些带气味的鞋裹住了。
好在她们生得高大, 不必与面红耳赤唾沫横飞之人脸贴脸。
队长才松了一口气, 余光触及隔壁的新同事,瞳孔骤缩。
只见清秀的新队员被一公民搂住脖子,那人趁着情况混乱, 悄悄亲在守卫脖子上, 队员被亲得满脸通红,敢怒不敢言, 双手还得张着阻拦激进的民众, 没任何一只手能空出来阻拦女人的骚扰。
冷目斜射,那偷亲人的女子躯体一僵, 遗憾地收回嘴巴, 她恼得瞪了眼守卫队长。
新队员压低声音:“队,队长, 那是我未婚妻。”
队长:“……”
所以你被骚扰只是我的臆想?
“她怕我被其她人撞到, 就来了。”
所以你俩干脆搂一块儿了是吧?
队长狠狠被噎住。
夏晗这才发觉俯视角度的妙处——无数黑漆漆空洞的枪口、守卫之间的闹趣、声嘶力竭的群众、真真切切沉浸在哀痛中的死者家属、乱飞的小鞋,都可一一尽收眼底。
扔在她身上的鞋力度之轻, 犹似用碎散的红豆砸小人,不痛,有的甚至被裤子挡下,她几乎没有被东西碰到的感觉。
只是腹中饥饿难耐,浑身没劲。
薄汗覆在美人额尖,叫人看不出是饿的还是热的。
巨人手指微动,乔助理调动隐藏在宫墙间的摄像头,镜头捕捉人群中缺鞋少袜之人,十块大屏幕同时滚动播放人像组图,后台实时录下每位犯事公民的编号。
群众哗然,目瞪口呆地看向自家新君,一时又恼又羞。
不是说法不责众吗!?
这新君怎么回事!?
还讲不讲规矩了!?
“所有犯事人员记录在编,砸中夏君的,按辱君罪名处理;砸中旁人的,按故意伤害罪名处理;什么也没砸中的,按辱君未遂罪名处理。以上。”
乔助理的声音通过山间广播传至每个人耳中。
见状,有的人缩起脖子,但大部分的人以上榜为荣,高声叫嚣。
“有本事定我们的罪,倒是自己也给自己定定罪!欺负小人算什么本事!?”
“罪名我们认!但你的罪名你敢认吗!?”
“堂堂君王耍这种不入流的小手段,被丢个鞋子就受不了了吗!?”
孔奕的双亲更怒:“还我女儿命来!!!”
她们眸子通红,仰头死死盯着夏晗,目眦欲裂。
“孔奕之死要查,侮辱君王之人也同样要守罚,两件事不能混着谈,一码归一码。”
清冷颇具威慑力的嗓音徐徐穿透山间,君王眉眼平和,略带安抚之意。
“有必要查吗!?你在陆议会开会期间吓得我女儿晕倒!害她住进ICU,如今命丧黄泉!我儿兢兢业业为一陆工作,十年间担任陆安部长一职,护我陆民!光耀陆威!”
“她如今惨死在你这新君的手里!活活被你们的政.斗害得英年早逝!”
“她本该五年后退休,陪我颐养天年弄儿玩孙。就是你!!!你害我们家破人亡,如今白发人送黑发人!你丧尽天良!!!”
妇人声嘶力竭,喉咙咕涌出血,破碎凄零的声音回荡山间,许多人抹了抹湿润的眼角。
是啊,孔奕部长保护她们,为一陆争光,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都是新君该死!
呼喊新君伏罪之声一浪更高一浪。
夏晗胃部灼烧感愈发明显,她面色略微苍白,双腿更是疲软无力。
指尖微动,她阻止乔助理的替代性发言。
“我既为一陆之君,孔奕便是我的孩子、我的子民。我和你们一样,对孔奕的死感到震惊、难过、痛心。”
清冷嗓音微微颤抖,感情真切。
“我更知道她为一陆做出的巨大贡献,正因如此,孔奕的身后事更不能潦草对待。”
“可大家看看孔奕,她现在尸曝烈日,毫无逝者尊严可言。”
众人霎时看向白布包裹的尸体。
伴随君王的话落下,另一队守卫从宫门而出,为首的十八人抬着一棺沉肃庄严的棺木缓缓行来,棺木上覆着一陆陆旗。
队伍稳重前行,她们着装整齐,行进动作划一,神情肃穆悲悯。
——那是国士才有的葬礼规格。
众人即便再恼君王,也让开了路。
队伍中央几人支着一超大的隔热屋顶,队尾几人抱着茶几、蒲团、还有些零碎的清洁物品和食物。
简易素雅的停灵处架设完成,棺木在中央缓缓落地,孔奕被请入棺,遗体披上陆旗,双亲跪在蒲团重重磕头,守卫齐刷刷包围护着停灵处。
清瘦身影挺拔,君王静待家属的祭拜动作完成,声音低缓:“照顾好孔奕的遗体只是其一,更重要的,是还逝者一个真相。”
肃静了片刻的人群再度炸开。
“这什么意思!?”
“不是她害死的!?”
“别听上位者的借口,那都是骗人的!”
众说纷纭,更多人倾向是君王的借口,是君王想要糊弄她们。
“我将安排贴身助理和守卫共同前往都城总院,调查孔奕突发身亡的原因,还逝者公道。”
君王目光凌厉清肃,像出鞘泛着寒光的剑锋,冷冽逼人,却又无比严正。
门后出来一队守卫护着乔助理往外走,众人先是怒目而视,方缓缓让道,让道不止,还得跟在队伍后面一起去调查,生怕君王从中参假。
她们一边叫喊着还逝者清白的口号,一边蜂拥下山匡扶正义。
山间空了小半,剩余的人在宫殿门前和君王大眼瞪小眼,此时高涨的情绪慢慢降下来,众人才发现了君王的不对劲。
为何脸色这么苍白?
莫不是怕了吧?
有的人心中狂喜,暗暗期待新君陨落。
天色由明转暗,黄昏时分,离去的大部队重新归来,人们簇拥着乔助理和守卫,面上满是好奇之色。
留守在山间的人心中一紧,这个表情?是没亲自看到取证过程吗?
大屏幕上滚动的人像图片被硕大的医疗诊断书所取代。
众人清晰捕捉到了其中最关键的一行字:【死因:血液中含有过量的氰】
中毒身亡!
证据确凿!
新君自爆毒害孔奕的证据!
众人怒气上涌,方才还略带冷静的面庞,此刻满是大仇得报般的兴奋,乌压压的人群只用了半秒便推倒守卫防线,密密麻麻的小人跟蟑螂似的,直往巨人腿上爬。
撕了她!
让她当众伏罪!给孔部长正名!
“砰,砰,砰——!”
响亮的三声枪响,嘈杂似沸水般的声响霎时安静,山间在这一瞬静默无声,众人看着君王胸前的子弹洞口,突然放声大笑。
“主神有眼!剔除昏君!还我一陆清明!”
此起彼伏的声音喊叫起来,她们爬得更为张扬,更为畅快,更为无所顾忌。
难道她们不知,只要君王一抬脚,她们便只能死无葬身之地吗?
兴许是知道的,恐怕他们心中更清楚的是,君王绝不敢在这朗朗乾坤下滥杀无辜。
更何况,新君心脏已被洞穿,巨人身体摇摇欲坠往后倒去。
——夏晗接过暗卫扣压着的小人,唇角勾出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诸位,让她们来给大家解释一下,孔奕之死。”
清清冷冷的嗓音从头顶传来,正在攀爬君王的人们身子一抖,她们疑惑地往上看,抬头动作同步,疑惑的神情转而震惊。
只见君王面色红润,她掌心摊开,上面坐着三位小人儿,一旁十块大屏分别放出不同的证据,最左端仍是方才的诊断书。
往右,紧接着是一段视频,一名戴着口罩的医生拿着针管,鬼鬼祟祟地往孔奕挂水里注射液体,孔奕发现后高声呼救,却被‘医生’死死捂着嘴。
再过一块屏幕是医生的正脸照片和她这段时间的行踪记录片段,里面记载了她出入某位议员的私人住宅。
银行流水往来记录、‘医生’的认罪视频、三位议员被逮捕时的影像……
证据一环扣一环,逻辑清晰有力,孔奕之死的真相跃然水面。
——三名议员为了拉新君下台,不惜弄死孔奕。
若说上午民众的哗然声像沸水里投入烫铁,那么此刻,乌压压的声音如炸山开路、□□轰海、电闪雷鸣般爆裂。
“有刺客!保护夏君!”
舆论霎时扭转,方才还恨不得君王死去的人化身守卫,自发用肉眼检索暗处的开枪者,另一部分民众则继续替天行道。
“必须以命偿命!死刑!”
众人满怀愤恨与被戏耍的不甘,高声吼着‘死刑’,轰轰烈烈的‘死刑’二字响彻山间,不断回响。
三议员蜷在君王手心,可那掌心平摊着,任她们如何像只阴湿大虫蜷缩也不可能躲起来。
她们害怕了,慌慌忙忙便想求情。
夏君不说了全都是她的子民吗?母亲又如何忍心见着女儿死刑,再说那孔奕不是自己要进ICU吗,进去生死难料啊都是天命。
“母亲……”
议员痛哭流涕,额头磕在君王手心。
底下之人叫骂声更甚,君王只定定站着,清瘦身影如青竹般挺拔,巍巍立于一方,撑起大陆一片澄澈的天。
这便是夏晗的手段,正中红心,一击毙命。一如她对万径和千山那般,她要犯事之人于朗朗乾坤下公然社死,要她们再无翻身余地。
只是,亲手推开宫门前的一幕再度浮现眼前。
那会儿,手机收到了一份来自费云发送的文件,那端还备注了一句:【你想要的东西】
——“你想要的东西,费云会转交给你。”
——“那迎亲队伍的箱子,是大人留给我的嫁妆吧?”
——“你不是已经用了么?”
——“大人何时存的?”
——“不重要。”
不止有那十箱眼泪,不只有那十箱眼泪!
费云转她的文档里包含了三十六陆君主的习性,囊括了相当隐私的癖好,以及各陆陆议会关键人物的资料。
正是那份文件,写明了孔蛰喜欢观察重症病人濒临死亡的状态,夏晗方得以知晓,宫殿里存有关键视频证据。
一场于君王而言几乎是致命性的舆论漩涡,在那人留给她的文件里,寻到了逆风翻盘铁板钉钉的证据。
所以,虞以松都知道,她全都知道!
你的卑劣心思,你的肮脏手段,你的野心,你想成为君王……卑劣如你,她早就心知肚明!甚至还默默托举着你,保护着你!
夜深人静处,方打赢一场硬仗才平复民心的君王双手环膝,脑袋深埋其中,失声痛哭。
第84章 第 84 章
从她拿出婚书的那一刻起, 虞以松便什么都猜到了。
猜到她要离开,所以不默默为她准备用不完的眼泪;
猜到她要报复万径和千山,所以先她一步为万千母女俩定罪, 关在宫殿里,好让女儿永世再踏不出宫, 好叫她们的晚年不至于被民意反噬;
猜到她要当君王, 但是巨人记性不好, 日记也在她首轮变大后烧成灰烬,所以让费云为她准备一定能用得上的文件资料。
只是,费云心里也有小九九, 她不愿多年好友被分手了还巴巴地上赶着献殷勤, 因而文件直到最后一刻才发到好友前妻的手里。
任夏晗商场经历再丰富, 巨人的世界、那些不同于小人族的弯弯绕绕她几乎未曾踏足,一踩便是一个深坑。
但是,有个人一直站在她身后, 给予她坚定的、默不作声的、不求回报的、沉甸甸又厚实的支持。
即便知道她会离开, 即便知道感情无终。
那样的爱远超心动、暧昧和恋人妻妻之情,虞以松的爱囊括天地, 纵贯历史。
她在给她传递一个信息:只管去做, 永远有人与你并肩作战。
这才是虞以松竞选议会长最根本目的——无关风月,无关情爱, 我会看着你走向那至尊之位, 见证你被万民封神,然后, 俯首甘愿做你的臣。
美人潸然泪下, 颗颗晶莹泪珠划过面庞,沙哑哽咽的嗓音不断呢喃:
“可是……我想夺下神洲只是因为你啊……”
遥远的三陆听不见低喃, 更没有回响,只有俩多年相伴的老友,理智又冷静地交谈着悲伤过往。
“你那前妻会领情吗?”
“费云。”念得很重,虞以松语气严肃,“我不需要她领情。还有,你怎么昨天才给她发那文件?”
费云插花的手微顿:“不也没耽误正事儿吗?她一新上任的君王若是没点能力,怎么让公民信服?”
“好在她手段确实过人,收到文件后不出半日便查清整件事的脉络细节,还真是半点残渣都没剩,不愧是一陆首富,迟日集团的董事长。”
说罢,费云仔细打量虞以松的表情。
果不其然,那张沉沉的脸上浮出隐隐勾起的笑意与赞赏,甚至还颇具几分与有荣焉。
怎么看怎么像一只在摇尾巴的大狗。
广袖拂起,费云扶额。
她这朋友真的很适合被狗塑,她更想不到那清冷仙子竟喜欢这种看着憨笨的款式……嗯,也没多喜欢,恐怕更喜欢巨人那张出挑清敛的面庞和大狗至死不渝的忠心。
费云冷哼一声。
夹在两指间的鲜翠花朵横斜额尖,像是别在头上,给那苍白面庞添上了几缕血色,她话锋一转。
“不过嘛,即便没有我们的文件,她也已经查出来了关键证据,她那陆议会所有议员的行踪都被她掌握得一清二楚。”
好嘛,虞以松那张脸笑得更灿烂了,一副十分不值钱的模样。
费云气鼓鼓道:“不是说放弃?怎么还为她喜,为她忧?为她笑得像条狗?”
“我是在为神洲大一统、天降福星帝王而预先喜悦。”
虞以松乜了眼费云,费云一口气堵在胸口,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气得最后只能嘀嘀咕咕:“结果还没定呢。”
“快了,严献和寇玉现在被关在一陆宫殿,一、二十一、三十,这三个大陆势必要先合并。”
“可能初初合并时会稍有阻力,各陆掌权者确实不是吃素的,但阿晗才情手段了得,给她一点儿时间,她会让三个大陆的人都乖乖接受,她们也一定会爱上新政.体带来的好处,巨人、小人,都不外乎如此。”
“阿晗阿晗,叫得还挺亲密。”
“我习惯了。”
虞以松笑意盈盈,竹绿眸子盛着零星碎光,细看,才能发现掩埋其中深深的无尽的悲伤。
那是一种掉不了头、再返不回从前的绝望。
费云深深呼出一口气,默默品尝着老友浓烈的悲伤。
她没有爱过人,也爱不了任何人,她只能从老友渗漏出来的感情中窃取几缕,细细品量,但也只能尝个舌尖上的滋味。
感情化开在口腔,片刻消散,即便如此,也咂摸出了些许苦味。
不知那切身感受之人心中该盛了多少苦和涩,竟满溢得连这硕大躯体都要装不下,从双眸流露冰山一角,叫她窥见了去。
不远处的屏幕仍在播放着昨日神洲新闻,字正腔圆的播音腔环绕庭院,一人站在小树前,握着浇水壶,细细为小树淋上甘露,另一人躺在凉椅,浅浅阖眸。
气氛温馨又和谐,直到门铃突然响起。
费云迷朦着睁眼,顺手按下开门键。
大门缓缓启开,一小人儿跑着进来。
“母亲!贺暄小姐刚在总院踩扁科办理了住院。”
虞烟清亮的声音炸开。
虞以松:“……?”
费云:“……?”
