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过年越近, 梅锦的排练就越紧张.
除夕前一天,向来清闲的广播站灯火通明,要表演的文艺兵和站里几人都在广播室里加班。
梅锦冲大家笑道:“饿了吧?我这晚上吃完饭特意带了几根烤红薯过来,一直放盒子里被棉布袋子保温着, 还温乎着呢。”
她把饭盒拿出来打开, 知道今天肯定会忙到很晚, 特意让满银烧饭的时候给扔了几根红薯到灶灰里烤着。
“哎呀,我还真有些饿了, 你这想的也太周到了吧。”边书云带头围上来,伸手从饭盒里拿了根红薯出来。
梅锦把饭盒往其他人那边送了送:“都尝尝, 尝尝, 别客气。”
几名文艺兵才二十出头,有些腼腆, 互相看了看,才不太好意思地接过红薯,还不停地道谢:“谢谢梅姐。”“谢谢梅姐。”
梅锦笑了笑, 自己也从小梅同志变成梅姐了,她把剩下的红薯拿出来, 剥掉已经被捂软的焦黑外皮,露出里面的白芯。
现在种的都是这种红薯, 吃起来干噎,但更顶饱, 跟后世甜甜的蜜薯不一样。
吃上东西,文艺兵们也放松下来,大家有说有笑,边书云长舒一口气道:“一切成败可就看明天了。”
“是啊,咱们辛苦这么多天了, 而且这种表演形式还是我们第一次举行,明天晚上一定要惊艳众人!”梅锦笑道。
“哈哈哈哈那这是必须的,否则都对不起咱这几个弟弟妹妹们的辛苦排练,这大冷天的,晚上不回宿舍睡觉,被咱们拉着在这挨冷受冻的。”刘伟把自己的红薯又掰了点给旁边的小男生。
小男生嘴也甜,笑呵呵地说:“哪有哪有,能有这个学习机会,我们珍惜还来不及呢。”
几人吃完红薯,梅锦说:“行,咱们再排练最后一次,大家就回去睡觉吧,好好休息,养足了精神。”
正排联着,梅锦头一撇,看到梁满仓正跟闺女往这边来,俩人赛跑似的,一会儿跑前一会儿跑后,她唇角弯起,收回视线,重新放到表演的文艺兵身上。
结束后,梅锦从广播室出来,知微一瞧见她就边往她这边跑边喊着:“妈妈妈妈。”
梅锦赶忙站定:“别跑别跑,天黑视线不好,小心摔倒。”
知微扑进她怀里,仰起跑得绯红的小脸笑说:“妈妈你下班了吗?”
“下班了。”梅锦把她刘海掀起来摸了摸额头,热乎乎的,从家里到这里,肯定是全程跑过来的。
大家都收拾东西准备离开,梅锦将文件放到抽屉里,跟众人再见后,和梁满仓一块儿牵着知微往家走。
刘伟正围着围巾,跟边书云笑说:“瞧人家夫妻俩,孩子都这么大了,感情还这么好,跟小夫妻似的。”
“所以说啊,孩子还是要少生,家里生三四个小孩,闹都闹腾死了,别说夫妻感情了,没破裂都算是好的了。”边书云也把自己裹起来,说出的话却很现实。
刘伟跟着叹口气:“谁说不是呢,行了,我也走了。”
“哎,明天见。”
大冬天的,夜里路上几乎没人,偶尔能有几个披着大棉袄,冻得畏畏缩缩出来上厕所的人。
梅锦和梁满仓走在知微两边,牵着她的手,小家伙一蹦一跳的。
梁满仓告状:“本来我是要自己过来接你的,结果她大晚上不好好睡觉,听见动静连忙从床上爬起来,非要和我一起过来。”
小家伙没想到爸爸会告自己的状,不可置信地扭头看着他,本来就大的眼睛睁得更圆,惹得梁满仓笑起来,忍不住伸手捏了捏。
梅锦也笑:“你大晚上为什么不睡觉?是不是又在被窝里看小人书呢?”就这个寒假,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的毛病,熬夜看小人书,看得第二天早上赖着不起床,白天大人都去上班了,就她自己在家,也不知道睡到了什么时候才起的。
“才没有。”知微反驳,“我那是妈妈没回来,所以不想睡。”
“我不回来,你还睡不着了?”
“反正没有妈妈在的时候睡得香。”小家伙嘴一噘,甜言蜜语说来就来,“妈妈在的时候我睡着了都做美梦,妈妈不在,我是辗转反侧 ,夜不能寐。”
梅锦听她这乱七八糟的话,跟梁满仓笑:“没想到这小人书还有点用,这种话都能说得出来了。”
三人到家,梅锦泡脚的时候,知微探个头过来问:“妈妈,我今天晚上可以和你睡吗?”
“当然可以了。”梅锦冲她招了招手,“你去把你枕头拿过来。”
“好!”小家伙雀跃起来,又轻手轻脚推开次卧的门进去,姑姑这时候睡着了,她不能弄出声音。
躺到床上,知微睡在两人中间,已经十点多快十一点了,对她来说已经是很晚了,平时她都是八点多就睡觉的,这下脑袋一沾枕头就沉沉睡过去。
梅锦给她掖着被子,又摸了摸她热热的手脚,跟梁满仓小声说着话:“我现在就有点紧张了。”
“为了明晚上广播的事?”
“对啊,现在除了这事能让我紧张,还能有什么事。”
黑暗中,梁满仓越过躺在两人中间的知微看向她:“别紧张,你准备了这么久,肯定会有好结果的,说不定最后还能受到表扬,最终升个职呢。”
“升职?”梅锦好笑,“我可没想过升职的事,咱们广播站这种情况,要是升能升到哪儿去?去宣传科当干事?那还不如留在广播站的好。”
“说不定给你当站长呢。”梁满仓也跟她漫无边际地开玩笑。
“哎,还真说不定,等个十年八年,明站长退休,指不定我就升上去了。”
“你可别不当真,你这次要是办得好,在首长们面前露露脸,说不定真有机会在前面等着你。”
“那就借你吉言了。”梅锦心下一轻,忙碌一晚上的疲惫找上来,眼皮渐重,不知不觉中睡过去。
第二天起床的时候,满银都已经把早饭烧好了,煮的稀饭,热的前两天包的包子,又简单炒了两个菜。
小家伙昨天又睡一个晚的,这下说什么也不愿意起来,梅锦拿她没办法,满银道:“嫂子你上班去吧,我今天放假,我看着她呢。”
梅锦歉意的笑笑说:“满银,我今天是没办法回来跟你一块儿做年夜饭了,今年要辛苦你了。”
“辛苦啥,不辛苦,不就是一顿饭嘛。”满银摆摆手,“今年就放心交给我吧。”
梁满仓在旁边插话说:“我看看下午早点回来,跟满银一块儿做,你就上班去吧,别操心家里了。”
“那行,那家里的事我可就真不问了。”梅锦笑起来,一身轻松。
时间挨到晚上。
师部大院上空飘起袅袅炊烟,年夜饭的香气飘进每个人鼻子里。
但广播站里的众人却是没有心情品味,大家都十分紧张地看着墙上的钟表,心中默默数着秒数,这只钟的时间是隔一段时间就要进行一次校准的。
等时间准点来到六点钟,梅锦按下开关按钮,面上带起一丝微笑,声音也更加昂扬,充满着新年即将到来的喜悦:“各位战友同志们,大家晚上好,这里是师部广播站,在这辞旧迎新的除夕之夜,我代表师首长和师政治部,通过这小小的广播,向奋战在各自岗位上的全体同志们,以及我们温暖的家庭后盾——亲爱的家属们,致以最崇高的革命敬礼和最亲切的问候!”
“即将过去的一九六二年,是我们团结一心、奋发图强的一年,而为了庆祝这个值得高兴的节日,我们广播站联合文工团给大家准备了几个节目……”
梅锦从麦克风边上下来,让给文工团的小同志们,旁边的边书云无声地冲她竖了下大拇指。
梅锦抿唇笑了笑,低头又看向手中的稿纸,待会儿小同志们的表演结束,她还得再说一段回首过去奋斗的艰辛和展望美好未来的话。
节目表演一个接一个,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梅锦和边书云紧紧握住对方的手,都有些轻微的发抖,但好在没有出差错,每一个表演就完美的开始并完美的结束,没有枉费他们这段时间的辛苦。
最后,梅锦又上去做总结发言:“……愿这除夕的钟声,带走一切疲惫与困难;愿新年的曙光为我们每一个人和我们伟大的祖国,带来无尽的健康、进步、与荣光!
最后,再次祝愿大家,新春快乐、身体健康、工作顺利、阖家幸福!让我们共同期待,一个更加辉煌灿烂的一九六三年!”
“啪”,麦克风的按钮被关上,广播室内瞬间掌声雷动,大家都欢欣雀跃,互相击起掌来。
“圆满结束!”
“今天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这几天真是又紧张又激动,搞得我明明都困得不行了,却还是睡不着。”
“嗨呀,我也是,刚才我对着话筒,脑子都一片空白了,就剩嘴还机械说着。”
“哈哈哈哈哈,排练得次数多了,不用动脑,台词自然而然就说出来了。”
梅锦看着笑得开朗的众人,拍了拍手:“好了,我们今天就到这里吧,不耽误大家休息,大家赶紧回去吧。”
梁满仓在广播快结束的时候就来了,两人并肩走着回家。
梅锦脸上的笑压都压不下去,迫不及待问:“怎么样,大家听到广播是什么反应?”
