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老夫人如是想着,心疼地看着周潆楚,“你不必听她的,你与临儿年纪轻轻,子嗣随缘便好。”说完又看向沈氏,嗓音沉沉,“至于胡氏,你回去好好说说她,养好自己的身子才是要紧事,旁的不该管就别操心了。”
沈氏先是盯了一眼垂眸不言不语的周潆楚,这才讪笑着回话:“母亲说的是”。”
“想必母亲今日所言也是无心,我与阿楚都不会放在心上,祖母莫要动了气得好。”赵世临牵住周潆楚的手,安抚意味十足地捏了捏,如往日一样面带三分笑意地同赵老夫人道。
沈氏与这个“儿子”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这么多年,知他在讽刺自己,奈何两人扮演“母慈子孝”戏码这么多年,沈氏与不能同他计较,只能僵着脸笑着顺台阶着往下走,“临儿说的是,是母亲太高兴了,一时说错了话。”
周潆楚也缓缓抬起眸子,不知是信还是不信地看了一眼沈氏又迅速低下了头,仿佛是有几分惧怕和疏离,“儿媳不怪母亲。”
沈氏气得牙痒痒,好一个周家女,当真以为这点伎俩她就怕了不成?
她越想越来气,看了一眼坐在身边装鹌鹑的丈夫,更是额角突突跳个不停,偏偏人都在场,自己还得一脸笑意端着自己。
徐家宅院里的红绸一如昨日,红得亮眼,屋内心思各异,还要装作和乐。
坐在下首的赵焕夫妇也在赵老夫人发怒后安静下来,瞧着要多乖顺有多乖顺。
除了远在临安的胡氏,这一家子也都齐了,周潆楚望着牵自己离开的男人,忽然有些期待与胡氏的相见。
一个送自己算不上精致的妆奁和铜镜为见面礼的人,真的会善待自己么?
……
周府
周家嫁女,孟家去的是孟夫人和孟老爷,孟颐早早地不见了身影,可两人知道,儿子最是重规矩,一定会到场,于是给下人留了话,夫妻俩先行一步。
两人不知的是,孟颐早在喜娘进新嫁娘闺房时,就到了周府大门外。
孟颐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这样违背了什么,更知道这样的自己像只阴暗的老鼠。可他在辗转反侧一宿无眠后,还是起身来到了这里,没有惊动任何人。
母亲喜欢天真烂漫娇似月季的周家二小姐,可他却喜欢那个不言不语,始终温柔含笑的周家大小姐,一个静似莲花,早早定亲了的大小姐。
于是他把喜欢埋藏在心底,因为她会是别人的妻子。
他从来没有想过从周潆楚这里得到什么,因为这份阴暗、不显于世的喜欢,是独属于他自己的,与她无关。
母亲说要与孟家定亲时,他攥紧了手,可他知道,不会是她,也知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不会反驳也不会反抗,因为他知道身为独子,为爱守身在这个世道是多么愚昧和可笑的事。
纵使别人行,他却不可以,孟家必须后继有人。
顺理成章地,他与周家二小姐定了亲,母亲让他去周家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同样,见到那个姑娘的次数也多了起来。
总归是好的,起码自己也能多看几眼这个永远不会属于自己的姑娘。
他们是规矩的,周大小姐从来都是远远颔首,绕道而行,极少地交谈几句,同样疏离。
孟颐心中微微失落的同时又有些庆幸,这样她就不会发现自己掩藏住的心思。
又忆起那日从母亲口中知道周家大小姐被退婚时的惋叹,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是怔愣还是惊讶?又或许是那渐渐攀上心头的窃喜?
他承认,那一刻他是卑劣的,他甚至想过,若是自己没有与周家二小姐定亲,自己是不是就有机会?
可那样是不对的,他已经定了亲,他连有这种想法都是不对的。
晨间的冷风掠过他的脸庞,吹起了青色发带,孟颐似梦醒般回过神来,发现周家门口已经有了人,大门早已打开,他也跟着进去,浑浑噩噩地,掩藏在人群中,看着迎亲的队伍来,看着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入轿时不禁意露出的半截下巴,再在锣鼓喧天中目送心里的那位姑娘远去。
那位姑娘远去,或许早该远去,那便在今日远去吧。
周二小姐是有几分像周潆楚的,鲜少的,有几分相似。
可孟颐并未想到,他有一天会厌恶自己看到了这几分相似。
“孟少爷?”
“孟少爷?”
