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知遥拿钥匙打开门, 周越正半倚在沙发上。
衬衫领口大开着,鼻梁上架着一副金属框眼镜,镜片上映着暖黄色的灯光, 衬得他眉眼更显锋利。
指尖夹着一只矮杯, 琥珀色的酒在他掌心微微晃动,映得他眉眼间染上一层温热的光, 茶几上的酒瓶已经去了半截,冰块在杯中碰撞。
他本来低着头, 听到夏知遥回来,慢慢抬眼,那双眼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深, 带着一点酒后的慵懒,却锐得像能看穿人心。
“你今天去哪了?”周越的声音带着酒气传来,带着微不可察的探究。
“附近走走。”夏知遥低头, 把鞋摆进鞋柜,动作慢条斯理,避开了他的视线。
周越放下杯子, 靠在沙发背上,指尖敲了敲杯沿,眼神一瞬不瞬地落在她身上:“我提前下班, 想着一起吃晚餐, 结果你不在家, 发微信你也不回。”
夏知遥把购物袋放到餐桌上。语气很淡:“手机没电了。”
他看了她片刻, 忽然站起身来, 长身的影子被客厅的灯光拉得很长。脚步不急不缓,却带着一种无法回避的逼近感。
走到她面前时,他低下头, 酒后的磁性嗓音几乎贴在她耳边:“你是不是……故意躲着我?”
她没有回答,只是站在那里,那种沉默,还有她身上那种仿佛随时会消失的气息,让他胸口骤然一紧,不安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
“夏知遥。”他喊她的名字,声音低哑,沙哑里带着一丝隐忍到极限的克制。
她缓缓回过头,与他的视线对上,,他几乎是瞬间跨过去,俯身,一把捧住她的脸。
唇在下一秒狠狠压下,带着不安、压抑,还有近乎恼怒的力道,热气与淡淡的酒香在唇齿间交缠,他的吻急切而用力,仿佛要把她从这场无声的逃离中硬生生拉回来。
直到他稍稍拉开距离,呼吸依旧灼热,低声逼问:“夏知遥,你跟我说实话,你到底为什么跑到纽约来?”
她怔住,唇上还残留着他滚烫的温度,睫毛微微颤动,却始终没有立刻回答。
他直起身,眼神沉了几分,那抹极力掩藏的脆弱,在夜色下浮了上来。
“你给我说实话。”他的声音压得极低,仿佛一点点再压就会破碎,“到底怎么回事。”
他的眼神一寸寸收紧,语气也渐渐冷下来,带着更深的急迫与隐隐的恼意:“你在北京……出什么事了吗?”
他没等她回应,像是怕自己一旦停下来就再也得不到答案,话锋越发凌厉:“为什么突然辞职?你夏知遥,是个工作狂,每天不工作就浑身难受的那种。可你来了这,不接电话,不看邮件,每天无所事事……你从小到大什么时候有过这样的状态?”
他的嗓音像锋利的刀,一字一句地剖开她的沉默,“我又不是傻子。”
夏知遥下意识地移开目光,却还是慢了半拍。
周越看着她,嗤笑了一声,那笑意冷得像夜里的雪:“能让你这种工作狂心安理得地窝在家里,陪我吃饭、睡觉、逛超市?你觉得这像你吗?”
他又逼近一步,气息灼热,声音压得很低,像是用尽力气在控制自己:“你不接电话,不处理公事,不提任何项目……夏知遥,你到底,在躲什么?”
她的沉默,在他听来几乎就是默认。
夏知遥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可周越看着她,眼神太近,太真,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看穿,锋利、沉重,带着一种无法闪避的执着。
屋里静得近乎窒息,只剩下他不稳定的呼吸声,在安静中清晰得刺耳,她垂下眼帘,睫毛轻轻颤了颤,像一双想逃开的羽翼,扑闪之间藏着慌乱与倔强。
“我妈跟我说的,”周越的声音忽然压下来,“你爸妈根本不知道你辞职的事,还是从我妈嘴里才知道的。更不知道你来了纽约。”
“我没事。”夏知遥终于开口,中间还停顿了一瞬,才补了一句:“就是辞职了嘛……想换个环境,调整一下。”
她刻意把语气放得平淡,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痛痒的小事,可越是这样轻描淡写,周越心里那根被拉得太紧的弦,就越发逼近断裂。
“调整?”他低声重复,像是咀嚼着这个字,带着隐隐的咬牙声,“调整好了,就回去是吗?”
他的目光一点点收紧,怀疑与痛苦在胸腔里翻涌,却被他死死压着,最终从喉间挤出一句近乎压抑到极限的话,“你真的觉得,瞒着我、骗我……就能解决问题吗?”
那不是质问,更像是一种本能的惧意。
他怕她又一个人扛下所有事,怕她再一次像几年前那样,安静地从他生命里抽离,干净、决绝,只留下他困在原地,日夜煎熬。
“夏知遥。”他终于开口,声音哑得发紧,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得出来,“我们好不容易才走到这一步。”
他的呼吸近在咫尺,热意里带着隐忍的颤,“你别……”他停了一瞬,几乎是哀求似的压下尾音,“别又一个人走了。”
夏知遥没回答,也没再解释,她不知道如何回答,也不知道如何解释。
周越也没再说话,只静静看着她,眼神紧得像是要将她钉在原地,那种沉默,比任何质问都沉重。
她抬起眼,终于与他对上,那双眼里有压到极致的情绪,静到可怕,却能在一瞬间吞噬一切。
就在她想开口说点什么的时候,周越突然向前一步,他的手覆上她的后颈,指尖冰凉,却带着不容退后的力道,她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他彻底拉近。
“如果你想留下……”周越嘴角动了动,似乎想笑,却怎么也带不出往日的轻松,只剩下绷得发白的唇线和眼底隐隐的红意,“那就跟我结婚。”
“H4 签证先办起来,工作以后慢慢找。我工资……养得起你。”他说得很快,像是在拼命把这些话说出去,生怕她还没听完就转身离开,“你什么都不用担心。”
语调听上去平稳,可那份平稳背后,是他死死咬住焦虑边缘的力气,他越这样看似冷静,就越说明心底的风暴已经逼近失控。
周越的目光牢牢钉在她身上,不容她逃避,像是只要她说一个“不”,他整个人就会坍塌,那是一种赤裸的求生欲,仿佛他已经没别的办法去拽住她了。
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总在她背后默默追逐、慢慢长大的邻家弟弟,而是一个被逼到悬崖边的男人,用尽全部力气、毫无保留地向她伸出手。
夏知遥眼底涌起一阵酸意,这些天在纽约的片段一闪而过,他的陪伴、他的等待、他半夜坐在沙发上工作到天亮的背影,温柔、笃定,却全是用焦虑和失眠支撑起来的。
她太久没做过这样的梦了,梦里,她不用算计、不用硬撑,不必是那个永远走在前面的人,她只要停下来,就能被人紧紧抱住,哪怕什么都不说,也不会被放开。
可梦,终归是梦。
他们之间,不过是这不到一个月的时间而已,虽然认识多年,彼此早已系着无法言说的羁绊,可真正并肩走近,不过短短数日。
她太清楚,那些相处的日子美好却脆弱,他们中间隔着整整四年的空白,那是各自人生中最汹涌、最沉重的独行时光。
他们之间有太多话没说清,太多事没揭开,她甚至还不了解,他现在真正的生活节奏是怎样的,她看到的,不过是他竭力展现的最好一面。
而她呢?比周越大四岁,脑子里装满的,是KPI、资源对接、行业政策,还有一堆未完结的烂摊子。
她不是来开始新生活的,她是来逃的,逃过一个风暴,却并没有真正离开战场。
国内的职位、团队、客户、人脉,还有那些被中断的项目、那些藏不住的危机……全都没有处理干净。
她只是从旋涡中暂时抽身,可那些混乱,不会因为她身在纽约就消失不见,它们依旧在原地翻涌,像随时会将她卷回去的暗流,等着她回去收尾,等着她付出代价。
而周越还年轻,还有时间,有试错的空间,有从头再来的底气,而她没有,她不能因为一场雪夜的柔情,就忘了自己是谁。
她不能因为一个温柔到极致的承诺,就推翻自己艰难修筑的城墙,不能让他被自己卷进那场至今仍未脱身的泥沼。
他值得一段更清澈的人生,而不是她带来的这些风暴。
她不是不想留下,她只是清楚得残酷,留下,意味着要舍弃太多,而她,从来不是那个会为爱不顾一切的人。
她太冷静,也太清醒,周越说得对,她总是一边靠近,一边后退。
可她没得选,她能走到今天,是因为每一步都不动感情地做选择,否则,她早就输在战场上了。
她低下头,压住眼底的酸意,尽力让语气保持平稳:“周越,我所有的人脉、资源、工作都在国内。”
她看着他,声音透着理性,甚至带着刻意的冷意:“我在这边能干什么?做家庭主妇?”
话一出口,她便移开视线,怕自己一旦多看他一眼,就会动摇,再多看他一眼,她可能就真的走不了。
周越的嗓音忽然闯进来,低了些,却带着更深的笃定与真诚:“如果你不想留下,那我就跟你一起回去。”
他看着她,像是怕她不信,又补了一句:“本来我也没打算在纽约待太久,该学的也学了,回国是迟早的事。”
他说得太平静了,仿佛这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决定,可夏知遥知道的,他不是那种会随意转向的人。
这些年,他一步步走到现在,每一步都算得明明白白,可现在,他轻轻松松地说回去,只因为她说了句,她不想留下。
那一瞬间,她的心疼得厉害,她想告诉他,你还年轻,还有无限可能,别为了我,放弃你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未来。
可她三十二岁了,没有勇气再赌一次,也承担不起哪怕一次失败。
她沉默了很久,喉咙发紧,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窗外的夜色更深了,雪仍无声地落在玻璃上,一层又一层,像漫天静默的告别,悄无声息地掩盖了来路。
周越站在她面前,整个人都被雪光与沉静包裹着,此刻的他,不再是那个旧日午后给她送水、跟在她身后喊“遥遥姐”的少年,那个少年,如今已长成足以为她挡风遮雨的大人。
“所以,夏知遥,”他的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你不用急着决定,但我希望你知道,不管你怎么选,我都和你一起。”
他停顿了一下,眸色深处闪过什么,低声补了一句:“我说的都是真的,你相信我。”
他说得很轻,语气温和得像是在谈一哥随手就能更改的计划,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份看似轻松的平静,是他压住焦虑、竭力稳住自己,这是唯一能留下她的方式——
作者有话说:8月8日修改到这里,想往后看的朋友可以等等明天修改。[让我康康]
第22章 Chapter 22 那你现在看着我……
可夏知遥的心, 却在那一瞬间悄然收紧,脑海里,周妈妈那条带着笑脸表情的微信忽然浮现出来, 那份看似温和的客气, 此刻却化成无形的绳索,悄无声息地勒住了她的呼吸。
“你妈妈……她知道吗?”她的声音不自觉低了些, 带着迟疑,仿佛在试探什么。
周越愣了一瞬, 很快点头:“知道啊,她老跟我说什么再多待两年,不就是想让我带我弟嘛, 我都这么大了什么事都要听她的吗?她也说了尊重我的决定。”
他的语气轻松自然,像是在陈述一件顺理成章的事,可他不知道, 那所谓的“尊重”,在夏知遥收到的那条消息里,早已变了味。
夏知遥盯着周越, 眼底缓缓浮起一层晦暗,却没有拆穿,她犹豫的, 从来不是他本人, 而是这段感情背后潜藏的代价。
周越愿意为她退让, 却不该因此背上家人的期待、放弃原本的前途, 她不能眼睁睁看着他毫无保留地奔赴, 连一条退路都不留。
夏知遥在心里,已经无数次排演过该怎么开口,到底是该是温和的劝退, 还是理性的分析,甚至连沉默转身的场景都想过。
可真正张口的那一刻,她那平时高速运行的脑子却像短路了一样,只能逼着自己用最锋利的方式去切断。
“周越。”她叫他的名字,却像带着寒意的风,直往人骨头缝里钻,下一秒,那句最残忍、最刺耳的话脱口而出,“咱俩之间,不过是睡过几次的关系而已。”
夏知遥看着他,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甚至带着点不耐烦的冷意。
她缓缓往后靠了靠,像是在刻意拉开距离:“你完全可以把我当成炮友,我一点都不介意,大家各取所需,不必想得太复杂。”
她的笑意浅得像刀锋,几乎不带温度:“你在我这能得到的,在别的女人那也能得到,甚至更多,更省心。”
她顿了顿,唇角微微一挑,像是在补最后一刀,“别告诉我你还有什么雏鸟情节,破壳看见谁,就非得认谁当妈。”
周越怔了半秒,像是没听懂她在说什么,可下一瞬,他眼里的光骤然暗下去,整张脸被阴影笼住,青筋一寸寸暴起来,像是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夏知遥,你他妈的再说一遍?”他的声音低得像从喉咙里挤出来,尾音微微发颤,却藏着一股逼人的寒意。
她没接话,只是抬眼看着他,神色淡漠得近乎冷酷。
周越突然笑了一下,那笑意冰冷又带着几分难以置信:“我在你眼里,就是随便找个床,就能换掉的人?你认真的吗?”
他缓缓逼近,眼神死死锁着她,像是要从她脸上看出一点破绽,声音低而沉:“这才几年啊,夏知遥你变成这样了吗?我怎么没发现啊?”
他停顿了一瞬,嗤笑着摇了摇头,像是在排斥这个可能,“知遥,这话听着都荒唐,你真觉得我会信?”
夏知遥被逼得无路可退,努力替自己筑起最后一道墙,“周越,你想多了。”她的声音很轻,却每个字都像带了冰渣,“你没那么特别。”
她抬起下巴,迎着他的目光,眼神里的漠然几乎要把他逼疯:“我和谁,都一样。”
那句话落下,周越像是被人当面扇了一巴掌,呼吸猛地一滞,胸腔里的燥热几乎要冲破理智,他盯着她的眼睛,像是只要再多一秒,就会冲上去抓住她,狠狠摇醒。
可他没有立刻动,“你在推开我。”他低声开口,然后,他忽然笑了一下,那笑意里全是冷意与不屑:“你真的以为,这几句话,就能吓跑我?”
他逼近一步,逼着她退无可退,眼神沉得像夜色深海:“比谁会讲狠话是吧?好,那你告诉我,哪一次不是你先主动的?”
“你逃到纽约,下飞机第一个发消息找我,是不是?”
“那天夜里,大街上抱着我哭的人,是谁?”
“你自己跟我回家的,我衣服是你脱的。”
“睡醒发现我不在,立马打电话问我在哪儿……我开会没看手机,你就一条一条发消息,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这种分离焦虑。”
周越盯着她,眼底的光像被什么一点点燃透,最后挤出一句,“你对你每一个睡过的男人……都这样吗?”