“都夸你呢,说节目新鲜又有趣,那有的人正端着碗吃着饭呢,就跑到咱家来了,问我明年还有这广播不。”他边说边笑,眼含深情地看向她,真心实意道,“你真的很厉害,你说的那些话不光是别人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我听完都觉得心里一热。”
“是吗?”梅锦有些小得意,“你看你多幸运,娶到我这么厉害的老婆。”
“是,我真幸运。”梁满仓嘴角噙着笑,“家里饭做好了,包了饺子,还有你喜欢吃的鱼丸鸡汤。”
两人快步往回走,碰上吃完饭出来转悠的邻居们。
邻居们一看到梅锦,眼睛都亮起来,围上来问:“小锦啊,你今天晚上搞得这个节目新鲜哎。”
“不光新鲜,还搞笑,我们全家边吃饭边听广播,都笑得停不下来,广播响的时候,我那儿子还非不让我们动筷子,说声音吵,影响到他听广播了,这臭小子。”
“可不是嘛。”
“对了小锦,你这广播明年还弄吗?还是这个形式吗?”
梅锦笑了笑:“明年还弄不弄也不是我们说了算的,得看领导们怎么安排,但你们都这么喜欢,估计明年的广播也少不了。”
“那好啊,这大过年的,就得有个节目播出来给我们听着,饭都吃得更多了。”
“你儿子不是不让你动筷子吗?怎么还吃得更多了?”
那人笑起来:“那我不能听完广播再吃啊?”
瞧着热热闹闹,互相玩笑斗嘴的邻居们,梅锦和梁满仓相视一眼,也都跟着笑。
两人到家,满银把年夜饭端上桌,招呼着洗手坐下:“嫂子,恭喜你节目成功结束。”
“妈妈,我也要恭喜你。”知微手里捧着一张奖状走到她面前。
是她自己画的奖状,上面的字也都是她自己写的,工工整整的小学生字体。
梅锦惊讶地看了看梁满仓和满银,二人都眼中含笑。
知微把写着“三好广播员”的奖状颁发给她,小脸认真地说:“妈妈,你这段时间辛苦了。”
梅锦蹲下来接过奖状,搂着她左右亲了亲,声音柔和,问:“宝宝,你怎么想到给妈妈颁奖状的?”她嘴上这样问,其实心里也有个答案,肯定是梁满仓教的,这奖状要是梁满仓给她,她绝对要翻一个大白眼过去,但要是自己闺女颁的,心里的感动绝对不掺杂一丝水分。
没想到知微回道:“我想着我们考试考了第一名,齐老师都会给我们发奖状,所以妈妈节目办得好,也要发奖状,这样妈妈才有动力继续努力!”她期末没考到第一,没拿到奖状,可难受了好久好久呢。
梅锦抑制不住的,又在她两边脸颊上狠狠亲了亲。
一家人坐到桌上,终于开始吃起他们的年夜饭,梁满仓悄悄冲梅锦哼了声:“你可是有点偏心了啊。”
梅锦挑眉看过去,不解问:“我怎么偏心了?偏谁了?”
“偏你闺女了。”梁满仓压着声,尽量不引起另外俩人注意。
“你说话可得有证据啊,不能平白污蔑我。”梅锦笑起来,不承认。
梁满仓又哼一声,不说话。
知微歪了歪脑袋问:“爸爸,你怎么了?”
“什么?”梁满仓立马看过去。
“爸爸,你哼什么?”
梁满仓语塞。
梅锦大笑起来,看了眼他,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吧?好心替他解释说:“你爸爸鼻子不舒服,哼哼两声。”
知微不明白,跟着学了学,突然笑起来:“妈妈你看,我这样像不像小猪?”
“哼哼,哼哼。”她又加上手部动作,把鼻子向上拉。
梅锦更是笑得肚子疼,嘴上对着女儿说:“还真像小猪。”眼神却瞄向梁满仓。
梁满仓哪能不知道她暗含的意思,不就是说他也是猪吗?
他有些无奈,干脆也手指摁在鼻尖上,跟着女儿一块儿“哼哼”起来。
父女俩“彩衣娱亲”,梅锦和满银笑得吃不下饭。
大年初一贴春联,知微瞧见别人家都贴得如火如荼,就自己家动也没动,好奇问:“妈妈,你跟爸爸今年怎么不写春联了?”
梅锦现在无事一身轻,搬了把躺椅坐在院子里晒太阳,边磕着瓜子边解释说:“因为爷爷去世了,咱们家要三年不能贴春联,这是规矩。”
知微听完后半懂不懂,又问:“爷爷去世就不能贴春联吗?那奶奶去世呢?”
“奶奶去世也不能。”梅锦拉过她的手,把剥好的瓜子仁放到她手掌心里,想要借此堵住她好奇的嘴。
知微握着一把瓜子仁却并不着急吃,反而又问起来:“妈妈,去世到底是什么?”
“妈妈之前不是跟你解释过吗?就是去了另外一个世界。”
“妈妈,那你跟爸爸会去世吗?”
梅锦有些头疼,这个问题她在老家的时候就问过一遍,那时候她敷衍过去了,没想到她还记得呢。
她想了想,不知道是回答,还是继续敷衍。
主要就算是跟她解释了,这么大的孩子是没办法真的理解死亡的,在他们心里死亡就是分别,是两个人再也见不到。
但梅锦仔细思考了下,坐直身子,还是说:“会的,所有人都会去世,不光是爸爸妈妈,还有姑姑,还有你。”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世?”知微一双大眼睛里充满了对知识的渴求。
“这个没办法知道,可能要等到我们都七老八十,变成老爷爷老奶奶才会去世,也可能明天就去世。”
“那另外一个世界好玩吗?”
梅锦好笑,摸了摸她的脑袋:“妈妈也不知道,因为妈妈也没去过。”
“好吧。”知微失望地叹口气,“要是我能早点去世就好了,我想去另外一个世界看看。”
“嗯,嗯?”梅锦震惊地看着她,怎么跟自己想象中的不一样,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爸爸妈妈一说自己以后会死,会离开她,她就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搞得所有人都头大,怎么现在轮到她女儿了,反倒变成向往了?
她有些哭笑不得:“不能这样想,去世可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大过年的,可不能这样说话。”
知微眼睛眨巴眨巴,缓缓“哦”了声。
梅锦又让她跟着自己朝地上“呸呸呸”三声才算作罢。
晚上她把这件事当趣事又说给梁满仓听,梁满仓听完也跟着笑:“她那是没明白你说的什么,还以为你说的去另一个世界,就是像逛公园似的去玩一玩,玩完了就再回来。”
梅锦感慨:“你说小孩子的脑袋瓜子怎么就这么好玩呢?也不知道她们曲里拐弯的都在想些什么。”
“那肯定是想写光怪陆离,跟大人不一样的东西,我记得在哪看到过,说孩童时期的想象力是最丰富的,反而长大后,就失去这种能力了。”
梅锦笑起来:“那我们可得好好珍惜知微这个时候,说不定她长大后就变得不好玩了。”尤其是有的孩子有青春期,什么事情都不喜欢跟爸妈说。
她初中十来岁的时候就有点犯中二病,觉得世界上自己是最孤独的,没人理解自己,特别看不惯爸妈的一系列行为,直到后面上了高中,经受了知识的百般锤炼,病症才好了许多。
知微快乐的寒假时光很快过去,即将又是开学。
小家伙整天唉声叹气,梅锦疑惑问:“你不是挺喜欢上学的吗?怎么还一副这种表情。”
知微瞅她一眼,又捧着脸趴在桌子上:“妈妈你不懂,我是喜欢上学,但我还是更喜欢放寒假,放假多好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等到上学就得乖乖坐在教室里,我们都得听齐老师的。”
梅锦也不管她这些奇思妙想,问:“你寒假作业都写完了吗?要是没写完,齐老师可是会打板子的。”这时候的老师是会体罚孩子的,而且家长们也都支持,学生们在学校被老师体罚了,也完全不敢回家告状,否则还会被再打一顿。
“妈妈,你也太看不起人了,寒假作业我早都写完了,我才不是王大壮那样不写作业的人。”知微不屑。
“好好好,是妈妈误会你了。”梅锦好笑,立马道歉,“不过你怎么还拉踩人家王大壮,你寒假里跟人家见面了吗?你怎么就知道他不写作业?”
“我就是知道。”知微信誓旦旦,一本正经地说,“他在学校里都不写作业,每天都被齐老师罚站,齐老师还骂他,说他懒得抽筋,连抄同学的作业交上去都不愿意,所以他是肯定不会写寒假作业的。”
第52章 当兵 劳动最光荣
知微开学第一天, 不拿书包不带文具,从家里扛着扫把塞着抹布,拎着水桶就和赵怡悦结伴走了,说是学校要先进行大扫除, 要打扫完卫生才能正式报道上课呢。
也幸亏现在是冬天, 学校里不长草, 要是夏天,还得带着镰刀锄头过去拔草。
不管活儿能干成什么样, 反正是架势十足,也就是知微手小, 要不梅锦非得给她找个劳保手套戴上。
梅锦和满银在家看着俩小朋友带着工具往学校走, 俩人笑得不行,满银道:“知微在家都没怎么让她打扫过卫生, 她去学校能干好吗?”