“看来某位新君还没适应自己的体型。”她语气揶揄。
踩扁科是三陆特色,一陆没有,以至于贺暄被阿晗踩扁了只能回三陆疗伤。
虞以松沉声:“烟儿,你去安排,让主任仔细照料。”
虞烟微愣,费云替虞以松解释:“那位毕竟现在是众所周知的,你母亲的妻子,我们表面功夫要做到位。”
小人儿恍然,略带难过地离开。
这厢,夏时听完主任医生的叮嘱,确认贺暄并无大碍便回了宫殿,准备跟姐姐汇报情况。
夏晗正在翻阅文件,忙于政事没空见妹妹。
陆议会那帮人被昨日之事震慑住,此刻都战战兢兢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与她有商有量,一件件政事梳理出来,该正常进行的正常进行,该调整的调整,不合理的直接废除。
新君上任三把火,众人都怕那把火烧到自己身上,只要不是过分倒行逆施的政策,她们都会通过。
只是大家没想到,夏君除了在商业领域成就非凡,在统筹全陆大事上也有着独特的见解,甚至更优于孔君。
夏君将每一方的利益都统筹进了新政,她们提不出比夏君更优的方案,一项项新政全票通过,一天的会议紧凑高效,这些年来,她们还未开过如此高效且对未来充满了信心的会议。
所有人脸上都洋溢着憧憬的笑,那究竟是真是假,夏晗没精力去分辨。
她饿得眼冒金星。
议员们只见夏君沉着一张脸离开议会大厅,那沉肃的模样不禁叫她们想起了虞君,那是张极尽沉敛清肃的面庞,虞君是神洲最具君王相的陆君。
不过,毕竟是妻妻嘛,也不怪两张脸沉成一个模样了。
众人低声交流八卦,快速从乔助理身旁路过,乔助理盯着文员整理好文件,坐进车里,电子油门一轰,火速赶上老板。
“夏君,今日的餐食已经准备好,给您安排了三百种新的植物。”
速度指针定在‘80’处,乔助理打开天窗探出脑袋,大声提醒。
夏晗轻嗯了声,弯腰捡起在宫门里等她的妹妹,放在手心。
起身时,视线里雪花冒得更厉害,她站在原地定了定神,待脑袋清醒,方缓步行回在半山的寝宫。
途中,乔助理给她念着昨日之事的后续。
“我们以超高规格下葬孔奕,各部门也都嗅到了点儿风向,都在暗自猜测您是不是想留着孔君,让她继续捏孩子,按您的吩咐,我们暂时没对这个消息进行证实和证伪。”
“昨日您明知宫外群情激愤,还是坚持出去站了整天,打了场漂亮完美的翻身仗,真相浮出水面后,舆论拐了个大弯。”
“之前网上说您和虞君狼狈为奸的舆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转而都是盛赞您和虞君的,不过三陆没有作出回应,网民猜测虞君忙于竞选,没空对私事进行回应。”
“三名议员和那注射毒品的医生已经送进看守所,检方资料也整理得差不多,不日后开庭审判……”
美人一面听着,一面努力支撑身形,待到餐桌前才松了口气,脊背靠在软椅,浅浅阖眸。
再次睁开眼便瞧见饭桌上面色苍白的夏时,夏晗担忧地看着妹妹,轻声问:“阿时,你怎么了?需要叫医生吗?”
“刚从姐姐手心下来,晕车……晕路了。”妹妹推了推眼镜,淡定道,“姐姐,下次我自己开车,或者跟乔助理的车。”
说罢,她咬了口生姜,浓郁刺辣的气味蔓延口腔喉腔,苍白小脸霎时变得红润。
夏晗:“……”
那双狐狸眼疑惑地看着小人儿,有那么晃吗?分明她家……她以前家的大人是很稳的。
美人眸含疑惑与无奈,她摸了摸妹妹脑袋,问道:“贺暄情况如何?”
边说着,边净手,开始吃起晚餐。
这两日她尝了上千种植物,奈何味道都不尽人意。
要么像竹子一样过于苦涩,要么寡淡无味如香蕉皮,或似牧草气味青刺。
总之,没有一样是能吃着舒心,能像正常食物那样入口的。
面前摆着三百种植物,夏晗胃中泛酸,还没吃就已经能精准预判每种植物的口感。
夏时绘声绘色地说起贺暄有多么的扁平,多么的像张纸,多么的静默无声,还是不说话写不了cp文时看着比较像个正常人家的姐姐。
美人轻声笑着,狐狸眼微微卷起,听着自家妹妹吐槽姐姐,植物的酸甜苦辣涩甘扫过口腔。
面色骤然黑得五彩斑斓。
还剩一半的植物,她不抱希望地随手拿起一个小东西,瞟了眼,是松果。
褐色的塔状,约莫有她半截指节长,美人指甲盖轻捻,抠出一小截瓦状鳞片,送进唇缝。
齿贝咬过,酥脆的口感蔓延开来,美人嚼嚼嚼,粉唇紧闭,双颊微微鼓动。
因着这植物果子的名称,她愿意多尝几口,但那鳞片涩味太重,还是不好吃,难以当作长期食材。
她遗憾地丢掉松果。
可惜了,这名字怪好听的。
看来她和那位松也不是那么的有缘份。
夏时难得多说话,夏晗继续听着,时不时给反应,逗得妹妹捧腹大笑。
小松果被拨去废弃区域,美人收回手,却感觉掌心多了两粒东西,那东西非常小,像小人掌心握着一颗黄豆那样,几乎难以察觉。
摊开掌心,两枚暗褐色的果子映入眼帘。
形状像椭圆,但更扁平,小得塞嘴里都不用咀嚼便能咽进胃里,夏晗一时没分辨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捻到鼻尖前轻轻一嗅。
淡淡的松木香气扑鼻而来,可能因着与自己身上是同种基调的气味,她并不排斥这果子。
曜黑石般的眸子微微转动,锁定桌上多余的一块松塔,同方才那样,指甲尖撕下鳞片。
仔细观察半晌,几颗果子一骨碌掉出来,砸进她手心。
与那两颗长相高度相似,长椭圆扁平状,小小的。
美人眸光微亮。
是松树的种子,松子。
葱白指尖捻着几颗松子,慢慢送到唇边,红润舌尖卷过,美人动作轻缓,生怕动作稍快了便少尝了些许滋味。
甫一入口腔,那股淡淡的松木香味便轻柔化开,充斥口腔。
方才她吃松塔鳞片时便尝过松木油的滋味,香醇又不失清新,很是有滋有味,如身临青葱森林,极度解压,舒缓她一天下来的疲惫。
齿贝轻磕松子,脆脆的咯嘣声响起。
甘甜的味道霎时充盈口腔,酥脆的外壳甘香可口,内里的松仁要稍微软些,但也属极其脆爽的范畴。
松仁的鲜甜清香搭配松子外壳的甘甜,只一口,便叫人知晓什么才是人间绝味,便叫美人为之取悦。
她迅速剥下松塔里的所有松子,捡回那被拨去废弃区的松塔,指根掠出残影,瓷勺里霎时堆放起三十多颗松子,通通被送入口中。
一时间,咯嘣咯嘣的声音响遍餐厅。
那双狐狸眼极度舒展,美人像极了一只吃饱喝足便慵懒倚着的大狐狸精。
乔助理一直观察着老板的神情,她见夏晗锁定了松子,迅速拿出电话,安排买下全都城的松子。
一车松子很快抵达,轿车从宫门咆哮着闯进寝宫。
松子被呈上桌,君王吃得津津有味,眨眼间,刚买下的一车松子被吃了个精光,那双狐狸眼略带不满地瞥向助理。
好似在谴责对方工作不尽心。
乔助理:“……”
请苍天,辨忠奸!谁家小人吃带壳的松子啊!
她委委屈屈地解释道:“您要吃的是带着外壳的松子,市面上售卖的都是去了外壳的松仁,现在不是松树结果的季节,都城所有松子库存都在您肚子里了……”
“我们的人已经前往都城以外的每座城市去收购松子了,您再等等……”
确实,单是松仁还不行,得松子外壳搭配着松仁那甘甜清香的滋味才能被称作食物,方是人间绝味。
美人食松知味,她舔了舔唇瓣,半是遗憾半是期待地微微颔首。
第85章 第 85 章
“那位最后挑了松子。”
虞烟凑到费云耳边, 声音压得极低。
她二人身前是十八米巨人的背影,那人埋头兢兢业业干着活,费云指尖虚空点了点巨人, 低叹一声。
“你从哪得知的消息?”费云问。
“贺暄小姐告诉我的,她今晨出院, 我替母亲去探望她, 她悄悄告诉我的。”
“笨呐, 你们母女俩都笨成一个模样了。”费云恨铁不成钢地点了点小人儿的脑袋,“那贺暄什么心思还不容易判断吗?分明就是想借你之口告诉虞以松,好叫她妹妹和你母亲再续前缘。”
费云面色略微苍白, 看着像有气没力, 相比之下, 舌尖却异常红润,她灵活地轻轻一卷,唇边的牧草便被送入口腔。
嚼巴嚼巴, 咽进腹中。
青草汁水沾了些在唇边, 费雨收回看镜子的目光,她起身, 捏起一方干净帕子, 轻轻擦拭那双薄唇,费云微微眯着眼, 任由对方上班期间摸鱼。
丝帕拭过唇角, 待在耳边的虞烟险些也被擦了个正着。
您礼貌吗?
小人儿缩了缩身子,蜷在大费君掌心, 悄悄瞪了眼不懂礼貌的小费君。
费雨反瞪坐在自家君王掌心里的小人, 气势汹汹挺直腰板,恐吓般地将自己的影子压到虞烟身上。
虞烟:“……”
果然, 有的人即便生得高大,也是孩子心性。
真不知大费君怎么就允了这小费君的胡闹。
她选择看向母亲,不理笨蛋。
虞以松也恰好转过身来,和面带无奈的虞烟四目相对,巨人轻咳一声。
“两个老的在聊八卦,一个小的明明效率已经很低还要摸鱼,当我听不到看不到呢?”
其中那最老的轻哼了声,边推着费雨去干活,边和老友呛声。
“就是听到,你又能如何?我还能告诉你呢,这几个月都不是松树结果的月份,约莫得等上将近半年。半年,一陆的库存估计不够她吃的。”
好看的眉悄然挑起,费云揶揄道:“外边儿的松子没了,可不得找家里的松子吃嘛?那野松可没有家松香,家松更比不得以松香,以松姐姐,你说,我这般推测是不是完全在情理之中?”
清婉声儿极具调侃意味。
只见那巨人忽地耳根爆红,耳垂连着脖根,红了个透彻,如黄昏漫山遍野的绯红般瑰丽。
清肃威仪外表下藏着的,是巨人那颗极为柔软、怦然跳动着的心脏,谈及曾经的恋人,谈及过往,巨人总会如狗子那样,端的是威风凛凛模样,实则在暗自羞赧,默默掩盖情迷意乱和心慌。
“费云,你是不是很闲?”
虞以松沉声。
她急了,她急了。
费云又哼一声,两指推开折扇,慢条斯理地摇着,风轻轻吹过,虞烟冷得打了个喷嚏,怔怔地看着大费君。
早春轻寒,小侄儿受不住咯。
费云捂唇直笑,剜了眼那笨里笨气还硬要沉着一张脸的巨人。
虞以松伸出手:“烟儿,到我这来,咱不理那没良心的姨。”
要气费云也很简单,单一个‘姨’字,足以令爱美爱鲜嫩的女人跳脚。
果不其然,费云霎时像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她两指一拢,折扇啪地收起,狠狠打向那颗松的手臂,速度快得掠出残影。
残影冲着手臂来,虞以松唇角呷笑,淡声提醒:“受伤了,轻点儿。”
便见那扇子猛地拐了个弯,啪地打在了一旁费雨的肩上。
费雨:“?”
你们打架为什么受伤的是我?
小孩儿委屈巴巴,目光幽幽看向君王。
费云摸了摸孩子脑袋,少女柔软的发丝蹭在掌心,有点儿痒,她收回手,软声安抚:“虞君的手中弹了,受伤了便不太中用,再打下去真该废了。”
小孩儿顺着台阶接话:“我的手还大有用处,耐打,没事的,费君您可以继续打我。”
被内涵手不中用、手要废了的虞以松:“?”
侮辱,赤.裸裸的侮辱。
……罢了,以后确实也用不上。
巨人抿了抿唇,放下虞烟,闷头闷脑地继续干活。
忙碌一整日,下班后虞以松先去虞烟那儿看望三个小家伙。
质检不合格的小家伙在虞烟这儿过得格外巴适,粉嫩嘟嘟的小唇嘬着奶嘴,有一下没一下地咬着,瞧着可爱极了。
巨人硕大的指尖悬在小家伙胸前,与其说悬,不如说罩,毕竟巨人一截最顶上的指节就堪比婴儿整体那般大。
奶团团都嗅到了竹子气息的母亲,小手扒拉着大指尖玩儿,奶嘴儿也不咬了,舌尖推开,张口便咬向母亲的手指头。
奈何小家伙嘴巴也小,只能叼住指腹最中央的一小块软肉,快要到出牙期的牙龈很痒,小家伙一直磨着母亲指尖,乐得口水都要流进短脖子里。
虞以松勾着三个奶团团玩儿,指尖晃来动去不亦乐乎。
直到梳妆队来了许多队员提醒她,小宝宝要吃晚饭,巨人这才依依不舍地松手,想着明日还来。
小女儿被大女儿照顾得很好,虞以松也就放下心。
她走进「虞宫」,和万径说了自己要竞选议会长一事。
昏暗的房间在巨人走进后霎时充满光亮——万径开了灯。
女人穿着毛呢大衣,坐姿端正地微微靠在沙发,仔细听母亲讲话。
她早已知晓虞以松要竞选议会长,心中自是为虞以松高兴的。
母亲终于懂得为自己争取,不再任人宰割,是天大的喜事,是三陆公民的幸事。
可她也有几分惆怅和遗憾。
为何不在她任职期间竞选?她一定全力支持,甚至不惜把自己薅下位也会让母亲坐上那把交椅,或者以别的方式与母亲共治三陆。
但现在……
“您别怪我说话不好听,您这次的胜率很低。
薛冰和余娇都是大热候选人,前者站在三陆发展的立场,后者站在公民幸福母慈女孝的立场,支持者几乎只会在她俩之间择其一……”
话音突然止住,虞以松疑惑地看着女儿。
怎么不继续说?
小人身子微微瑟缩,动作虽小,虞以松也捕捉到了。
“冷?”
“不,不是。”
万径难受地阖了阖眸子,缓声继续道:
“大部分时间,薛冰在陆议会是领头羊般的存在,经济发展相关部门的议员都会站她。
她虽嘴毒了些,但胜在足够冷静理智,人脉足够宽广且具备深度,绝对是我陆非常杰出的操盘手和布局家。”
“再者,她品性足够磊落坦荡,和政治.立场相悖的妻子恋爱结婚多年,外界没传过任何丑闻。
妻妻俩虽是政敌,经常在开会时闹得不可开交,但恩爱有加,基本是薛冰单方面纵着余娇的胡闹。
这样磊落大气的领导人是会被大家推崇和喜爱的,这也是她和余娇天然的加分项。”
万径一骨碌倒出自己的分析,虞以松津津有味地听着。
她这女儿,晚年的路子走得是邪门了些,如若不然,没人能在万径手里抢到下一届议会长的名额。
女儿在给她分析大热候选人的竞选打法、候选人之间可能的配合、以及每种打法的立足点和突破点,好叫她想清楚自己能走什么路子,以便拉升支持率。
“薛冰的基础盘是多方衡量后的综合利益,大家选择她,完全清楚自己需要舍去些什么,总的来说,在她们能接受的代价范围内。
倘若有另一候选人告诉某个群体,她能提供比薛冰更小的代价、更多的利益,那么这个群体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抛弃薛冰,转而支持那位候选……嗯,人。”
又涨奶了……
万径胸前难受,险些哼出声。
她浅浅阖上眸子,仔细感受着两团渐渐晕开的濡湿。
不,不行……还得继续分析下去,不然母亲会吃大亏的。
她调整了下呼吸,双手环胸,继续分析:
“余娇和薛冰的打法完全相反。她不去做那个衡量利益重新分蛋糕之人,她也做不到。”
“如今外陆人口越来越多,我陆是高度发达的经济体,外陆人蜂涌来我陆打工,甚至许多核心岗位也被抢占,我陆多有人不满。
余娇就咬死站在公民立场,坚定更优质的人类适配更核心的工作岗位,她保证给我陆公民提供优质工作岗位,再举着母慈女孝大旗,确保人口质量不会下滑。”
“对比薛冰的基础盘,余娇的就没有那么广,但胜在很结实。”
“她的基础盘是那些可以为了核心立场,放弃其它利益之人,难以撼动。”
万径呼出一口气,气的尾调还带了些颤意:“您的竞选视频我看过,没什么问题,就是观点太……中立,拉拢不来任何一个人。”
这位陆君不掌实权,懂民生.政治,却不懂选举.政治,她只好逐个点剖开来说。
没什么问题,但拉拢不了人。
前议会长说话是相当具备艺术感的,虞以松轻笑。
听了一通分析,她自然也明白问题所在,便问:“所以我的打法可以是,分化薛冰的基础盘,再剽窃余娇的立场?”
真的好聪明啊,不愧是她喜欢的母亲。
万径轻笑:“是的,但不是剽窃,余娇说白了就是替您行个公道,而您本人,显然比余娇更适合站在这个立足点。”
“接下来的几场巡演是重中之重,您一定要把握好每次巡演的机会,之后的一场在京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着,慢慢把话题延展下去。
万径从未和母亲交流得如此深入,她耐着酸涨的难受,一点点给虞以松剖析清楚,一处处细节不落地给对方梳理。
凌晨,千山目送虞以松离开,确认大门关好,才进了万径的房间。
脚才刚踏进去,女人便一声怒喝。
“出去!”