天已经亮了起来,用早食的时候就要到了,下人来喊昨日醉酒,不得不歇在周府客房的孟家公子。
周孟两家将来可是要结亲的,他可不敢怠慢周家的姑爷。
孟家夫妇没在席间看见儿子,两人又一向放心,谁曾想偏偏这次醉了酒,夜深时孟颐院子中的下人没见主子回来,这才连忙通报两人。
儿子一向做事稳妥,极少在外留宿,即使留宿也会派人报信,于是连忙派人打听,这才知道,儿子在周家醉酒,已经歇下了。
周家客房倒还倒舒适,床上垫的被褥都是极好的,床帐不知为何并没有落下,此时大开着,晨光从木窗缝隙中斜斜洒进室内,床上的男子里衣散乱,听见门外的叫喊声动了动眉头,想从睡梦中挣脱醒来。
门外小厮屡叫不见人应,害怕上头怪罪,便大着胆子动手拍门,想着里头的孟公子和善一定不会怪罪自己,谁知拍了没两下,门开了条缝。
小厮大着胆子推开门,进半个身子,定睛一瞧,,便看见衣衫不整的孟颐怀中搂着一女子,床畔散落的衣裙更是昭示着昨夜发生了什么。
小厮大惊,捂着嘴不敢发出半点声音,门都来不及关严就朝外面跑去。
未来姑爷竟然在周家乱来,这可不是他这等小人物就能管的。
小厮知道这是周二小姐的未婚夫婿,也没敢急着找二小姐,转了方向去禀报了周姨娘,连带着抓住了一个下人去请周老太太和周老太爷。
果不其然,梅姨娘昨日因着周潆楚出嫁并未休息好,早早起了身,周老爷恰好昨日也歇在梅苑,看着好像并未休息好,此时面色一般,梅姨娘也不敢多言,陪在伺.候用膳。
守门的人来不及通报,小厮便冲了进来,后面人人追着喊。
小厮气喘吁吁地跑到正屋门前,对着门前守着的俩丫鬟就喊,“快去通报梅姨娘,我有要紧事找她,事关二小姐!”
两人见他着急,连掀帘忙进屋禀报。
小厮边擦汗边往屋里走,梅姨娘和周老爷本就心情不佳,此时面色不虞地看着他,恍若他说不出什么有用的话来,挨骂都是轻的。小厮打了个机灵,心想近身伺.候的丫鬟不是人人都能当。
“何事慌慌张张?”沈氏捏着帕子擦了擦嘴,斜睨了他一眼。
小厮吓得一激灵,忙道:“奴、奴方才去叫孟公子起身用饭,谁知、谁知……”小厮快速看了一眼梅姨娘身旁坐着的周老爷,一鼓作气把剩下的话说完,“谁知奴看见了孟公子衣衫不整,怀中搂着个女子……”
“你说谁?”沈氏恍若听见了最不可信的消息,惊得站了起来。
周老爷也皱起了眉头,沉声问:“当真是孟家公子?”
小厮千真万确,昨日就是他扶着孟公子去的那间客房,“奴以命担保,那人当真是孟公子,还请姨娘和老爷做主!”
“莫要声张!”梅姨娘身形一晃,扶着桌角喝道。
小厮脖子一缩,完了。
老太太和老太爷怕是已经知道了。
事关两家后辈的婚事,怎可能瞒得住老太太和老太爷?
周老爷看了一眼慌慌张张的梅姨娘,眉头皱得更深了。
“去看看。”
屋内的光越来越亮,因着头疼欲裂,孟颐一点一点睁开了眼睛,入眼的是陌生的床帐,动了动身子才发现怀中躺了个人,身上光溜溜的什么都没穿。
身体的的不适,印证着该发生的都发生了。
孟颐犹如被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冷水,从心口处往外渗着寒气,几息间,才僵着身子转过头去看怀中的人。
是周书璃。
孟颐剧烈跳动的心缓了一分,不忘闭着眸子会想为何会走到这一步。
他攥着手,冷着眸子将胳膊从女子颈间抽了回来。
昨日他确实饮了酒,可他有分寸,只用了几杯便停,后来有一位眼生的老爷给他递了一杯酒,他急着回孟家,并未多想,一饮而尽。
后来便意识模糊,被周府下人扶着进了一间屋子,随后不久,他看见了一身青衣的女子,鬓垂步摇,耳坠白玉,缓缓朝她走来。
恍惚间,那人叫他孟公子,温婉疏离,甚至缓缓靠近问他怎么了,再后来一阵燥热,他抓住了那位女子……
孟颐绷着脸,坐起身来将衣带系好,一件一件穿着自己的衣裳,身后的女子因动静慢悠悠转醒,颈间大片红痕,被褥被孟颐带起,侧身和腰间的痕迹青紫,可见昨夜男子用了多大的力。
“啊——”周书璃醒了神,看清人后又看了看自己的身子,叫了出来。
孟颐穿好裤子,鞋都没穿转身捂住她的嘴,“闭嘴!你想闹到人尽皆知吗?!”
周书璃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点了点头,孟颐这才松开了手。
“孟公子,昨夜、你……”一滴泪从眼尾滑落,好不可怜。
孟颐却是头一次没给她好脸色,也没有因昨夜对她动作粗鲁而心生歉意,更没有一丝慌乱,有的只是冰冷和压制住的怒意。
周书璃攥紧了被褥,护住自己的身子,呜咽:“我们怎么办?”
“怎么办?”孟颐撑在周书璃身侧,倾身盯住她,“你在做出这等龌.龊之事的时候,怎么没想过怎么办?”
“你我本就定亲,你何必这样心急?”孟颐实在不解,甚至在发觉她娇蛮任性胡搅蛮缠之后打算冷静一番,不想那么快就见到她,为的就是怕自己厌恶唾弃自己的未来妻子。
可她做了什么?怀疑自己的姐姐勾.引自己的未婚夫婿,又给自己的未婚夫婿下药。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周书璃死死攥住被褥的手指闻之一僵,孟颐垂眸看了一眼,轻笑一声抬眸看她,“真的听不懂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