每一句都像一记重锤,砸得她心口发疼,连呼吸都被震乱。
“你要说我们没关系,好。”他的嗓音终于带上了破碎的哑意,喉结微微滚动,像是压着火去说每一个字,“那你现在看着我,说你一点都没喜欢过我,一点都不爱我。”
“夏知遥,你要真那么干净利落……”他又逼近一步,直到呼吸几乎贴上她的脸,语气陡然压低,像一声凌迟,“那你现在看着我,眼睛都别眨,说你一点都不爱我。”
夏知遥倔强地扭过头,不去看他,紧绷着嘴唇却发不出声音,却被周越一把扣住下巴,迫使她直视他眼底那片荒凉又倔强的光。
“你倒是说啊。”他的声音低得像夜色深处的风,“你平时骂我那个劲儿呢,说啊!”那声音已经碎了,带着不可言说的决绝与最后的祈求。
“你说你不爱我,我马上就走。”他的手指在她下颌边微微发颤,却死死撑着最后的体面,“以后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你爱跟谁在一起就在一起……我都不管。”
“说啊,夏知遥。”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像一寸一寸剥落的执念,也像站在悬崖边的最后一次回望。
沉默像刀,横在喉间,转着圈地割出疼意,夏知遥的眼眶早已泛红,湿意不知不觉地涌了上来。
她猛地推开他,语气尖锐,带着一丝压了很久的崩裂:“你为什么非逼我承认!?”
周越怔住了。
夏知遥抬起头,眼底的泪光被冷意压住:“你知不知道,一旦承认了,这段感情就不只是我们两个人的事了?我会被卷进你家人的期待、你事业的选择、你未来的规划里……我承担不起。”
她的语气陡然变得冷静而清晰,像是在谈一场交易:“我比你大四岁,我在国内有稳定的工作、人脉、合作项目,这些不是想丢就能丢的,我的朋友、圈子、资源都在这里,你让我放下这些去陪你?对我来说代价太大了。”
她顿了顿,这些都是无可回避的事实:“我不是二十几岁刚毕业的小姑娘,可以为了爱情换个城市、从头开始,你可以承受损失的时间成本,我不行。”
“周越,这不是怕不怕的问题,而是能不能承受的问题。”
周越听着,像被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浑身刺痛。
他缓缓笑了一下,那笑意里没有半分愉快:“所以在你眼里,我就是一场投资回报率不够高的项目,是吗?”
夏知遥沉默,没有否认。
他的呼吸陡然重了几分,指尖收紧,声音低而哑:“你跟我在一起之前,有没有想过,我他妈不是你事业表上的一行数据?我也不是什么随时可以被替换掉的选项。”
他逼近一步,眼神像要穿透她的防线:“你总说你不能冒险,可你知不知道,我愿意赌上全部的时间和未来?我在你这就是个风险,在别人那就是个机会,是吗?”
“你可以这么算账,”他停顿了一瞬,嗓音低到近乎碎裂,“那你告诉我,这笔账里,爱值几个点?”
夏知遥的呼吸急促起来,像被他一寸寸逼到墙角。
“周越,你别拿爱来当筹码!”她的声音骤然拔高,带着锋利的颤意,“感情不是万能的,它解决不了现实,也不能让我为你放弃一切!也不值得你为我放弃!”
她的手指攥得发白,眼里闪过一抹痛意,却依然死死撑住:“你愿意赌上全部,那是你自己的选择。可我不能。我没那么多时间再从头开始,更不想有一天把一切都赌输了,还得怪你。”
“所以,”周越的声音低得像在喉咙里滚过碎玻璃,手指收紧,几乎要将她的手腕捏进骨缝里。
“你宁愿把我推开,也不愿意哪怕试一次?”
夏知遥被迫迎上他的目光,呼吸乱了,可仍死死撑着:“是!你问我多少次都是这句,是!”
周越像是被这一个字击穿,猛地将她拽进怀里,力道大得像要把她整个人揉进骨血里,“你真有本事,夏知遥。”他咬着牙,嗓音里全是压到极致的痛与怒,“把我逼成这样,你才满意吗?”
她挣扎着推他,指尖在他胸口乱抓:“你放开我……”
“不放!”他的声音像一声低吼,额头抵上她的额头,呼吸急促到灼热,“我放开你,你就真的走了。”
她的沉默像最后一根稻草,把周越的理智彻底压断。
下一秒,他猛地将她推倒在沙发上,整个人俯身压下去,力道急切而不容拒绝,像是要将她彻底困住。
“周越!你别发疯!”夏知遥惊呼,手肘死死顶着他胸口,可那点力气根本撼不动他。
他从来没有这么粗鲁过,力道沉得像要把她压进沙发里,呼吸灼热而急促,根本不给她半分退路,她的手腕被他扣得生疼。
“你不说,我就自己来找答案。”他的嗓音低沉而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狠意,眼底的情绪翻涌得像要吞噬一切。
“你不能所有事情都用做ai来解决!”她拼命挣扎,膝盖顶向他,可他像完全不在意,只是更紧地压制住她,指尖在布料上滑过的同时,衣料被粗暴地扯裂,发出撕裂的声音。凉意瞬间袭上她的肩头,让她的呼吸更乱。
“只有这个时候你才听话!只有这个时候你才是我的!”
“啪!”她抬手,狠狠甩在周越脸上。
周越的动作停住了,半边脸偏向一侧,空气安静得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一个急促惊惧,一个沉重低哑,像是悬在爆炸前的一瞬。
“好。”他说得极轻,却像是用尽了力气。
那一刻,他的眼神一点点从她脸上收了回来,仿佛再多看一秒,就会彻底失控,然后,他猛地转身,长腿几步跨到门口,拽起自己的大衣
门被狠狠摔上,震得门框微微颤动。
那一声闷响,像是他把所有压抑已久的痛苦、怒意与不甘,毫不留情地甩在了她面前。
门在身后重重合上,楼道里的冷风像一把刀,劈头盖脸地灌下来,把周越满腔翻涌的怒意一下子压低了几分。
他怔在原地站了几秒,指尖还残留着方才握住她时的力道,像烧灼过一样发热。胸口的起伏渐渐放缓,他低声骂了一句,伸手把大衣胡乱套上,领口没系好,就这样让风钻进脖颈里。
楼下的路灯昏黄,照出他瘦长的影子,被风吹得微微晃动,他走到一处僻静的角落,点燃一支烟,第一次吸得那么狠,烟雾呛得喉咙发苦,眉心却始终皱着。
一根接一根,火星在风里忽明忽暗,鞋尖碾灭又点燃,动作像是唯一能让他分神的事,冷风吹得耳尖发麻,他的指关节还是冰凉的,可心口那股痛却一点都没退。
夏知遥站在原地,耳边嗡地一声,眼前短暂一阵发晕。她咬着唇,指尖还在发抖,却没有追出去,也没有开口。
她缓缓坐下,发丝垂落下来,轻轻贴在脸颊上,无声地提醒着她,她还活着,还在竭力抵抗。
可她不知道接下来要干什么才好,胸口闷得厉害,呼吸带着微颤,心跳一阵阵加快,像是被什么从内里逼到边缘。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尖不受控地发抖,手心甚至微微出汗,那是熟悉的反应,焦躁、乏力、心慌,像要从里面把她撕开。
她努力回忆自己以前是怎么处理这些情绪的——工作,永远都是用工作,把情绪按下去,把手和脑子塞满,留不出一丝空隙。
她猛地站起身,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在屋里到处找东西,柜子、书架、抽屉……终于,她从一摞书底下翻出很久没碰过的笔记本电脑。
插上电源,屏幕亮起的一瞬,熟悉的光冲破夜色,直直扑在她面前,映得她的脸色更加苍白。
她原本是打算去看郑晓天微信里提到、发到她邮箱的那份公司资料,手刚移动到收件箱的搜索栏,右下角弹出邮箱提醒,一封封未读邮件密密麻麻地排列着,红色的小标记在昏暗的房间里刺眼得像针。
她的手指顿住,发件人:章路远,那个名字闯入眼底的瞬间,像有人从破碎的玻璃中翻出一段尘封的记忆。
她没有立刻点开,只是靠在椅背上,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很久,然后,她低下头,一封一封点开。
【你辞职是什么意思?为什么我不知道?】
【你人呢?你到底在哪?为什么电话不接,微信把我拉黑了?】
【知遥,你是不是出事了?我很担心你。我们到底怎么了?你连解释都不给我?】
【我只能发你私人邮箱了……你看到就回我一下。我求你了,知遥,至少告诉我你还好吗。】
【就算你不想见我,也别这样一句话都不说。我现在连你是不是安全的都不知道……】
【对不起,我真的控制不住给你发这些。我快疯了,知遥。回我一下,好不好?】
前几封字句尚且带着克制,可越往下翻,越像情绪崩溃后的宣泄,焦虑、质问、软弱、哀求……一种熟悉到窒息的拉扯感缓缓浮出水面。
每一行都像旧日阴影里伸出的手,裹着湿意与寒气,从屏幕中探出来,一寸一寸掐住她的脖子。
屋里很安静,只有屏幕的冷光映在她的面庞上,把那抹苍白渲染得更深,她的眼神空洞,像被困在透明却密不透风的囚笼中。
她明明已经走了,逃到大洋彼岸的雪夜里,逃到纽约这座几乎没人认识她的城市,逃到一个连名字都能重新开始的地方。
可为什么,那些旧事,那些人,依然追了上来?耳边总有无形的声音回荡,你不能走,你得回应,你不该离开。
屏幕上的字,若是在几个月前,或许还会在她心里掀起波澜,让她去反复思量、权衡应对,甚至一度动摇、妥协。
可如今,她只觉得累,那是一种被反复消耗后,对一切再无回应欲望的疲惫,她缓缓吐了口气,手指稳稳落下,全选,删除。
屏幕上的字一行行消失,像是被她亲手关上的一扇扇门,紧接着,她将发件人拉入黑名单,动作利落而冷静,没有一丝犹豫。
做完这一切,她仿佛切断了一根缠在心口的线,眼底的情绪一点点沉下去,她重新转回页面,打开郑晓天发来的公司资料,光标在屏幕上闪动,冷光映在她的眼底,那里不再有波澜,只有要处理的工作。
窗外的雪还在落,细密而无声,街灯在夜色中拉出一圈又一圈光晕,像极了不真实的梦境,也像深不见底的深渊。
夏知遥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也许是昨夜那场争执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也许是和郑晓天讨论新公司的规划,将她彻底掏空,也许,是这座沉默的雪夜太安静,安静到能把人一寸一寸地哄到梦境边缘。
哪怕只是一夜,她也想骗过自己一次,假装不必回应,假装可以不去想,假装这一生从未爱过。
第23章 Chapter 23 她俯视着他:“……
楼道昏黄的感应灯亮了一盏又灭, 他的脚步声在地毯上几乎听不见。
周越一只手捏着钥匙,另一只手握着门把,先在门外停了几秒, 把外面那股冷风和心里的乱意压下去。
门锁轻轻转动, “咔哒”一声,他尽量压到最轻, 推门时,他先探头望了一眼, 屋里黑着灯。
他脱下大衣,随手搭在沙发背上,脚步一点点挪过去, 几乎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卧室门虚掩着,他握了握门把, 推开一条细缝。
手机的光浅浅地铺在她的侧脸上,夏知遥蜷着身子,睡得不算安稳, 眉心似乎还带着一丝蹙意。
周越慢慢走过去,他俯身掀开被角,带着夜里寒气的身子钻进去, 先是隔着半寸的距离躺下, 像是在给自己一点退路。
可不过几秒, 他还是伸出手, 从她背后缓缓环过去, 却带着不容松开的坚定。
他额头贴近她的后颈,呼吸小心翼翼地与她的节奏对齐,眉宇间的疲惫在这一刻缓缓松开。
他没说话, 只是把她抱得更紧,像是终于回到一个能让自己停下来的地方,哪怕只是暂时的。
她半醒半睡之间,意识浮浮沉沉,却没有挣扎,她只是微微动了动,他便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把她更用力地箍进怀里。
他的气息轻轻洒落在她耳侧,那声音低哑而贴近,仿佛来自她心脏最近的地方:“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火。”
那句道歉的背后藏着后悔、歉疚,也藏着不动声色的坚持,仿佛在说,你怎么走,我都要找到你,然后,抱住你。
夏知遥在睡梦中微微动了一下,本能地往那股温热靠过去,后颈传来他细微的呼吸声,她的心像被轻轻触了一下。
她伸出手,握住了他环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周越的呼吸顿了一下,夏知遥反手扣住他的手腕,带着点不容拒绝的力道,将他的手往自己更近的地方按。
她转过身来,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像一泓深水。两人呼吸交织,她没有说话,只是抬手捧住他的脸,唇贴上去。
那个吻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退后的决心,周越几乎是瞬间就回应了,手臂收紧,把她整个人圈进怀里。
夏知遥的手指滑过他的侧脸,轻轻扣在后颈,将他拉近。唇与唇碰上的那一刻,周越的手已经沿着她的脊线缓缓下移,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烫得人呼吸一乱。
她没有说话,眉心轻蹙,指尖不自觉地收紧,像是抓住唯一的依靠。周越低下头,唇舌在她的耳边辗转停留,动作带着克制,也带着一点几乎要溢出的急切。
他们从来没有在Xing爱里这么沉默过。
从前,总是喜欢边做边聊天,或是在气息交错间低声笑着说几句带挑逗意味的话,甚至偶尔加一些暧昧得过火的dirty talk,那是他们亲密的习惯,也是确认彼此心意的方式。
一切结束时,房间里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热得让人几乎忘了窗外正是深冬的雪夜。
周越还保持着抱她的姿势,夏知遥缓缓转过头,看见他闭着眼,眉间还有没散尽的疲惫与不安。
下一秒,她忽然伸手扣住他的后颈,将他拉近,唇覆了上去。
那个吻很长,很慢,没有急切,也没有欲望的催促,只是在安静中,将彼此的呼吸一点点交融,周越先是怔住,随即回吻过去,吻到最后,他们都没说话。
窗外的雪还在下,细密而绵长,在这一夜的无声靠近中,夏知遥不知道这算不算妥协,也不确定这是否还算爱情。
但她知道,这一刻,她需要周越的怀抱,安静、温热,不说话,却把她从冷冽的世界里拉回来,她沉进他胸口那片温暖的余温里,无声地陷入一场渴望与恐惧交织的暂停。
哪怕只是一夜,哪怕明天一切又要面对,夏知遥对自己说,就这样,再靠他近一点,自己就能多活一天。
夏知遥睡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睁眼的瞬间眼神茫然,她盯着天花板愣了几秒,才慢慢意识到,整夜,她都被周越抱在怀里。
可他已经不在了,她翻身坐起,她的指尖拂过枕边一角,那里仍留有他熟悉的气息,几分钟后,她起身穿衣,动作轻缓,神色淡淡。
茶几上放着一束花,白玫瑰与尤加利,是她最喜欢的搭配。花束旁是一张小卡片,字迹遒劲:【对不起,昨晚说话太重了。我去公司了,晚上下班一起吃饭。如果你还愿意的话。——ZY】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指尖轻轻摩挲着卡片边缘,神色没有明显的情绪起伏。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最终,她伸手抱起那束花,低下头轻轻嗅了一下,淡淡的香气涌入鼻息。
她抱着花在屋子里缓缓走了一圈,从窗前到卧室,从厨房到客厅,每一步都像在审视这间屋子与自己的关系。
手指偶尔抚过桌面、柜门或沙发的扶手,像是在和这里的一切做一场无声的告别。
走到书桌前,她终于放下花,深吸一口气,打开电脑,屏幕亮起,白光映在她的脸上,她的背脊也在那一瞬间挺直,像是下定了某个决定。
晚上,周越准时在楼下等她。
夏知遥穿着一条墨蓝色的连衣裙,她的妆容比平日浓了几分,眼尾的酒红色晕染与细长的眼线衔接得恰到好处,衬得眼神既明艳又凌厉,唇色是张扬的大红,像一团热烈的火,压住了她眉眼间惯有的冷意。