“小妈,您怎么了?”千山担忧地跑上前,“是控制不了意识吗?没事的,我帮您看看,你躺着就好。”
夜晚,万径的意识在另一副躯体,方才和母亲交流用的也是这副。
但不知是不是手术后遗症,近日来,她愈发控制不了意识转移,就如现在,意识停在这副躯体,回不了原体。
不仅如此,早前,这副身体吃了从黑市买来的药,产下奶.水。这几日愈发失控。
她早已不需要喂养婴儿,虞以松也安排了营养师来给她调理身体,但这奶.水一直涨,涨得她胸口发酸发疼。
今日竟还溢了出来。
湿答答的乳液浸湿衣衫,那不懂事听不懂人话的孩子还非要靠近。
万径恼羞成怒:“出去!”
“小妈不要讳疾忌医,若是需要医生,我现在就打电话,这是虞君给的权利。”
千山显然也学会了和万径交流,遇事不决,提一下母亲,万径便能稍微听入耳。
高大的身影缓缓靠近,穿着毛呢大衣的女人面色微红,迅速背过身面对白墙。
月光洒在娇小背影,那腰背直挺,气质沉稳,浑然天成的成熟气息吸引着千山靠近。
“拿一条毛毯过来。”万径面壁一会儿,理智总算归位。
喝令不成,那便让小孩儿干别的事好了。
千山果然听话地去取了条毛毯。
小孩儿动作轻柔地为她盖上,万径瞬间被温暖包裹,她低垂着眸,感受着不断濡湿的前襟,心中又恼又羞,避开千山,疾步匆匆往房间里走,没给对方分半点眼神。
“诶——”
千山正要制止万径前进,抬手摁住对方肩膀,谁知万径走得太快,一下子没按住,千山的指尖反而刮下了毛毯。
她顺势上前掰过对方身子,想要观察万径的身体有何不适。
猝不及防地,她看见了隆起的那处,有一大片深色,濡湿从中央辐射晕开。
鼻尖微动,轻嗅。
奶香味扑面而来,千山瞳孔地震,直勾勾盯着那处。
浅褐色大衣随着时间推移被晕得更深,深色圆形直径愈发大,最中央处湿得甚至能拧出浅乳色的水。
喉咙重重滚动,空气本是静谧无声,却异常突兀地发出了羞人的‘咕咚’声。
啪——
“放肆!”
女人怒喝,气得指尖都在发抖,她一手打歪那颇具侵略性的眼神,快速捡起地上的毛毯,裹回身上,疾步往房间走去。
千山脸上火辣辣的疼,可她没心思管自己的脸蛋,只连忙喊住万径:“我帮您叫医生。”
边说着,她急忙掏出手机,去电紧急联系人3。
可按键尚未按下,掌心里的手机不翼而飞。
“不许打!”万径是真的恼,羞得臊得脸都染上上绯红。
千山更着急:“可是您这样的情况就是身体异常啊!必须得看医生。”
向来听话的小孩竟也和她作起了对,万径更恼。
“没有异常!”
“奶.水都喷出来了还说没问题!?”
“千山!”
“小妈!”
千山红着眼,她心疼得要命。
泪水在眼眶打转,一米九的高个儿嗓音哽咽:“您已经控制不了意识转移了,现在就连身体也出现了异常,再这样下去真的很危险,您信我,我帮您找来的医生绝对守口如瓶。”
很显然,大高个儿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那处,那处只是暂时的……”话虽这么说着,万径实则腿都在打颤。
“您怎么能保证是暂时的!?必须要叫医生,这回您说什么都不管用。”
边说着,千山不顾万径阻拦,跨步到她身边抢回手机。
万径跑不过千山,又怕把手机丢多远对方都能捡到,只好牢牢握着,单手背在身后,另一手张开,抵在小孩儿胸前,阻止对方靠近。
濡湿的感觉愈发明显,万径阻挡着对方,身子止不住更颤。
千山一把将娇小的万径抱入怀里,长臂一展。
大高个儿着急抢手机,错过了怀中人低声的轻呜和喟叹。
一米六五对上一米九,千山优势占尽,甚至连手都无需够到最远端便一把抢回了手机。
拨通紧急联系人3。
“喂,是千队长吗?半夜找——”
“你现在——”
才打断医生的啰里八嗦,千山手中突然一空,墙角砰声巨响。
手机被砸得稀巴烂。
千山错愕地看向万径。
“万径,你知不知道你在伤害自己的身体!?”
这次是真生气了,连敬称都不喊,态度极为严肃,浓粗眉毛紧紧拧着。
那语气,简直像极了万径的心上人,万径有一瞬的愣神,看着眼前人,仿佛像触摸到了心爱之人。
“丢我手机很好玩儿是吧?你一百二十岁了也不是小孩子,涨个奶怎么了?很丢人吗?堂堂议会长不知道讳疾忌医是不可取的吗?”
千山一手强行撕下毛呢大衣,另一手掌心扼住万径后颈,强迫对方抬头。
当着女人的面儿,千山拎着那块撕下来的布料,舌尖舔了舔深色,卷进口腔里品尝,表情更加严肃。
“甜的,没有腥味,更不是见不得人见不得医生。”
万径脑海‘轰’一声直接炸开,理智的那根弦完全断裂,她抬起手,指尖颤巍巍地指着千山:“你,你,你……”
第86章 第 86 章
千山深呼吸, 耳根发烫,她一手握着那已经消毒好的玩意儿,另一手敲了敲门。
门内传来一声极淡的:“进。”
大门再度合上。
房内装饰素雅, 即便被软禁在此,女人也没有荒废度日, 她坐在书桌前, 两手敲打键盘。
清脆好听的键盘声颇有节奏地响起。
墙上投放着所有议会长竞选者的资料, 其中,虞以松的资料占据半边屏幕,那张威仪满堂的脸正对着万径。
人不在此, 却相当有存在感。
万径紧了紧呼吸, 双眸在墙壁投屏和电脑上来回流转, 指尖掠动速度更快,电脑一行行字打出,目之所及处, 皆是详细的竞选准备方案。
千山轻步靠近, 看着万径那满是爱意又专注的目光,心中被刺得胀疼, 密密麻麻的石头堵得喉咙难受。
——你何时才能把目光聚焦在我身上?
她捏了捏手中的工具, 站在一旁,目光贪婪地流连在女人身上, 一寸一寸, 细细品尝。
黄昏时分,女人换了副身体, 那通身散发的成熟稳重气息足以令千山为之倾倒着迷。
即便再换千百副皮囊, 那也是万径,是千山最独一无二的万径, 是从小陪她长大的小妈,也是她孤独灵魂的栖息之地。
“你……”
女人只需一个单音节,便可拽回千山的思绪。
说完那字眼,万径就沉默了,目光触及千山手里的东西。
一个瓶子状的物体,顶上还带了个漏斗状的装置。
刹那间,联想到用途,她眼神像被灼烫了下,迅速移开。
千山把那东西放在桌面,见电脑文档是已保存的状态,她才温声解释:“我没有说是您要用。”
女人眼睫轻颤,似乎连带着嗓音也颤:“那你,你说谁用?”
人一慌,逻辑通通抛却脑后,心中只剩羞耻之心。
千山沉默须臾,眼神复杂:“小妈,黑市的人不会问这种问题。”
她们只管赚钱。
吸奶器就这么堂而皇之地立在桌前,与房间素雅庄严的基调格格不入。
千山见话题已经顺利开启,便顺势递了杯温水过去,轻声嘱咐:“您先喝了,过十分钟再用机器。”
“我给您说一下怎么使用。”
边说着,她拿起吸奶器,比划了一下:“放在奶……乳.房中央,按下电动开关,从最小的档位开始,找到适合自己的档位。”
女人听着,从脖颈到脸上蔓延出一片绯红,羽睫颤动似振翅欲飞的蝴蝶,半晌,她微微颔首。
轻轻嗯了声,拿过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温水,慢慢喝着。
她们虽已没了法律上的关系,可她一直拿千山当自己的孩子,千山就是她的女儿,名副其实的女儿。
被自己养大的小孩儿教育这种问题,万径实在是羞得紧。
可除了千山,她没办法信任别的人来为她办这件事。
“吸之前,您用热毛巾敷一敷。”
小辈很贴心,几条热毛巾早已准备好,还是摆放桌上。
“然后,自己按摩两三分钟,摸,摸软了再吸……”千山说得眼神飘忽,也不敢看万径,自顾自说着话,“一次,嗯,一次吸十分钟左右,然后换边。”
心脏砰砰跳响,都快从嗓子眼里冒出来了。
“一边吸,可以一边小口喝温水。”
小孩的话断断续续,每断一次,房间温度就好似升高些许,万径面颊发烫,回应对方的嗯声越来越低,越来越轻。
直到最后,几乎听不见那细若蚊蚋的声音。
千山声音也愈发小,直到最后,瞧着女人极度羞赧的神情,她恍惚须臾,就这么直勾勾盯着对方。
灼热的目光烫得万径无所适从,她推了推千山:“好了,我都知道了,你,你出去。”
听完教学内容,万径便要赶人。
千山还有卫队的工作要处理,她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同手同脚地出了门。
深夜归来,万径桌上多出三瓶淡乳色液体,千山喉咙空咽,定定地看向万径。
女人还在整理文件,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左边是文档,右边是聊天窗口,不知在和谁聊天,消息一茬接一茬冒出来。
唇角难得扬起了笑,温柔的,不像对待千山那般冷。
千山抿了抿唇,瞟了眼备注。
【母亲】
心中的酸涩和火意噌噌冒起,长臂一展,千山握住奶瓶:“小妈,我今晚还没喝牛奶。”
“这个,我可以喝吗?”
那双眸泛着晦涩的光,态度极为强硬,似是不给喝就要闹。
方才还笑意盈盈的女人霎时慌了神,颤着嗓音斥道:“千山,别闹。”
在那一瞬间,万径很后悔之前忙于正事,忘了扔掉这羞人的东西,以至于被这顽劣小孩又一次逮到了揶揄她的机会。
千山听着对方不似完全抗拒的语气,咬了咬牙,果断拧开瓶盖,大口大口地喝进嘴里。
空气只剩咕咚咕咚的声响。
万径睁圆了眼,见小孩喝得有滋有味的模样,她一时间竟被吓得忘了斥责。
小家伙的唇角顽劣地勾起一抹弧度,舌尖卷回唇角挂着的几颗淡乳色水珠。
高大身影骤然下压,千山将万径锁在软椅,双手撑在扶手,一字一顿地告诉小妈:“很、好、喝,甜的。”
“我以后,还可以喝吗?”
是问句,却并非提问。
不必万径回答,千山每晚下班后都来这儿报道。
熟门熟路地喝了好些天后,她甚至不需要敲门,就这么明晃晃地推开房门,大摇大摆像个土地主似的走了进去。
万径拒绝不了,也没有恰当的拒绝理由。
母亲膝下养着的三个小婴儿尚且都吃过她的奶,千山身为她养了这么久的女儿,却一口都没尝过,这未免对小家伙过于苛责。
秉着一颗慈母之心,万径纵容了对方的肆意妄为。
不知是羞赧不想让千山直接碰到奶瓶,还是出于对小家伙的关心,女人每每都会将瓶子里的奶倒入大碗中,放温水里加热一会儿。
待到千山下班闯进门,喝到的便是温度恰好、适宜入口的奶.水。
许是温奶的功劳,千山这些天面色愈发红润,精气神十足,上起班来也雌赳赳气昂昂,一副天上地下唯我一人能保护好虞君安危的神气模样。
万径自是乐见如此。
吸奶器每每发出动作都会弄得她很疼,黑市里买来的东西也只能是这么个质量,更何况,人奶是不被当今神洲社会所允许的。
但既然能为母亲分忧,她便可以忍受这种疼痛,多给千山吃些也无妨。
只,这是千山所不知晓的,万径也并未打算告诉千山。
一百岁的小家伙仍像小时候那般嘴馋,吃到了甜丝丝的东西便爱不释手,一日三四瓶的份量,千山就这么一口口地送入腹中。
漂亮微凸的喉骨上下滚动,片刻后,一滴不剩。
万径内心羞赧,面上却不显,她双手环胸,耐着胸前疼痛,看着生得极为高大的小孩儿,眸光宠溺,也隐有成就感。
这是她被软禁的这段时间以来,为数不多的正面情感。
也几乎让她产生了一种错觉——她的人生还没有被毁掉。
即便她只能被软禁在一方宫殿,即便她的名声早已臭烂,可是母亲需要她,千山也需要她,她是被需要的。
母亲需要她帮忙调整优化竞选策略,而这也仅仅只需消耗她白天和半个夜晚的时间。
小孩儿需要她的奶.水,而这也只消她疼上一阵子,几个小时,或者半日过去,身体便又恢复正常。
这实在是很划算的买卖,万径只付出了一点儿代价,便能换来如此高的成就感。
女人如此这般,乐此不疲地为长辈小辈付出自己。
直到虞以松首场巡演的那日到来。
此前,夏晗为了报复万千母女俩曾在她身上施加的凌辱,令人在网上到处散播一则消息——万径千山合伙伪造假母君来欺骗虞君。
那之后,前议会长的名声一落千丈,本只是个别人知晓的事,现在弄得神洲皆知,名声落了个臭烂。
千山也不遑多让,但陆议会考虑到千山作为守卫队长的重要作用,给千山判了个缓刑,让千山戴罪上班,知耻而后勇,妥帖地保护照顾好母亲。
既是戴罪,那便不适合跟随虞以松外出巡演,千山也就得以早些下班,径直赶到万径的住处。
白墙上正放着虞以松首次巡演的直播视频,温沉嗓音时而起伏,时而平缓,台下支持者声音一浪更高一浪。
断断续续的声响中,千山捕捉到了几声女人的痛呼,低沉微哑的声音像是受了伤。
她疾步走上前,心中担忧,可在见到对方后,千山瞳孔骤缩。
只见女人头发披散在身后,额头渗着薄汗,双腿并拢,隐隐有厮磨的动作。
毛呢大衣往两侧完全敞开,丝软的衬衫大开,文.胸前扣……也解开了。
透明漏斗状覆着柔软,电动嗡嗡的轻声一响接一响,淡乳色的液体一滴、一滴地往瓶子里坠去,落入奶瓶。
水波漾开一个个圆。
奶乳幽香,直直钻进千山鼻腔。
这一进门便直接给千山来了个视觉和嗅觉暴冲,她呼吸霎时变得沉重、急促,嗓子干痒难耐,喉咙重重滚动。
另一侧没有漏斗,白皙的色泽覆着几处淡红色,像是皮肤过敏了。
女人还在低声哼着疼,双眼迷离,专注地望向屏幕。
音量调得比较大,整个房间都是虞以松发言的声音,利民政策一项项从巨人口中道出,万径听得入神,像是仰望神祇一般看向虞以松。
恰似一盘冷水,霎时浇透千山内心,给那将将冒起的火苗浇了个透彻。
一米九的大高个儿重重跪在万径身前,默不作声地替女人拿走漏斗,又重重将瓶子砸在桌上。
这般孔武之力下,奶溅了许多出来,打在青筋暴起的小麦色手背。
浅乳色和小麦色交叠,竟意外的和谐。
万径身前的刺痛感消失,她回过神,最先关注到的是那些被泼出的乳液。
她急切想要获取成就感,满心满眼只想千山多喝些,看向泼出的乳液时,面色自然就不太好。
这小家伙究竟知不知晓滴滴皆辛苦的道理?
“千山,不要浪费食物,我怎么教你的?”
女人轻斥。
千山却没搭理她,莫名红了眼眶,双手颤巍巍抬起。
捧着。
然后,哽咽着嗓音问:“疼不疼?”
浓粗的眉毛紧紧拧成一条线,那上面写满了担忧和心疼,不带丝毫的冒犯。
温热触感陡然袭来,万径这才后知后觉千山面对着什么、千山在做什么。
啪——
清脆的一个巴掌。
“滚出去!”万径怒喝。
这女人总是喜怒无常,千山早已习惯,硬生生挨下巴掌,虎口仍然轻轻托举,不让对方往后退。
万径羞得整个人都在发烫,恨不能缩进沙发,小孩儿又一直缠着她不放。
她又恼极了对方的僭越。
被这么托着,那抹温热的存在感实在太强,这副身子又在极度敏.感的阶段,只一碰,便腰酥骨软,双唇也止不住打颤。
“千,山……”
尾调儿拖得娇软又绵长,颤抖着涌入千山耳畔。
千山眸光霎时变得晦暗,她掂了掂。
还是有些重量,和常人的不太一样,至少她的就没那么沉,倒也可能是她的比较小。
……不对,拇指指腹好像触到了硬块。
千山心下一紧,目光担忧,轻轻揉按。
“不,不可以……”万径的话已经染上哭腔,硬是撑着长辈的威仪,“放……放肆!”