“干不好还干不坏吗?”梅锦冲她一笑,将吃剩的早饭端进厨房,“反正他们小孩子在一块儿, 一个人干一点儿,一个班的加一块儿也能干个差不多, 而且他们才一年级,要负责的公共区域肯定不多, 要打扫的地方也就是他们班那一亩三分地。”
“你说的也是。”满银点头,又笑起来, “别说,这几个小孩儿还真是有意思,在家没见多听家长的话,多帮着家里干干家务,到学校老师一吩咐, 个个都干得起劲。”
“学生嘛,就是这样的,家长说三遍的话不一定有人老师说一遍管用,就上学期那个争着谁第一个到班级,不就是这样的吗。”梅锦自己是从学生时期过来的,越小的孩子越怕老师,越把老师的话当圣旨。
说着,满银有些遗憾:“要是我那时候也能像知微这样从小就进学校就好了。”
说完她又释然地笑笑:“不过我们那时候村里能上学的也没几个,女孩上学就更少了,现在是时代不一样了,国家还给办扫盲班,女人也能念书。”
梅锦看向她,在她肩上拍了拍:“是啊,你没能从小上学,以后你的孩子肯定可以的。”
“是,以后我要有了小孩,我也要让他像知微这样,从小就念书,我给他买一屋子书。”满银开心笑起来,把水龙头打开,拿起丝瓜瓤刷碗。
梅锦抹布拧湿,把饭桌擦干净。
两人做完家务,各自去上班。
学校的大扫除半天结束,中午知微回来的时候,嘴里还喊着“劳动最光荣”,那认真的小表情,听的几个大人都笑得停不下来。
梅锦拉过她的手“咦”了声:“是是是,劳动最光荣,我们光荣的知微小朋友,先去把手洗了好吗?”
知微嘻嘻一笑,跟着妈妈一块儿去洗手。
满银检查她拿回来的东西,探头问:“知微,你不是还拿了抹布过去吗?抹布呢?”
知微双手被妈妈按着浸在热水里,听到这话动作一顿,无声扭头看向妈妈,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得了,都不用说就知道,肯定是弄丢了,梅锦好笑地刮了下她鼻头,冲着外面提高声音说:“丢了。”
“丢啦,行吧。”满银把完好的扫把和水桶拿进屋,心中有些可惜,给她带到学校里去的抹布还是新的呢,看来下次还是得找要淘汰的东西给她用。
“什么丢了?”梁满仓这时从门外进来,他刚下班。
梅锦给知微洗好手出去,回说:“你闺女今天去学校大扫除,把抹布弄丢了。”
“一条抹布,丢就丢了吧。”梁满仓将公文包和帽子放好,蹲下来抱住知微,用有些扎人的下巴蹭上去,笑着问,“怎么样,大扫除好玩吗?”
知微还没来得及回答,满银就端着饭碗出来,替她回道:“肯定好玩,一回来就嚷嚷着劳动最光荣,要不是因为太好玩,能把抹布弄丢吗?”
“是吗?”梁满仓眼睛看着闺女,“跟爸爸说说,大扫除都干什么了?”
小家伙被放到椅子上,拿起专属于她的小号筷子和勺子,梁满仓进里屋用她刚才用过的温水洗了洗手。
知微兴致勃勃地说起学校里发生的事:“我们什么都干了,扫地、拖地、擦黑板、擦桌子、擦玻璃,所有人都可听话了,齐老师还夸我们了呢。”
她说着,皱皱小鼻子,眼神有些嫌弃:“除了王大壮和曹洪,他们俩一点都不听话,扫地前他们俩抢着要往地上洒水,最后还把水桶打翻了。”水泥地面灰尘大,扫地前要先泼点水压压。
梅锦见她光顾着说话,往她碗里夹了块肉,问:“然后呢?”
知微把肉吃掉,继续说:“然后齐老师就罚他们俩把弄洒的水拖干净,还让他们俩重新去拎了一桶水回来。”
王大壮和曹洪算是他们班里数一数二的调皮人物了,梁满仓道:“我记得曹洪爸爸是前面那栋楼的曹营长吧?”
“对,他家一共四个孩子,四个都是男孩,一个赛一个的调皮,开家长会的时候,曹洪妈妈可愁死了。”梅锦抬眼问,“怎么了,你跟他熟悉?”
“嗯,一块儿出过任务,挺能说会道的一个人。”
卫生打扫好,知微很快正常报道入学,梅锦和梁满仓照常把她的书皮包好,写上科目姓名,日子就在小孩上学、大人上班中一天天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路边的树就冒了新芽出来,温暖的春天便如约而至了。
这天,知微满头是汗地跑回家,一到家就先抱着搪瓷杯喝水。
梅锦见状忍不住皱眉:“慢点慢点,又没人跟你抢,小心呛着。”
“没事妈妈。”知微喝完,袖口在嘴角一抹,将水渍擦干。
梅锦嘴角抽了抽:“你这都是从哪学来的习惯?妈妈不是给你装的有手帕吗?用袖口擦也不嫌脏。”
“我自己的袖口,一点也不脏,妈妈你瞧,真的不脏。”知微拽着自己的袖口就要往她面前送。
“那也不行,这是坏习惯,擦嘴要用手帕擦,马上你就要变成脏孩子了,不光用袖口擦嘴巴,还要用袖口撸鼻涕。”
“我才不会呢,擦嘴巴和撸鼻涕不一样。”小家伙狡辩,她现在上了学识了字,歪理一堆一堆的。
梅锦不跟她挣,从柜子里拿出巧克力说:“要不要吃这个?首都的江阿姨想着到你生日了,特意给你寄的。”她现在还三不五时跟江医生林大嫂通着信,有时候互相寄点当地才有的特产之类。
“这是什么?”知微没见过巧克力,眼睛里都是好奇。
梅锦笑着掰下来一块,塞到她嘴里:“含着化,跟糖差不多,甜甜的,微微带点苦。”这时候巧克力可十分珍贵,他们这边是买不到的,江医生给她们寄来了一小盒,里面总共十小块长条状的巧克力。
“妈妈好好吃!”知微眼睛都亮起来,牙齿被染得黑黑的。
梅锦也掰了一块吃,久违的吃到熟悉的味道,她也不由幸福地眯起眼。
她俩一共吃了半块,还有半块留着给梁满仓和满银回来吃。
知微吃完后回味着,遗憾自己化得太快,暗暗发誓下次吃的时候绝对要特别小口,慢慢品尝。
她还没彻底从巧克力的美味中回神,看着作业本突然想起自己有事要跟妈妈说。
“妈妈,我们学校要开运动会了。”
“是吗?你们学校还有运动会呢?”梅锦把白天晾干的衣服收进来叠好放到柜子里。
“对啊,但是齐老师说运动会只有二年级以上的年级才能参加,我们一年级只能当啦啦队。”知微边说边遗憾叹气,用橡皮把本子上的错别字擦掉。
梅锦笑了:“哪天开运动会?到时候爸爸妈妈去看你当啦啦队。”
“啦啦队一点也没意思。”知微鼓着脸,“要是我们一年级也能参加比赛就好了,听说到时候要比跑步、跳远,还有扔铅球呢!”
“那要是你能参加,你最想报什么项目?”
知微笔头抵着下巴仔细想了想:“我都想报,我跑步跑得快,班里的同学都追不上我,我跳远也很厉害。”
听着她一点不心虚地自己夸自己,梅锦忍俊不禁,捋了捋她炸毛的马尾辫,安慰说:“那等明年你就能参加了,到时候爸爸妈妈去给你当啦啦队。”
“还要等一年,一年要好久啊。”知微到现在也才活了六个年头,一年要占她生命的六分之一了,对她来说可不就要好久嘛。
“那也没办法,谁让你们一年级不能参加呢。”
等梁满仓下班回来,知微还没来得及把自己要当啦啦队的消息告诉爸爸,梁满仓就先拉了梅锦进屋。
梅锦觑着他脸上的表情问:“怎么了这是?这么严肃。”
“胜军可能过来了。”
“胜军?他怎么这时候来了?而且什么叫‘可能过来了’?”
梁满仓把传达室收到的电报递给她,解释说:“娘说家里这段时间有些不安分,胜军一直说想来找我,家里没同意,他招呼没打一声从家里拿了几件衣服走了,家里估摸着是往我们这来了。要是过来,差不多也就这两天到,我已经叫人等在火车站了,到时候见了人直接接到家里来。”
梅锦看着电报皱皱眉:“这孩子,来就来,怎么能不跟家里人说,现在家里估计急坏了。”
“孩子大了,有他自己的想法。”梁满仓坐下,“就是怕他现在还不成熟,路上莽撞遇到什么不测。”
梅锦将电报收好:“应该不会,你先别乱想,他也那么大人了,知道轻重。”
梁满仓叫的人在火车站接了两天,接到了人,开车带回了师部。
胜军性子活泛,坐在军用吉普车上的时候,就一直好奇张望,还跟司机聊天:“同志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到?”
司机也就是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小伙子,他笑了笑,从后视镜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是梁科长收到电报说你估计这两天到,让我在火车站等着的。”
“我三叔是科长了?”胜军扒着椅背往前坐,“同志,科长是个什么官?官大吗?”
“反正是个不小的官。”
“噢。”胜军半知半解点点头。
等他到家的时候,家里没一个人,司机解释说:“梁科长和梅广播员还在上班,你现在院子里等着,他们中午肯定回来。”
“好,谢谢你啊同志。”胜军拎着自己有些旧的包袱,坐在院子里的小板凳上等着。
梅锦一听接到了人,赶忙跟边书云说了声就往家走。
她推开院门进去,胜军立马站起来,嚅嚅叫了声:“三婶。”
孩子来都来了,这时候再教训也不好,梅锦笑起来:“吃饭了没?我去给你做点吃的吧?刚才已经给家里去了电报了,说你到了,你一声不吭地走,你奶奶和你爹娘都急坏了。”
胜军有些拘谨地笑,肚子应声“咕噜噜”起来。
梅锦笑了下,带他进屋坐下,挽起袖子进了厨房。
满银也赶了回来,她做亲姑姑的,教训起侄子来理所应当,她抿着唇看着胜军,眉压眼,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你说你来就来,你提前写封信或者发个电报啊!这么大个孩子了,怎么一点事儿不懂?你一声不响,知道给大人惹了多少麻烦吗?”