周越愣了一瞬间,这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化得如此艳丽,仿佛一瞬间就把人从熟悉的轨迹中抽离出来,送进一个更危险的距离里。
她拉开车门坐进去,那股麝香混着花香的香水味混着夜风钻进他鼻腔,周越单手握着方向盘,目视前方,语气平静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想吃什么?”仿佛昨晚的争执只是幻觉。
他们去了常去的那家日料店。店里的灯光柔和,寿司台后传来刀切鱼生的细微声响。
两人并肩坐在吧台前,点了以前常点的套餐,三文鱼、鳗鱼握寿司。
他替她倒茶,她替他夹菜,偶尔交换几句笑谈,话题落在最近的项目进度、朋友的八卦,还有哪家店新出了甜品。
表面上,一切与过去无异,甚至连节奏都一样,饭后,周越买了两份她喜欢的抹茶冰淇淋,像往常那样提着走在前面。
她跟在后面,微微仰头看着他的背影,眼底有一瞬的恍惚,这个场景她无比熟悉,却又清楚地知道,这是最后一次了。
晚饭回来,周越刚脱下外套,一边解着衬衫扣子,一边说了句:“我先去洗个澡。”
出来时,客厅的灯还亮着,却空空荡荡,不见夏知遥的身影。
“知遥?”他随口唤了一声,语气带着惯常的平稳。
下一秒,卧室那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她走出来的同时,抬手“啪”地一声关掉了客厅的灯。
视线骤然陷入半暗,窗外的夜色与零星的路灯光交织,把她的轮廓切得分外清晰。
她没穿平日的衣裙,而是一袭黑色的贴身布料,细腻而轻薄,在微光下若隐若现,勾勒出纤细的腰线与修长的腿,每一步,衣料都会随之微微起伏,像是在空气里荡开涟漪。
周越怔在原地,灯光从窗外斜斜洒进来,沿着她的肩颈流淌,让她像从夜色中走出的火光,冷艳、危险,又带着致命的吸引力。
她一步步逼近,周越刚想开口,却被她猛然一推,整个人跌进沙发,他还没坐稳,她便跨坐到他腿上。
周越的呼吸在一瞬间全乱了,热流沿着血管直冲头顶,他心跳快得像擂鼓,每一次跳动都在提醒他,他快控制不住了。
“知遥……”他低哑出声,情绪冲到喉口,却被她一根指尖按在唇边。
“嘘,不许说话。”她俯身贴近,呼吸擦过他的耳廓,带着微凉的湿意与浅浅的香气,尾音却像一滴烈酒落进火焰,瞬间点燃了他全身的神经。
清冷的气息在缓缓蔓延,混着她一贯的决绝,她低下头,指尖一颗颗解开他的衬衫扣子,每解开一颗,他的呼吸就乱上一分,胸腔里的热被一寸寸逼出来。
周越屏住呼吸,他的指尖已经发热,几乎要不受控制地抬起,想触到她哪怕一寸肌肤——只为确认她是真的在这里,不是又一次转身离开的幻觉。
可她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空隙,动作利落地反手按住他的肩,将他压回沙发,她俯视着他:“说了,不准动。”
她坐在他腿上,居高临下,唇角微扬,眉眼间浮出一点控制者才会拥有的快意,她能不动声色地让他失控。
毫无预兆地,她俯身,重重吻住他,带着太久压抑的痛苦、不甘与占有欲,一口气将他卷进深渊,唇瓣微颤,却愈发用力,所有未曾出口的情绪,都被她毫无保留地倾泻进这个吻里。
周越愣住了,脑海一片空白,她一向冷静、克制,亲吻总带着浅浅的温和与抽离,从不失控。可此刻,她像是把整颗心猛地砸进他怀里,焚烧、撕裂,只剩下赤裸的本能。
周越的手终于挣脱了理智的束缚,狠狠收紧,把她牢牢困在怀里,掌心贴着她的背。
她的唇被他吻得发热,呼吸断断续续,却依然紧紧环着他的脖子,不让任何一方抽离。每一次唇瓣的碰撞都带着失而复得的惶恐,像是在确认彼此都还在这里。
周越几乎忘了时间,忘了自己是在客厅还是梦里,唯一能感知的,是她正一点点吞没他所有的理智。
他们的吻越发深、越发绵长。他不是在回应冲动,而是在试图接住她的崩塌,她太安静太久了,这一刻的失控,是唯一的出口。
她几乎贴进他怀里,她吻得急促、慌乱,用尽全力逃离过去,在用力告诉自己,只要此刻抓住他,就还没彻底失去。
而他,只能抱紧她,她用身体替代语言,一遍遍靠近他,用唯一的方式试图说服自己,那个曾被爱辜负的自己,还值得被爱一次。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松开他,额头轻轻贴在他胸口,呼吸紊乱,心跳近乎要撞出胸腔。
她抬起头,眼神里有种未曾言明的疼痛,像是有千言万语哽在喉口,最后却只落下一句低得几乎听不清的喃喃:“……对不起。”
那一夜,沉默弥漫在昏暗的卧室,连呼吸声都像被情绪压得低垂。
没有多余的言语,只有一次又一次的拥抱与缠绵,像是害怕一松手,就会被时间和现实撕开距离,他们用尽所有力气,把这段来得太迟的执念,刻进彼此的肌肤与记忆里。
夏知遥从未如此主动,她的渴望和绝望在这一夜被彻底释放,带着几近崩溃的热烈与冲动,毫无保留地交付出去。
那像是赌上全副心力的最后一场倾诉,把所有未曾说出口的爱、恨、痛,全都交织在触碰与呼吸之间。
周越从未见过她这样,没有防线,没有退路,像烈火烧到最盛处,只能一次次把他拉近,再拉近。
直到夜色一点点褪去,天光渗进窗帘缝隙,他们仍紧紧抱在一起。
外面的世界开始复苏,而他们的呼吸与心跳还停留在这一夜的边缘,像在风暴的中,短暂筑起了一座只属于彼此的堡垒——
作者有话说:周越你小子真好命啊,姐姐满足你所有的X幻想
第24章 Chapter 24 我走了,信我已……
清晨的闹钟在昏暗的卧室里响起, 周越皱了皱眉,伸手去按掉,怀里的温度微微动了动。
夏知遥似醒非醒, 却只是轻轻眯着眼, 把脸埋在他肩窝里,像猫一样蹭了蹭, 不肯松开。
周越刚要起身,她忽然握住他的手, 力道不重,却牢牢不放:“别走……”
他的动作停了半秒,低头看见她眉眼还带着睡意, 长发散在枕边,眼神却清醒得像是怕他一转身就消失。
“我得去上班了。”他耐心地解释,嗓音还带着刚睡醒的低哑, 可她只是摇头,手指更紧地扣住他。
周越无奈地蹲下身,与她平视, 伸手轻抚她的鬓发,在她耳侧低语,语调温柔到几近哀求:“我今天一定不加班, 回来陪你, 知遥……你等我回来, 好吗?”
他的声音很轻, 却像是在郑重承诺。那一刻, 连晨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都变得缓慢而温柔。
他俯身,在她发间落下一个细小的吻,那一吻轻得像羽毛, 却又沉得像印记。
他不知道夏知遥还能留多久,也不确定明天醒来,她是否还会躺在这里。
但他想留下点什么,哪怕只是一点味道,一点气息,只要她能记得:他来过,她曾被这样爱着。
周越直起身,缓缓走到门口,手已经搭上门把,他还是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床上的她。
就在那一瞬间,一种莫名的不安猛地涌上心头,房间安静得过分,不像熟睡的平稳,更像是,随时可能从他怀里、从他世界里,悄无声息退场的幻影。
像一场温柔的梦,正悄悄逼近醒来的边缘,他甚至不敢再眨一次眼,怕那一瞬的空白里,她就此消失。
夏知遥原本闭着眼,可就在门合上的那一刻,她的睫毛轻轻一颤,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看向天花板,目光清醒得过分,仿佛一夜未眠。
其实她从他起身的那一刻就醒了,他蹑手蹑脚地穿衣,放轻脚步,怕惊醒她的样子,她全都听得见。
连他停在门口回头的那个停顿,她都能感受到,她侧过身,看着他睡过的位置,那里的枕头还残留着微微的体温和气息。
她伸出手,轻轻摸了一下那处被压过的褶痕,指尖一寸寸抚过,像是想记住最后的形状。
可被褥终究是会凉的。
夏知遥起身,身体每动一下都透着疲惫和失重,脚步沉重地走到客厅,拉开抽屉,取出笔与信纸。
她坐在桌前,垂着眼,静静望着那张雪白的纸好久,落笔很慢,一笔一划,像是在和自己告别。
周越:
我没打算用这封信解释太多。我们太了解彼此了,反而很多话,都说不出口。
不是因为我不爱你,而是这段日子,我们的情绪像被推到悬崖边,任何一句话、一个动作,都会让我们跌下去。
再这样下去,我们只会一次又一次地伤到彼此。
我们之间的开始太仓促,也太激烈,像一场突如其来的大火,炽热得耀眼,也危险得不真实。
你闯进我的生活太快了,快到我还没来得及和过去告别,就已经和你卷入新的风暴。
可我不是一个擅长“失控”的人。我习惯所有事情都在掌控之中,哪怕只是表面的掌控。而你,让我既想紧紧握住,又彻底失去控制。
如果褪去了那些激情呢?如果没有重逢的惊喜、没有深夜的酒精、没有那些压抑到极点后的爆发,我们之间,还剩下什么?
有时候我甚至分不清,我们是在靠近,还是在互相缠绕、互相撕扯。你太年轻,又太真诚,爱得那么用力,我怕你给得太多,也怕我还不起。
所以,我请求你,给我,也给你自己一点时间。
我不是在跟你分手,我也根本没办法真正放下你。只是现在的我们,不适合继续走下去,不是因为不爱,而是因为我们都还没准备好承受“真正的关系”意味着什么。
你看起来总是那么坚定,可我知道你内心并不比我更安稳。而我,也再无法用退让来维持平衡,哪怕我比任何人都想留下来。
我想让我们都冷静下来,好好想一想,我们真正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不要来找我,也不要劝我留下。我暂时不会回国,想一个人去看看别的地方,去想明白一些我一直不敢面对的事。
但我不是永远逃避的人,等我真的想清楚了,我会回去,也会告诉你,去面对那些我一直不敢碰的问题。
我知道你会恨我离开。
但你应该也明白,我不能总是藏在你家里,而你,也该趁这段时间,好好问问自己:你到底想要一个怎样的我?又想要一个怎样的“我们”?
你曾说过爱我全部的样子,可我想知道,如果我不是你想象中的那样,你还会不会一样地爱我。
我不是不想和你共度余生,只是现在的我,还不能成为那个可以安心留在你身边的人。
我只能再说一次,对不起。
也谢谢你,真的,谢谢你那一晚接住我所有的崩溃,哪怕我什么都没说。
请你也好好生活,像我曾偷偷希望的那样,别因为我而放弃任何属于你的东西。
等我。等那个更清醒、更坚定的我回来。
——夏知遥
行李已经收好,夏知遥坐在床沿,手里那封信已经反复看过好几遍,每一个字都斟酌过,干净、克制,不留情绪的破口。
她很清楚,这不是一封能让人安心的信,它会让周越愤怒、困惑,甚至觉得被背叛,可如果不走,她怕自己就再也走不了。
可她也明白,自己并不是全然想要离开,她在赌。
赌他看到信以后,会不管不顾地来找她,赌他会推翻她所有的防线,让她相信,即使什么都没有准备好,他们依然可以在一起,赌他会用行动证明,那些她口口声声说不可能的事,其实都可以。
如果他真的来了,也许她会收起行李,丢掉这封信,连那些设想好的理由都不再需要,她会放弃一切,回到他身边。
可如果他没有来……她会告诉自己,这是命,是他选择了停下,那样的话,她也该学会转身。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把信折好放在床头柜上。
落款之前,她停顿了很久,笔尖在纸面轻轻划过一条不成形的痕迹,像是犹豫,又像是留白,那是她唯一的、不肯承认的暗示。
飞机抖动着滑上跑道时,她的眼泪突然毫无征兆地涌了出来,她拼命咬紧牙关,试图不发出声音,却控制不了每一下颤抖。
眼泪止不住,她就用手背胡乱擦,擦了又落,像是终于决堤的潮水,压了太久,终究漫了出来。
出门前,她站在玄关,望了一眼这间熟悉得不能再熟悉、又塞满回忆的屋子,客厅里的每一件物品都静静地待在原位,像在等她回头。
可她没有,她只是低头,拎起行李箱,轮子在地板上滚动的声音清脆而决绝。
门关上的一刻,她甚至没给自己留下回头的余地。
飞机上,她坐在靠窗的位置,云层在玻璃外翻涌,广播里传来“请关闭移动设备”的最后提醒,像一把无形的刀,割断她与世界的最后联系。
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亮着,周越的对话框静静地在眼前,手指悬停了很久,才敲下一句:【我走了,信我已经留在家里了,你会看到的,照顾好自己。】
她停顿片刻,又打下另一句:【等我处理好我的事情,我们再见。】
这短短两行字,是她用尽理智与勇气,替两人勉强画出的未来,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才狠下心来按下“发送”,随后关机。
屏幕一黑,连那一点最后的连接也随之熄灭。
耳边轰鸣声渐起,飞机缓缓滑行,她靠进椅背,闭上眼,原以为自己可以做到足够冷静。
她曾无数次在心里演练过离开的场景,一遍遍地构思那封信的字句,直到语气足够理性、语言足够平稳。
可真正的告别,从来不是冷静的。
她想起他在耳边轻声说:“你再走一次试试,我真的疯了。”那时她没回答,她怕一开口就再也舍不得走了。
可她终究还是走了,走进一个谁都找不到她的地方,飞机带她越飞越远,每一寸高度,都像在抽离她曾拥有的温度。
她开始后悔,但太晚了,她埋头在毛毯里,终于忍不住发出压抑已久的哭声。
她很努力不去想,可一闭上眼,脑海就浮现周越的样子,她知道自己做的是对的,她一惯清醒、理智、不纠缠。
她也知道,这一刀,她是亲手往自己心上捅的,可道理归道理,疼也是真的,疼到骨头里,疼到她不敢呼吸,只能一个人,在万米高空里,悄悄崩溃。
她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直到空姐悄然走来,轻声唤了她一声,并递来一条干净柔软的新毛毯。
她这才迟缓地抬起头,说了句:“谢谢。”声音嘶哑到几乎不像她自己。
空姐没有多问,只是点头微笑,温和地走开,留给她足够的体面与沉默。
她靠回窗边,将新的毛毯盖在腿上,飞机穿越厚厚云层,阳光从云层缝隙中倾泻而下,穿透舱壁洒在她肩头。
她却只觉得冷,深至骨髓的孤独,像是从那束光的尽头,一路蔓延至她心底,那道光,明明还在,却太远了,远到她再怎么伸手,也触不到。
而她,只是一个在天际漂浮的旅人,一点点远离所爱,一点点学会不哭,一点点,把自己藏进无人知晓的夜里。
纽约的天空灰蒙蒙的,乌云压在城市上空,像要将整座城市吞没。
周越刚结束一个长会,眉眼间还残留着夜未眠的疲惫。喉咙干得发涩,他一边低头翻看笔记本电脑上密密麻麻的会议记录,一边打算再灌自己一杯咖啡。
掏出手机,正准备给夏知遥发条微信,屏幕亮起,是她的消息,他心口微微一松,下意识地点开。
下一秒,眼前像被什么狠狠砸中,视线猛地一晃,耳边的声音瞬间消失,只剩下那两行字清清楚楚、像刀锋一样刻在他脑海里。
他的手指僵在屏幕上,心脏像被猛地拽住,狂乱地撞击着胸腔,血液冲向头顶,又迅速被抽空,胸口发闷得像压了一块巨石。
他想说什么,嗓子却像被掐住,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咖啡壶里的液体早已溢出,烫得他手一颤,却像没感觉到痛。
“不可能……”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反复嘶吼,却怎么也盖不过那两行字的分量。
他猛然回神,像被人推了一把,手机差点从手里滑落,他踉跄着转身冲出办公室,一边拨她的电话,一边快步奔向电梯。
“喂……知遥?你接电话,求你接一下,好不好……”他的声音已经发抖,像是害怕下一秒真的什么都听不到。
电梯门开了又关,他几乎是跌进去,手指一遍又一遍拨那个熟悉的号码,每一次听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都像被人从高处推下,胸口直坠到底。
“不会的,不会这样……她不可能真的走了……”他低哑地喃喃,声音里有绝望的颤,像是在和自己做最后的抗争。
冲出大厦时,他拦下第一辆出租车,连门都没关稳就急促催促:“快一点,拜托你快一点!”