殊不知,哭腔早已把嗓音带得又娇又软,丝毫没有威慑力。
万径没有推拒的动作,那便是默许,这是千山和万径相处多年获识的道理,如今反用在万径身上。
千山没有放手,担忧地问道:“结了硬块,小妈没发现吗?这段日子是如何照顾自己的?怎会这样?”
小家伙拧着眉,脸凑近,呼吸尽数喷洒在柔软,万径低呜了声,难受地挺了挺腰,后腰马上被塞进一个软枕。
是极舒服的,可万径为自己的动作感到羞涩和难堪,她索性别过头不再看,视线重新聚焦屏幕。
目光涣散又聚焦,她几度被那极轻的揉按惹得心神不宁,女人咬了咬唇,强迫将自己浸入直播内容中去。
虞以松首次巡演表现得十分出色,几乎让万径这政坛老将找不出任何一个能改进的点,巨人的临场反应已是最优。
有的人,似乎天生就适合当实权元首。
整场直播下来,虞以松与观众谈笑风生,临到末尾,有人提起真假母君之事,并毫不留情地当着虞以松的面儿提问:
“既是您捏的妻子,您为何会把人认错?若是您没认错人,为何放任前议会长和内卫队长如此作为?请您认真作答。”
虞以松回答不了,这人提问的内容就已经给她布下了天罗地网。
而这件事背后涉及的原因比较复杂,主要还是因为她记性差,那会儿被万径偷了个气味的空档,还用上了高科技临床手段。
但万径告诉过她,千万不要在巡演上承认自己的任何缺点,尤其是记忆力这块儿,会被对手拿出来攻击。
更不可能说是万径的阴谋水平太高,不然无疑是给万径的名声再抹上一层灰,虞以松做不到这般对待自己的女儿。
沉默了好半晌,她才应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和你们母君是双向奔赴?”
巨人唇角呷笑,如早春的绚阳般温暖,她贴切地用着网络流行语言,面对问题不避不让,却没有二选一,而是给出了另外的答案。
双向奔赴,也即她们是互相认出的,不存在认错,更不存在刻意不认。
浪漫又温柔的答案直直击中在场不少人心脏,粉红泡泡霎时盈满直播现场。
只有万径知道,虞以松在给夏晗铺路,甚至不惜把自己放在垫脚石的位置。
方才那个问题,最优解一定是鞭尸前议会长,如此基本盘才能稳固,可虞以松在自己和夏晗之间选择了夏晗,抛弃了她们商量多日得出的策略。
三陆议会长竞选向来是神洲瞩目的一件大事,巡演更是被各陆媒体密切关注。
夏君是近期媒体关注的大红人,更是一陆实权元首,虞以松在巡演中提到甚至力捧自己的‘妻子’,无疑是给对方注入了一剂强有力的支持。
可这对虞以松没有半点儿好处,甚至是自揭劣势。
母亲的基本盘正如她早前所提,是对三陆优质工作岗位有着迫切需要的公民,那些人排外,排得非常厉害。
在这种关键场合,虞以松说话竟敢带上‘妻子’,这势必会让有些人怀疑,虞君会不会因着和一陆那位的关系,与一陆合作更密切,进而牺牲掉她们本该拥有的优质工作岗位?
观众只是暂时被现场的粉红泡泡糊了满脑袋,回去后,必然会深思。
而即便她们不去想,薛冰也会按着这个弱势来打,甚至可能会连累基本盘几乎完全一致的余娇。
真的走了一步好臭的棋。
母亲究竟在想什么!?
万径霎时头疼,胸膛剧烈起伏,她深呼吸平缓情绪。
有那么一瞬间,她是恼极了母亲的,恼对方为了夏晗不顾一切,恼对方为了旁人折煞了她连日熬夜的心血。
总之,哪哪都恼,可气了片刻,她又觉得不值当。
感情一事最忌讳计较,女人完全没有察觉到,在不知不觉中,她对虞君的感情已经发生了变化。
温热触感不容忽视,有一下没一下地争夺着她的注意力,她眸光涣散,心中羞涩难捱,身体却被按摩得舒服至极。
还是自己养大的女儿贴心。
至少,千山从不辜负她。
小家伙动作轻柔,神情没有丝毫冒犯,满满的都是心疼,这也是万径放心把自己交给她的根本原因。
即便她知道千山别有图谋。
一连几周,千山日日准时报道,比上班还积极,喝奶之前还必须要给万径做经络按摩。
手法不知从哪儿学的,专业得能原地开店做生意。
一问,那小家伙就笑着回答:“跟营养师学的。”
万径心下发紧。
跟营养师学的?那示范时摸谁的?
她有洁癖,接受不了千山摸完旁人还来触碰她,洗了手也不行。
倘若摸的是千山的,那更不行了,她辛辛苦苦养得那么大那么水灵又那么贴心的女儿,就这么叫旁人欺负了去?
即便早已和千山没了法律关系,她也不允许。
女人黑眸闪烁,唇角抿着,隐有些不喜。
千山察言观色,慢慢解开毛呢大衣,见对方没有抗拒,便继续褪下衣服。
她试探着解释道:“有模特,硅胶假人模特。”
万径倚在沙发上,本是浅浅阖起的眸子睁开,听到满意的答案,眼神这才催促对方快些干活,别磨磨蹭蹭。
今日是虞以松第二次巡演,她早已开了投屏,一面享受着小家伙的贴心按摩,一面观看直播。
是了,她就是再生气再恼虞以松,也会尽心尽力地为对方优化竞选方案,即便母亲上一次背刺了她。
上次过后,薛冰果然逮着夏晗的点来攻打虞以松的立场,顺带攻击了余娇的。
虞以松的支持率本就少得可怜,在最近一次民调中还隐有下滑趋势,若不是那日前半段的临场发挥足够完美,估计基本盘都要被吓走了。
余娇的支持率也被连带下滑,最大受益者当然是薛冰,据统计预测她的支持率已经突破百分之五十。
这次,巨人的临场发挥依然完美,万径松了口气。
可那口气还没松完,薛冰突然出现在虞以松的巡演现场。
在所有人都看着两位竞选者时,薛冰突兀地提了个十分尖锐的问题:“请问您怎么看待自己接连三个月都未能达成造育指标一事?”
全场哗然,目瞪口呆。
众人完全不知道还有这种事的存在,纷纷瞪大了眼睛看向虞君,希望母亲能有个合理又体面的解释。
万径呼吸发紧,掌心不自觉揪着千山的衣领,千山被带着压向对方。
幽香的味道也不受控地钻入鼻。
大高个儿干脆直接抱起万径,打开对方膝盖,自己背身坐在沙发上,支起小腿,双膝并拢,好让女人坐在她小腹和大腿面之间。
娇小的脑袋将将露出肩膀,女人嫌那宽大又高的肩膀太过碍事,挡着她看母亲,于是不满地将那衣领攥得更紧。
又掐了掐小家伙的脖子,提醒她——身子再低一点。
千山哑然失笑,顺从地伏下身,脑袋低垂,与虎口揉按的那处四目相对。
呼吸一紧。
万径没意识到坐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只觉坐得越来越舒心,只觉身前更湿热,揉按的力度也更为恰到好处。
下巴顺势便搭在千山那宽厚略带肌肉的颈窝,女人舒服地轻哼了声,半是听半是看地接收着直播信息。
直到听见虞以松的回答:“人口质量优于数量,你觉得呢?”
万径皱了皱眉,下巴从颈窝抬起,目光四处搜寻着她的笔记本电脑。
最终锁定在书桌,她拍了拍千山肩膀:“帮我拿一下电脑,在书桌。”
千山从幽香中抬头,直了直身子,垂眸看向怀里娇小一团的人儿:“您拿电脑做什么?”
原本,这样的对话不会出现在她二人之间,她二人向来是万径下达命令,千山不闻不问直接执行。
不知从何时起,千山竟然逾矩至此,就连她拿个电脑,千山也要发问。
去哪染上的八卦习性?
万径神情冷淡,俨然已经有些不耐烦,但也下意识地给对方解释:“我要帮母亲优化最后一场巡演的策略,快去。”
小孩儿点了点头,站起身。
莫名其妙地,万径竟也被带了起来。
女人惊呼,这是她第一次体会一米九的视角,但这小孩实在放肆,问都不问她便直接抱起。
她沉声问:“我当年教你的礼仪都喂狗了是吗?”
千山打竖抱着万径,步伐稳当,闻言,脚步顿了顿,笑着回应。
“小妈,是你缠着我的腰。”
我哪里舍得推开你。
万径垂眸,透过宽厚肩膀,看到了自己紧缠着对方的双腿。
目光被灼得发烫,连忙收回。
下巴重新埋回颈窝,女人声音闷闷的:“走快些,不要耽误时间。”
千山无声轻笑,感受着脖颈处湿热的气息,快步取了电脑,重新坐回沙发。
而万径斥责完千山后,注意力便一直在直播上,看虞以松和薛冰的当面对峙。
一大一小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好不热闹。
只是,虞以松实在不是薛冰的对手,虽然神情语气都很淡定,偶尔也能讲个与民生贴切的笑话,但内行人一听便知巨人完全被逼入下风。
薛冰这狗东西,连母亲都敢欺负。
女人有些生气,心里话也就脱口而出。
可这话,直接点燃了身前人。
千山眸光一暗。
又是母亲,还是母亲,不许再想母亲!
她丢开正接着液体的瓶子。
万径只觉湿热侵袭。
含着,吸着,吮着。
脑海好似有烟花炸开,一响更甚一响,绚烂多彩,直叫万径迷迷糊糊地忘了推拒。
“呜……”
喉咙突然逸出羞人之极的声音,万径抬手,齿贝死死咬住手背。
女人面色通红,羽睫轻扇,腰不自觉往前送。
“千山,你太……嗯,放肆了!”
“谁准你这么做的!?”
小孩儿抬头,那眸子里是她从未见过的晦涩和幽暗,眼神中满是她难以承受的占有欲。
小家伙唇角还沾着一丝可疑的淡乳色,万径呼吸微顿。
“小妈,瓶子,瓶子坏了。”小孩儿委屈巴巴,瞧着比窦娥还冤,“再不喝就要流得到处都是。”
“小妈教过的礼仪我时刻谨记,这般流出来,实在不得体,我来帮您维持得体……”
说罢,千山又埋头。
那说着敬语之人,干的净是逾矩之事。
湿热再度袭来。
酥酥麻麻的感觉瞬间直窜天灵盖,小腹骤然收紧,似有一阵热流下涌,万径轻声呜咽,收拢双腿,紧紧缠着那截有力的腰肢。
理智半醉半醒,她十指插入千山后脑勺,弄散了那一头长发,时而揪着头发,时而又担心小孩儿会疼便松了松力道。
偶尔,理智占据上风时,万径还记得去看直播,伸手便要去够她的笔记本。
千山单手扼住两截皓腕,反剪过头顶,嗓音低哑:“不许躲,小妈要时刻谨记礼仪。”
“我,我……嗯,我要帮虞君写方案。”
说话间都染上了哭腔。
“你说,我来写。”
千山长臂一展,拉过笔记本,单手覆在键盘,指尖按下快捷键,调出了个空白文档。
干这事时,她仍在埋头苦干,没分半点儿眼神给电脑。
女人迷离的眼神霎时被这番操作吸引,她迷迷糊糊地念出一串文字:
“嗯……倘若薛冰提到任何……呜,不利之事,只需绕开话题,千万……哈,不要正面应答……”
长指飞快敲击键盘,一字不错地、完整地录下女人表达的信息。
舌尖重重扫过,深吮。
“轻,轻些……”
娇颤的声音泛抖,千山疼惜地磨了磨,一边小口小口地喝着,一边感受着自己腹肌那片衣料被浸得愈发有润泽。
她唇角微微勾起。
来日方长。
既然小妈对她也是有感觉的,她便留了余地,只吞吮着,虎口轻柔按摩,不再做任何过分的举动。
好些日子过去,万径都默许了这般行为。
在千山的照料下,女人面色愈发红润。
时间来到竞选日,万径看着屏幕里意气风发清肃威仪满堂的巨人,心中也为之骄傲为之自豪。
虞以松的表现实在优秀,即便这次拿不下议会长之位,下一届,下下届,她总有一天会达到那个高度。
只是,万径再没了与巨人并肩的可能。
深夜,得票结果统计出来,薛冰以63%的得票率当选议会长,虞以松8%位居第三。
竞选失败完全在意料之中,也在万径给虞以松拟定的主方案里。
虞以松跻身政坛的时间太短,她给母亲定的方案是时间线长达三十年的长期方案。
这第一站的竞选,便是要叫三陆公民知晓,母亲绝对是实权元首的不二人选,给民众心中打下烙印,为往后一届的选举铺路。
或许十年后物是人非,具体方案也需要时刻调整,甚至不需要万径来当巨人的智囊团,可万径将虞以松引进门,便是对虞以松最大的帮助。
此刻,万径可以功成身退。
功成不必在我,但必定有我。
情绪素来淡然之人,眼眶酸胀,眼尾也泛起了红。
千山看着屏幕里败选的虞以松,又直勾勾盯回万径。
盯着那还在为母亲落泪为母亲忧愁的万径。
心中霎时怒火中烧。
她低吼道:“你究竟喜欢她什么!?喜欢她长得比你高!?”
我也比你高。
“喜欢她聪明!?可她连竞选都选不过别人!”
甚至没有你聪明。
万径错愕,眸里含着水光,怔怔望向千山。
那人强势地揽过她的腰,眼眶通红,咬牙切齿,目光却如信徒般忠诚。
“若您喜欢喊她母亲。”她抬头,嗓音蛊惑,“您也可以唤我母亲。”
第87章 第 87 章
一陆宫殿。
巨型物资车一辆辆通过宫殿正门, 平速行驶在宽阔的宫道上。
为首的车辆里,乔助理指尖轻触屏幕。
【货厢天窗,开】
整齐的轰轰两声, 所有物资车的天窗同时打开,一颗颗果型饱满的松子沐浴着艳阳, 泛起浅褐色亮泽。
车辆驶入君王寝宫, 一厢接一厢的松子被卸下来, 送上君王的餐桌。
美人乌黑的长发绾起,盘在一截翠绿的青竹上,青竹两端顺滑无刺, 似是时常被人拿在手里盘玩, 才被摸得如此圆润又富有光泽。
“夏君, 今日餐食已经备齐,请慢用。”
乔助理站在巨人脚边,说完话, 微微躬身, 又问:“需要给您播放三陆议会长今日的就任典礼吗?虞君也会出席,为新任议会长绶带。”
这三个月来, 每逢夏晗进食时间, 屏幕播放的必然是三陆相关的新闻,那位大人的身影时常出现在屏幕上。
虞以松败选后已有好长一段时间没出现在公众视野了。
“放吧。”
清清冷冷的嗓音从头顶传来。
乔助理调出直播, 投到大屏幕。
巨人沉敛的面庞霎时浮现眼前, 她坐在主位,看底下小人儿缓缓向她走来。
美人呼吸微顿, 指尖捏着瓷勺, 用力得泛白。
她怔怔望向屏幕,眸中满是眷恋。
见状, 夏时急忙安抚:“姐姐不要难过,我的模型计算出来,虞君最晚在下下届就能当上议会长。”
贺暄揪过这小兔崽子的耳朵,压低声音:“闭嘴吧你,天天就知道你那破模型,你姐那是因为虞君没当上议会长难过吗?”
分明就是和虞君彻底闹掰了才难过的。
夏时推了推眼镜:“你该不会以为姐姐在为分手的事情难过吧?”
贺暄点了点头。
“她们没有分手。”夏时笃定道。
贺暄:“?”
“虞君在竞选巡演时多次提到姐姐,不惜致使支持率下滑。倘若分手了,这么做不符合她本人的利益,也不符合事实,所以姐姐和虞君没有分手。”
贺暄:“?”