胜军被她骂的脸通红,臊眉耷眼的不敢说话,梅锦朝外看了眼,默不作声下着面条。
满银瞧他这副样子,也说不下去了,把包往桌子上一放,也进了厨房帮忙。
估计路上真是没怎么吃东西饿坏了,一大碗面条下肚还意犹未尽,舔着唇不好意思问:“还有吗?”
足足吃了三大碗才停下,梅锦和满银对视一眼,都怕他别撑坏了。
过了会儿,梁满仓也回来,扫了他一眼,冷着脸把他叫到屋里去。
梅锦瞧着他的脸色轻声提醒了句:“还是个孩子,你也别说太过。”
“我知道。”梁满仓回话,随后将门关上。
家里的紧张氛围,知微是不明白的,她放学到家,见二堂哥来了,还高兴得紧,巴不得拉着他出去转转,好给人家显示自己也有个大哥哥。
大人们常有勾心斗角,小孩们也爱拉帮结派,这时候谁家孩子都是好几个,天然就有个亲兄弟姐妹的联盟,遇到什么事,那都一呼百应,一叫好几个帮手,可是拉风。
这可就苦了独生女的知微了,她既没有哥也没有姐,没少问梅锦怎么没给她生个哥哥姐姐出来保护她。
梅锦和梁满仓每每听到她这胡话,都笑得肚子疼。
但现在是什么情况,胜军才被训过,正蔫儿的跟个鹌鹑似的,可不敢跟她出去玩。
梅锦瞧着叔侄俩的脸色,也没问具体情况,等晚上睡觉的时候,才问梁满仓:“跟你说了吗?怎么回事啊?”
家里就两个卧室,一个卧室睡了俩人,就在客厅搭了板子,铺了褥子给胜军睡的。
梁满仓给机械表上着弦,说:“说了,想当兵。”
“想当兵干嘛要偷跑过来。”
这事可就复杂了,梁满仓叹口气:“家里现在二哥跟大哥正闹分家呢,不同意他过来,怕他过来乱说话。”
其实分家这事儿吧,去年回去奔丧的时候就有苗头了,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闹起来了。
梅锦涂着脸问:“你说大哥二哥两家子都在一起过了这么多年了,怎么这时候要闹分家?而且还是二哥想分,大哥不想分。”
梁满仓将上好弦的手表放到床头柜上,“大锅饭吃得有矛盾了,再说家里的规矩一直都是老大当家,那二哥也这么大年龄了,也不乐意别人当自己的家了,以前是爹在,能压着两家,现在爹走了,可不就闹起来了吗?”
其实也不只是这点原因,他犹豫了下,不知道该不该说,但想起之前因为交流沟通生的气,他变了变脸色,还是坦白说:“这其中还有咱们的问题。”
“咱们的?”梅锦惊讶地扭头看他,“大哥二哥闹分家,跟咱们有什么关系?我们这隔着千百里路呢。”
“我们不是月月往家寄钱吗?说是寄给爹娘的,但实际爹娘俩人能花多少钱?不还是要补给他们两家吗,胜利胜军年龄大了,又都是男孩,马上就能娶亲了,胜军还说胜利有个相好的对象,预备着过了孝期就结婚,那结婚又是彩礼又是这那的,都要花钱。
我估计二哥是心里觉得,大哥这一下两个儿子结婚,把家里的钱都给掏空了,他不就吃亏了吗?他们不让胜军这时候过来,也有这原因,怕把这事捅到我们面前,我们就不寄钱回去了。”
“这都是胜军跟你说的?”
“没,他一个小孩,哪儿能想到这么多,是我根据他的话猜出来的。”
“我就说。”梅锦也幽幽叹口气,他们每个月往家寄二十块,要知道这时候农村一个月一家的收入也就是几块钱而已,他们寄回去的钱可不少了,而且爹去世后,他们也没减少钱,仍然是一个月二十。
他们俩就一个孩子,一个月寄二十回去,也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生活质量,所以梅锦从来没对这事有什么意见过,且她也念着在梁家生活的那两年,公婆和哥嫂对自己的好,平时还会额外寄些吃的用的回去,过年过节也会再寄些钱。
他们两个念着恩念着责,只是没想到人心也是会变的,他们寄回去的每一笔钱,每一样物品,都把大哥二哥们的胃口养大了,甚至为此争夺起来。
梅锦问:“那现在怎么办?以后不寄了?”
梁满仓摇摇头:“让我想想。”
梅锦知道他心里也纠结,他一向善良有责任心,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是渴望亲情的,让他以后直接不寄钱是不可能的,这种事也只能以后慢慢调整了。
“对了,胜军今年多大了?能当兵吗?胜军想当兵,胜利就不想?”她还记得以前胜军都是跟在哥哥胜利屁股后面跑的,没想到现在竟然是胜军先找来了。
“刚十七,要想当兵肯定能当上,至于胜利,胜军说他本来也是想当的,后来不是谈了对象吗,就想结婚了。”
“噢。”梅锦点点头明白,又问,“那你说让他去哪儿当兵呢?留在师部吗?”
梁满仓摇头:“不留在这,留在这被长辈照顾着,还当什么兵?不也成关系户来镀金了?既然想当兵,想历练一番,那就让他真的参军去,林大哥不是在北方军区吗?我给他去封信,让胜军到他那去。”
梅锦笑,嘴上说着要让他好好历练一番,她还以为要给他放到哪个艰苦的前线去呢,结果是去林大哥那里。
梁满仓看穿她想法,睨她一眼:“让他去那,他跟林大哥又不是亲戚,顶多保他在军队不受欺负,别的关系也走不了,正合适。”
“合适合适。”梅锦顺着他的话说,掀开被子上了床,见他眉头不展,伸手按上去揉了揉,“别老皱眉,等你皱眉皱多了,回头老了,这里都是深深的两道痕,变成一个凶巴巴的老头,小孩儿们看了都不敢靠近。”
梁满仓被她逗得总算露出一个笑,摇了摇头说:“算了,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先不管了,先睡觉。”
他把被子往上拉,一下盖过两人头顶。
梅锦被他摸得身上发痒,控制不住地笑,推搡着他,小声说:“你动静小点,胜军可就睡在外面呢。”
梁满仓急不可耐,吻上去说:“我知道。”
第二天早上,胜军早早就起床,把铺盖收起来,将客厅还原,又勤快地帮着烧锅做早饭,一点没敢让自己闲着。
吃饭的时候,他也小心翼翼的,不怎么敢动筷子,梅锦招呼着给他夹菜。
梁满仓说:“你这几天先在这边逛逛看看,等过几天我给我同学写封信,你到北方军区去当兵,你愿意吗?”
胜军没想到三叔真的会让他当兵,连忙点头答应:“愿意,我愿意。”
满银到底是他亲姑,也是打小看着他长大的,见他能当兵,也替他开心,又敲打说:“你到时候过去可要好好训练,这是你自己要参军的,不能喊苦喊累,不能给你三叔丢脸,要不然我还要骂你。”
“知道,我知道的姑姑。”胜军捧着碗笑憨憨的。
第53章 文化站 “一个两个,都是小没良心。”……
胜军在师部待了好几天, 虽然是偷跑过来的,但来都来了,又还是个半大孩子,梁满仓就特意请了天假带他在这边好好玩了玩, 随后给他买了张车票, 以及一些零花钱和给林大哥的信去了北方军区。
胜军在这里的这几天, 知微是最开心的,拉着他的手到小伙伴们面前转悠一圈, 一个个冲着人家说这是她哥哥,梁家人就没有个子矮的, 胜军虽然偏瘦, 但往那一站,还是给小萝卜头们带去了一丝震撼。
甚至还有人私下里找知微, 问她她哥哥保护她的同时能不能也保护保护他。
可把知微给得意坏了。
其实大院里的孩子调皮是有的,磨牙打架也避免不了,但要说故意欺负谁, 那是没有的,父母之间都是战友邻居, 对此事是绝不允许的。
知微被梅锦和梁满仓那么疼着,更是没人敢欺负她。
只是小孩子们之间也会找场子充老大, 而有的事是不能告诉父母的,这是约定成俗的规矩, 但告诉哥姐可以,有个厉害的哥姐就满足了小孩隐秘的好胜心。
所以胜军走的时候,知微还很舍不得,一直问他什么时候再来。
但小孩风一阵雨一阵的,过几天就又被其他事情吸引, 把这件事抛到脑后面去了。
至于家里闹分家的事情,梅锦和梁满仓也没插手,他们爱怎么闹怎么闹,终归是他们自己的事情。
但梁满仓还是决定减少给家里寄的钱,每个月就寄十块钱回去,不管他们分不分家,钱都是寄给李贵珍的,老人愿意怎么花就怎么花,他们要是算计那个钱,也就别怪他不客气。
一封连吼带骂的信加急寄回去,老家彻底消声了,什么闹腾不闹腾,全都老老实实过起了日子。
按理来说梁满仓作为弟弟是不能数落哥哥的,但那种规矩只落实在普通人家,而他们家从梁满仓被过出去开始就不在普通家庭之列了,再加上梁满仓又越来越有出息,回到老家简直是被人仰望的存在,家里能过上好日子还又一直靠着他寄回去的钱,梁大哥二哥对他也逐渐有了怵意和敬意,他虽远在千里之外,但在家的话语权还是很重的。
乱七八糟的事情平息,他们自己的生活也恢复平静。
春意正浓,身上的衣服越穿越轻,梅锦如往常一样,一早就到广播站点卯。
这段日子工作上也都是一些日常琐事,没有大事件要忙,大把的空闲时间,梅锦还趁这些时候给知微做了两双单布鞋,还是带绣花款的。
小孩子的脚长得快,一双鞋穿不了几个月就小了,知微又爱跟小伙伴跑着玩,皮鞋穿着没有布鞋合脚,但布鞋底不耐磨。
新鞋拿回去,知微换上,扣上鞋襻,脚趾头在里面灵活地动了动,抬头笑嘻嘻说:“妈妈,你真厉害。”
就嘴巴甜,梅锦笑着敲了下她脑门:“也不知道你脚上是不是长钉子,人家的鞋不能穿都是因为小了,怎么你就能在脚掌板的地方磨个洞出来。”
“谁说得,怡悦的鞋也有洞!”小家伙不忿,凑到妈妈面前说,小嘴巴喋喋不休,“妈妈你要是不信,我待会儿把她的鞋拿下来给你看看,她的洞比我的还大呢!她脚上的钉子肯定比我的还厉害,也不知道钉子长在哪,要是能找到钉子,我们要学习雷锋好榜样,不浪费一颗螺丝钉!”