出租车急刹转弯,车窗外的街景像被风撕成一帧帧碎片飞快后退。
周越的手死死扣着手机,他整个人前倾着坐在座椅边缘,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撞击着肋骨,像是要从喉咙里冲出来。
他的脑子乱成一团,却又固执地抓住细碎的画面,她清晨赖在被窝里不放手的力道,她偶尔低头笑起来的模样,还有昨晚她的唇在他耳边停留的那一瞬……
“再快一点!”他低吼,嗓音紧绷,司机透过后视镜看了他一眼,见他面色苍白得吓人,默默踩下油门。
可车速再快,也追不上他心里的那种坠落感。
他不敢想象,她此刻会不会已经在去机场的路上,会不会已经穿过登机口。
只要晚一秒,就再也看不见她了。
第25章 Chapter 25 夏知遥离开的第……
城市在他身侧迅速倒退, 天色越发阴沉,厚重的云层像一块巨大的幕布压住曼哈顿的天际线,风将路边枯枝刮得猎猎作响, 仿佛连天气也预感到了某种失控。
周越坐在车里, 手还在颤抖,指尖苍白冰冷。
他像是陷入一种近乎癫狂的本能, 盯着手机屏幕一遍遍搜索她可能登上的航班。
伦敦?她喜欢福尔摩斯与哈利·波特;巴黎?她说过想坐在塞纳河畔的咖啡馆,发一下午呆;柏林?她的大学同学在那定居;布拉格?他们还曾约定过下一次要去东欧看冬天的雪。
一个个地查, 一个个被否定。全是空白,她没有留下任何航班记录,没有归程, 也没有去向。
就像一次精确到分钟的撤离,干脆、冷静,连背影都收得干净利落, 仿佛从未打算让他追上。
只有微信上那几行短短的字,她真的走了,像是一场悄无声息的军事撤离, 精确、干脆,仿佛从未打算让他追上。
周越忽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下来,心口一阵阵发紧, 四周的声音全被抽走, 只剩手中那块亮着的屏幕。
冷白的光反射在他脸上, 把他的失措与狼狈照得纤毫毕现, 就像在嘲笑, 他连追的方向都没有。
他冲进家门,茶几上,一封信安安静静地躺着, 仿佛等了很久。
周越的脚步顿住了,心口猛地一缩,喉咙一阵发紧,他缓缓走上前,手指颤抖着将信抽出。
夏知遥的字迹很有力,笔锋干脆凌厉,毫不拖泥带水,连最后一个句点都落得干净利落。
那是一种带着控制感和自律气息的书写,每一笔都像是按着心口的力道刻出来的,冷静、稳妥,却又压着不容动摇的决绝。
他一行一行地读下去,眼前的文字像一把缓慢旋紧的刀,心口也随着每一行的推进,一点一点塌陷。
她是真的走了,没有争吵,没有眼泪,也没有告别。连最后的留痕都干净到近乎冷酷。
然而,就在最后署名前,他看见那一抹意外的瑕疵,一笔细微的、毫无意义的划痕。
它破坏了整封信的完美,也像是一瞬间失控的呼吸,被她迅速抹平,却终究没能消除痕迹。
那一笔,比所有的文字都更让他心口发疼
她把周越送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整齐地码在沙发上,连她带来的美元现金都摆得方正齐整,仿佛在做一笔没有情感负担的结算。
唯一带走的,是那个始终握在手里的手机。
她走得体面,体面得近乎残忍。
周越跪坐在地,额头抵在沙发边,指节死死攥着那封信,纸张被捏得起了细密的褶,硌得掌心生疼。
他胸口一阵阵抽紧,像是被反复撕裂,疼得无法呼吸。
他低声呢喃,嗓音沙哑得像在碎裂:“你怎么能这样……知遥……你怎么能……”
那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丝温柔,也是最锋利的一刀,将他们的联系从骨血中剜去。
窗外,雪无声飘落,纷纷扬扬,覆盖了窗沿、街道、车顶,那安静得近乎残酷的白,像是一场为告别举行的葬礼。
这场分别,没有争执,没有歇斯底里,只有她早已写好的结局,以及他直到最后一刻才明白的无能为力。
他失去了她,真正的、彻底的失去了,连追的方向,都没有了。
夏知遥离开的第一周,周越开始彻底失眠。
他依旧每天照常上班,甚至比以往更早到,西装笔挺、发型一丝不乱,鞋面擦得能映出人影。
他在会议室里坐得笔直,签文件、开会议、接待客户,每一个环节都像精密仪器般无懈可击。
可没人知道,那只是靠咖啡和意志力支撑的假象,他必须维持这层表面的秩序,只有这样,混乱的夜才不会彻底吞没他。
一到夜晚,这份秩序便轰然崩塌,房门合上的那一刻,他就像被人一脚踹进无边的黑洞,整个人直直坠入无声的深渊。
没有她的家,没有她坐在沙发边低头叠衣服的身影,没有她在厨房洗碗时若有若无的哼唱。
房子空了,空得像被抽走了所有声音,每一面墙、每一块地砖都显得格外冷,连他的影子都变得模糊而不安定,像随时会被夜色吞没。
他试过很多方法,把工作带回家,在夜里继续写报告、回邮件;也试过健身,拼命跑步,把身体逼到极限;甚至喝酒,一杯接一杯,妄图用酒精灼掉那些属于她的记忆。
可都没用。
他依旧失眠,依旧在凌晨坐在沙发上,盯着窗外没有星星的夜空,那种安静可怕得像真空,把他整个人包裹住,只剩呼吸声在胸腔里来回回荡。
有时,他会在半梦半醒间,突然听见她的笑声,可等他猛地惊醒,四周只剩下冰冷的寂静。
他一度以为自己疯了。
可比起疯掉,他更害怕的,是哪一天,那些幻听会彻底消失,她的声音,会从他的世界里,连幻觉都不留。
然后,他开始控制不住地想她,那种深埋在骨血里的身体记忆,带着热度与气息,带着会在夜里无声苏醒的渴望。
她的发香、体温、呼吸,一寸一寸攫住他的神经,把他从理智的边缘,毫不留情地拖进那些最深、最沉、最不可告人的回忆里。
他仰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反而更清晰,她睫毛轻颤,唇瓣微张,喉间溢出的细碎喘息,带着几乎要让人溺毙的温度与颤抖。
那些细节,他记得太清楚了,像是才刚发生过,甚至连她发丝垂落到他颈侧的触感都还在。
她的皮肤白得过分,一触就泛红;她有时会轻轻咬唇,压住那些细碎的声音,而当她真正失控的时候,那声音会变得低沉、急促、带着破碎的甜意。
她会忽然揽住他,呼吸滚烫急促,整个身体毫无保留地贴上来吻他,那是一种近乎慌乱的急切,不温柔,却用力。
有时他会想,那不仅仅是吻他。那是她在抓住一种她害怕失去的东西,是她攀住现实的方式,反复确认他还在。
那不是单纯的欲望,那是她在爱他,是她在崩塌,是她把所有的骄傲、克制与防线都卸下来,只留给他一个几近赤裸的自己。
他终于明白,这不是冲动,更不仅仅是xing,是她留在他身体里的余温还没散去,是那些夜晚、那些拥抱、那些一寸寸靠近后彻底溃败的细节,早已刻进了他的感官记忆。
那些画面,从来就不是单纯的欲望,那是她,是夏知遥爱他时的模样。
良久,他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笑得沙哑、破碎:“……夏知遥,”他喃喃,“你他妈,到底想我没有。”
又是一周过去了,街灯一盏一盏地亮起,在车窗玻璃上投下斑驳的微光,出租车缓缓驶过第七大道。
周越靠在车窗边,脸色冷静得近乎空白,坐姿一丝不乱,西装仍整洁笔挺。
指尖抵在眉心,眼神越过玻璃,望向远处昏黄的街景,神情疏离得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的呼吸,是靠着最后一点仅存的行动欲望吊着,才没有整个人垮下去。
他也不知道目的地,只知道不能再回那个空荡的房子,不能继续坐在那盏灯、那封信、以及她留下的一切旁边,与它们一同发霉。
街景在眼前一点点倒退,他身上的温度也随之被抽空。她离开后的第九天,他才真正意识到,再不做点什么,他真的会疯。
他低头刷着聊天软件,指尖缓慢滑动,视线却没有焦点,大多数对话连看都没看,机械地往下翻,像是在盲目地搜寻一个出口,只要能让他从这片死寂里跳出去就好。
直到某个头像突然映入眼帘,一个粉发的女孩,照片里的她妆容精致,眼线锋利,唇色浓烈,隔着屏幕都透着一股不真实的张扬感。
那张脸在灯光下有些陌生,却又带着让他本能停下的熟悉感,像一根被埋在记忆深处的刺,意外地被碰到了。
他点开对话框:【在中城?】
几秒后,对方回了:【出来喝一杯?】
她的语气轻松得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带着那种夜生活惯有的漫不经心,甚至能让人想象她正支着下巴笑,眼里没什么分量。
周越盯着那行字,手指悬在屏幕上方,指尖有些发凉。他的大脑一片空白,却又有成百上千的画面在一瞬间挤进来,她的笑声、她离开前的背影、空房间的灯光。
他闭了闭眼,像是逼自己从混乱里抽出来,呼吸缓了几拍,然后缓缓打字:【地址?】
这是一家刚开不久的酒吧,门口还挂着“NEW OPEN”的霓虹灯牌,装潢混着工业风与电子未来感,天花板垂着细碎的激光束。
里面大多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衣着浮夸、妆容张扬,酒精和香水的气味在人群间荡漾,和改编的电子蓝调交织成一股黏稠而轻浮的空气感。
周越刚推门进去,就在人群最显眼的那一处看见了她。
粉发,短裙,长腿交叠着倚在高脚凳上,正低声和酒保说着什么,她眼角微微挑起,唇角弯着,笑意随意又疏懒,像是不在意这个世界,也不在意自己是否被看见。
可当她回头看向他时,竟像早就知道他会来一样,朝他笑了一下。
那一瞬间,他的胸腔像是被什么狠狠戳了一下,不仅是那头粉发,还有那笑的角度,勾人、轻浮,却带着一种若有若无的等待,从她的眼神一直牵到他的心口。
周越只觉得喉咙有些发紧,呼吸也不受控地乱了半拍。理智告诉他不该,可身体已经先一步动了。
他朝她走过去,不知道要说什么,也没想过自己该怎么开口,只是最近太久没睡好觉了,而她,就像他所有失眠的夜里反复出现的那场梦。
女孩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回头看向他。目光扫过他几秒,然后朝他举了举杯,懒洋洋地开口:“Ethan? Hey, Vivian。”
她的中文名字他不知道,头像也模糊得像隔着雾,但那一瞬,他真切地感到,自己像被一双眼睛拉进了一场无法回避的戏里。
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视线牢牢锁着她的眼睛,喉间滚动了一下,突然开口,一句低沉而克制的中文:“你是中国人?”
Vivian怔了怔,随即挑起眉梢,唇角一勾,笑出声来,“听得出来啊?你也是?”她的笑声轻快,南方口音沾在尾音里,带着湿润而柔腻的水汽。
不是夏知遥的声音,夏知遥的声音干净、清醒,带着利落的北方音。
可那一刻,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像。
他点了一杯威士忌,Vivian要了长岛冰茶,连酒单上的选择,都和她一样。
他没怎么说话,只是陪着她喝,目光黏在她的侧脸上,顺着耳骨那只细碎的银色耳环闪着的冷光,慢慢滑到那头漂染过度、发尾干枯分叉的粉色长发,却偏偏让人恍惚。
Vivian忽然凑近,手轻轻贴上他的胳膊,带着酒意和香水味的气息缠了过来,“你一直看我,是我脸上有字吗?”
他摇了摇头,声音低哑到几乎听不清:“……没。”
酒下去的时候,烧得胸口发烫,可脑子却冷得像冰,他清楚得很,她不是她,可他没控制不住自己。
他们走出酒吧时,细细碎碎地雪飘在纽约冬夜的街头,她挽着他的胳膊,靠得很近,笑声黏在耳边,带着酒精的热气和香水的甜腻,一寸寸浸进他的皮肤。
他没回头,伸手拦下一辆出租车。车门被拉开的一刻,她顺势坐进去,姿态娴熟得像早就习惯了这种流程,肩膀贴着他,手搭在他腿上,侧过脸还在笑:“你怎么这么安静?”
他没有回答,只抬眼看向车窗玻璃的倒影。
电梯里,她搂着他的腰,唇贴在他耳边说了什么,他没听清,也不想听。那声音在他耳边滑过去,他只是死死盯着电梯镜子,像看一个陌生的男人,空壳一样活着,却什么都没有了。
“叮——”电梯门缓缓打开,她牵着周越的手,走进房间。
门关上的那一瞬,她踮起脚,贴着他耳边轻轻吹了口气,带着笑意的声音在夜色里轻飘飘落下,“你这个反应,不会是第一次吧?”
周越低下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她。笑容在近距离里亮起来,艳丽、挑衅,却带着刻意模仿出来的“漫不经心”,可就在那一刻,他还是觉得,好像,像极了那次的雪夜。
那晚,夏知遥丢了大衣、丢了手机钱包,不知道喝了多少酒,抱着他说,“都丢了才好,这样就没人认识我了。”
那种哭着笑、像自毁又像撒娇的神情,像是全世界都被她关在门外,而他,是她唯一的出口。
还没等他从回忆里抽身,她的唇就覆了上来,甜得腻人,唇膏混着琴酒的苦味,在他嘴唇间一点点晕开,他没有闪躲,最终低下头,吻了回去。
他知道自己身体已经有了反应,一种荒谬的悸动沿着血管和神经一路蔓延,直抵皮肤下的每一个末梢。
呼吸不受控地发乱,喉咙干涩,身体深处那股急促的冲动正迫不及待地拉扯着、唤醒着,催促他向本能屈服。
可他的意识,却像被扔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发生。
香水味扑面而来,可那不是他要找的味道,不是夏知遥。
不是那种干净、冷淡,却在不经意间缠绵的气息,茉莉、淡麝香,那是她独有的味道。
他睁开眼,眼前明明是另一个人,可脑子里却全是她,她皱眉时细不可察的僵硬;在他掌心下呼吸紊乱却仍死死撑住的眼神;还有她靠在他怀里,用近乎破碎的声音说,“我很怕。”
那一幕像一记炸雷,劈进他的世界,震得他五感失真,心口猛地一窒,他呼吸一滞,猛地松开手,像被灼伤一样退后半步。
她还愣着,笑容还停在嘴角:“怎么?你后悔啦?”