她十分嫌弃地看了对方一眼。
“难怪你单身。”
夏时:“……”
“总比和孔蛰组cp好。”
她又推了推眼镜,眸里满是理科生的智慧,好似在叫嚣着概率模型万岁。
夏晗被这姐妹俩逗笑,伸手,各揉了一脑袋,俩小人被揉得东倒西歪,却都笑意盈盈地看着夏晗。
“我和她……”美人顿了顿,“是彻底分开了。”
语气很平淡,可贺暄偏能听出其中浓烈的悲伤,像深冬的雨,湿寒直透骨缝,叫人难捱。
美人温声解释:“阿时,她帮我说话,不是因——”
“姐姐,不提她了。”
夏时态度强硬打断对话,贺暄难得赞赏地看了眼小兔崽子。
美人哑然失笑,又揉了揉妹妹的脑袋。
虽是不提,可屏幕里还是那个人的身影。
虞以松垂眸,将象征着议会长之位的白金色绶带挂在薛冰一侧肩上,绶带下垂,斜拉到另一边的腰间,系好。
巨人双掌合拢,薛冰稳坐大手边缘,双腿自然下垂。
君王举起掌心,从胸前平推,向世人展示三陆的新任议会长,同时也昭示着权力的过渡交接已经完成。
美人捏着瓷勺的手再次紧了紧,墨色眸中满是化不开的浓雾。
贺暄以往不怎么关注议会长选举,是以不清楚还有这种莫名其妙的环节,尤其在知晓阿晗的计划和阿晗和虞君互相之间的心意后,怎么看这一幕就怎么刺眼。
——能被虞君举起的、唯一配得上被虞君高举的,只能是我们阿晗。
美人恹恹地吃着东西。
从最初品尝到松子时的赞不绝口津津有味,再到而今食不知味的憔悴,她宛如一朵娇艳盛放到尽头的花朵,渐渐走向衰败。
三个月以来,夏晗变化颇大,贺暄看在眼里,急在心中。
她偏头看了看乔助理,乔助理接收到眼神,福至心灵,提声道:“夏君,您看是否需要把电联三陆新元首的议程提前?”
夏晗耳朵微动,捕捉到关键词,捏着瓷勺的手缓缓放回桌面,暂停进食。
一般而言,实权元首上任后,会按建交关系,由近及远和各陆元首通电话,一为寒暄互相认识,二则简单提一下日后的合作。
因着万径突然被撤职,三陆议会长之位空缺,夏晗上任后,还没和三陆的实权元首通过电话。
可这本算工作上的事,乔助理在此时提起,完全是因首通和三陆新元首的对话,虞以松一定会在场作陪。
美人薄唇紧紧抿着,好似在纠结什么,不过片刻后,她摇了摇头:“不需要。”
可君王才刚拒绝,乔助理便收到了秘书发来的短信,她双眸一亮,赶忙开口汇报好消息。
“方才三陆外交长和我们联系,那边表示要提前电联,而且,她们希望是视频通话。”
响亮的声音回荡在餐厅。
夏晗呼吸发滞,恹恹的神情一扫而空,重焕生机。
提前。
是她要提前吗?
她为什么提前?
她也像我想她一样的想我吗?
美人怀揣着期盼,熬过了漫长的一天一夜,迎来两陆新元首的通话。
视频接通后,双方调试员在做最后的测试工作,与会三人——夏晗、虞以松和薛冰陆续入座。
款步行来的美人一袭黑金缎面礼服,气质清冷高贵,倘若设备足够清晰,三陆那端便能瞧见礼服上淡金色的暗纹。
暗纹是以竹子和松子为元素设计出的独特线条,完美贴合君王气质。
视频的另一边,一大一小坐姿端正,背脊直挺,母女俩穿着同款不同式样的白金礼服,面容是如出一派的沉朗。
浅色礼服很好地中和了虞以松浑身散发出的威仪感,衬得巨人沉敛又不失矜雅。
那双竹绿眸子清透无比,此时正淡淡地看向镜头,目光好似能穿透屏幕,直直落在美人身上。
夏晗心跳漏了几拍。
设备调试完毕,主动要求对话的一方需先开口。
只见那薄唇微启,温沉熟悉的声音响起:“阿晗,这是我们的女儿,薛冰。”
简单的一句介绍几乎让夏晗心中翻涌,酸涩感堵得她喉咙胀痛。
三个月以来,那一声亲密又暧昧的称呼曾无数次造访她的梦境,醒后,冰冷的现实却给了她狠狠一巴掌。
这三个月啊,实在难熬。
好在,好在那人也有想她,甚至为她提前工作上的对话。
她还愿意叫她阿晗,必然还是喜欢的。
那人以前就是这样,整日迫不及待地想见她,半日不见就要在微信上念念叨叨,见了面便一直喊她阿晗。
如今多月未见,大人定然也很想她。
薛冰紧接着巨人,扬起唇说道:“母君您好,我是薛冰。”
美人微微颔首,清冷眉宇淡然,丝毫没将心中所想挂在脸上。
“你好,薛冰。”
清清冷冷的嗓音如山间泉水般让人感到舒适,她优雅端庄落落大方,薛冰感慨,这才是三陆母君应有的模样,而不是那畏畏缩缩的卢濛。
“恭喜母君夺得一陆……”
小人儿不吝言辞,道贺完后一通输出溢美之词。
夏晗听着,微微颔首应答,有来有往地恭贺对方赢得竞选,话说着,目光偶尔晃向那定定坐着、跟个吉祥物似的君王。
简单寒暄过后,薛冰直切正题,拎出了几项重要合作来谈。
女儿很有诚意,互惠互利的事情,夏晗也顺着对方的话,摆出了自己的诚意。
一大一小你来我往聊得很是投缘。
几个小时过去,虞以松仍然维持着一言不发的吉祥物状态,坐姿板正,夏晗看着很不是滋味。
正事儿聊完,薛冰状似不经意地问:“母君,严君和寇君的伤势恢复得如何了?”
试探性相当明显。
虞以松身体霎时紧绷,竹绿眸子盯着薛冰后脑勺。
美人的神情霎时变得玩味,她饶有兴致地问:“这是你想问的,还是你母亲想问的?”
夏晗也在试探,试探她这两日怀揣着的猜想和期待。
闻言,薛冰微愣,若有所思地回道:“母亲和严君寇君的关系都不太好,自然不是她想问的。是我想通过母君的关系了解一下内幕,这才迫不及待提前了对话。”
一句话粉碎了夏晗怀揣整日的猜想和期待。
不是虞以松,是薛冰主动提前对话。
夏晗霎时像被泼了盘冷水,心中透凉,无尽的酸胀感在胸腔里翻滚。
视频只能拍到上半身,拍不到之处,美人低垂的双手死死捏紧。
她紧了紧嗓子,淡声道:“她们还在恢复,更多的,无法告知。”
薛冰微微颔首,又看了看时间,建议道:“我先去陆议会上班,母亲和母君再聊一会儿?”
“不了。”
温沉嗓音突兀响起。
前几个小时里,虞以松只说过开场白和介绍女儿的话,之后便一声不吭,可此时她却果断开口拒绝,没有丝毫犹豫,甚至没有望向夏晗征求对方的意见。
美人紧紧盯着屏幕,清冷眉眼极度阴沉。
反观虞以松,低垂眸子避而不视,拒绝完后又一言不发。
薛冰思考半晌,还是主动告辞离开了。
视频还在继续,两边都沉默着,直到薛冰离开了房间。
空气安静得能听见互相之间的呼吸声,夏晗贪恋地听着那人略为沉重的呼吸,心跳不自觉怦然加速。
直到虞以松倏地站起身。
美人呼吸发紧,隐隐期待着对方能走到屏幕前,多与她说几句话,即便是冰冷的,不带感情的,或是谈正事,说说她们这段时间在大事上的默契。
可不曾想,屏幕瞬间变得漆黑。
——那端切断了电源。
美人气得咬唇,重重拍向桌子,却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眼眶倏地掉下几滴清泪。
一滴又一滴,愈发密集。
天空淅淅沥沥地下着雨,薛冰关上卧室窗户,走回余娇身旁,摸了摸妻子柔软的淡粉色头发。
“母亲和母君很不对劲。”她若有所思道。
余娇窝在她怀里,眼皮沉重:“怎么?这个母君也是假的么?”
薛冰摇头:“这个绝对保真。”
余娇霎时不困了,眼神微亮:“怎么不对劲?”
薛冰无奈,捏了捏怀中人的鼻尖:“今日和母君视频会议,母亲一直握着拳头。一般情况下,人为什么会握着拳头?”
余娇握住拳头,虚虚搭在薛冰肩上,若有所思道:“我在陆议会想打你时。”
薛冰:“……”
“好吧,你是想表达你在讨厌我时就会握紧拳头,然后想打我,是这个意思吗?”
余娇点头:“那你的意思,母亲不喜欢母君?”
“对,母亲不仅全程握着拳头,最后我想先离开让她们妻妻单独聊,结果母亲当场拒绝了我的提议,甚至看都没看母君。就是说,至少得征求一下对方的意见吧?”
余娇赞同地点点头,转而又疑惑:“可若是母亲不喜欢母君,为何还会从三陆狂奔到一陆,替母君解决那三个讨人厌的巨人?”
薛冰点了点她脑袋:“笨蛋,母亲护短,你看万径现在什么处境不就知道了吗?犯下那么大一件事,母亲也要保她。”
“而且,母亲宁愿公布一个假母君出来,也不愿意公开真实的母君,这不就更说明母亲不喜欢母君了吗?”
余娇很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达成一个共识,薛冰继续说第二个疑点。
“抛去她俩的情感来谈,也很奇怪,我感觉她俩有事情瞒我。”
余娇摸着下巴:“瞒你?”
“嗯,我本想试探母君的,在说完正事儿时我故意问她严君和寇君恢复得如何。
谁知反应最大的是母亲,她突然盯着我看……给我吓一跳。”
“呵,你还会被母亲吓到?你不欺负母亲就不错了。”
余娇突然抬手掐住薛冰的脸。
“你少给母亲添麻烦,不要仗着自己是议会长就给母亲施压!母亲已经很累了!白日上班晚上忙竞选,你这狗东西还给母亲找麻烦!”
她冷哼一声。
薛冰讨好地摸了摸那头粉发:“我今日没欺负母亲。说回正题,我问完,先是母亲盯我,再是母君莫名其妙问我,方才那问题是我想问还是母亲想问。”
“我说是我问,然后她就敷衍我说她们还在恢复。”
“这事儿吧,我找八陆的人问了下,她们说玄君有提到过,严君和寇君受伤情况不严重,甚至很轻。”
“所以我就觉得奇怪,母君为何把伤势很轻的严君和寇君留在宫殿里长达三个多月。”
余娇脑海闪过一道光,她迅速抓住:“这段时间,一陆的新生儿都是谁在造?母君还是孔蛰?”
薛冰表情愈发凝重:“母君没有造化笔,不能捏小人,是孔蛰。”
“换言之,母君宫里现在有三位能捏小人儿的巨人。可能,或者说大概率,母君已经不打算放走严君和寇君了。”
余娇呼吸顿住:“母君她……难不成是想——”
“她想要二十一陆和三十陆!”
“她想要二十一陆和三十陆!”
妻妻俩异口同声,又同时震惊地看向对方。
“既然夏君想要那两个大陆,野心肯定就不止这一丁点儿。”
“所以我们可以反向推断,夏君还想吞了三陆,甚至是整个神洲!?”
“难怪!难怪夏君那么漂亮,气质也出尘得像个仙子,母亲却不喜欢,原来母亲是早已知晓夏君的狼子野心!”
妻妻俩你一言我一语,分析得头头是道。
薛冰眼神突然一暗,她搂着余娇,在妻子耳旁低声念道:
“既如此,我们为何不能帮母亲图谋?夏君能做到的,我们母亲也必然能做到。
这神洲,她谋得,我们也能帮母亲谋得。”
第88章 第 88 章
收到那则几乎能轰动神洲的消息时, 薛冰的手还放在门把上,目光涣散。
余娇站在她身前,疑惑地问:“怎么了?”
薛冰没有回答。
门轻轻带上, 她撑开伞,单手虚虚将妻子拢到身旁, 顺手揉了揉那头粉发, 而后就这么默不作声地揽着妻子肩膀, 往车子方向走去。
深秋细雨朦胧,这把双人伞足够大,可薛冰非得要贴揽着妻子, 硬生生将这双人伞空出了第三人的位置。
余娇也沉默了, 薛冰这么黏人的情况并不少见, 但只会是一个原因。
那便是等会儿陆议会开会,薛冰要惹毛她了,所以趁还没抵达议会大厅的这段时间, 多贴一会儿。
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提工作上的事, 在车上也安静地互相依靠,直到落座议会大厅。
“今天清晨, 陆安收到可靠消息, 母君与二十一陆、三十陆同时签订了大陆合并条约——”
议会长话还没说完,底下便已经炸开一锅, 众人脸上皆是迷茫和震惊。
薛冰面无表情地看向半圆区域的议员们, 拍了拍桌子:“肃静。”
“消息预计不日后在神洲全境公开,届时三个大陆合并, 使用新名称……”薛冰刻意拖缓声音, “帝国。”
“母君称帝,统管原属三个大陆的陆君, 收拢造育权限。其它方面,我方收到的消息是暂时不会有太大变动,各类与我陆的合作照常。”
众人哗然,议论声如滚烫的铁投入沸水,热闹又喧腾。
“我们母君,这么强吗!?”那人吼成破音,有点儿像土拨鼠尖叫。
旁边的议员拍了拍她桌:“清醒点儿,按这趋势,等会要把我们也合并了。”
话一出,便有人惶恐:“不行!我们不能被合并,虞君的造育能力绝不能拱手让人,即便那是母君。”
议员们彻底吵成一锅粥,激动的神情通通被恐惧所取代。
薛冰拍桌也不管用,她看了眼一旁的莫部长,莫部长微微颔首,高扯嗓音:“诸位先别着急争吵,我这儿还有个好消息。”
众人纷纷望向首座的三个位置。
上席是议会长薛冰,斜右下方是副议会长余娇,斜左下方同样是副议会长,陆安的莫部长。
莫部长清了清嗓子:“第三十五大陆向我们主动释放善意,希望与我们合并,以对抗帝国的形成和扩散。”
“今日会议的唯一一项议程,便是要讨论归并三十五陆一事……”
议员们面上的惶恐又被喜悦和兴奋冲淡。
“一定要收管造育权限,要求她们的陆君和虞君一起共事,造育指标和婴儿具体的分配权必须掌握在我们手上。”说话之人雌心勃勃。
左右的人都深以为然:“三十五陆的经济情况比较差,但胜在那位陆君能造好多的小婴儿,倘若让她学习一下虞君的手艺,那便不愁质量。”
一番话引起更大范围的应和:“是啊,只要三十五陆愿意,我们前几十年扶贫,待到新一批婴儿长成,我们势必不比帝国弱,甚至可以说是比帝国强上百十倍。”
“帝国如今胜在人口数量庞大,孔君、严君和寇君的造人数量向来排在神洲前列。”
“帝国可以,我们有何不可!?”
议员们搓搓手,士气高昂,薛冰在这把冒起的火上继续加柴:
“我们统领多个大陆就需得先让母亲先做表率,据此,我提议在保证原有造人质量的基础上,提高造人指标。”
一呼百应。
众人却见那一头淡粉色头发一跃而上,余娇轻巧跳进议会长的座位,直接给了薛冰一拳,‘砰’一声打在胸口,而后两手伸向薛冰的脸,狠狠掐着。
上班前还温情依偎的两人转眼间便闹得不可开交。
熟悉的剧情再度上演,议员们见惯不怪。
唯有上首的‘第三者’莫部长极为尴尬,拉架也不是,静坐也不是,她只能弱弱又无奈地喊着:“余娇别掐了……薛冰你倒是躲躲……”
薛冰不躲不闪,神情倔强,抿着唇没说话,也没制止妻子的行为,就这么忍受着放纵着妻子,一如过往。
众人看得脸疼,默默捂着自己的脸,却也默契地没有劝架。
毕竟看这情况,等会儿投票结果已经是板上钉钉。
反对派有情绪可以理解,甚至只需牺牲她们的议会长,只需议会长被掐几把脸,反对派头头的情绪就能倾泻出来,她们何乐而不为?
更何况等会儿要紧凑地商谈大事,现在瞧瞧热闹也有助于放松精神。
是以,大部分人就这么看着余娇单方面掐薛冰的脸。
余娇一边掐着,视线冷冷扫过议会大厅,她高声喝道:“这一年来,陆议会不断给虞君施压,造人指标由去年的90,再到现在的142。”
“整整一年时间,母亲达成指标的次数屈指可数,你们再提高指标,有任何意义吗!?”
粉头发提掐起薛冰的脸,薛冰被拽得身子歪斜,仍然不为这番话所动,她目光放空,任由妻子捏骂。
没人能阻拦三陆的崛起。
在宏大历史进程上,个人是渺小而微不足道的,即便是巨人,即便是虞君,她也只能随着历史滚滚向前。
可这番话她没当着余娇的面儿说,她怕余娇真打她,她老婆真做得出。
薛冰今晚还想抱着老婆入睡,不愿闹得太僵。
点到为止,丢个脸就够了。
但余娇并不想点到为止,她口若悬河,一件件事情挑出来讲,从新生儿的质量普遍下降,再到虞君睡眠质量差、连日失眠。
话头一转直接攻击在场所有支持上调指标之人。
她像个英勇无畏的先锋兵,紧随其后一起拍桌叫骂的是磐之等人。
不过是三五人的反对派小势力团体,众人尚未放在眼里,只有薛冰眼神忽暗。
母亲竟也开始往陆议会渗透势力了?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败选大半年了还是这么不安分吗?
