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带他出逃的人却非善类,今日在京郊与人大打出手,惹了命案,被京兆尹的人当场拿下。”
徐仪道:“那人身上被搜出来了同心玉。”
燕堂春先确定了闵恣无虞后,才松了口气,然后后知后觉地看向长嬴,奇怪道:“同心玉不是压根就没丢吗?怎么又从你手里跑去了旁人身上?”
长嬴说:“闵三现在在何处?”
徐仪道:“被拿下后,由闵家出面领了回去。”
长嬴又问:“身上被搜出同心玉的人呢?”
徐仪道:“几方争论了半天后,由刑部收押。”
刑部尚书空缺已久,如今刑部当事的是两位侍郎。这两个侍郎分别是脾气比牛还硬的方岸,以及闵道忠的学生贺树。
长嬴正思忖着,燕堂春见缝插针地问道:“闵恣现在的情况能打听到吗?”
徐仪摇摇头,说:“闵府的人还没传出消息。”
话音刚落,门口就传出一道女声。几人闻声看去,见一个女使小跑着进来,欢声道:“有了有了!”
徐仪蹙眉斥道:“有什么了?没轻没重的,殿下面前也敢放肆?”
女使略稳重了些,向长嬴拱手道:“殿下,闵府传出了消息。”
她双手将纸条递给徐仪,由徐仪转交长嬴。
纸条展开,只有六个字。
“假玉,求见殿下。”
燕堂春着急道:“闵恣这是什么意思?”
长嬴眯起眼,指尖轻点,示意她冷静。
长嬴道:“让方岸出面,把闵恣提到刑部去,好生安顿,我要见她。”
徐仪与后面进来的女使齐声应是。
刑部大狱,烛火幽微。
不过几日未见,闵三小姐却瘦得狠。
上回见面只是觉得她苍白瘦弱,如今却能感受到人生命力的消逝,简直是到了形销骨立的地步。
但人却比上次冷静许多。
闵恣原本端正地跪坐在草席上,见狱卒领着长嬴走进来,便跪直上身,工工整整地叩拜。
狱卒引到长嬴,恭声道:“殿下请自便。”而后自觉退了下去。
闵恣抬起头,哑声说:“殿下风姿依旧。”
长嬴垂眼:“闵恣。”
“臣女知道殿下时间宝贵,不多耽误殿下。”闵恣开门见山地说,“求殿下救救那个与我一起出逃的人。”
长嬴说:“三小姐有什么筹码能让本宫心动?”
闵恣再拜:“祖父与伯父的账,我愿为殿下奉上。”
“本宫无意与闵氏为敌,要账何用?”长赢笑了声,“堂春求本宫来帮你,你提一句她,本宫便也不提条件。”
“燕县主是闵恣的至交,闵恣不忍利用她。”闵恣一字一顿地说,“殿下还需要什么,闵恣定然全力以赴。”
长嬴笑了声。
“三小姐用同心玉吸引本宫而来,还是不愿意主动提起它吗?”长嬴弯下腰,似笑非笑,“本宫来的路上听到不少风言风语,说闵三小姐与奸夫出逃。如今那个奸夫受困邢狱,死生未知。”
闵恣的脸色刹那间白了。
长嬴道:“倘若你不知道说些什么,那就先说说求本宫办什么吧。”
闵恣闭了闭眼,须臾后,她睁开眼,说:“昭王曾经到过闵府,与祖父商议禁军与御林军的防务一事。他们妄图以我婚事为棋,暗窥李氏皇族。”
长嬴:“为什么要带着一块假的同心玉?”
“为了……以防万一。”闵恣艰难道,“我不知道我的出逃能不能成功,一旦不成功,我就要被带回去成亲。只有闹大这件事,我才有脱离闵家的希望……殿下,我没法子了。我求母亲给我打听同心玉的样子,然后利用了最近的风波,伪造它带在身上。”
长嬴笑:“可以,也不算白费功夫。你是想求本宫救人?”
“是。”闵恣仰头流着泪,“求殿下救救她,她是为了我才杀人的。她不是奸夫,是止盈啊……”
长嬴眉梢一动。
止盈。
工部尚书周静之女——安阙城出了名的爱木头的姑娘——周止盈。
半个月后。
案子审完,闵恣仍被以“尚未查清赃银”为由关押着,周止盈以“自保”为由赦免死刑,杖四十,遣返回家。
但周止盈的身份被长嬴按了下来。
再半个月,这块由闵恣身上搜出来的同心玉再次引起轩然大波,因为它是假的。
而昭王府中却又流传出一块一模一样的玉,真假未知。
…………
公主府中有很多燕堂春爱去的地方,其中包括长嬴院子里扎的秋千,随处可见的石桌石椅,三三两两的亭子……如今小花园里的小亭子下,便坐着四个姑娘煮茶。
燕堂春和长嬴依在一起,徐仪有一下没一下地挑着炭火。
还有一个是公主府的生面孔,赫然是本该在邢狱的闵三小姐,闵恣。
闵恣的气色养回来一些,她变得略有些沉默,非必要不怎么言语。
“如今外头都在猜昭王府里的那块玉是怎么回事。本来嘛,这块玉在谁手里,谁就有贪脏嫌疑,但被阿恣你这么一搞,如今这事儿都成了个乐子,大家都在猜是谁在算计昭王。”
燕堂春笑眯眯地说:“但我还是佩服咱们长嬴公主,心多黑呢,把东西往昭王府里放。”
闵恣无声地笑了笑。
长嬴低眸瞥她一眼:“谁动的手?”