那一刻,他忽然清醒了,刚才的一切,不像是他在亲吻谁,而像是他隔着一层冰冷的玻璃,看着一个正在亲吻别人的自己。
他低头,看见自己衬衫的扣子解开了几颗,胸口剧烈起伏,可那股冲动,已经像被一桶冰水从头浇下,冷得指节都在微微发抖。
身体还在躁动,心却空得像死过一次,荒唐,甚至恶心。
不是对她,而是对自己,一个用身体去麻醉神经的人,一个把陌生人当作替身去消费的人。
他忽然意识到,连欲望都不再是自己的了,半晌才挤出一句话,声音低哑而克制:“……对不起,我做不到。”
第26章 Chapter 26 他只是,太想她……
Vivian没有愠怒, 也没有转身离开,只是低头拿起眼镜,递到周越手里, 她安静地看着他戴上。
她慢慢转身, 走到沙发旁,手指轻轻拍了拍沙发靠背, 语气不带起伏:“过来坐。”
周越了一下,可还是走了过去。
Vivian从旁边的小冰箱里弯腰取出两罐冰可乐, 指尖一拧,“咔哒”一声,冰凉的汽水声在房间的安静里格外清晰, 她把一罐递过去。
“喝点凉的吧。”Vivian语气温和得出奇,像是在安抚一个午夜濒临崩溃的人,而不是处理一场被硬生生终止的、错位的欲望。
周越接过, 没喝,手指紧紧扣着罐身,她靠在沙发背上, 侧过脸看他,目光停在他微微颤动的下颌线上。
过了几秒,才慢悠悠地开口:“你要是不愿意, 我也不能霸王硬上弓, 是不是?”
话一出口, 她就偏过头, 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说到底……你想要的不是我,是另一个人吧?”
周越张了张嘴,想解释, 可每一个可能出口的字,都像会落在错误的地方。
Vivian没再追问,只是轻轻笑了一声,低低地说:“我猜得挺准的吧。”
然后,她向后一靠,把整个人松松地陷进沙发里,头枕在背垫上,“其实我也一样。”她的声音轻得像一阵叹息,“咱俩,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她眼里的灯光慢慢褪去,浮现出一种不合时宜的温柔与坦白,像是刚才那些撕裂和热度不过是风暴过境后的余温。
周越侧头看了她一眼,目光淡淡的,既无言语,也没什么表情波澜。
Vivian像没察觉他的沉默,仍自顾自说着,语气轻快,尾音带着点戏谑的调子:“你知道吗?你刚进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你会是那种特别油腻、拽得不行的,反正你也在投行嘛,你懂的。”
她笑了笑,眼尾微弯,“结果没想到……”
她停顿了一瞬,目光在他脸上轻轻掠过,声音放得很低,“你一看,就是那种很久没好好睡过觉的人。”
周越低低地“嗯”了一声,不算回应,也不算否认。
Vivian歪着头看他,似乎对他的反应颇为满意:“我在读心理学的PhD,你的状态啊,跟我那些研究对象一模一样。”
她说得轻描淡写,眼神却透着过于清醒的洞察力,随口闲聊,却不动声色地拨开了他心底一角。
“疲惫、压抑、焦虑……”她的嘴角带着几分无伤大雅的笑意,“还有点轻微的性yu化防御。你身上的肌肉线条绷得太紧,反应也慢半拍,这说明你在忍着什么,要么是身体,要么是情绪。”
话音落下,她似乎注意到周越眼底的那丝不适与排斥,便收了笑意,换了个平淡的语气,问道:“她……很漂亮吗?”
这一回,周越没有再躲闪。
“嗯。”他点了点头,嗓音低哑,“漂亮。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邻居家姐姐,比我大四岁……我们认识十几年了。”
他顿了顿,又慢悠悠地补了一句:“她很聪明,很厉害。什么都能自己来,从来不爱求别人。”
说到这儿,他的声音里藏着不易察觉的起伏,每一个字都浸着温柔,裹着太久的回忆与心甘情愿的仰望。
Vivian没有打断,只是安静地等着,等他把那些压在心底太久、几乎要发霉烂掉的东西慢慢剥出来。
她终于开口,轻声问:“那你为什么还让她走了呢?”
周越没有立刻回答,低下头,一只手抵在太阳穴,试图要按住什么翻涌的东西。
他摘下眼镜,揉了揉因疲惫和酸涩而发热的眼眶,“……她不告而别,只给我留了一封信。”
他的语气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却比任何一次情绪失控都要沉重,“她说没有分手,只是需要冷静一下,让我可以……假装什么都没发生。”那最后一句,他说得极慢,像每个字都要从胸口剥下来,才能落到舌尖。
Vivian缓缓开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看透一切的笃定:“我猜……她信里还说了别的,比如,她很在乎比你大四岁这件事。”
她看着他,眼神里没有调侃,也没有替她辩解的意思,只是陈述。
周越怔了一瞬,他没想到Vivian竟然能猜到信里的内容。
Vivian直视着他,眼神沉静:“我见过很多人,因为年龄、阶段、身份、家庭……各种理由,在最爱的时候退了一步。不是不想爱,只是太清楚后果。”
“她是不是也一样呢?”那句话没有逼问,却足够直白,像是在替他说出那部分,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真相。
“你现在的状态,非常不对劲。”她看着他,声音依旧平缓,“你从头到尾,都没有说过‘她离开了我’这种句式。你说的是,‘她给我留了一封信’,‘她不告而别’。”
她的语调依旧温和,字字精准,“这说明,你潜意识里并不想承认她真的离开了你,你把一切推给了她的决定,好像这样,你就可以不用做选择,也不用承担任何后果。”
周越的喉头动了动,像是要开口反驳,可唇线抿得死紧,最终还是没发出声音。
Vivian换了个坐姿,单肘搭在沙发扶手上,眼神望向窗外,她的声音轻了些:“我不是在责怪你,恰恰相反,我是觉得,你太小心了。你努力成全别人,替她留空间、留余地、留尊严,却一次都没问过自己,你是不是也该被成全一次。”
说到这里,她缓缓转回头,眼神直直地望进他眼里,比方才更轻柔,却带着无法回避的锋利:“她走之前,是不是也提过你前途很好?说你有更广阔的人生,不该因为她停在原地?”
过了很久,周越才低声开口:“……她没明说,但是我知道。”
“嗯。”Vivian的反应平淡得像早已预料,“你看,她那么聪明、那么强,连离开都干脆利落,理由听起来还很高尚,可她忘了,你也不是没有判断的人。”
她顿了顿,眼神柔了一瞬,却在那柔意之下藏着更锋利的触感:“她剥夺了你参与这个决定的权利。”
她的声音轻到几乎是贴着他的呼吸说出口:“这,才是你最难受的地方吧。”
周越抬起头,眼神里浮着一层薄雾般的茫然,像是终于听见了某个埋藏很久、又始终不敢细听的声音。
“我不知道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他慢慢地说,嗓音低哑,像从胸腔深处压着吐出来,“她辞了工作,一个人跑到纽约来,也没跟我讲清楚。”
他垂下眼,“我问她,她也不说,每次问,她说只是想换个环境。”
他顿了顿,视线飘向窗外,像是又回到那个无数次追问、却始终得不到答案的夜晚。
“她一直都这样,”他喃喃,“什么事都自己扛,遇到什么也不愿讲……从来不让我参与。”
他缓缓抬起手,捂住额头,声音低得几乎要埋进指缝里:“我其实早就知道,她可能出事了,或者至少,是遇到了什么……比我重要的事。”
“但她不说,我就只能装作不问。”
“我以为,只要我表现得轻松一点,她就会愿意回头。”
“结果,她走了。”
Vivian接道:“她怕自己下不了决心,而你又不忍心放手,所以干脆一个人做了决定。”
她站起身,语气忽然像是在自言自语:“大多数不告而别的人,其实都不是狠心……只是,不相信自己值得对方为自己停留。”
然后她望着他,语气不再像分析病理,而像一记温柔却残酷的提醒:“你明明最想问的,从来不是‘她为什么走’,而是……‘我到底哪里不够好,才让她不相信我可以陪她走下去’,对不对?”
那句话落下的瞬间,周越终于闭上了眼,仿佛那个被他压在心底的秘密,被她不动声色地揭开,再无处可藏。
他没有哭,甚至没有任何过于明显的表情波动,但整个人缓缓垮下去,陷在一片沉默的深渊里。
Vivian轻声道:“你不需要现在就好起来……但至少,不要再骗自己你没事了。”她顿了顿,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你有事,而且,很严重。”
周越又沉默了片刻,缓缓抬头,“她有一头粉发。”他忽然开口,“你笑起来……跟她有点像。”
Vivian微微挑眉,唇角带着一点不轻不重的讽意,眼神里却没有责备:“所以你才找我?”她问得很平静,没有愤怒,也没有自嘲,更像是在确认一件早就知道的事。
周越没有否认。他点了点头,干脆得近乎残忍:“嗯。”
他的眼里没有愧疚,只有一种说不清的清醒与疲惫,像是终于卸下了某层伪装。
几秒后,他又开口,这次声音更低:“但你不是她。”他侧过头,第一次正视她,眼神清晰得令人心悸:“我知道的。”
这句话落下,他的目光中没有迷惘,也没有渴求,只是承认自己被困在那个离开的背影里太久,也终于明白,那个人不会再回来,而眼前的这个人,从一开始就不是谁的替身。
Vivian盯着他看了几秒,缓缓笑了:“你倒是比大多数人清醒得多。”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她的声音依旧轻巧,带着不动声色的克制温柔,“你不是没有生理反应,但后来,好像一下子就解脱了一样……你那时候,是什么状态?”
周越沉默了几秒,努力从那种模糊的状态中剥出语言来:“我不是在忍。”他终于开口,嗓音低哑,“我是……真的,已经没感觉了。”
说这话时,他的眼神像脱离了焦点,整个人陷在一种持续游离的混沌里,身体坐在这里,灵魂却早已退到极远的地方。
“我知道我身体有反应,真的,但就像……”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指,缓慢地张开又收拢,像是在确认它们是否真属于自己。
“就像我在看另一个人,在替我完成某个动作。”
“我在旁边看着他脱衣服、接吻、靠近……但我本人,好像根本不在里面。”
最后几个字,他的声音几乎要散成一缕雾,像是连自己都不确定,那些动作究竟是不是由自己发出的指令。
Vivian微微歪着头,目光不疾不徐地停在他脸上,语气轻得像烟雾,却在落地的瞬间直击要害,“你在逃避什么?”
她没有等答案,而是缓缓坐直,靠在椅背上,轻轻叹了口气。
“你这种行为,其实属于焦虑症的一种。”她的声音带着专业判断时那种不容动摇的笃定。
“是不是还伴随着失眠?”她扬了扬眉,语气里带着一丝笃信的试探,“我猜……起码超过两周了,对吧?”
周越没有意外,只是点了点头,嗓音哑得几乎听不见:“两周多了。”
她挑眉的幅度更轻了,。忽然,唇角弯起,自报家门:“哦对了,聊了这么久,还没跟你说我的中文名字,我叫路知微,见微知著的那个‘知微’,是不是很贴切?”
周越抬起头,听到这个名字时愣了下,随即低低笑了一声,却笑得苦涩:“……操,你俩连名字都有一个字是一样的。”
“她叫夏知遥。”
“夏知遥……”她轻轻咀嚼了一下这个名字,像是把它小心地放进了记忆里。
她看着他眼底那层光与疲惫交织的痕迹,眨了下眼,嘴角扬起一抹笑,笑意不锋利,甚至带了点真诚的赞叹:“有机会我一定要见见这个小姐姐。”
“我想看看,是怎样一个人,能把你变成这样。”
说完,她拿起手机,指尖在屏幕上滑了几下,然后抬头看他,歪着头,把手机屏幕冲他晃了晃:“我微信给你了,有需要再找我,无论是看心理医生,还是……别的。”
她笑意更深了一些,带着夜晚应有的调侃收尾:“你这样的帅哥,我可不想轻易放过。”
她故作俏皮地眨了下眼,语气浮在表面,但下一句却沉了几分,收掉了轻巧和玩笑,带上了某种专业而温柔的认真:“以我的经验,你这个状态,真的该去看看心理医生了。”
她的眼神平静而清澈,像能穿透他一层层理性背后的暗流与裂缝,“你的焦虑状态已经有明显的躯体化表现了。”
她轻声说,“尤其是□□化反应、脱离感、失眠……不处理,很容易发展成临床焦虑障碍。”
她停了一下,像是在斟酌,又像是在确认他是否听得进去,然后缓缓开口,语气坚定而缓慢:“她会不会回来,是她的选择。但你,还得好好活着。”
说完,她走到门口,像是想起什么,又转过头来,唇角带着一丝不动声色的笑意:“我给你发几个安眠的非处方药,你先试试。起码先睡好觉,如果没用,就去看医生。我给你介绍靠谱的。”
门关上,屋里重新归于寂静。
他靠在沙发上,手里还握着那罐未喝完的可乐,气泡在罐口细细上涌,轻轻破裂的声音在黑暗里显得格外清晰,像是这漫长夜晚里,唯一还在动、还在活的东西。
路知微不是夏知遥,但她坐在这里,和他说了这么多,让那些憋在胸口的、几乎要把他噎死的话,终于有了出口。仅仅是这样,就足够让周越在这个夜晚,没有彻底垮掉。
屋子里一片沉暗,他关掉了所有的灯。仰头靠着椅背,闭着眼,像是试图借由这一层黑暗,暂时关闭所有感官。
可越是想屏蔽,身体就越像个背叛者般,不受控制地记起,她的气味,她说话时轻轻挑起的眼尾,她走开的背影……那些细节像细针一样,被一寸寸缝进骨血里,轻轻一动,就牵扯全身的痛,寸步难行。
他甚至开始恨这种生理反应,恨它短暂、麻木,像一颗止痛药,来得快,退得更快,而真正撕裂的地方,它根本无力触及。
他坐在酒店的沙发上,双手捂住脸,手掌之间是闷住的呼吸、发涩的眼睛,还有泛着酒意、被压抑到快要炸开的心跳。
他不是想要什么,他只是,太想她了,想得发疯,想得每一根神经都绷在夜色里,轻轻一碰,就痛得彻骨。
第27章 Chapter 27 有什么能比赚钱……
Chapter 27
夜色沉沉, 希腊的冬风带着海腥与湿寒,从吕卡维多斯山顶的四面八方灌来,风声呼啸着在山间盘旋, 把空气吹得干燥又透凉。
她昨天才到雅典, 在此之前,她在佛罗伦萨停留了几天, 又去了罗马,那里街道狭窄, 石板路被无数脚步磨得发亮,游客熙熙攘攘,连夜色都带着喧嚣与热气, 不肯安静。
到雅典的那天,正值午后,阳光柔和地洒在驾驶座的玻璃上。出租车司机操着不甚流利的英文对她说:“Here more quiet than Italy. Better place… for people with trouble in heart.”(这里比意大利安静, 适合心里有事的人。)
她只是笑了笑,她没去辩驳,也没附和, 一方面是懒得解释,一方面,她害怕承认自己心里确实有事。
那些事太多、太乱, 像一团缠成死结的线, 越去碰就越紧。她清楚地知道, 一旦开口, 那股压在胸口的东西就会顺着喉咙冲出来, 化成眼泪,连自己都收不住。
于是她把视线投向窗外的街景,让司机看不见她眼底的暗色, 把所有情绪压在心底,像按住一个不该惊动的秘密。
风从身后卷来,裹着冬夜特有的凉意,把她的外套吹得猎猎作响。她站得很直,像是要用身体抵住这股寒意。低头看了眼手机,屏幕的日期在微光中清晰得有些刺眼,竟然快到春节了。
从离开北京到现在,已经整整两个月,而她以为的、和周越在一起的那段“很长时间”,仔细算来,不过半个月而已,短得像一场在雪夜里燃尽的烟花,亮得刺眼,却一瞬就归于漆黑。
前几日,她还走在老桥边的集市上,阳光炙热得像能把石板路烤出温度,空气中混杂着橄榄油的醇香、烟草的辛涩和甜酒的黏腻。
人群涌动,摊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孩子在街边追着鸽子跑,鸽子振翅而起,扑啦啦的翅声掠过耳尖;情侣靠在石阶上接吻,酒杯碰撞,笑声交错着溢进每一条狭窄的巷子。
她本也笑着,站在人群里,像是这热闹中的一部分,可下一秒,那份喧嚣突然像被调高了音量,刺耳到让人心慌。
她像是被人从梦中推醒,骤然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属于这里,不属于热闹,也不属于欢笑。空气里的味道甜得发腻,人声挤得她透不过气。
她收起笑容,转身离开,在车水马龙的午后,拖着行李箱上了火车,从佛罗伦萨去了罗马。
那是一段颠簸又短暂的旅程,窗外的田野、橄榄林和古老的庄园一闪而过,像她这一路仓促的心境,尚未来得及安顿,就已经抵达。
在罗马,她照例打卡了景点,还特地抽出一天去了梵蒂冈的几座著名教堂。
高高的穹顶下,光从圆孔倾泻而下,笼罩着沉默的人群与庄严的壁画,空气冷静、肃穆,像与外界隔绝的时空,可那份安静并没有安抚她,她依然在夜里辗转,醒得比钟声更早。
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逃什么,是还对那段关系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还是只是怕夜晚太静,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与眼泪一同落地的声音?