原本,议员中支持母亲的,只有那臭不要脸的万径、她老婆和事管局的磐之,仅仅三人。
如今万径虽不在,帮余娇说话的除了磐之以外,还有农业局、住房局和应急管理局的三位局长。
都是些边缘部门,可如此看来,母亲要渗透陆议会的趋势已然相当明显。
薛冰冷哼一声,脸仍被掐着,做起这番表情颇显几分滑稽,莫部长忍不住笑了声,薛冰瞪了眼自己的另一位副议会长。
议会大厅争吵继续,这厢,费云和虞以松也聊着这事儿。
“听说你那副议会长又大闹陆议会了?”
费云懒懒地躺在摇椅,晒着深秋浅淡的夕阳,看着正在浇树的老友,气氛温馨舒适,她苍白的面容也染上几许红润。
“也得亏你当年手艺好,薛冰的脸怎么被捏都完好无损。”
虞以松笑着点了点头:“嗯,除了余娇,还有磐之和另外三人。”
“哟~不赖嘛,这才半年不到,策反了三人。”
“是万径方案制定得好。”
“可怜见的,堂堂巨人,智囊团就一能用的万径,还是个戴罪在身的。”
“你别小看万径。”
费云摇了摇扇子,漫不经心道:“是,万径可是当年竞选支持率接近百分百的传奇人物,有她替你规划路线,那是完全不愁,现在的议会长在万径面前,那完全就是个没长开的小孩儿。”
“只是我好奇,你这家伙八千多年雷打不动的死性子,我劝你无数回你也不听,这下怎么突然开窍了?”
巨人捏着浇水壶的手微微发紧。
费云忘了,费云怎么能忘了?费云的记性向来最好了。
竹绿眸子微暗,虞以松试探性地问道:“你,不记得了?”
她身体紧绷,喉咙悄悄空咽,维持着浇树的姿势,背对费云,不敢面对费云。
她生怕听到自己不能接受的回答。
闻言,轻摇着扇子的手微微顿住,费云面上那几许仅剩的血色霎时丢了个精光。
任夕阳如何骄灿似火,也再晒不暖惨败而冰冷的唇瓣。
一旁,费雨神情骤变,她快速摁下了紧急按钮,虞以松配合着费雨的操作打开寝宫大门。
须臾,医疗团队抵达寝宫,医生迅速架设仪器为费云做身体检查。
虞以松和费雨站在偏殿的屋檐下,两具身影颀长,静默而立。
她们各自低垂眸子,谁也没看对方,也都不敢看对方。
费云只剩两年。
两年,于巨人漫长无尽头的一生而言,只是转瞬即逝。
没人敢触碰这个话题,她俩也没什么好聊的,于是就这么静静站着,看庭院小树掉下落叶,看夕阳斜斜下山,看暖色灯光一盏又一盏亮起。
直到医疗团队从偏殿撤出。
医生看了眼费雨,又看了眼虞以松,低声叹气:
“并无大碍,大费君这种情况就像小人族的阿尔茨海默症,人迈入老年时期,中枢神经系统病变,记忆力和部分认知功能退化。”
两位巨人同时沉默,还是虞以松率先开口问:“她睡着了吗?”
“没有,还醒着,你们可以进去,她也可以自己出来。我们目前只发现了记忆错乱缺失的问题,其余情况都是正常的。”
医生才说完,纤瘦身影便扶着门框走出,费雨赶忙上前搀扶对方。
费云抬手摸了摸她脑袋,又笑着问虞以松:“以松姐姐可以再跟我说一遍吗?”
关于好友的变化,她想知道,无论记忆丢失多少遍,她都想知道。
虞以松眼眶酸涩,睫羽轻扇,突然掉下一滴泪。
泪珠砸在庭院的青石板面,晕开一个深色的圆。
温沉嗓音有些闷,解释得相当直白:“费云,我不想再体会一遍那种保护不了爱人的无力感,所以我想争,我也一定要争。”
她虽败选,但绝不会止步于此。
“啊……好在我还记得你家阿晗。”
身着素雅长袍的女人眨了眨眼,揶揄道。
“但不止这个原因吧?你和她不是分手了么?”
虞以松定定看着费云,心下松了口气。
幸好,遗失的记忆不算多。
“确实还有另外一个很重要的原因,你还记得我单枪匹马从三陆跑到一陆宫殿这事儿吗?”
“记得,你手臂还因此受了枪.伤。”
“就是那天,我和阿晗一起收拾玄又南那几个东西时,严献怕我当场杀她,主动吐出了当年阿晗丢失的真相。”
费云瞳孔地震:“你是说,她们策划……?”
“现在暂时不能确定,严献当时只说,参与整件事的,除了玄又南和寇玉以外,还有别的人。”
“孔蛰参与了吗?”
“没参与,她只是知情人,但她是事前得知还是事后得知,这就不清楚了。”
“以松姐姐,你调查这事儿,和你前妻商量过吗?”
虞以松沉默半晌,侧眸看了看那棵小树:“没有,她是受害者,事情不该由她来调查。更何况,她身上的担子很重,没必要为了这些小事耗费心思,我来查就好。”
说起夏晗身上的担子,费云沉吟道:“嗯……要不让你前妻直接把九陆收了吧?省得我操心那群小家伙。”
虞以松:“……”
费雨:“……”
费雨抿了抿唇。
虞以松正色:“不要乱说话,阿晗答应过你的事情不会食言。”
“又替前妻说话?”费云挑眉。
暖光映照,细长眉梢仿佛挑染成浅橘色,衬得苍白又清婉的面容更显柔软。
虞以松摇摇头:“不是前妻。”
费云疑惑。
巨人淡声解释:“是帝君。”
是我为之甘愿臣服的帝君。
光影打在巨人身上,她站立着,却又好似在为谁而伏跪。
费云眉毛拧了拧,转而又舒展开,似是理解了什么,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你啊你……”
清婉的声儿荡散在庭院。
女人被搀扶着走了,带着低婉的叹息走了。
两道细长身影消失在门边。
虞以松抬头望了望一派深邃无垠的天。
天空澄澈,晴朗无云。
一陆亦是同样的天空。
某处窗户突然传出爆破般的音量,惊走阵阵的鸟。
“啊啊啊啊!!!”
巨人蜷缩在墙角,衣角已经被她扯得半碎,她双手抱头,额头难受地往墙面磕去。
砰砰,一下又一下。
地面的小人被数次震倒,乔助理只好抓着老板的裤脚。
她整个人只有夏晗一只鞋那么高,她揪着夏晗裤腿,那动作像极了坐在副驾驶的乘客扒拉着车门上方的手把。
一时觉着好笑又无奈。
她清了清嗓子,说起正事:“严君,您再磕下去也没用。你这是犯瘾,必须得戒掉。”
“求求了,我没有小人不行的,给我两个小人吧!夏君,夏君!不……是帝君,您可怜可怜我,给我两个小人儿吧!”
号丧似的。
一道铁栏杆之隔,美人定定站立,她看着栏杆里不断揪衣角、磕墙壁的严献,眉心微微蹙起。
看来有小儿癖的不是虞以松,而是严献。
“严献,把你知道的全部交代出来。”
清清冷冷的声音好似能降低火候,严献只觉心里的暴躁感都平复许多,她缩在墙角,委委屈屈道:“我就是说了你也不会给我小人儿啊。”
美人轻笑:“你虐杀自己的孩子时,心不会痛吗?”
严献低吼:“那我能有什么办法!?我犯瘾了我能控制吗!?我不碰小人就会死的啊!我真的会难受得想死!”
“帝君您都看到了!我就这副狗样!”
夏晗冷声:“别侮辱狗。”
严献:“……”
她颓然一笑:“我,玄又南、寇玉……”
一连串报出了六个人的名字。
乔助理在心中默默数着,二十一陆、八陆、三十陆、三十五陆、十二陆、十七陆。
太好了,帝君下一步的归并计划有方向了。
“我知道的就这些了。”严献叹了口气,抬眸,“不给我小人儿也行吧,帝君您能时常来探望探望我吗?我不比虞以松那软柿子差啊!她也就比我高。”
乔助理翻了个醒目的白眼:“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你这小人怎么回事?巨人说话小人不要插嘴,你懂不懂事!?”
美人冰冷的眼神直直射入铁栏杆:“乔,掌嘴。”
严献幸灾乐祸:“嘿嘿——”
“啪!”
巨人还没嘿完,身旁一个支架型装置直直向她扫来,大片铁块正中巨人双唇,清亮的声音霎时回荡牢房。
“倘若再敢侮辱我的妻子。”美人冷笑,寒霜似的眼神刮过对方,她慢条斯理道,“还是这个下场。严献,你觉得你能撑几个巴掌?”
“还有,你的视频明天会公开。”
一大一小转身离开。
严献气得手指哆嗦:“你你您……您慢走。”
最终,她在窝囊和生气中选择了生窝囊气。
翌日,严献虐待小人的详细证据公诸于众,神洲各陆哗然,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具体情况。
被严献虐待过但幸运存活的小人儿纷纷站出来,讲述曾经那些被禽兽母亲虐待的经历,字字泣血,声泪俱下,看了直叫人心疼难受不已。
与此同时,严献的伏法认罪视频铺天盖地传遍全网。
证据确凿兼主犯伏法,民声一片沸腾,关于该如何惩罚巨人,各陆群众议论纷纷。
舆论一片火热之时,二十一陆没有作出任何回应,细心的小人儿已经嗅到了风向变动,紧紧关注着网络讯息。
由是再过去几日,议论声稍有冷却降温的迹象,一则视频再度引爆讨论,比之纯粹的巨人虐待小人事件更为令人震撼。
严献的第二个认罪视频传遍大街小巷,视频里,衣衫褴褛的巨人红着眼眶哭诉:
“时至今日,我不得不说,我的嗜虐成性完全是陆议会造成的!”
“她们一天到晚让我上班,让我捏小人,她们只把我当捏小人的工具!丝毫没有把我当成她们的母亲来对待!”
“我每日除了半小时的吃饭时间和七个半小时的睡眠时间,其余时间都在捏造小人儿!”
“我压力老大了。”巨人嗓音哽咽,“捏少了她们就逼我加班不让我睡觉,我整日休息不好又没有什么娱乐,心情脾气暴躁得很又无处发泄,只能拿自己捏得成品来出气。”
巨人边说着,像是犯了瘾,一直揪着自己的衣角来回撕扯,非得要倒腾个什么东西情绪才能稳定住。
从虐待小婴儿开始说起,到后来不满足于刚成型的小婴儿对成年孩子下手,最后成瘾成了习惯。
桩桩件件恶心至极。
而这些恶心事甚至是陆议会纵容和默许的。
丑恶的内幕爆出,神洲上下一片哗然。
恰此时,夏晗开启全球直播。
那张如仙似神的脸跃然各陆的屏幕之上。
美人一袭紫金礼服,浅淡的紫色衬得君王雍容华贵,似有至尊之气萦绕身旁。
暗金纹线条隐隐泛着光泽,依稀可辨出竹子和松子的元素形象。
清清冷冷的嗓音响彻各陆云霄。
第89章 第 89 章
大街小巷高楼大厦, 各处屏幕都在播放着视频。
行人被统一亮起的屏幕所吸引,纷纷驻足,隔着长长的斑马线, 抬头望向巨屏。
加班的人儿看着隔壁工位莫名亮起的屏幕,疑惑地盯了会儿。
智驾车辆里, 乘车人本想拍一拍这无端切换内容的屏幕, 只一眼, 瞥见君王,动作霎时定住。
她们怔怔地看着这位长相过分优越、谈吐清雅不俗的巨人。
一时恍惚,该是哪位造物主的偏爱, 才让她生得这般如仙似神, 绝尘气质仿佛不沾半点儿人间烟火。
美人高如天上月, 皎皎月光,盈盈照拂众人心间。
又霎时回想起。
是了,这是三陆那位大人的妻子, 是虞君耗费七天七夜时间捏造出来的妻子, 是倾尽虞君心血才捏造出来的爱人。
一年前,这位新君巍巍立于宫门前, 举手投足矜贵凛然。
一年后, 君王清傲绝尘依旧,那清清冷冷的调子正大方地向世人介绍着自己。
她语气偶有起伏, 讲述着这段时间以来身为陆君的所见所闻, 如同一个说书人,桩桩事情被她那平缓起落有致的声儿念得极为有趣。
诸如巨人和小人的开会现场, 小人只能面对着巨人的一截脚脖子, 与巨人共商一陆大事。
又如孔君和寇君一同上班,俩巨人时常较量谁家孩子更活泼, 互相围着对方的小团团打转。
众人好似被君王引领着,缓步路过巨人的世界,她们好奇地打量着巨人的生活,从生活趣事,再到工作上捏小人儿的点滴。
原本只是被君王容貌吸引的人儿听得入神,三十六陆大街小巷,人人都在为夏姓君王驻足。
还有呢?
巨人还有更多别的事情吗?
想听,多说。
似乎这样便能从旁人家的巨人身上,窥见她们母亲平常的模样。
二十一陆的小人儿有些迷茫,不安地相互对视,又失落地垂下眸子。
那么,她们的母亲呢?
她们那位嗜虐成瘾的母亲呢?
严君在一陆,夏君大人为何只提起孔君和寇君?
猝不及防地,她们耳朵捕捉到关键字眼——严君。
“这些天,严君的事迹传遍陆联网,相信诸位有所耳闻。”
小人纷纷竖起耳朵,眼巴巴盯着屏幕里那位提起她们母亲的大人。
“一年前严献负伤,至今仍在我陆。她每日在我的宫殿里吃饭、睡觉、上班,即便身处她陆,严献仍然不忘上班。”
“上班捏小人这件事,似乎成了她的执念。”
“她不分昼夜地捏小人,她每日捏完心中的指标数量,便想找寻小人儿发泄,正如她视频里所说的那样,她蹂躏、虐待小人,倾泻累日的疲倦和压力。”
“她捏小人,又糟践小人,不分环境,日夜颠倒,如此循环往复之下,严献早已被迫进入了一个死循环。”
“视频中的严献衣衫褴褛,这并非是我陆虐待苛责她,而是她只要换上新衣,便会不断撕扯。”
“她犯了瘾,没有小人在身旁,只能折腾自己的衣衫。一年间,严献扯坏了一千零三十九套衣服,几乎是日均三套。”
“她如今戒瘾一年,情况只是堪堪有所好转。她本是大陆之君,是万民之母,如今却惨落衣衫褴褛的戒瘾下场。”
君王神情悲恸。
众人的心境亦随那一番话而起伏,情绪变得十分低落,似有一种无言的难受萦绕心头。
与此同时,君王的直播画面突然缩小,整个画面被切分成九宫格,夏君位于中框。
其余八个格子分别是孔蛰、虞以松、玄又南、费云、寇玉……
是分别来自八个不同大陆的陆君,她们一字一句向小人族诉说这些年的遭遇。
孔君只是想娶个妻子,便被陆议会要求造人指标翻倍,大闹陆议会后也无济于事,即便孔君拥有实权。
似乎只因为是巨人,便不能提任何要求。
众人有些恍惚,可再听下去,她们才发现,孔君这样的遭遇已是众人里最好的了。
虞君因达不成造育指标而被陆议会克扣食物,被关押审讯;
玄君痴迷剑法,陆议会为了让她多造些小孩,频频暗中损坏她的长剑,她的废剑早已堆满一个仓库;
寇君眼神频繁闪躲,结结巴巴地说着自己难以拒绝女儿提升造育指标的要求,乍一听上去很客观没什么问题。
可恰恰就是寇君这般形象和状态,才显得非常不对劲,寇君该是怎么被女儿养的,才成了如今这副畏畏缩缩,说话结结巴巴的不自信模样?
果不其然,寇君磕磕巴巴地吐露出了自己被小人鞭打的经历,手腕一翻,几条骇人夺目的伤疤展露出来。
伤疤早已愈合,可被反复鞭打的痕迹却刻在了皮肤之上,消不去,抹不了。
看到这儿,众人心头霎时涌上一股无名怒火,她们双手捏拳,泪珠直在眼眶打转。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简直是欺巨人太甚!
而听闻自家母亲遭遇的小人,早已怒而涌向陆地议会大厅,纷纷要求议员们给个说法,却发现议会大厅一片暗色。
议员们都下班了!?
呵!逼迫母亲加班干活,自己却下班了是么!?岂有此理!?
心中火气更甚,却无处发泄,小人儿只好继续收看直播。
君王们轮流讲述自己的遭遇,或是不被允许拥有自己的爱好,或是被苛责虐待,左右躲不过‘为了造人’,桩桩件件皆由‘造人’引起。
短短几分钟的直播时间里,众人的愤怒转而变成悲,她们悲天悯巨人。
究竟为何会这样?