梅锦听着她天马行空、不着四六的话,无奈又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才不要看你们的臭鞋子,能把我熏晕了。”
可不是嘛,成天到处疯到处跑,不是爬树就是下沟,出一脚的臭汗,她给她洗臭袜子的时候都皱着脸。
结果知微听到这话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嘿嘿笑着,非要晃到妈妈眼么前:“妈妈我的脚其实一点都不臭,爸爸的脚才臭呢。”
梅锦翻她一个白眼,点着她额头将她弹开:“你们爷俩没一个香的。”
小家伙腻腻歪歪抱上来:“妈妈最香了,我最喜欢妈妈了。”
今天梅锦刚到广播站不久,正寻摸着想给知微再做点什么东西时,明站长就把她叫到了里间办公室去。
“站长,是有什么事吗?”
“是有一件事。”明站长看着她笑呵呵的,“是这样,军区文化站的高站长你知道吧?”
“知道。”梅锦点头。
“高站长听说了你除夕晚上主持的广播节目,还有你之前的一些想法活动,对你称赞有加,昨天跟我说想把你借调过去一段时间,所以我想先来问问你的意见。”
文化站的舞台可比广播站大多了,他们要负责大型的文艺汇演排演,军区报纸、图书的审校和发行等。
可以说,梅锦要是愿意过去,是能学到很多东西的,对于事业上也是有帮助的。
但是文化站不在师部里,距离师部有四五里路呢。
梅锦听完明站长的话一时也有些心动,但更多的是犹豫。
明站长笑了笑说:“这件事你先回去考虑考虑,跟梁科长也商量商量,不急。”
梅锦点点头,表情有些郑重地回到自己位置上。
边书云瞧着她脸色问:“怎么了?站长找你说什么了?”
梅锦摇头笑了下:“没什么。”这种事情关乎她自己的事业,也还没有最终确定,还是少跟别人说的好,尤其是有点竞争关系的同事。
边书云见她不肯说,也就没再多打听,两人照常把上午的工作做完,闲聊了会儿天,到了晌午各自回家吃饭。
梅锦等梁满仓回来把这事告诉他,梁满仓一听就道:“去!这件事对你来说有利无弊,文化站那边说是借调,但等借调期结束,说不定就会被留在那边,于你的事业来说是更上一层,就是再回来,师部也会更看重你。”
梅锦其实心底是想去的,只是自己也有些拿不定主意,毕竟安逸了这么久,突然要到新单位去,她也有些忐忑,现在听他这么说,也笑道:“那好,下午我就跟站长说去。”
知微迷茫地看向他俩,问:“妈妈要去哪?还回来吗?”
梅锦好笑:“问的什么傻问题,妈妈不回来住哪?”
梁满仓也笑:“妈妈是要换个上班的地方,下了班还是要回来的。”
“那新地方离得远吗?”
“不算远。”梅锦去过文化站,她想了想说,“那我得买辆自行车了,要不然纯靠走可就很累人了。”
梁满仓筷子一顿问:“家里工业票够吗?”
“这还真不一定。”票券是有日期限制的,他们家之前用不完的时候都是跟邻居换出去,避免浪费,他们这要买自行车,是临时的突发状况,家里的票够不够还真不一定。
“没事,要是不够,我去跟同事们换一下。”不是什么大事,梁满仓继续吃着饭。
因为自行车是买给梅锦骑,就没买当下最流行的二八大杠,而是买的二六的。
但这时候的自行车不管是二八还是二六的,车把手和车座之间都连了一个高高的横梁,上车就稍显麻烦。
而且这时候大家的上车方式都是左脚在踏板上蹬出去,在车子滑行的过程中,右腿往后轮圆一扫,屁股借力坐到座子上。
下车也是,速度放缓,右腿往后扫,人到车子一侧,随着车子自然滑行一小段,慢慢停下来。
梅锦会骑自行车,但在梁满仓的意识里,她是不会的,于是车买回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学。
梁满仓教她的上车方式也就是这一种。
梅锦站在原地看着他来来回回地上车下车,抿着唇眨着眼,挠了挠头,她真学不会这种方式,握着把手一踩上脚蹬,整个人就不自觉往一侧倾倒,根本保持不了平衡,也不知道他们都是怎么学会的这种高难度上车方式。
梁满仓眼神热切地看着她,还在向她极力推销:“很简单的真的,你再试试就知道了,不用这么害怕,我会使劲扶着的,绝对不会让你再摔跤。”
“真不用了我觉得。”梅锦慌忙摆手,拍了拍身上与地面摩擦蹭出来的灰,也真是幸好他用力扶着了,要不然她非得摔个狠的,“你上班去吧,我自己慢慢练就行。”
“你自己能行吗?”梁满仓持怀疑态度。
“能行。”梅锦还是想用前世的上车方式,人先坐到车上,再骑车,但他在这,她就没办法向他解释为什么自己一坐到车上就会骑车,不如把他支开,等他回来时就说自己通过刻苦练习学会了。
梁满仓看了眼时间,的确快到他上班的时间了,只是他还是有些放心不下她。
梅锦把他推走,冲他挥挥手,“你放心,等你下班回来,我肯定已经学会骑车了,到时候载着你出去遛遛。”
梁满仓笑:“学会学不会的倒也没那么急,要不行,你下午就先歇着,等晚上我下班回来再教你。”
这种带横梁的自行车,哪怕只是二六式的,对于一名成年女性来说,想要静止着上车,也是稍显困难的。
因为很少做这种大幅度动作,身子骨都僵了,那种笨拙着努力地把自己送上座位的姿势,真是远看可笑,近看滑稽。
不过等晚上梁满仓回来的时候,梅锦还是很骄傲地在他面前骑了一圈。
梁满仓惊讶说:“你真的自己学会了?”
“当然,学骑车这种小事情,那不是简简单单?”梅锦语气嘚瑟。
知微是最捧妈妈场的,当即鼓起掌来夸赞说:“妈妈,你太厉害了!妈妈,你是天底下最聪明最厉害的妈妈。”
“那你就是天底下嘴巴最甜,最会夸妈妈的女儿。”梅锦笑着摸了摸她小脸,她坐在支着一条腿,说,“上来,妈妈带你兜兜风。”
知微赶忙朝梁满仓张开两条胳膊:“爸爸,快抱我上去。”
梁满仓把她放到后座上,还跟梅锦打趣:“不说要带我遛遛吗?怎么又变成带闺女兜风了?”
他这话一出,知微赶忙抱紧梅锦的腰,生怕爸爸不讲道理又把她抱下去。
她这副警惕的样子实在太小没良心,梁满仓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小坏蛋,翻脸不认人,可是爸爸把你抱上来的。”
知微扭头不好意思看他,手在梅锦要上轻轻戳了戳,小声说:“妈妈快走,爸爸要生气了。”
梅锦哈哈笑着,一阵风似的蹬出去。
她刚学会骑车,梁满仓怕她骑不稳,母女俩再一块儿摔着,忙高声提醒说:“小心点,别骑那么快!”
但母女俩乐在其中,每一个搭理他的。
梁满仓好笑摇摇头,嘟囔说:“一个两个,都是小没良心。”
那边自行车上,梅锦边骑边提醒说:“知微,你两只脚伸开点,不要靠近轮子,容易被卷进去。”这种事可不少发生,就说大院里还有个孩子就因为坐自行车后座,小腿卷进轮子里,到现在走路都还有点坡。
知微对那个坡脚小孩有印象,生怕自己也变成那样,连忙把两只腿翘得高高的,但不过一会儿腿就有些酸,她试探问:“妈妈,我能不能把腿放下来点,这样子好不舒服。”
梅锦笑:“不用翘这么高,只要仔细别碰到轮子就行。”
她一路骑出了师部,春日的晚风吹在二人身上,不热不燥的,带着丝丝凉爽。
路边树下有不少坐着聊天和下石子棋的百姓,有些还是梅锦认识的,困难时期的时候,她曾跟同志们一起代表广播站给他们送过物资。
他们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站起来打招呼:“梅同志,这是上哪去呀?”
梅锦温和笑起来,声音随风飘着:“带孩子转一转。”
自行车很快过去,互相之间也不过只能说两句简单的话。
路边的树高大,树荫浓郁,风一吹,莎莎响。
知微眯起眼,梅锦被风吹得鼓起来的衬衫贴在她脸上,她不由喟叹一声:“妈妈,好舒服呀。”
“好舒服呀。”梅锦笑着学着她的腔调也说了一句,马上天要晚了,她也没去多远,就绕着师部转悠。
知微微微摇头,让在脸上扫得发痒的头发被吹到后面去,她道:“妈妈,你明天早上能骑车送我上学吗?”