于是她拼命往外跑,把白天排得满满当当:去博物馆,看斗兽场,追逐旧画和历史的碎片;沿着台伯河走到天色暗下;在街角的小店喝咖啡、吃甜点,对陌生人微笑,像一个真正的游客。
她把自己累到几乎瘫倒,只为在夜里能多睡一会儿。可罗马终究就这么大,三五天,连那些她并不想看的地方也都走了一遍。
最后那天,她没有犹豫,打开订票软件,指尖几乎没停顿就选下了一张飞往雅典的机票,仿佛只要换一个城市,就能甩掉那些仍紧紧跟着她的影子。
风依旧吹着,可她却站得更直了些,抱着胳膊站在山顶,倔强得像那些沉睡了千年的石头,仿佛只有风再大一点,才够把那些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那些藏在心底太久太久的疼,全都吹散。
远处的帕特农神庙被冬夜笼罩,只剩几道金色光束穿透寒气,勾勒出古老而肃穆的轮廓。它静静伫立在山巅,像沉睡千年的神明俯瞰尘世,冷漠、安静,不动声色地见证一切。
那本是一座早已残缺的建筑,却还是伫立在那里,就像有些东西,明明碎得彻底,却还是倔强地维持着原本的形状,像在对抗时间,也在对抗遗忘。
她望着它,忽然想起那个夜晚。
他们刚在床上胡闹完,那时还没有争吵,没有倦怠,没有后来的沉默与逃离,房间里只亮着一盏床头灯,灯光柔和地铺在他的眼镜上。
他从身后抱住她,手指温热地、缓慢地顺着她后背滑动,他忽然低声问她:“你还想去哪玩?”
她翻了个身,头发蹭过他的下巴,懒洋洋地回:“欧洲吧……西欧去过几次,但都太匆忙了,希腊、罗马,或者东欧,去布拉格?”
说到这,她还顺口哼了一句:“在布拉格黄昏的广场,在许愿池投下了希望……”
他没笑,只是“嗯”了一声。
那一声她记得特别清楚,然后他说:“明年年假的时候,跟你一起去。”
她知道,周越说过的话,从来都会做到,他不是那种轻易许愿的人。
是她先逃跑的,看到他越来越认真,看到自己快被那份爱穿透心脏的时候,她下意识就逃了。
像一头被人轻轻抚摸的困兽,突然惊觉自己脆弱得不堪一击,于是猛地咬开笼子,跌跌撞撞地冲进夜色,不顾方向,也不顾会跌得多深。
可现在,她站在这里,站在他说过“我们一起去”的地方。毫无准备地,看见了这座神庙。
它确实很美,也确实残破,冬夜的风裹着寒意穿过石柱间的缝隙,吹到她眼里,却拼不出他说这句话时的那张脸。
她只记得他的声音,低沉、温柔,像一盏灯,曾短暂照亮过她那颗在黑暗里摸索了太久、疲惫又怀疑一切的心。
指尖冻得有些发痒,她下意识地把手从大衣口袋里抽出来,摸出手机,点亮屏幕——“周越”那一栏,静静躺在最上方。
头像没换,备注没动,那一排熟悉的字体,让她像被钉住一样盯了很久。她点进去,又退出来,再点进去。
指尖停在输入框上,一次次徘徊、反复。她想说很多话,心里翻涌着太多句未曾出口的解释。
想告诉他,她不是丢下他,不是故意沉默。只是那时候太乱了,太急了,只想着先冷静下来。
她甚至写了很长一段话,从“对不起”写到“我也很想你”,又删掉,再重写。反复几次后,屏幕上只剩下一句,【我……】
忽然,微信弹出一条新消息,是郑晓天,【你又上哪儿去了?好几天没消息。】
她低头看了一眼,没有立刻回复,风吹起她的头发,几缕发丝贴在脸颊上,有些痒,但她没有抬手。
她站在高处,脚下是千年前的石阶与断壁残垣,眼前是一整座山城的灯火,像天幕撒落的碎金。
那一刻,她竟生出一种错觉,仿佛自己不属于任何时间,也不属于任何人。
她曾以为,躲得够远,就不会有人找到她,可郑晓天总有办法。他是她人生里那根从不肯断掉的线,不温不火地拉着她,提醒她:“你不是一个人。”
她敲出一行字:【刚从意大利来希腊。】
那边几乎是秒回:【去看帕特农神庙了吗?】
她随手拍了一张夜色中的神庙,照片发出去后,她自己也盯着那张图看了几秒。
画面里,昏黄的灯光勾勒出神庙古老的轮廓,像一位沉默的神祇,不悲不喜地俯瞰人间。
而她,就站在这神明脚下,像个仓皇出逃的逃兵,躲进千年旧梦里,却还是没能藏好。
郑晓天的下一条消息随即跳了出来:
【你面对这些“死人”的东西,没什么想法吗?】
她还来不及皱眉,又一条接着闪出:
【我们总会死的,夏知遥,你总得留下点什么。】
那一瞬间,她眼皮微微跳了下,她太熟悉郑晓天了,嘴上总笑话她冷血无情,实则比谁都更擅长一语击中她心里最隐秘、最不愿触碰的地方。
她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一个人跑来这儿,因为她需要看点比人更长久的东西,石头、废墟、神庙、残柱……
那些屹立千年的存在,能让她相信,“过去”是可以被留在身后的,哪怕那段过去,正将她困在原地,令她踟蹰不前。
可郑晓天不会顺着她逃,他永远是那个把现实一把拉回来的家伙,不劝你走出来,而是直接把外面的世界砸你脸上。
手机屏幕连弹数条消息,一条比一条狠:
【我尊重你这浪迹天涯、面朝废墟放飞自我这一套。】
【但我这边公司已经起步了,就差你了,两年前你就答应我了,后来碰上疫情才搁浅。】
【现在老子准备大展宏图了,你还沉浸在你自己那点小情绪里?】
【听哥一句劝,有什么能比赚钱更重要呢?】
她盯着那一串连珠炮般的信息,手机屏幕在夜色中发出微弱却刺眼的白光,把她整张脸都照得苍白。
“有什么能比赚钱更重要呢?”这一句轻飘飘地落下,却像子弹一样,打碎了她用冷漠、疲惫、沉默筑起的全部防线。
那一瞬间,她忽然意识到,自己这一个多月来活得,根本就不像“夏知遥”。
从前的她,是节奏精准、目标明确的冷面女将,她擅长计划,擅长推进,擅长把情绪封印在高效与冷静的外壳之下。
她不容质疑,也不允许自己停下,哪怕偶尔低潮,也会在隔天一早强行打起精神,化好妆、系上手表,全副武装地回到战场,用完美和强势逼退世界的所有目光。
可从逃到纽约之后,她以为自己是在“休息”,她告诉自己这是喘口气,是重启,是为更远的未来蓄力。
可越走,越像个被世界遗弃的漂流者,她在古迹前沉默,在异国街头穿行,酒店的床越来越陌生,日子像被打乱了,胡乱堆叠。
她每天醒来,都会想同一个问题:“我还要做什么?”
可怎么想,也找不到答案。
感情被摧毁,生活失了序。她曾以为放空就能复原,只要把自己抽离出来,就能看得清楚。
可事实是,她每天醒来,都像在否认自己的存在感,像是住进了别人的身体里,说着冷静的话,却越来越听不懂自己的声音。
她开始意识到,这不是自由,是溺水,是无声地往下沉,每一秒都在试图说服自己我没事,可空气越来越稀薄,让她无法呼吸。
她自以为冷静,自以为理智,其实只是在把自己一寸一寸沉进海里,埋进那些无人知晓的困顿与哑声之中。
而郑晓天那几条看似粗鲁的消息,不偏不倚,冷硬而精准,把她从沉默的废墟中抽了出来,打碎了那层“没事”的伪装。
她把手机攥在手里,低着头,沉默了很久,直到身后庙墙被月色拉出一条长长的阴影,有只夜鸟从远处掠过,翅膀扑动的声音擦过耳边,为她沉闷许久的意识带来一丝久违的清醒。
她终于抬起头,眼神像从梦里慢慢醒来,那是一个太漫长的梦,梦里太多沉重的事没有说出口,也太多话,已经不值得再说。
她点开微信,指尖轻轻敲下几个字:【我这就订票,估计2-3天就能回去,回来细聊。】
这场放逐,确实该结束了,但她没有立刻起身。
她还坐在那块古老、微凉的石阶上,指尖触着手机壳,风一阵阵吹过来,吹得她发尾微动。她望着夜空出神,忽然有种错觉,像有人隔着几千年,在问她:“你真的准备好了?”
她没有回答。只是静静点开了微信里与周越的对话框。
那条停在“我……”字眼的消息,仍孤零零地挂在输入栏里,像一个始终没能落地的念头,她删了所有的字。
点开朋友圈,调亮一张刚才拍的照片,帕特农神庙的夜,石柱模糊、轮廓散乱,像是时间在她指尖也变得不真实。
那是一种安静的、难以复刻的美,照片发出去后不久,屏幕亮了一下,郑晓天点赞了。
她看着那个熟悉的头像,嘴角微微一动,不知是笑,还是自嘲,是啊,不是所有的远行,都是为了逃,有时候,是为了决定自己是否还想回来。
她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座神庙,夜已很深,路还很长,但她终于,转身了。
她没有再回复消息,也没有发出那句停在“我”字开头的旧念。
她没多想,打开电脑,定机票,只剩下凌晨起飞的红眼航班,她毫不犹豫地选了那一班。
她没有告诉周越,那个对话框还安静地停在最上面,一动不动。
飞机落地时,雪已经下了一夜。
首都机场的跑道被除雪车压得干净平整,天色尚未放亮,只有航灯在雪雾中一闪一闪,她靠在舷窗边,眸光微敛,望着那一片模糊的银白。
她记得上一次这样的长途旅行,是从纽约飞往佛罗伦萨。
那次,她在飞机上哭到几近失控。而这一次,她回来的姿态安静得多,心跳稳稳的,像一场漫长漂泊终于靠岸的夜归人。
下飞机时,她把自己张扬的粉色头发藏在毛线帽里,拉着行李箱穿过那条幽长的廊桥。玻璃墙外雪还在下,风拂过灯柱投下斜斜的光,机场广播声时断时续。
她从B口出来时,有人举着牌子焦急四望,有人贴着耳机讲电话,亦有人站在原地发呆,被忽冷忽热的风裹进时间的缝隙里。
刚走出几步,就在人群的一道缝隙里,看见了郑晓天。
他靠在一根立柱边,身上是一件深黑色的羊毛大衣,领口半竖着,头发有些凌乱,神色却仍带着那点吊儿郎当的不正经。
他像是随便站在那里,却又像是等了很久,她没想到,郑晓天会来接她。
她站在出口处,隔着人潮看见他,却没有立刻上前,也没有挥手,只是轻轻停住脚步,任人流从身侧穿梭而过。
而他,就在那一刻抬头,目光准确地落在她身上,安静、从容,甚至带着点不合时宜的笃定。
看到她的那一刻,他抬手朝她挥了挥,语气吊儿郎当地笑道:“夏知遥!Hi,Surprise!惊不惊喜?本少爷亲自来接你,感动不?”声音穿过拥挤人潮,带着他一贯的调侃与熟稔,像是多年老友之间打趣的一句玩笑,却不知为何,落在她耳中,竟让人有些恍惚。
太熟悉了,那种若即若离的轻浮,掩着他骨子里那点不动声色的关心,也许是因为雪天的寒冷,也许是因为离开太久,她在那一瞬间忽然恍惚了一下。
而此刻,她忽然意识到:这一声调侃,竟让她有种回到现实的踏实感,她真的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文章没有断更哈,只是需要大修一下,预计一周左右时间可以重新开始更新,目前修改到第十章
第28章 Chapter 28 我正准备去面对……
夏知遥拉着行李箱走近, 嘴角挂着一点慵懒的笑:“真是太感动了,可以考虑请你吃个早饭。”
郑晓天挑了挑眉,目光从头到脚扫了她一圈, 吊儿郎当地回:“怎么瘦成这样?抽大烟去了?在国外被虐待了?”嘴上不留情, 眼神里却闪过一丝没说出口的担忧。
她斜了他一眼,语气平淡:“每天走几万步, 肯定瘦。”
郑晓天拉开后备箱,把行李箱抬进去, 懒洋洋地说:“你瞅瞅,也就我了,大晚上的冒雪来接你这风雪夜归人。”
夏知遥倚在副驾驶车门边, ,淡淡道:“那你这架势,我听你叫我, 都快成柴门闻犬吠了。”
郑晓天“哎呦”了一声,乐了:“呦呵,行啊, 还能接着我的话骂人,证明脑子没坏。”
她懒得理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车门“砰”地一声合上, 外面的风雪立刻被隔绝, 只剩空调低低的嗡鸣在车厢里回荡。
车子一路往城里开去, 街道两侧的路灯在雪幕里泛着柔黄的光, 被压低的树枝偶尔在车窗上划出一小道弧痕。
郑晓天握着方向盘, 余光不时飘向她,她靠在副驾驶上,没说话, 眼神落在窗外一条条被雪压弯的街道上,像时差还没倒过来,又像心思根本不在这座城里。
好一会儿,他才开口,语气不急不缓,依旧带着那股吊儿郎当的劲儿:“你是真想明白了?不是那种一拍脑门、临时起意?”