巨人和小人不该是相亲相爱的么?
母亲和女儿,不该是互相爱护疼惜的么?
为什么巨人被陆议会的小人儿欺负到如此境地?
街上行人仿佛被抽干灵魂,只剩悲鸣鼓噪的心跳,直到那清清冷冷如泉石般的嗓音再度响起,仿佛予了众人暂寄灵魂之处。
单画面取代九宫格。
“大家摊开手,看看自己的掌心。”
众人不自觉照做。
“看看横纵的每一条纹路,看看蜿蜒曲折的的每一道血管,看看随指尖而律动的筋脉。”
“这些,都是巨人予以每一位小人独一无二的珍宝。这些,都是巨人造化笔尖下流淌的爱意,是一位母亲对女儿独一无二的爱。”
“可这份爱,在不知不觉中早已变质。”
“小人诞生的意义似乎在无形中扭曲成了发展的根蒂,你们每个人的诞生再不是因为母亲的爱,而是,各自大陆的发展所需。”
“她们需要大量的人来为发展添砖加瓦,不惜牺牲捏造的质量。”
职校里,穿着工作服的小人儿眺望不远处的神洲顶尖高校,回想自己因学历太低而追不到心爱之人,她微微叹了口气。
没办法,她智力就是较常人差,天生的。
街道上,驻足的行人纷纷看向那走路一瘸一拐之人,那人终于能够理智气壮,大声吼骂:“看什么看!?没听夏君大人说我是被牺牲的吗!?”
她一边痛快高声吼着,一边泪流满面骂骂咧咧:“我不就一条腿长一条腿短嘛!?那是我想的吗!?”
纯白病房里,患有先天性疾病的小人儿捏紧了拳头,她们想大口喘气,她们想尽情释放自己压抑了多年的情绪,可是疾病缠身,她们做不到。
她们不被母亲爱着。
众人恍惚又想起三陆小人儿质量了得,踩不坏,烧不死,溺不毙。
她们呢?她们一定是被母亲爱着的吧?
小人们倏然睁大双眼,盯着屏幕看。
仔细搜寻许久,依然找不出清冷仙子的任何一处瑕疵,即便是硕大体型,仍旧无瑕。
这该是怎样一种偏爱,才能让君王生得这般出挑?
众人好似看到了巨人倾注爱意的具象化。
好听的清冷嗓音仍在继续。
“本该满腔倾注的爱意,早已被剥削取代。”
“她们以为给了巨人一个家,一个宫殿,就能将巨人困在里面,永无止境地捏造小人,为她们源源不断提供劳动力。”
“她们意欲抹杀巨人生而为人的天性,冷酷无情地将巨人当作造育工具,她们凌驾在巨人之上,利用母亲对女儿的容忍和退让,肆无忌惮地剥削着巨人。”
“这是赤.裸裸的剥削,是个别小人对巨人的、惨无人道的剥削。”
君王眉眼冷肃,声音也变得庄重而低沉,沉肃的话语不断盘旋在神洲上空,振聋发聩。
众人脑海里霎时像被投入了一枚弹,‘轰’一声,炸得脑袋嗡嗡作响。
是剥削,不是造育。
“或许有的人会疑惑,九陆的大费君呢?大费君是实权君王,掌管九陆大权,她受剥削了吗?”
君王轻笑:“大费君是实权君王不错,但她也毫无疑问在遭受着剥削,甚至是刀刃向内的自我剥削。”
“大费君和其她君王是一样的,唯一不同的点,她既是剥削者,也是被剥削者。”
“没有实权的君王永远只能当剥削者的造育奴隶,永远摆脱不了剥削。坐拥实权的君王也在这种环境下被迫自我剥削,卡进一个出不来的死循环。”
“所以啊,我们的造育制度早就烂透了,从内而外都烂透了!”
“唯一的解决办法,便是推翻这腐朽到根子里的制度,建立一个巨人和小人之间没有剥削、能够和谐相存、充满爱意的新制度!”
众人的脑海和眼前似有一片雪花闪烁着,仿佛被清洁剂滚过,涤去朦朦胧胧的尘埃。
醍醐灌顶,让她们看透这世间原本应有的模样。
第90章 第 90 章
虞纪年8358年, 一陆、二十一陆、三十陆共同签署合并协议,昭告帝国成立,挽救巨人于水火之中。
夏晗称帝, 帝国公民无论小人或巨人,都称其为帝君。
帝国元年, 帝君开启全球直播, 慷慨激昂情真意切, 引神洲众人深思。
新上任的史官坐在电脑前,指尖飞速跳跃,一行行文字浮现屏幕。
敲完一段介绍性文字, 她扭头看向长官:“贺姐, 这两天发生的事情要写吗?”
女人眼睛半咪半睁, 闻言,她掀起眼皮,咽下口中含着的香槟。
“当然写, 那都是阿……帝君的功绩, 日后可是要编出史书的,好叫世人知晓, 帝君作出了什么贡献。”
史官微微颔首, 可她转念一想。
不对啊,这个新的部门目前就她和贺姐两个人, 贺姐又不干活, 每天只盯着她的屏幕看。
但是这两天发生太多大事儿了,之后一段时间估计也如此, 一时难有个消停。
她每日需跟随帝君出席各种重要场合, 边看边听边写,下班前压根儿来不及把当天的重要事情写完, 只能加班。
虽说这工资按十倍算,但她就是一直加班也写不完啊!
“贺姐……”
史官犹犹豫豫。
贺暄放下香槟杯:“别急,你还有五个新同事,都在别的地方过来,需要些时间。”
史官松了口气,双手继续敲击键盘,贺暄拍了拍她肩膀。
“加油,我先下班了。”
说罢,贺暄拎着包疾步离开,轿车将她送入「帝君寝宫」。
“阿晗~!”
高跟鞋踩得登登作响,夏晗猝不及防被贺暄扑了个满怀,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整个人往沙发里砸。
“天呐我的妹妹终于变小了!快让暄姐抱抱!”
四肢缠上夏晗的身躯,顺势挤开了怀里的两团毛茸茸。
小狐龇牙咧嘴骂骂咧咧,猫咪哈气。
“叽叽叽!”
“哈~!”
美人无奈,只得张开手臂,把被挤到一旁的小狐和猫咪捞回来。
即便她再小,那也是一米八的个头,贺暄整个人都埋进了她怀中。
旁边的夏时也默默挪到了她怀里。
一时间,美人怀里抱着俩小人儿和两团毛茸茸。
无声喟叹。
这种被家人拥抱的感觉实在美妙。
巨人视角下,目之所及的活体生物都是小小一只。
体型相差过多让她感到孤独又无聊,幸好每日政事繁忙,好叫她不至于将思绪漫无边际地延展。
比如,大人当初面对着比她体型小太多的妻子,该是如何想的呢?
会不会觉得没有拥抱,无法充实身体,无法充盈内心?
美人轻晃脑袋,晃走了漫无边际的神思,她手臂收拢,抱紧家人,享受繁忙中来之不易的温馨。
贺暄窝在妹妹怀里,舒服极了。
只是才舒服没多久,乔助理就跑了进来:“帝君,严陆边界出现暴动。”
严陆,即原来的二十一陆,即严献原属的大陆,现已归属帝国,更名严陆。
边说着,众人启程前往帝国严陆边界。
史官被贺暄薅了过来,连人带速写机,直接被塞进帝君卫队的护卫机里。
几十架护卫机包围着帝君专用机,战机群下是全速跑步的孔蛰。
史官正疑惑为什么去严陆要带上孔君,忽地想起,严君还在戒瘾服刑,刑期百年暂时出不来。
余下的三位陆君里,确实是孔君能力稍强。
她左耳戴了耳机,听着帝君和助理的对话,双手放在键盘。
“是严陆边界的十七陆发生了暴动,上万名小人抬着荃鹿靠近我们边境。”
说着,乔助理放了视频。
灯火通明的大道上,人头攒动,乌压压的人群抬着一张巨型沙发,沙发上坐着的赫然就是十七陆陆君,荃鹿。
荃鹿一边着急地回头,一边高声鼓舞众人。
“我的宝贝女儿们!加油!全速前进!没有什么能阻挡我们并入帝国的步伐!”
底下抬着沙发的几十个小人吭哧吭哧跑了一段路,一边跑得面红耳赤,一边跟随母亲高声念着要并入帝国。
看似乌压压毫无秩序的出逃,实则井然有序,一队人抬累了,马上就会有另一队人穿插进去接手,抬举之力无缝衔接。
数千上万人轮换,众人拾柴火焰高,一鼓作气直往帝国严陆边境去。
途中,十七陆的战机不断在高空投放烟雾弹,镜头多次被灰蒙蒙的雾霭所遮挡。
视频没有中断,烟尘逐渐弥散,镜头再次清晰后可以看到,小人儿的步伐丝毫没有被打乱,甚至还因为看不清,步伐声愈发整齐。
嗒嗒嗒——
整齐又嘹亮。
外围是拿着枪支和盾牌的警卫,她们和外围的公民扭打起来,可警卫再多,又如何比得过不断有群众加入的队伍?
并入帝国,是十七陆民心所向,是十七陆大势所趋!
“荃鹿自己不会走吗?怎么要人抬着?”
乔助理放下平板,快速给夏晗解答:“荃君被陆议会打肿了腿,行动很不方便,她的女儿冲进宫殿,找到她时她恰好坐在沙发上,也就这么被抬出来了。”
夏晗轻笑,指骨轻叩桌面:“那看来是山泽给所有临陆的震撼太大。”
“谁说不是呢,都怕自家陆君半夜出逃,手又需要捏造孩子,这不,最后选择打腿。”
山泽,原三十二陆陆君,她受不了被陆议会困在宫殿里没日没夜造小人。
帝君全球直播当日,帝国成立。
半夜,她趁着夜黑风高,一溜烟逃到帝国寇陆边境。
在陆议会的人睡得极沉之时,她抱着夏晗大腿,跪求收留。
能造人的巨人走了,三十二陆陆议会也很无奈,要么她们往后都没有新生儿,要么只得接受帝国的归并方案。
孰轻孰重,议员们心里还是有点儿数的。
山泽主动逃到帝国的事迹火爆得全网皆知,当天,与帝国临陆临海的多个大陆都开启了最高级别军事.戒备。
严防死守,不让自家君主逃亡。
有巨人尝试出逃,却因戒备力量太强,还没出宫门就被抓了回去。
如今,十七陆起了一例新的典范,那便是由小人儿带着君王逃亡。
夏晗和乔助理边聊着,专机和护卫机也抵达了边境。
高度下降,小体型的飞机悬在离地二十米处,只一眼,夏晗便看到了河对岸坐在地上的显眼包。
帝国严陆和十七陆边界是一条宽八米的窄河,水位最深处约七米。
窄河上只架了条斜拉桥,但很窄,沙发过不去。
也就是说,荃鹿想要进入帝国,要么自己从桥上走,要么自己淌水里过,要么从沙发下来躺平让小人儿搬。
很显然,她们选择了最后的方案,但因受伤的巨人需要移动,小人儿的阵型被迫打乱。
恰逢十七陆边境戒严,警卫数量庞大,戒备力量趁着阵型散乱,从各个缝隙挤了进去,同时往空中投放烟雾弹,迷惑小人儿的视线。
待到烟雾消散之时,众人傻眼。
荃君是从沙发挪下来了,却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被里三层外三层包裹着,警卫和战机亮起武器戒备,没一个‘叛民’能接近荃君。
计划即将成功,她们却兵败了。
夏晗和孔蛰她们赶到现场时,见到的正是兵败一幕。
“晚了点。”孔蛰小声嘀咕。
美人轻笑,懒懒倚在专机宽大的座椅,慢条斯理道:“不晚,做你该做的事儿吧。”
清冷声儿透过天窗,飘到站在最前方的孔蛰耳旁。
孔蛰点点头,再往前走了一步,脚尖踩上斜拉桥,她嗓音洪亮。
“十七陆的小侄们,我是帝国孔陆的孔君,因严君还在戒瘾服刑,帝君命我来严陆,为大家提供必要的帮助。”
她话音刚落,便有小人儿大声吼道:“孔君!您能将我们的母亲带走吗!?您让帝君收了十七陆,我们母亲也是愿意的!”
“放肆!你是何人?家住何处?工作单位在哪!?胆敢擅自做陆议会的主!”
对岸,警卫簇拥着十七陆陆议会十数位议员进入包围圈,为首穿着黑西装的是议会长,女人面容震怒,大声斥责子民。
被元首骂,那人不甘示弱回击:“你们这群猪狗不如不仁不义的东西,打伤母亲的腿,害她无法行走,今日我们便要替母亲行道!并入帝国,惩治伤害母亲的畜生!”
众小人一同高呼:“并入帝国!惩治伤害母亲的畜生!”
议会长面色一黑,其余议员的脸色显然也不太好看,其中一人做了个手势,无数手持武器的警卫从四面八方接近领头说话之人。
可方才让警卫得逞,只是因她们完全没有戒备才被摆了一道,如今众人见着有警卫接近,咬牙便扑上去,和对方撕打。
上万民众和数千警卫撕打,场面霎时变得混乱。
起初,群众数量庞大,将警卫裹得密不透风,乍一看人数优势极大。
可警卫都是经过训练的好手,尤其是负责边境戒严的警卫,一个对付四五六七个手无寸铁未经过锻炼的人那是绰绰有余。
不消片刻,身手精良又持着棍棒等武器的警卫撂倒大片群众,那领头说话之人也被抓到议会长面前,双手被反剪身后。
衣服也在争斗中被弄得破破烂烂,对比起光鲜亮丽、领带都没有一丝褶皱的议会长而言,她简直像个乞丐。
议会长眉心皱着,一步步靠近那人,靴子踩在地面发出沉闷声响,众人为这名同伴揪着心,以至于和警卫扭打时分了心。
一时间,警卫几乎擒拿住所有在场的‘叛民’。
闷沉声音还在响着。
那人挣扎着要摆脱警卫控制,猝不及防的,膝弯被踹了下,她只能被迫跪下。
跪下的瞬间,黑色尖靴头出现在她低垂的视线中。
“抬起头。”议会长沉声。
她悄悄翻了个白眼。
不抬。
议会长蹲下,伸出手,正要掐住她下巴时,嘹亮的一声枪鸣响起。
议会长的指尖霎时冒出血痕。
——子弹将将好擦过指尖,指甲盖也被蹭凹了一大截,凹处还带着微黄的焦痕。
孔蛰单手稳举着枪,她与忽然站起的议会长四目相对。
“孔君,你们既然没有武力收缴十七陆的打算,还是少管闲事的好,该是我十七陆的陆政,帝国还是别插手的罢。”
议会长拍了怕肩上不存在的灰尘。
人在极度慌张之时,是会忙得不知所措的。
那议会长拍拍肩膀灰尘,又拂拂袖子,孔蛰就这么看着,唇角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我是怕议会长你,伤害我的小侄。”
“孔君说笑了,我也是您的小侄啊。”议会长笑得人畜无害。
“这样啊……可,你不是畜生吗?”
孔蛰歪了歪头,一脸无辜样,好似那痛戳人心的话并非出之她口。
议会长气得七窍生烟,险些就要不管不顾大骂孔蛰狼子野心,顺带将那背后的帝君一同骂了。
可身后的人拽住了她,低声说道:“她身后是帝君,现在不要和明面上的孔君硬碰硬。”
帝君!?
巨人身后哪儿还有个帝君!?
“帝君体型变幻莫测,此时应该是变小了,你看那些战机,都围着一台更高端的呢,您千万不要在此时触怒帝君。”
闻言,议会长身子微微发抖,目光瞟向战机群,确实看到了一台更为精良的战机,那战机,说不定就连三陆也没有。
她咬了咬下唇,低声吼道:“收!边境全员退回戒备线,都城警卫带母亲回家!”
一众议员和警卫带着君王灰溜溜地走了,全然没有方才抵达时的神气模样,甚至不敢责罚‘叛民’。
边境警卫心有不忿,却也十分听指令地驻守边界,没再管闹事群众。
跪在地上的人站起身,向孔蛰鞠躬:“感谢孔君救我一命!”
孔蛰笑了笑:“你该谢帝君。”
她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夏晗通过耳返示意她的。
那人十分上道,朝帝国都城方位鞠躬,一连三个,她才直起身,又问:“您为何不带走我们的母亲?她已经到了边界,就差临门一脚。”
群众纷纷应声。
就差一条窄河的距离。
孔蛰还是笑了笑,笑得脸都僵了,笑到不想笑,可夏晗还在让她笑!