学校离家属楼很近,学生们就算是被家长送也都是走着去,很少有骑自行车去的,就算有,也都是快迟到的。
明天妈妈要是能骑车送她去上学,她相信,班里的同学肯定能把眼睛瞪得大大的。
梅锦明白女儿的那点可爱的虚荣心,笑着答应:“那妈妈明天早上骑车送你去学校。”
两人骑了一圈回去,梁满仓还在家门口等着。
梅锦微微诧异问:“你怎么没进去。”
“才出来的。”梁满仓把车子推进院里,“我想着你应该快回来了,就出来等着,怕你带着她不好下车。”
知微出去兜一圈,早忘了上车前跟爸爸的对话,这时候仰着头兴奋说:“爸爸,骑车真好玩,我以后也想骑车。”
梁满仓比了比她的身高,点头说:“可以啊,等你长到这么高时,就可以骑车了。”
知微看着他手的高度,一下垮了脸,不满地哼一声进了屋。
梅锦没看到父女俩之间的官司,好奇问:“你又怎么招惹她了?”
“这你就冤枉我了,我哪里敢招惹她。”梁满仓嘴角上扬,把起因经过告诉她。
梅锦跟着笑,小家伙现在最盼望的就是快快长大,因为小孩子什么都干不了,不能参加运动会,也不能学骑自行车。
她充满爱意的眼神看向她的背影,她倒希望她长得慢点,再慢点,让他们做父母的能够多陪一陪她。
不是有句话说,孩子跟父母之间就是一场离别,等她长大了就会慢慢离开这个家。
梅锦的借调文件正式下来,她的五里上班之路也正式开始。
五里路并不远,骑自行车大概十几二十分钟就到了。
第一天过去,梁满仓怕她记不住路,还特意问人家借了辆自行车送她一起过去。
夫妻俩骑在乡间小道上,早晨的太阳挂在东方,晨风中还夹杂着一丝凉意。
路上有扛着农具的农民,不知道是到地里去,还是从地里回来。
马上就是夏天,气候很快就要热起来,农民们的劳作时间也跟着改变,凌晨三四点,天边刚有点亮度的时候就去地里干活儿,一直干到出大太阳时回家,这样起码能避一避暑。
梁满仓见她左右张望,道:“去文化站的路经常有人过,不光是当地的百姓,还有两边的同志们,所以还是很安全的。”
“我知道。”梅锦笑说,“我就是觉得风景很漂亮,草绿绿的,水清清的。”
师部的上班路,一日复一日,她早都看腻了,这一下换了条上班路,心里有股子新鲜劲儿。
风吹起她发梢,脸上的笑容温柔,眼神明媚,和梁满仓第一次见她,她站在厨房门口时一样,他跟着弯了弯眼,觉得缘分真的奇妙,谁能想到当初那个他不愿意拜堂娶的妻子,竟然会和自己相爱了这么久,还育有一个可爱的女儿?
因为是第一天过来,梅锦就来得早了点,想给同事们留个好印象。
说是印象,但其实她和文化站里的一些同志早就已经认识,只是不太熟悉罢了。
文化站里的人比广播站多,有站长副站长,还有不同的干事们。
梅锦轻轻敲响站长办公室的门:“高站长好,我今天过来报道的。”
高站长是个微胖的中年男人,眼角锐利,面无表情的时候还是很有威严的,不过一见她就和蔼笑起来:“梅同志,咱们又见面了,我们这千盼万盼可算是把你盼来了。”
他这话说得足以表明对她的看重,梅锦忙说:“站长您客气了,应该是我感到荣幸才对,能够有机会来文化站学习。”
“好了,咱俩就别在这儿谦虚了。”高站长和蔼笑着,领着她出去将她介绍给大家。
站里的同事们早知道今天她会过来,所以脸上没有什么意外,听她自我介绍完后,鼓了鼓掌。
梅锦对着已经认识的人笑得亲近些,对着初次见面的人则笑得客气些。
初次见面,大多数人对她的态度还是很和善的,只有一个人,板着一张脸,眼神冷冷的,也没什么笑意。
这人就是文化站里的副站长周慕云,身高约莫着在175,清瘦,在看到她的时候,眼神轻飘飘地从她身上瞟过,没什么情绪,简单“嗯”了声,就当她不存在,开始忙着自己的工作。
梅锦早就听说过他,只是一直没亲眼见过。
军区的有名才子,毕业于名牌大学中文系,大家提起他,都说他性格很是清高高傲。
梅锦热脸贴了个冷屁股,暗暗耸了下肩,没有太在意,毕竟人家早已经声名在外,而自己不过一个文化站里的小喽啰,入不了他的眼也实属正常。
等跟大家认识完,高站长给她指了个桌子笑说:“你就先坐在这里吧,这几天你先熟悉熟悉环境,审校审校稿件,初筛一下图书作品。”
“好的,谢谢站长。”
等站长离开,旁边热心肠的赵好大姐就凑过来,还往她手里塞了几个麻花,笑说:“我自己做的,你尝尝,真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咱们站里了。”
梅锦道谢,吃了一个后夸说:“您这麻花炸得真香!是啊,还这么巧正好坐在大姐您旁边,以后可要麻烦您多照顾我了。”她笑吟吟的,两人之前就认识,还都住在师部,赵好算是师部里出了名的爱凑热闹,啥新鲜事儿,一问她,她准儿清楚!
“嗨呀,啥照顾不照顾的,你要有啥事儿就跟大姐说。”赵好摆摆手,两杠一星的少校肩章随之晃了晃。
梅锦跟人寒暄完,拿出笔,翻开桌子上的文件,开始今天的工作。
文化站的工作氛围比起广播站可要严肃得多,大家也都更忙碌,一起打毛衣做布鞋的盛况在这里是看不到了,想到这,梅锦还有些遗憾地摇头,其实她还是很喜欢大家一起摸鱼的感觉的。
第54章 争执 都怪我丈夫是科长
梅锦在文化站做了几天最基础的工作后, 慢慢开始接触难度高一点的,每天从家到文化站来回两趟,过得十分充足。
除了老是板着脸不给她好脸色的周慕云。
梅锦自己也很疑惑,他们两人明明之前都没有交集, 周慕云对站里的其他人态度都很正常, 为什么每次看到自己都没个好脸?
她晚上睡觉前把这件事跟梁满仓一通吐槽。
梁满仓也不解:“我倒是也听说过他, 说他不是很好相处。”
“岂止不是很好相处,那是非常不好相处, 你说大家都是一个站里的同事,他还算是我上级, 我每次碰见他都很友好地跟他打招呼, 结果人搭都不搭理我,真是没有礼貌!”梅锦撇起嘴, “我还是第一次见他那样的人,眼高于顶这个词根本就是为他发明的嘛。”
梁满仓笑:“那你下次再见到他也就当看不见他,反正是他没礼貌在先的, 赖不上你。”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是这样想的。而且我就只是借调, 等借调期满,我就还回广播站来, 这之前没有比较不知道,这一比较还是广播站待着最舒服, 人员简单,也没什么勾心斗角。”梅锦坐上床,头挨到他肩上,问,“你这看的什么书?”
梁满仓把书皮翻给她看。
又是专业书, 梅锦摇摇头,问:“你晚上看这种书还睡得着吗?”要是让她睡前看这种书,大脑比白天还活跃,什么瞌睡都没了,怎么可能还睡觉。
梁满仓好笑:“你这说的什么话,我要是睡不着,那每天晚上躺你旁边干嘛呢?神游啊。”
“那谁知道,说不准呢。”梅锦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躺下悠悠道,“万一你晚上故意不睡觉,想些不可描述的事情呢?”
梁满仓闻言,把书合上放到一边,掀开她的被子进去,“这种事光想有什么意思呢?”
“哎哎哎,你可别进来,快出去快出去。”梅锦作势要推他,反被他抱得更紧,“热热,这么热的天,你身上跟火炉一样。”
“不是你先撩拨我的吗?怎么撩拨完还想跑?哪有这么好的事。”
梅锦轻哼一声,不承认:“谁撩拨你了?是你自己想入非非,还赖上我了。”
“嘴巴这么硬呢,让我试试是不是真的这么硬。”
“哎唉,你这什么虎狼之词,你堂堂梁科长怎么能说这种话?”梅锦状似震惊地看向他,一双眼溜圆。
梁满仓伏在她身上闷笑:“我看你是电影看多了,还自己演上了。”
梅锦有些脸红,使劲推了推他恼羞成怒道:“你笑够了没,真讨厌!”她翻过身背对他。
“生气了?”梁满仓伸手扒拉她。
梅锦晃了晃肩头,把他的手弄掉。
“真生气啦?”梁满仓支着上半身去看。
梅锦紧紧闭着眼,努力压着唇角。
梁满仓伸手捏住她鼻子,柔柔笑道:“再憋,嘴角要抽筋了。”
“哎呀你怎么这么烦人。”梅锦笑出声,把他的手打掉,被子蒙上脸,“睡觉!”
……
“我在马路边,捡到一分钱,把它交到警察叔叔手里边……”知微唱着歌,蹦蹦跳跳地回家,在楼道口跟赵怡悦摆手分开,推开家里院门进去。
“老远就听见你唱歌,渴不渴,过来喝口水。”梅锦给她兑好温水,递过去,“这是老师才教的新歌吗?”之前没听她唱过。
“是啊,我们音乐老师今天才教我们的,是新歌呢,妈妈我待会儿给你重新唱一遍。”知微点头,说完话才喝水。
“好。”梅锦笑了笑,没想到这首歌这么早就有了,她小时候还唱过呢,不过她唱的时候就没见过一分的钱。
知微唱起来,可就不止一遍,给她唱一遍,姑姑回来唱一遍,爸爸回来也唱一遍,写着作业还要边哼哼边写。
一首梅锦熟得不能再熟的歌,托闺女的福,听了一遍又一遍,最后还跟着她一块儿唱了起来。
等做完饭,快要吃饭的时候,小家伙突然捂着嘴过来说:“妈妈……”
梅锦见状忙拿开她的手问:“怎么了这是?是不是咬到舌头了?”