她没立刻接话,只抬手慢慢摇下车窗一条缝。
冷风立刻挤了进来,带着雪粒的潮湿气息扑在脸上,吹乱了她鬓边的碎发,她微微眯了眯眼,像是要用这股寒意,把自己彻底唤醒。
几秒后,她才偏过头看他,眼神清亮,一如既往的直接:“那必须是想好了。我都辞职了,现在是个无业游民。”
嗓音略带沙哑,却透着干脆的力量:“咱们开干吧。从今天起,你是我新老板。”
郑晓天斜了她一眼,表情还是那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心里却放松了很多:“这才像你啊。”他咧嘴一笑,“谁还真跟钱过不去啊?”
车在红灯前缓缓停下,红光从挡风玻璃洒进来,把车厢染上一层暖色。
他的笑意收了几分,语气也沉了下来:“我今儿就多嘴一句……章路远那边,你到底怎么回事?他把你们那批老同学都找了个遍,连平时不怎么联系的都问了。我是顶住了,什么都没说。”
夏知遥没有转头,只是望着前方雪夜里被路灯照亮的街,灯影和雪雾交叠,像铺开了一条无声的长廊。
她的声音无比坚定:“其实我早就跟他说清楚了,他就是不信,总觉得我还会回头。那段时间,公司那点破事压得我透不过气,我实在不厌其烦,就想着出去转转,散个心。”
“我艹……”郑晓天低声骂了一句,带着无奈,“你这心一散,就是从2022年散到2023年。”
她斜了他一眼:“不用刺激我,我早就想明白了,逃是没用的。”
“这才对嘛。”他点了点头,声音也落下去,带着笃定,“事都摆在这,该面对的,还是得面对。”
“我正准备去面对。”她的话很轻,却像是从胸腔深处推出来的,稳而笃定。
他没再多说,只是又点了下头,绿灯亮起,车缓缓驶出路口,钻进漫天风雪中。城市还未苏醒,而他们的路,已经在这雪夜里铺开。
客厅静得出奇,窗外的雪还在落,风卷着雪粒拍打窗棂,吹动半掩的窗帘,在地板上投下柔和而起伏的阴影。
夏知遥蹲在地上,正低头整理行李。忽然,一张纸片从衣物缝隙间滑落,轻飘飘地落在脚边。她怔了一下,下意识伸手捡起。
是周越留给她的那张卡片,【对不起,昨晚说话太重了。我去公司了,晚上下班一起吃饭。如果你还愿意的话。】
她坐回沙发,指尖缓缓摩挲着卡片边缘,将那几行字翻来覆去看了很久。
卡片被压得有些起皱,边角泛白,那是周越的字,端正、稳重,不漂亮,却极有分寸。就像他这个人,总是温和,让人觉得可以倚靠。
她的目光一点点沉下去,这些天,她早已在脑海里模拟过与章路远见面的所有可能,从最坏的撕破脸,到最轻描淡写的寒暄。
她很清楚,那一关早晚要过,就像她必须正视那个“曾经选择逃跑”的自己。
逃避,是过去的她的惯性,可现在,她回来了,带着清醒的意志,重新站回自己的轨道。
她低下头,将那张卡片折好,放入钱包,像是将这份温和的道歉和承诺收进心口。
然后,她站起身,她不再是那个站在走廊尽头,等别人回头看她一眼的女孩,这一次,她要自己走过去,把这场旧账,从头到尾,清清楚楚算完。
她重新拿起手机,在那个沉默已久的聊天框里敲下:【我回国了,在家里等你。】
消息发出没多久,章路远的回复接连跳出:【你去哪儿了?】
【你知不知道我一直在找你?】
【知遥,你到底怎么回事?】
【为什么一句话都不说就消失?】
一条接一条,语气急促,带着理所当然的追问和不加掩饰的焦躁。
她盯着屏幕,过了几分钟,才打下一行字:【见面谈吧。】
没有标点,也没有情绪,夏知遥起身,转身走进卧室。几分钟后,她再出现时,已换上一套西装。
她没有立刻坐回沙发,而是走向玄关,在穿衣镜前站定。
她低下头,缓缓理好衬衫的领口,手指一丝不苟地抹平褶皱,镜中的那双眼睛清明克制,整整一夜未散的情绪,被她沉稳地封回胸腔,只留下无懈可击的外壳。
门铃终于响起,夏知遥转身去开门,指尖搭在门把上的一瞬,她微不可察地垂下眼,像是给自己注入最后一针镇定剂。
门开,寒气裹着雪意扑面而来。章路远站在门口,外套领口卷着未融的雪,黑色的发丝沾着细细的水珠,像是一路风雪中赶来,带着未及收敛的急切。
他看着她,眼底闪过一瞬被拒的慌乱,却很快用那熟悉的笑意遮过去。
“知遥。”他的嗓音带着风雪的沙哑,低低唤她,“终于肯见我了。”
话音未落,他已下意识地朝她靠近,手臂自然伸向她的肩膀,那动作熟稔到像是无数次的复刻。
只是这一次,夏知遥微微一侧身,没有明显的抗拒,却干脆得不能再明确。她站直身体,眼神沉静而疏离,唇线绷得极细,嗓音平稳如水:“章路远,我们早就结束了。”
这句话,没有波澜,没有回旋,像是亲手剥去了最后一层温情的壳,只余冷硬的边界。
章路远的手停在半空,僵在那里好几秒,他望着她的脸,眼神一点点收紧,唇角却依旧挂着无功无过的笑,仿佛还沉浸在她会像从前那样原谅他的错觉里。
“分手?”他低低嗤笑,眼底闪过一丝不屑,“知遥,别闹了,你以前也不是没说过这种话,吵完不就过去了?”
他的语气轻飘飘地掠过那些曾经的裂痕,说完,他便不由分说地跨进门槛,熟门熟路地走向沙发,脱下外套搭在椅背上,仿佛这个空间仍旧属于他。
“你最近是不是出什么事了?”他声音放缓,带着那种久违的、试图安抚的温柔,“辞职、断联,一个人出去,你别这样,你说说,怎么了?看看我能不能帮你解决。”
他说得太轻巧,甚至有点理所当然的味道,像是在提醒她,不管隔了多久,他依旧在她的生活体系里,是她的依靠,是她离不开的那个人。
夏知遥没有立刻回话,她只是站着,双臂交叉抱在胸前,肩膀微微后仰,望着他,目光平静而疏远。
“不能。”只是两个字,却比长篇大论更重。
他眉头拧了起来,神情里透出不解与恼意,像是无法接受眼前这个冷淡得近乎陌生的夏知遥。
“知遥,我是为你好。”他的语气开始带上一丝压迫感,像是在说服,也像是在命令,“你这状态明显不对,别急着做决定,等你情绪稳定下来——”
“我现在就很稳定。”她打断他,声音稳得没有一丝波澜,“而且我早就不爱你了。”她直视着他,眼神沉静而透彻,“连恨都没有。”
他的呼吸像是被什么挡住,胸口微微起伏。
她继续往前一步,声音低下去,却更锋利:“所以别再自作多情地以为我是在闹情绪,也别再用‘为我好’来骗我。章路远,你不过是习惯了控制别人而已。你所谓的好,从来只是想让我变得更适合你。”
她几乎与他面对面,吐字缓慢而清晰:“我早该走的。只是以前太傻,还妄想着讲道理、留体面、求个善终,现在我明白了,你根本不值得。”
“你也配不上。”
那一瞬间,所有体面、顾忌、留情,全都被撕得粉碎,她很清楚,这些话不是情绪化,也不是赌气,而是她真正的结论。
她曾在夜深人静时无数次推敲过开口的方式,试着温和一点、妥协一点、理智一点,可到头来,她才明白,有些关系天生无法和平收场。
那些年,她已经付得够多,不欠了。
章路远起初并没把她的冷漠当回事,毕竟这么多年,她每一次濒临崩溃的情绪,都曾被他轻巧化解,或者说,被他当作一时的疲惫,用几句安抚和一点耐心就能哄过去的插曲。
所以这一次,他依旧照旧章法:“知遥,你别这样。”
他语气平稳得近乎耐心,“你现在情绪不太稳定,我不怪你。你要发脾气,我让你发。但我们之间……不至于走到‘分手’这一步吧?”
他说着,又往前走了两步,语调压低,伸手去握她的手腕,动作自然得像是从前无数次的重复。
可还没碰到,她便开口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走吗?”
他一愣,还来不及回应,她就紧接着逼问,语速不快,却刀刃般割向要害:“不只是我一个人吧,章路远。”
她的眼神平静得像镜面,映照出他不愿承认的真相。
“除了我,还有谁?”她的语调没有起伏,甚至不带责备,只有赤裸的清醒与笃定。
章路远唇角的笑意像被风吹灭,镇定的表面出现细微裂缝:“你在说什么?”
夏知遥望着他,像是在审视一个早已失去意义的谎言,“你真的,要我说明白?”
“我一直以为你对我是认真的。结果呢?”她轻轻一笑,眼神却冷得近乎无情,“你说得再好听,转身去见谁,心里装着谁,我不是不知道。”
“你太擅长照顾别人感受了,章路远。”她顿了一下,语气忽而讽刺,“只是从来都不包括我。”
章路远站在原地,盯着她的眼神一寸寸变沉,手指动了动,却始终没有再伸出去,不是不明白,他从来都明白。
只是他太习惯她的回头,习惯她再生气也会留在原地等他一句解释,习惯了她那个“不说破就能继续”的妥协。
可现在她站在那里,眉眼冷静,话也说尽,竟连一丝犹豫的痕迹都没有。
章路远忽然开口,声音低哑:“你就为了那些根本不确定的猜疑,就要这么一走了之?”
他眼里浮起一层薄怒,又像是防御:“你甚至连问都没问我一句,就在你自己在脑子里演了一出戏?”他像在努力说服自己,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场误解。
夏知遥却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眼神比冬夜还冷。
“章路远,”她语气不重,却清晰得像钉子,“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她顿了一下,字字如冰:“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我会做这些徒劳无功的事情吗?”
她说这话时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场早已演烂的戏,演员还在照本宣科地说着台词,却不知道观众早已离席,她甚至连他会说什么,她都能精准复述,
那一刻,章路远终于意识到,她不再挣扎,不再指责,不再情绪失控。
她已经全然抽离了,她的平静比愤怒更致命,那是一种真正不在乎的平静。她已不在情绪里,不在关系里,甚至不在他的世界里。
第29章 Chapter 29 从这一刻起,她……
章路远忽然开口, 声音低哑:“你就为了那些根本子虚乌有的猜测,就要这么一走了之?”
他眼底浮起一层薄怒,又急又倔, “你甚至连问都没问我一句, 就自己在脑子里编了一出戏?”那语气,像在极力说服她, 也说服自己,这一切不过是她的一场误解。
夏知遥只是淡淡地抬眼看了他一瞬, 目光冷得像冬夜里覆满霜的湖面。
“章路远,”夏知遥的声音冷冰冰的,“你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她顿了顿, 缓慢而笃定地吐出每一个字:“如果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会做这种徒劳无功的事吗?”
她的神情仿佛在看一场早已演到尾声的戏,演员还在机械地背诵台词, 却浑然不觉观众早已离席。她甚至连他下一句会说什么,都能在心里提前默写出来。
那一刻,章路远才真正意识到, 她不再挣扎,不再指责,不再情绪失控, 她已经抽身了, 连愤怒都省了。
她的平静已经完全抽离, 比愤怒更致命。那是一种真正的不在乎, 不在情绪里, 不在关系里,甚至不在他的世界里。
章路远的脸色一寸寸沉下来,原本维持的那副“理性”面具终于出现裂纹, “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决定分手?”他的嗓音压得极低,暗涌着克制到极点的怒意。
下一秒,他上前一步,一把攥住她的肩膀,“你一声不吭地消失,两个月没有任何消息,现在就这样站在我面前,说结束了?”他咬紧牙关,“我不同意。”
夏知遥没有挣扎,只是静静站着,语气淡得近乎冷漠:“章路远,我跟你要过什么?你又真正给过我什么?”
他的眼神猛地一跳,手指松开,却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她忽然笑了,笑意极浅,“床上的那些吗?”吐字极慢,像是在不动声色地施加羞辱,将过去的亲密碾成粉末,又不留情地继续碾压:“一点都不值钱。”
她低声补了一句,“不好意思,那种东西,别人也能给我。”
章路远的脸色瞬间剧变,眼底翻涌着羞辱、惊怒,还有从未面对过的狼狈,“你说什么?”他几乎咬着牙,额角的青筋绷得发硬。
夏知遥缓缓坐下,动作优雅而疏离,轻轻靠在沙发上,嘴角带着一丝残忍的笑,眼神却空空的,像是连生气都不屑,“我和别的男人上床了。”她抬头看着章路远,眼神里全是挑衅,“现在,你可以放开我了吗?我们可以分手了吗?”
章路远的双眼布满血丝,整张脸因情绪失控而微微扭曲,“你疯了,夏知遥!”他低吼,嗓音沙哑又暴烈,“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夏知遥只是看着他,被逼到悬崖边也不打算后退半步,“我当然知道。”
她顿了顿,像是故意让他等下一句话,眼神锋利得几乎能割伤人,“我再告诉你一次,”她吐字极慢,“我跟别的男人上床了。”
她的视线稳稳落在他眼底,仿佛生怕他错过每一个字,“我爱上他了。”
夏知遥的声音忽然压得极低,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晰,一字一顿:“我!爱!他!”
“他让我知道——”她顿了顿,像是要把那句话刻进骨里,“我本来就是值得被爱的。”
“不是你口中的施舍,不是要我忍气吞声换来的残羹冷炙,更不是你习惯了的掌控和索取。”
她一步一步逼近,声音冷得让人不寒而栗,“是因为我是我,所以他爱我。”
那一刻,章路远像是被剥光了最后一层伪装,所有辩解全都成了笑话。
她直视他,冷静得没有半点波澜,“你不是因为爱我才生气。你只是无法接受,有人从你手里逃走。”
“你一直以为你可以掌控一切,我的决定,我的工作,我的生活,我的情绪,甚至我的去留。”
“你把怀疑叫保护,把冷暴力叫克制,把占有叫爱。”她的目光像刀锋般平静而锋利,“然后以为,我会心存感激。”
她向前一步,直视着他,目光中没有怨恨,只有一种彻底看穿的清醒,“对不起,章路远。”。
“你高估了自己。”她顿了顿,唇角微扬,笑意薄得像刀锋,眼神却比笑更冷:“也低估了我。”
没有哭闹,没有争执,没有余地,只是一个女人,把她所有被否定、被吞下、被控制的过往,一刀一刀,原样还给了那个始终站在掌控高位、却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
怒意、不甘、羞辱、后知后觉的恐慌,这些情绪像潮水一样,在章路远眼底翻涌,可他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仿佛喉咙被什么死死扼住。
夏知遥没有后退,反而缓缓向前一步。她的高跟鞋在地板上发出轻而冷的声响,“七年了。”一字一句,都裹着冷得彻骨的清醒,“你口口声声承诺未来、承诺为我考虑……结果呢?”
她抬眼看他,那一瞬间,像是将所有情感一并切断:“一次都没做到过。”
“我已经失望太多次,”她轻声道,却比任何怒吼都更冷,“现在,连浪费时间心疼你都觉得不值得了。”
章路远的神情终于彻底乱了,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朝她靠近,语气压低,带着近乎哀求的急切:“你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做的,真的可以。知遥,你别这么说……我可以改,我愿意改,好不好?”