“不要吓到小人儿。”美人清清冷冷的声音通过耳返,清晰传入孔蛰耳中。
她很想捏拳头,可夏晗不知怎的,预判了她的动作:“也不可以有任何吓唬小人的举动,包括捏拳。”
她忍。
孔蛰挤出一个笑容,用着平生最娇的嗓音,跟对岸的小家伙解释:“时机未到。”
小人儿被那把尖细的声音唬得鸡皮疙瘩都出来了,她摸了摸手臂,说话都成了结巴:“好,好的。”
不是……帝君除了限制造育,还要把巨人培训成娇娇类型吗???
难顶-
帝国,巨人宫殿。
孔蛰大脚跺踩地面,死死盯着那一米八、懒洋洋倚在沙发上喝红酒半眯着眼的小帝君。
跺得地板震响。
完全看得出来孔巨人心有不甘,奈何建筑极为稳固,即便是帝君顶峰时期七八十米的身高,也撼不动这房子。
一通无能狂怒后,孔蛰气喘吁吁地坐回自己位置,忍了忍,还是没忍住。
“为什么不直接带走荃鹿?”
她也很好奇。
夏晗撩起眼皮,乜了眼孔蛰,淡声道:“聪明如你,怎会没发现议会长身后之人才是十七陆的关键,只要她不松口,荃鹿走不了。”
“就是走了,十七陆也不会那么容易归顺。”
孔蛰轻嗤:“还有你怕的东西?”
“倘若有代价更小的方案,为何要硬来?”
“所以,你也是这么衡量自己和以松姐姐的感情?”
巨人脑袋上就差顶着‘你不配’三个大字。
夏晗沉默了。
须臾,那双黑眸向孔蛰投去一道极为凛冽的目光,几乎将孔蛰冰封在位,又似突然发力的大手,死死扼住孔蛰,叫她像窒息一般难受。
孔蛰难受地加重呼吸。
美人嗤笑。
“那是我的女人、我的妻子,她是我的……”帝君的神情是少见的冰冷阴鸷,妩媚的狐狸眼竟也能变得这般可怖。
“你敢打她的主意,我不介意让你腿也像荃鹿那样肿,甚至是断掉。”
孔蛰直接打了个寒颤,背脊很不争气地蜷缩在沙发靠背,战战兢兢地看着夏晗。
她是想要虞以松那怎么了!?
以松姐姐现在不是单身么!?
她就想追怎么了!?
这都前任了还管那么宽干嘛!?
而且她也没直白说出来啊,这女人的心思怎么敏锐到这种程度!?
孔蛰在心中骂骂咧咧,面上是一点儿都不敢表现出来,她唯唯诺诺坐在沙发上,等候帝君的审判。
“去给严献送吃的。”美人淡声道。
“哦,啊!?”
“你有意见?”
“我不敢……我没有。”
天知道给严献送饭会不会被她咬一口。
本来是有小人儿给严献送晚餐的,小人送去也很安全,她们有特殊的机器支架将树枝都塞进铁栏杆里。
但前段时间,她们的新同事山泽触了帝君霉头,不严重,就是提了一嘴虞以松,山泽问她们虞以松喜欢吃什么。
一番提问惨被帝君听见,帝君当即罚了山泽去给严献送餐。
严献被判在铁栏杆的范围里服刑一百年,虽说是被压力逼得喘不过气,但虐待小人这事儿是她自己的选择。
山泽觉得她可怜又可恨的,又想着身为同事,友好关爱一下。
于是山泽就站在铁栏杆旁,慢悠悠地往里面投放树枝。
谁知严献突然咬了口她的指尖,还嘿嘿笑着说是甜的,那表情要多诡异有多诡异,山泽当即尖叫,高分贝尖细的声音直冲云霄。
惨叫声大得,刚下班的巨人们都听见了,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冷气,谁也不敢在帝君面前再提虞以松,除非是夸她俩帝才君貌天作之合。
可怜的山泽,被咬一了口,还剩大半的树枝没送进去。
严献爱吃的树枝枝杈极多,手得拢着树枝,方能顺利塞进铁栅栏。
山泽便这么持续尖叫着,塞两三次被咬上一两口,最后食指中指都被咬出了密密麻麻的牙痕,这才结束投喂。
自那以后,严献日日期待她的同事主动落网,戒瘾的这段时间,她玩不了小人儿,目光便瞄向给她送饭的巨人。
孔蛰那叫一个怕。
往日面上表情极为阴湿像毒蛇的巨人,此时也止不住打了个冷颤。
半个小时后,一声吼叫冲破云霄。
美人捏着红酒杯,与贺暄的香槟杯轻轻一磕,清脆好听的玻璃碰撞声响起。
“阿晗呐,好浓的占有欲……”贺暄抿了口浅金色液体,轻声调侃妹妹。
美人清冷眉眼带着几分醉态,潋滟又妩媚,她醉腔半露,软声喃喃:“她只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柔软曲线半伏在沙发,纤长手臂搂着两只小团团。
小狐颇懂人性地叽了声,猫咪困得呼呼大睡。
一大两小异常温馨,贺暄也笑着揉了揉妹妹那一头秀发:“好,她是你的,必须是你的。”
夏时从屏幕前抬起头,也跟着应和道:“我的模型早就算出来了,虞君和姐姐最为相衬。”
贺暄乜了眼这人,招呼机器人抱起喝醉的帝君回寝宫。
迷迷糊糊之间,夏晗感觉自己落到了熟悉的被窝里,怀中还有两团毛茸茸。
美人下巴尖儿蹭了蹭毛茸茸,昏昏沉沉睡去。
一如往日,虞以松又来造访她的梦境。
温暖大狗拥抱着她,将她牢牢禁锢在自己腿上。
美人跨坐,双臂挂在那人脖颈,她微微仰头,粉唇轻启,承受着巨人的亲吻。
湿热舌尖描摹着唇瓣深深浅浅的纹理,偶尔探进唇缝,启开她的牙关,却坏心眼地不进来,不与她舌尖纠缠湿吻。
只在外面浅浅舔.舐。
夏晗恼得轻咬那人舌尖。
那人的浅吻顺着唇角往下移,划过下巴尖儿,落到脖颈。
细细密密的吻落在侧颈,美人趾尖微蜷,舒服得眼泪直掉。
大人,大人……
沉浮间,脑袋胀着疼,眼皮也变得异常沉重。
夏晗知道,那是梦醒了。
她睁眼,怔怔地望着无比高挑的天花板,缓缓平复着被梦里那人撩起的火意。
一年多了,她每夜都要被虞以松用各种花样折腾,梦里的她体型各不相同,有小如现在这般的,也有大如能将虞以松当个婴儿抱的。
唯一不变的,是那人的坏心眼——虞以松从不满足她。
要么亲吻不深入,要么大手覆上偏不触那一果,要么指尖在入口探头探脑浅浅滑过……
一如离开她的那日,硬生生从顶峰前抽离。
真的,好坏啊……
夏晗感受着黏腻,挥了挥手,机器从床边滑行过来。
机器从长宽皆是一百米的床边缘滑行到床中央,耗费了八秒钟的时间。
美人坐上软椅,在机器平稳的滑行中,缓缓平复着异样的心跳。
她紧了紧腿。
黏腻的布料被丢进专门的清洗机,清洗机安静运转着。
水声哗啦,热水划过造物主偏爱的身躯。
颗颗水珠饱满,滚滚落下,坠入那不可说之处。
美人赤足踩在昂贵石面,莹白锁骨在暖光下泛着微亮,洗完澡,她换上一条竹青色的缎面吊带长裙。
门外轻风微凉,阳光照拂。
泛着碎光的竹青色长裙与翠绿盎然的春日融为一体,裙摆轻蹭着美人那截笔直修长的小腿,空气似乎都被擦出了淡淡的青松香。
乔助理觉得上班是一种极致的享受。
她毕恭毕敬地鞠了个躬,温声打招呼:“帝君。”
“今天不叫帝君,记得么?”
乔助理从善如流:“记得的,夏董请上车。”
车门打开。
夏晗看着无比熟悉的专用车,沉吟半晌:“普通的车,有没有?”
“巨人宫殿都是专用车。”
美人微微颔首,一面坐进车里,一面安排道:“等会儿下山打个车。”
这是要低调出行的意思,乔助理咂摸出了微服私访的意味,点了点头。
车辆驶到山下,两人下车。
美人翩跹而立,她双耳挂着纯白口罩,鼻梁架起一副银丝镶边眼镜,清冷眉眼自带淡淡的疏离感。
即便穿着休闲长裙,仍然掩不住一身的典雅矜贵,相较日常穿着礼服,此时少了几分清肃威仪。
许又因着昨夜没被梦里那人满足,狐狸眼尾还带着几许不易察觉的桃粉,清妩而不自知。
乔助理站在一米八的老板身旁,边操作着软件,边问:“您是想乘无人智驾出租车还是带司机的出租车?”
无人智驾顾名思义,车上只会有她俩。
带司机的其实也是自动驾驶,只是多配了个人类司机,出现紧急情况时,司机会直接人工介入操作。
但由于无人驾驶的广泛普及,道路上的车都井然有序,大多数情况下无需司机介入,司机更多地承担起了导游职责。
她们会负责地给乘客介绍行车线路中一些好玩儿的,好吃的。
而这软件是迟日集团开发的,乔助理看过项目文件,知道她们对人工司机的审核非常严格,要求司机对当地每一处建筑都非常熟悉。
小到每处建筑哪里有卫生间,哪家火锅店用料更加新鲜,大到路该怎么走才是最为畅通,都是需要考核的点。
倘若夏晗要微服私访,人工出租车确实是不二之选。
乔助理也足够懂夏晗,夏晗果然选了人工。
等车期间,她瞧着老板心情还不错,便多说了些闲话。
“最近来帝国的游客很多,人工网约车得等等。”
“不着急,今日全是休闲行程。”
乔助理点了点头,继续说道:“而且有的旅客是专门来蹲巨人的。”
美人轻笑:“有蹲到的么?”
“有啊,寇君一放假就往外跑,她很喜欢逛商场,这附近的商场她都逛过,据说还在一家美甲店开了张卡冲进去十多万。”
美人莞尔:“那看来这店的老板是不敢倒闭了。”
“谁说不是呢,那是君王诶,谁敢揣钱跑路就完啦。”
一主一雇又聊了会儿闲天,都是有关寇玉的。
有道是白天不能说人,才聊没多久,寇玉出现在她们眼前。
“帝君,乔助。”
寇玉笑着打招呼,夏晗微微颔首,打量了眼巨人,乔助理轻声回应:“寇君,您这是要去哪?”
只见巨人有些羞涩,支支吾吾不太敢说,乔助理也很识相地转移了话题。
倒是夏晗,还挺好奇寇玉站这干什么,正想问呢,寇玉那巨大的手机发出提示音。
“已确认到达上车点,请您尽快联系乘客,确认行程。”
播报声刚结束,又轮到乔助理的手机响。
“司机已到达上车点……”
六目相对。
夏晗:“……”
乔助理:“……”
寇玉:“……”
她艰难地从嘴里吐出两个字:“尾号?”
乔助理掐着手指强忍笑意:“8888.”
又见寇玉一顿操作,手机播放提示音:“乘客已上车,请您提醒乘客系好安全带。”
真的要忍不住啦,乔助理别过头,轻咳两声,试图咳走笑意。
夏晗微弯的唇角隐藏在口罩后,那双似水般的眸子蕴着浅浅笑意。
笑得差不多了,两人才疑惑,车呢?
夏晗和乔助理同时看向寇玉,只见寇玉从衣服兜里掏出一辆崭新的轿车。
轿车很低调,很普通,非常适合两人今日行程所需。
只是,这位巨人司机要如何驾驶?
正疑惑时,寇玉缓缓蹲下,朝她们摊开掌心,另一手的指尖勾开了车门:“请您上车。”
两小人儿从善如流,踏上巨人掌心,坐进车里。
系好安全带后,寇玉掌心稳稳当当地向上托举着,开始行走在大路上。
夏晗:“?”
这就是你说的网约车?
乔助理眨眨眼表示无辜,她们这段时间忙于帝国政务,迟日集团许多具体业务都下放给了各大陆的负责人。
是以,她俩都被寇玉版的网约车莫名其妙了一下。
更莫名其妙的是,车里突然发出声音。
“乘客朋友您好,我是寇玉。”
是寇玉提前录制好的,只要搭载一次,就会播报一次。
“如您所见,我是帝国寇陆的君王,也是‘早日叫车’的一名兼职网约车司机。”
“迈入现代化社会后,我就有着驾驶轿车畅游马路的梦想。
可惜现实无奈,一百多年来,从人工驾驶再迈入到如今的全自动驾驶时代,我都没有接触轿车的机会。”
“感谢帝国,感谢帝君,推翻旧社会,让我有实现梦想的机会。”
“我虽体型太大进不了驾驶舱,但我的双脚,足以媲美四轮。”
寇玉的耳朵虽是微微泛红,兴许有那么点儿害羞,但她唇角上扬,是发自心底地高兴。
她似乎很满意于自己能从事网约车司机这份工作。
乔助理瞄了眼老板,发现老板心情也很好,她就估摸着负责审核通过巨人当司机的项目组要收奖金了。
果不其然,漂亮老板下一秒淡声道:“核实哪个人工审核组通过的,全年奖金翻三倍,从我私账里出。”
乔助理一边应是,一边快速编辑着消息。
该说不说,这网约车开得极为平稳,想来寇玉有刻意练习过。
她瞄了眼这位司机的服务价格,看到五位数的时候,心脏砰砰跳动。
难怪一陆之君要当网约车司机,一天算下来,少说不得赚个十万起步。
要知道她身为帝君贴身助理,年薪化算到一天,也才二十万一天的底薪呢。
寇君走几步路就能赚到她两天的底薪,简直太容易啦!
巨人掌心稳稳托着轿车。
她们行驶在帝国大道上,相当惹人注目。
帝国成立以来,巨人和所有小人儿一样,适用劳动法,拥有假期,寇玉经常在假期出门逛街。
是以,众人也没觉着奇怪,只是好奇地打量着寇玉手上的东西,听她嘀嘀咕咕介绍着当地特色。
这是在接待外宾?
直到有人也打到了寇玉版网约车,恍恍惚惚地上了车,视线骤然被抬高十米,和乔助理四目相对。
乔助理下意识偏了偏身子,挡住对方看夏晗的视线。
对方抱歉地点点头,旋即又左顾右盼,似是对巨人视角的一切都感到好奇。
乔助理拿出手机翻了翻迟日集团内部资料,给夏晗解释这第二单出现的原因。
“审核组认为寇君有两只手,完全可以一只手一台车,是能同时接两单的。”
“后台算法也严格控制着,第二批乘客的路线必须完全与第一批的顺路,否则不能接第二单,多拐个弯都不行。”
美人微微颔首,隐藏在口罩下的唇角,勾起的弧度更深。
司机兢兢业业,绘声绘色地给她们讲述着一路上好玩儿的景点,告诉她们哪里有好吃的店。
寇玉甚至清楚到这家店的老板会不会悄悄给你加量,想来是没少吃。
隔壁车辆的乘客一直在和寇玉搭话,说着说着,俩人就聊到了夏晗。
“听闻帝君和三陆虞君很是恩爱,可为何一年来,妻妻俩并未见面?是感情不和了么?”
寇玉心中警铃大响。
她不想被罚去给严献送饭啊!会被咬的!
被咬了还怎么当司机!
巨人那叫一个巧舌如簧,舌灿莲花,把没有的说成有,把有的打磨抛光,硬是给虞以松和夏晗塑造成了恩爱两无疑却被迫分居两地的苦命鸳鸯。
乘客听得泪流满面,直呼帝君和虞君是天作之合,断不该遭此苦命下场。
美人唇角的弧度一直没掉下来过。
下了车,二人慢悠悠行走在人声鼎沸的商业区里,听着群众口中的家长里短。
帝国治下,一派安详,巨人与小人和谐共处。
除了方才当司机的寇玉,孔蛰和山泽也出来逛街了,碰见夏晗时,她们同时一愣,正准备打招呼呢,美人指尖贴在口罩上。
嘘。
俩巨人没打招呼,识相地离开。
乔助理看了会儿两人的去向,再回头时,发现夏晗站在一个摊位前。
一个卖松树种子的摊位。
狐狸眼细细打量着饱满的松树种子,美人偏头,望向乔助理。
回去时,乔助理带着满满一轿车的松树种子,她叫团队连夜铲空了山上一大片草原。
重新规划牟平土地,又堆肥好些时日。
时间来到了四月,正是最适合播种松子的季节。
美人身着防护服,将一颗颗松子埋入地里。
凉风吹拂发梢,美人额前覆满薄汗,她看着漫山遍野光秃秃的土地,似乎能窥见地里她独自一人种下的所有种子。
她计算着松树长成,结出果实的时间。
心中默默念叨。
虞以松,二十年后,你会陪我一起摘松果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