知微摇摇头:“不是,是我的牙齿有些不舒服。”
“牙齿疼?我这每天都看着你刷牙,也没吃多少糖,不应该会蛀牙的。”梅锦拉着她对着灯光张嘴,仔细朝她嘴里看了看。
梁满仓和满银也围上来看。
“啊~”知微张着嘴,含含糊糊说:“我牙齿动了,有点疼疼的。”
“噢。”梅锦听到她这话,放下心来,笑说,“你这是要换牙了,哪颗牙齿松了?”
“换牙?”小家伙一愣,脸上表情变得茫然,“什么是换牙?我要把牙齿换成别的吗?”
听着她不着边际的猜想,三个大人都笑起来。
小家伙不明所以,牙齿还不舒服,皱着眉鼓着脸。
“换牙就是旧的牙齿松了掉下来,再长出新的牙齿,新的牙齿更大更坚固,所以人都会换牙,爸爸妈妈还有姑姑的牙都是换过的。”梅锦解释完,又问,“你是哪颗牙松了?”
“这一颗。”知微指着下门牙。
“疼吗?”
知微闭着嘴感受了下说:“不咬到就不疼,刚才吃饼干,一下子咬到了,特别特别疼。”
“那你这几天吃东西要小心了,不要用门牙咬。”梁满仓用手指碰了碰她活动的牙齿,肉眼可见的松动了点,但还没到要掉的程度,还要再等一段时间。
“是所有的牙都要换吗?”
“应该是吧,我记得我的牙好像都换了。”梅锦看向另外俩大人,她对自己说的话也不是很确定。
梁满仓补充说:“也不是所有的牙都要换,小孩子的牙还没长全,只有长出来的乳前牙和乳磨牙会换,后面长出来的恒磨牙,也就是靠后的两颗大牙,是不换的。”
梅锦没想到他还知道口腔知识,惊讶问:“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从你觉得看完会睡不着觉的专业书上看到的。”梁满仓笑起来,意有所指。
梅锦朝他翻了个白眼,这人,就是在内涵她昨晚上的事。
距离胜军去北方军区也差不多有一个月了,家里收到了他寄过来的信。
饭桌上,满银念给大家听。
“亲爱的三叔三婶、姑姑、妹妹,你们好。”
知微忙插话问:“妹妹是我吗?”
“那家里还有其他妹妹吗?”梅锦好笑,“姑姑读信的时候不能打断插嘴,这样不礼貌。”
“噢。”小家伙点头,两只小脚不老实地动了动,重新用勺子扒饭吃。
满银笑了下,继续。
胜军也没念过多少书,信写得很简单,但还算清楚地交代了他的近况,从入伍到新兵连训练,没在信里喊过一句苦和累,只就简单带过写了句班长很凶,会罚他们站军姿。
信读完,梁满仓道:“挺好,能看出来懂事不少,到部队里磨练一番,等回头是考军校还是退伍转业,都是件不错的事。”
“是。”满银将信叠好收起来,“家里这个月倒是没来信,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胜军去当兵了,胜利不知道心里怎么想,依我看,他就不应该先谈对象,也应该像胜军这样,先给自己谋个好前程,再谈对象结婚,小家庭也稳定得多。”
知微在一旁听着又忍不住问:“胜利哥哥要结婚了吗?”
“是啊,估计等年底就要寄照片过来了。”梅锦回答完小家伙的话,又跟满银说,“先成家后立业还是先立业后成家,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同,胜利既然已经有了对象,结了婚也挺好,只要婚后肯吃苦正干,日子也不会差的。”
当了兵的也有把日子过砸的,没读过书入过伍,也有过得红红火火的。
总归日子是人过出来的,过得好还是过得坏,全看路上一个个的选择怎么做,事无绝对。
过了孝期,不光是胜利要结婚,满银也要办婚礼了。
满银和常永平的感情一直都很好的,常永平一有点空都会来家里帮帮忙,虽然性子腼腆了点,但人勤快,还有眼力见。
她跟梁满仓对他都挺满意的。
就连知微都很欢迎他过来,因为他每次来都会给她带点好吃的,糖果饼干糕点之类的,小家伙的心被收买的轻易简单。
梅锦问:“满银,你跟永平商量过你们准备什么时候办吗?”
说起自己的终身大事,满银不可避免地有丝羞涩,脸颊绯红:“等年底吧,元旦放假的时候。”
那差不多还有半年时间,梅锦笑:“行,你们的事情,只要你们自己商量好就行。”
这次说的是姑姑的事,知微又开始插话问:“元旦的时候,姑姑就要和常叔叔结婚了吗?”
“是啊。”满银不好意思回答,梅锦笑着说。
“那姑姑跟常叔叔结婚后,是不是就要搬到常叔叔家里去了?”知微班里一个同学的姐姐上个月结的婚,结完婚后就不在家里住了,她那个同学还不舍得的哭了好久。
“对。”
一听姑姑也要搬走,小家伙顿时变了脸,两边嘴角使劲向下撇着,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姑姑不能不搬走吗?爸爸,是不是你让姑姑搬走的?”在她意识里,妈妈和她跟姑姑的感情是很好的,肯定都不舍得让姑姑搬走,用排除法,那就只剩爸爸了。
梁满仓没想到这件事还能怪到自己身上,好笑地摸了摸她脑袋:“姑姑是嫁人才搬出去的,可不是爸爸让搬的。”
满银也赶忙看着她说:“姑姑还不搬呢,而且姑姑就是搬走了,也会经常过来的。”
好了,这句话彻底证实姑姑肯定要搬走了。
“我不要姑姑搬走。”知微“哇”地一声哭出来,两行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流,嘴巴里还塞着饭,“为什么结了婚姑姑就要搬到常叔叔家去,那姑姑能不能不结婚了?”
听着她孩子气的话,梅锦又心疼又忍不住笑,掏出干净的手帕给她擦眼泪,“姑姑结婚是好事,怎么能让姑姑不结婚呢?”
满银见她哭这么凄惨,也坐不住,绕到她这边来,把她从凳子上抱起来,抱到怀里,“哭成小花猫了都,不哭了好不好,哭得姑姑心都疼了。”
大人越哄,知微就越是陷进自己的情绪里出不来,越哭越伤心,提前因半年后的事情而难过。
孩子嘛,就是这样,他们没办法分出离别是在现在还是以后,只要提起来,他们就会控制不住伤心,所以才会有很多孩子只要一想到爸爸妈妈总有一天会去世,就会忍不住落泪。
但这也正是孩子的赤忱所在,他们没有那么多成年人的弯弯绕绕,难过了就哭,开心了就笑,一切都那么简单。
他们家向来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聊天说笑,并没有食不言的规矩。
但今天是聊到了不该聊的事情了,饭也吃得稀稀拉拉,梅锦和满银一起哄知微,梁满仓将残局收拾干净。
哄了不知多久,知微总算是安静下来,乖乖伏在姑姑肩头,脸颊肉被挤压,一双眼睛哭得泛红,委屈巴巴的,瞧着好不可怜。
差不多从知微三岁的时候起,她就是跟满银一起睡的,一开始还是睡一张床,后来分开睡两张床,但还是在一个房间,晚上磨牙放屁都能被姑姑听得一清二楚,有时候控制不住在床单上画了地图,还是姑姑给她收拾给她洗的。
甚至现在六岁,偶尔还会有梦中找不到厕所的时候。
对知微来说,姑姑是跟爸爸妈妈同样的存在,所以她没办法接受姑姑以后不跟自己住。
也是从今天开始她突然意识到,常叔叔对她好,是因为他想把姑姑从自己身边抢走。
也因此,常永平后面再来家里,就没得过知微一个好脸,也不要他带的好吃的了,每次瞧见他,哼一声扭头就走,那态度比副站长周慕云对梅锦还过分,搞得常永平一头雾水,明明之前还甜甜喊他常叔叔呢。
偏偏还说不得,梅锦一说她就眨巴着眼睛要哭,而且回回满银还护着,给小家伙找理由,说她不是不讲礼貌,她只是不喜欢常永平,因为她在大院里看见其他长辈时都会打招呼问好,既然如此,她不喜欢常永平,那就不喜欢吧,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至此,只有常永平一个人受伤的世界达成,梅锦每次瞧见他孜孜不倦地热脸贴自己闺女的冷屁股,心中都有些愧疚,只能不停安慰自己,小家伙现在小,不懂事呢,等长大了,就知道了。
说不定到她谈恋爱要结婚的时候,他们让她住家里,她也想搬出去过二人世界呢。
想到这个可能性,梅锦也突然有些高兴不起来了。
家里的事不大,却说文化站里的工作。
马上要八一建军节,文化站准备要排一出大型文艺汇演庆祝。
高站长开会的时候让大家有什么想法都写出来。
梅锦想着借调过来就是为了多学习的,也没有偷懒,花了好几个日夜,写出来一个节目方案,信心满满地交了上去。
她的上级领导是周慕云,方案自然要先交给他审核,待他审核过后才会拿到高站长那里。
结果自从方案交上去,梅锦等了好几天,什么结果都没等到,不管是修改意见,还是不予采纳,统统都没有,就像石沉大海,没了声响。
但同时,同事们的方案,几乎都已经放到了高站长的案头。
梅锦皱着眉,不知道是不是周慕云收到的文件太多,堆起来导致没看到她的方案。
她犹豫着去找了周慕云,为什么说是犹豫,因为周慕云不待见她,她也就跟着讨厌他,平时基本都是不见面的状态。
周慕云现在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她过去敲门。
“进。”周慕云抬头,见是她,微微歪了下头,有些疑惑,“有事吗?”