燕堂春举起手:“猜错了,还真不是我。我去晚一步,有人捷足先登。”
闵恣见状插话说:“是祖父命人做的吧。脏水被我引到他的头上,他肯定下意识先祸水东引,而非查我。”
“还真是,”燕堂春说,“我跟着捷足先登的人走了一段,发现他们的接头人和闵家有点关系。闵相的手够黑啊,比起表姐也不遑多让。”
徐仪乐出声。
亭子里准备了不少零嘴吃食,燕堂春给长嬴和闵恣分别递了些,活像个东道主。
长嬴道:“邢狱那边有方岸在,他倒不会暴露闵三。但贺树还在,总归不算天衣无缝。”
燕堂春皱眉,还没来得及是什么,闵恣就主动开口道:“请殿下将臣女送回去吧。”
燕堂春不理解道:“阿恣?”
闵恣清晰地说:“既然假玉是我准备的,风波是我引起的,殿下于我又有恩情。那么我便愿意为殿下鞍前马后,殿下想要那块假玉是什么说法,我就可以说什么样的话。”
燕堂春不太高兴地看了看闵恣,又偏头去看长嬴,转头却被徐仪按下。徐仪淡定地安抚要炸毛的燕堂春,朝长嬴的方向眨眨眼。
长嬴笑道:“那块玉不值一提,不过是少女的游戏的手段而已,本宫怎么会为了这个将你再次推入水火之中。本宫只是在想,刘家与昭王既然已经通过闵家牵上线,如果贸然剪断这条线,有些可惜罢了。”
闵恣犹疑地说:“殿下的意思是,让臣女接着接受这门婚事?这……”
“不,”长嬴道,“本宫不会推人进火坑。只需要闵三小姐做一件事。”
又半个月。
天气渐渐入夏,李洛的腿已经完全好了。除了行走间变得谨慎了些之外,已经看不出他断过腿。
长嬴进宫看望他,问他是否要重新准备先农坛亲耕一事,李洛仔细思考过后,还是拒绝了。
“兴师动众,非仁君之举。不管是我去做这件事,还是长姐和太后闵相去做这件事,对天下农人都是一样的鼓励。”李洛认真地说,“再兴此事,恐有不祥,还是算了吧。”
长嬴应了声好,又提起言台。
这几个月间,言台已经成为独立于六部之外的机构,虽非行政,却有一部分否决权,并从闵道忠手里分来决策权。
已经初具规模了。
“既然言台逐渐出现在朝堂中,最开始那些人肯定不够。闵相是要留着,其他人可以酌情换一换。”
李洛回想了一下言台都有那些人,然后垂头丧气地叹了声,发现自己想不起来。
长嬴失笑道:“有宗室的酬之他们,闵相的门生,昭王一脉,还有些六部的纯臣,都察院的几个人。”
李洛一听到昭王的名号就皱眉。
最开始他不太在乎谁当他的老师,毕竟在他看来,谁当老师都不如长姐每个月来宫里教导自己的那几次。
可是后来他同时受昭王和闵相的教导,便在心里搬来衡量的称。
闵相虽在朝中风评不好,讲学也枯燥乏味,总的来说确实一个不会出错的先生。无功无过,无愧“帝师”之名。
可昭王,燕昭王。
这个异姓王简直傲慢无礼、目无尊上!
他不怎么教给李洛真东西,却屡屡傲慢地进行一些提点。
李洛虽不是正经皇室长大的孩子,却到底被推到了这个位置上,无法忍受这样傲慢的态度。
但思及昭王是自己提出来请的武学师傅,又是长姐的亲舅舅,李洛每次都忍下了。
长姐说,言台至关重要。
为什么要让昭王加入!
李洛的整张脸都要皱了起来。
“昭王平日教导我已经劳累……还是不要让他在言台辛苦了吧。”
说完这句话,李洛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瞄了眼长嬴的神色,却只见长嬴四平八稳地说:“阿洛既然有心,便算进章程里吧。”
李洛心头一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