他不再是那个居高临下的掌控者,而是一个第一次失去主导权的人,慌乱到手足无措,可夏知遥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我知道你改不了。”
章路远怔住了,脸色一下子泛白。可他还不死心,又试图去抓她的手,像想捞住一块正在沉没的浮木。
“知遥,不管你说什么,我都愿意改,别这样,我求你……”
话还没说完,她已经毫不犹豫地甩开了他的手,那一瞬间,她的动作干净得像断线的风筝,飘走的,是过去所有一次次妥协和隐忍的自己。
她抬眼看他,眼神清冷如霜,“我曾经无数次怀疑自己,是不是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我就不配被人好好珍惜、好好对待。为什么别人唾手可得的东西,我总是要去祈求,才能换来一个不知道真心还是假意的爱。”
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压得人喘不过气。
“我一次又一次等你,我告诉过你,我最讨厌的就是等人,可我还是等了你七年。等你兑现承诺,等你做你答应我的事,但你没有,你只是一次又一次让我失望。”
她顿了顿,唇角微微一动,像是笑,又像是在嘲讽自己:“可现在我知道了,我唯一做错的,是没早点离开你。”
章路远一惯温和冷静的脸,这一刻却扭曲得吓人,他张着嘴,却说不出话来。
夏知遥的眼神没有一丝动摇,声音一如既往地冰冷而坚定:“这七年,你带给我的痛苦,远远多于快乐。”
她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时,眼中只剩深沉的疲惫与彻底的决心:“我不想再等了,章路远。”
夏知遥站在原地,身形纤瘦却挺拔,目光依旧冷静如水,她没有流泪,没有愤怒,没有声嘶力竭的指责,只有一股穿透疲惫之后的彻底清醒,那种从情感泥潭中挣扎出来、终于站在岸上的清醒。
她静静地开口:“你走吧。”声音平稳得几乎温柔。
章路远没有立刻反应,他站在那里,像是突然被卷进一场无声无息的风暴,神情木然,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与惊惶。
她只是看着他,不带怜悯,也不带恨意,只是那种彻底脱离、抽身离场的冷静,让人无法逼近。
“不要再做这样的事了。”她轻轻补了一句。
“回去,好好对她吧。”她语气轻得几乎听不出起伏,“她是最无辜的。”
这句话,是最后的一计巴掌,抽在了他情绪最后的防线上。
最后,他只是怔怔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混杂着太多东西:愤怒、困惑、不甘、渴望、残存的念想,甚至……一丝迟来的懊悔。
可他终究什么都没说,像一个输光了筹码的赌徒,连赌桌都不敢再看一眼,默默转身。
他迈开步子那一刻,背影近乎狼狈,鞋跟踩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把所有失败都踩在了脚底,却再也踩不出一丝胜算。
夏知遥站在门口,神色未动,忽然想起什么,语气淡淡地唤住他:“顺便,帮我把门口的箱子拿走。”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讽刺得近乎礼貌的笑意:“都是你这些年给我的东西,麻烦一并带走。”
“对了,等等,还有这个。”她走了几步,进了洗手间,又出来时,手上多了一瓶香水,是他送的。
她没有任何犹豫,手一扬,远远地将它扔了出去,香水瓶落到箱子里,不知碰撞了什么,发出一声清脆的爆响。
那股熟悉的香味瞬间在空气中蔓延开来,甜腻,浓烈,甚至有些窒息,就像他们这段关系的最后余温,被摔得粉碎。
门缓缓合上,将那一室的狼狈、沉默与余留的气息,一同隔绝在外。空气里,终于只剩下自己的呼吸。
夏知遥静静站在客厅中央,没有动,也没有急着脱下外套。她像是刚从一场没有硝烟却刀刀见骨的战争里走出来,表面看不见伤口,内里却早已千疮百孔。
可她知道,自己赢了。
至少,从这一刻起,她终于有资格,干干净净地,重新开始——
作者有话说:8月9日修改到这里,后面可以等明天再看[狗头叼玫瑰]
第30章 Chapter 30 留个纪念,”他……
夏知遥醒过来的时候, 才意识到自己一觉睡到了上午八点多,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睡过这样一场安稳的觉了。
身上的疲惫像是被人悄无声息地抽走,连四肢都轻松了几分。她伸了个懒腰, 耳边只有暖气轻轻的运作声, 没有杂音,没有心跳被绷紧的窒息感。
枕边的手机屏幕暗着, 昨晚她睡前关掉了所有提醒。此刻,她只是静静地坐在床沿, 望着阳光在地板上铺开的浅色光晕,忽然觉得,这间熟悉却空荡的房间, 好像第一次有了温度。
她去洗漱间用冷水拍了拍脸,镜子里那双眼睛不再通红,反而带着点久违的清亮。
夏知遥刚在厨房倒好一杯温牛奶, 切了两片面包,窗外的冬晨还带着未散尽的寒意。她正打算慢慢吃完,手机便在客厅里震得像要从茶几上跳下来。
手机骤然响起, 屏幕上跳出郑晓天的名字。她接起,还没开口,那头就抛下一句干脆利落的话:“废话我就不多说了, 地址发你, 你上午过来。”
电话挂断, 微信定位几乎是同时弹出来。
夏知遥没耽搁, 三两口吃完了面包, 立刻开始化妆,粉底、眉笔、口红一气呵成,换上一套修身西装, 她一向偏爱整套西装,不喜欢裙装的拘束感。
最后,她把所有需要的东西全扔进那个黑色Rodeo包里,背到肩上。
临出门前,她在玄关镜子前看了一眼,镜中人眼神清醒、神情锋利,又是那个干练、无懈可击的职场精英。
推开办公室的门,郑晓天正坐在桌后,桌面摊着一摞厚厚的文件。
“吃早饭了吗?”他随口问了一句,话音还没落,就把一杯热咖啡推到她面前,连寒暄都省了,“我们直接进入正题。资源调配这块得提前拍板,海外商务架构我昨晚想了几个方案,你先看这个。”
接下来的两个小时,两人几乎没歇着,会议室里,只有纸页翻动与键盘敲击的声响交替回荡,从公司资源的再分配、海外商务架构的调整,到牵动核心利益的内部股权分配。
谈完公司的事,郑晓天合上文件,顺手把笔丢到桌上,往椅背一靠,语气放松下来:“行,正事先到这儿。”
他瞥了她一眼,像是随口,又像是早就盘算好似的:“说说你自己的事吧,新入职的待遇,我们得给你定个标准。”
夏知遥挑了挑眉,端起手边的咖啡抿了一口,语气平静却笃定:“我要做合伙人。
“废话。”郑晓天笑了笑,“你当然是合伙人级别的人进来,公司架构上要给你留够空间,待遇也不能寒碜。薪酬、分红、股权激励,还有出差和项目的配套,你先提条件。”
她靠在椅背上,神色沉稳,指尖敲着咖啡杯壁:“条件我会提,但我更关心权限和决策权的范围。”
郑晓天扬了扬眉:“这才是你该关心的。”
两人又一次陷进细致的讨论,从薪酬结构、项目分配,到年度奖金和股权比例,像刚才讨论业务那样干脆直接。
在公司的事务上,郑晓天完全没有半点富三代的浮华气,办公室陈设简约干练,言谈举止间,分寸拿捏得极稳,既干脆利落,又不失沉着。
最后一页文件签完,他“啪”地合上文件夹,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他向后一仰,整个人懒洋洋地靠进椅背,伸了个懒腰,语气轻松又带着几分调侃:“合作终于谈妥,恭喜夏总。”
夏知遥摘下眼镜,指尖在镜腿上轻轻转了一圈,神色看似从容,眼底却藏着时差与高压叠加后的疲惫与清醒。
她微微一笑,唇角浅弯,语气平稳中带着一丝锋利:“也就你能干得出来,我这时差还没倒过来,就被叫起来签合同。”
郑晓天看着她,眼神微微一动,从桌边抽出刚签完的协议,将另一份复印件推到她面前。
纸张边缘在光下泛着冷白的反光,最上方那一行字清晰醒目,副总裁(战略咨询合伙人)。
“战略咨询这块,以后就是你的天下。”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像在随口安排一场饭局,“原来的架构太老了,该拆的拆,该重组的重组,你擅长的,正好就是这个。”
他微微一笑,带着惯有的懒散:“等咱们把底盘搭起来,赚大钱了再去投资别人也不迟。”
夏知遥低头扫了眼合同,语气不咸不淡地道:“你现在最大的股东……还是你哥吧?”
“当然。”郑晓天一副理所当然的口吻,耸耸肩,“坑谁不能坑他?自家人不上当,哪来的创业经验值?”
说完他自己先笑出声,伸手去拿桌上的咖啡杯,又补了一句:“你是了解我的,从大学时候的小组作业开始,我什么时候亏过钱?我哥做了那么多年生意,没价值的公司,就算是亲弟弟的,他也不会投一分钱的,既然投了这么多,他心里肯定有数。”
夏知遥点头,唇角微扬:“也是,那我就可劲儿烧钱了啊,初创公司前期,哪儿哪儿都是钱眼。”
郑晓天看了她一眼,调侃的锐气收了几分,语气正了下来:“你只管放开手做,你真把这架子搭起来,我哥那边我自会交代。”
夏知遥垂眸,落在副总裁那几个字上,那是她最熟悉的领域,也是她曾经最锋利的武器。那些年,她凭这个杀出血路;如今,她终于又握回了主动权。
那是一种归位,也是一种宣战。
郑晓天看着她的表情,轻笑一声,半调侃道:“怎么,手痒了?”
“还是说,你这表情,看上去像是准备开战?”
她抬眼看了他一眼,笑道:“是荒废太久了,不知道怎么拿刀了。”
郑晓天半倚在椅背上,眯着眼打量她,忽然,他伸手拿起手机,调出前置摄像头,动作干脆得毫无预兆,镜头径直对准她的脸。
屏幕里的人神色清明,却带着连粉底都盖不住的倦意,浅粉色的发根早已褪得不均,发缝间新生的黑发清晰得像一条分界线,衬得整个人更显凌厉。
“啧。”他摇了摇头,嘴角勾着似笑非笑的弧度,语气半真半假地道:“夏总,你这状态,外人看见不得以为我们公司出事了?”
他的声音轻慢,尾音带着一点懒意,说完,他晃了晃手机,像是在比划一个凭证,转手又收进口袋:“中午吃完饭,我带你去把头发收拾一下。”
夏知遥低头,指尖轻轻扣上笔记本电脑的,她没有立刻回应,她太熟悉郑晓天的行事风格:总是把关心藏在调侃里,把真心压在不动声色的表象之下。
他从不问她不想提的事,不逼她交代那些已经封存的伤口,只在必要的时候,默默为她留下一片熟悉的战场。
就像此刻,他递给她的,不只是“合伙人”的名头,而是一整套可供施展的兵权与地形。
“行,听你的。”夏知遥终于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这方面,你是专家。”
理发店里人不多,夏知遥坐在全身镜前,肩背依旧挺直,像是习惯性维持着一种对外的姿态。
“美女啊,你这头发之前漂的时候损伤有点大哦。”理发师一边说,一边用梳子顺开发丝,在她肩头比了比,“你看啊,我建议咱们可以剪到这个位置,现在很流行这种一刀切,也适合你。”
梳子的尾端停在锁骨稍上的地方,“然后重新染回黑色或者深棕,之后慢慢修,等之前的发质都剪掉了,长出新的,再考虑染发或者烫发,怎么样?”
夏知遥看着镜子里的人,发色已经褪得不均,粉色和黑色交错着,像是两段截然不同的生活被硬生生接在一起,她目光平静,没有多想,几乎没有犹豫地开口:“可以的。”
郑晓天坐在不远处的等候沙发上,长腿随意地交叠伸开,手里转着手机,看似在刷消息,余光却一次次飘向不远处的那张镜子。
镜子里的夏知遥,肩上覆着雪白的围布,发丝被梳得顺滑贴服,神情安静,像一池看不见底的水,表面平静,却不是真的轻松。
“我还以为你会坚持那个粉。”他忽然开口,语气漫不经心,像是在评论一条微博,“能想象你刚染那时候,有多嚣张。”
夏知遥没有立刻回应,只在镜子里抬眼淡淡扫了他一眼,带着不近人情的冷意,却又不动声色地掠过一丝疲惫。
“那时候刚离开。”她像是在陈述别人的故事,“做点什么,至少能看起来……像个决定。”
郑晓天轻笑了一声,低低地摇头:“所以就折腾自己的头发?真有你的。”
他顿了顿,目光从镜子里落到她肩头的发丝上,语气看似随意,实则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关心:“你又不是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了,别瞎折腾了。”
理发师拿起剪刀,动作利落,粉色干枯的发尾一寸寸落在黑色围布上,无声无息,却像有什么沉重的东西,在一点点被剔除。
郑晓天没再出声,他懂她,也懂那一句“像个决定”背后的分量,他低头刷着手机,姿态懒散得像个陪着消磨时间的朋友。
但只要她一抬眼,他便总能在第一时间、不动声色地回望过去,目光落在那个正一点点将过去剪掉的她身上。
“重新开始挺好的。”他的声音淡淡的,却很稳,“从发根开始。”
夏知遥没有应声,只静静地望着镜子里头发一点点变短的自己。眼神从平静渐渐凝成锋利,那些掉落的发丝像是旧日的残骸,被扫帚轻轻带走,转瞬消失不见。
她忽然觉得,轻了些,不仅是头发,还有肩膀。
染发剂刷上来的时候,发丝被一缕缕包起,保鲜膜层层封住。
郑晓天坐在她对面,刷了几下手机,忽然抬眼,语气随意,却带着一丝压低后的沉稳:“准备好和过去一刀两断了吗?”
夏知遥的目光在镜中顿了一瞬,随即抬头与他对视,整个人显得格外清醒。她的声音不大,却冷静而笃定:“准备好了。”
郑晓天没再说话,只静静地望着镜子里那张逐渐恢复本色的脸,褪去粉色的张扬与漂泊,她的头发将染成深棕。
他忽然低低笑了一声:“行吧,夏知遥回来了,而且,版本升级了。”说着,他举起手机,对着镜子里那张被保鲜膜包裹的脸轻轻按下快门,“留个纪念,”他的语气带笑,“你新生的第一天。”
镜子里的她,眉眼未改,却早已与从前不同。
风铃叮当作响,两人推门而出,外面的雪还在下,细细密密,落在肩头和发梢上,像一层薄薄的绸缎,柔软、冷淡,又寂静无声。
夏知遥站在门口,抬头望了一眼街对面,她刚剪过的短发微微被风撩起,那张脸在灯光下显得清清冷冷,重新回到了众人熟悉的模样
一个能在董事会上通宵鏖战,也能在甲方面前冷静翻盘的她。
郑晓天笑了:“夏总杀回来了。”
她刚迈步,一阵手机震动打断了动作。
她垂眸看去,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爸爸”。
那一刻,寒意像是透过指尖的金属边缘,渗进掌心深处,她停下脚步,手机在指间短暂停留,然后接通。
“爸。”她开口,那一声不算迟疑,却也不同于平时的沉稳自若,像是一种久别重逢的克制,一种对熟悉又陌生的牵绊,有些措手不及。
电话那头,父亲的声音依旧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你回来了吗?”
她目光在雪中微动,停了半秒:“回来了。”
对面陷入沉默,像是两个熟悉又对立的棋手,在等待对方先落下一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