梅锦还没找他说正事,就光是看见他这副不想看见自己的表情,心中没来由地就升腾起一股火,搞得好像她很想来找他一样,她强忍着压制住情绪,脸上尽量露出一个笑问:“周副站长,高站长不是说让我们为八一建军节的汇演写方案吗?我前几天交上来一个方案,但一直没等到你的意见,我想是不是您太忙了没看到,所以想过来问一下。”
“哦,你的那个方案我看了。”周慕云屁股长钉似的一直坐在椅子上,又低下头,手里握着钢笔,在文件上划拉着什么,声音清清淡淡。
梅锦等了一会儿,见他说完这句话就没了下文,她眼睛都睁大了些,眉毛跟着挑了挑。
“你还有事吗?”许是见她一直不走,周慕云皱了下眉头,又抬起头看向她。
要说之前梅锦还能控制住自己,这下是真被他气笑了,什么叫“还有事吗”?她的事情他也没给她接解决啊!她深深呼吸了下,握了握拳,沉着声问:“周副站长,我文化水平没你高,没听懂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你能帮我解释一下,什么叫‘我还有事吗’?”
周慕云听出了她话中的怒意,也跟着有些不耐,“你是在质问我吗?你自己的工作都完成了吗?不回自己的位置上完成工作,在我这里待着干什么?不知道马上文艺汇演,现在大家都很忙吗?!”
“没有,怎么敢,我哪有那个胆子敢质问您啊?你可是堂堂周副站长。”梅锦冷笑,看着他的眼神发凉,“是,大家都忙,您忙到连看我方案的时间都没有,您要是没时间看,就把方案还给我,我亲自交给高站长。”
“呵!”周慕云腾地站起来,“你不敢?你背后有你那个科长丈夫,你有什么不敢的?”
梅锦听他提到梁满仓,愣了下,不明白怎么跟他扯上关系了,她瞧着他不忿的样子,反应了会儿,突然恍然大悟,难不成他是觉得自己能来文化站,是因为梁满仓使了力?
她突然有些好笑,气好笑到气都散了一半,她好整以暇问:“怎么,你是嫉妒我有科长丈夫,你没有吗?你想有你也可以有啊,军区这么多科长首长,你去找啊,我又没有拦着你。”
她这话说得荤素不忌,听得周慕云一个文人瞪大了眼,看着她好半天说不出话。
他们俩发生争执的声音不小,引来了隔壁的人,高站长和赵好大姐都过来了。
赵好把拉过来,轻声劝着:“小锦,你跟他置什么气?他一向是这个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
梅锦知道她是不知道原因误会了,还以为自己是因为副站长不给自己好脸色而生气。
她解释说:“大姐,不是我要跟他置气,是他实在欺人太甚,你说哪儿有这样的啊,咱们都是一块儿交上去的方案,你们的都有了结果,就我的闷声不响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不认真工作没写呢。”她边说边哭出来,甚至故意让自己哭得更委屈些。
有的时候,眼泪也是一种武器,如果只是他们二人对峙,那当然没必要流泪,但既然对峙中加入了其他势力,而这股势力又会影响到战局的最终走向,那她就要让局势对自己有利。
人都是会不自觉同情弱者的,太强大反而会被忽视掉收的委屈,觉得你既然这么能忍,那你为了大局就再忍忍吧。
周慕云没想到刚才还跟自己叫板的人,霎时间就能换一副嘴脸,也有些措手不及。
高站长听完梅锦的话,严肃问:“慕云,梅锦同志说的是真的吗?”
这种情况下,就算是真的,也当然不能承认,周慕云再清高也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该懂的心计还是明白的,他道:“梅锦同志是交上来一份方案,但您也知道,现在大家都很忙,我只是一时间没顾上看,想着过会儿就看的,没想到她这就找来了,不分青红皂白就跟我吵起来。”
他话说完,梅锦擦眼泪的手一顿,幽幽补了句:“是啊,人家的方案改了五六次都有时间,一到我,连看第一遍的时间都没有,都怪我丈夫是科长,让某些人觉得我是走了后门的。”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安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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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换牙 她是妈妈的忠实粉丝!
听了梅锦的话, 大家都扭头看向她。
高站长不解问:“这跟梁科长有什么关系?”
“是啊,我也疑惑呢,这跟我丈夫有什么关系。”梅锦指着周慕云说,“是副站长刚才自己说的, 说我背后有个科长丈夫, 仗着有他在, 我什么事情都敢做。”
她又转向周站长,很是委屈说:“站长, 我就不明白了,我自从来到咱们文化站, 工作上不说多么勤勉, 但也算是兢兢业业,从来没有迟到早退, 怎么在有些人眼中,我就变成了靠关系的人呢?而且我丈夫是科长没错,但在这军区, 多少人都是他的前辈,他一个科长, 又算得了什么?大家应该也是有不少人都是见过他,了解过他的为人的, 他对任何人都礼貌有加,从来没有做过以权势压人的事情, 我不知道副站长是基于什么做出了这种不正向的猜测,这种猜测对于我和我丈夫都是一种污蔑!”
都在军区,大家就算跟梁满仓不熟悉,但也路上碰到过,或者因各种原因有过一些接触。
“对啊, 梁科长在军区的风评一向很好的,我也还是头一次听说有这种传言呢。”
“问题是周站长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啊?”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大家还是愿意相信自己亲眼所见。
“站长,我从来没有这么说过,这些都是她自己的猜测。”周慕云眼瞧着风向都被她带走,也坐不住了,忙为自己解释,又愤怒地看向梅锦,“梅锦同志,我只不过是没来得及看你的方案,你至于这么污蔑我吗?”
高站长有些头疼地看了看他们俩,给赵好使了个眼色,这种事情不管真相是怎么样的,他们这样子说,又被大家听到,到时候口口相传,总归是影响不好。
赵好见状连忙笑着把大家推出去:“哎呦,工作都做完了没啊?这汇演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你们还不抓紧去处理工作,还在这里凑什么热闹啊?”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高站长长叹口气,把人都叫到自己办公室。
梅锦脸上还流着泪,赵好大姐搂着她一块儿过去。
高站长的办公室里有凳子,他搬了一把过来放到他们面前,赵好也忙帮着搬。
几人坐下,高站长又给他们倒了茶:“现在不着急,到底怎么回事,咱们慢慢说。”
赵好也劝着梅锦:“是啊小锦,你也别太伤心,站长肯定会还你一个公道的。”
“赵大姐,你这话说得可就有失公允了吧?”周慕云不满开口道,“怎么就叫还她一个公道?这件事还没有定论呢吧?好像一定是我欺负了她一样。”
赵好没想到自己安慰女同志的话会被他这样曲解,也有些不高兴忍不住道:“周副站长,知道您有文化,但也没必要这么咬文嚼字吧?”都在一个站里共事了这么久,谁不知道谁的性格啊?就冲着周慕云平时的为人,她就无条件相信梅锦。
眼瞧着还没化解周慕云和梅锦的矛盾,赵好也要跟他吵起来了,高站长只觉得气血上涌,脑袋嗡嗡响,道:“行了,让你们过来,不是让你们来吵架的!”
站长一发火,这下几人都老实了。
梅锦也默默停住了眼泪,当眼泪对自己有用时要多流流,但要是会让人感到烦躁,那还是赶紧收起来吧。
说是让高站长调节,其实就是和稀泥,毕竟站在领导的角度,一个是自己的副手,一个是自己亲自要求借调过来的人才,哪一个都不好惹,哪一个都不好劝,而且全靠嘴说,无凭无据的,还能让其中一人给另一人道歉吗?
不过不管怎么样,梅锦一开始的目标倒也算是以另一种方式达成了,那就是辛苦写的方案被人认真对待了,虽然过程曲折又恼人。
事情被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梅锦心里也很不爽,只能说职场就是这样的,如果不能保证自己的不可或缺性,领导是不会为了一个人得罪另外一个人的。
她跟赵大姐手挽着手出去,经过周慕云时瞪了一眼。
周慕云也冷哼一声,进到自己办公室,反手将门关上。
赵大姐安慰梅锦:“你别放心上,他这人就这样,大家都不喜欢他,只是不跟他一般计较罢了。”
“我真就没见过这么小肚鸡肠的男人。”
赵好拉着她左右看了看,小声道:“我之前听到过一些事,说不定就是他这种态度对你的原因。”
“什么事?”梅锦就说,明明两人从没有见过,怎么周慕云能对她产生这么大的恶意。
“我听说啊,你没来的时候,他想把她妹妹弄进来,听说他妹妹今年刚高中毕业,没考上大学,要是能进咱文化站对他们来说不是挺好,但文化站不缺人,高站长就没同意,结果谁知道没过几天你就来了,估计他就怨上你了。”
“哎?”梅锦震惊地看着她,原来清高的周慕云也不是真的清高啊,“可我也只是借调过来,又没挡到他妹妹的路,怎么能怪到我身上?这人真是奇怪。”
“谁说不是呢,我们私下里都说他是读书读傻了,一点不会人情世故。”
“人家哪里是不会人情世故,只是咱们不配得到他的人情世故而已。”梅锦撇撇嘴,看得透透的,人家对待领导和对待她们可不是一个嘴脸。
晚上回到家,还没等她把今天的事告诉梁满仓,梁满仓就先过来问她:“你跟周慕云吵架了?”
“你怎么知道?”梅锦有些惊讶,“我正想跟你说呢,那个周慕云真是讨厌,面上瞧着还是个正派人,其实最小心眼了。”
“这事我听同事说的,消息传得多块,现在估计大家都知道了。”梁满仓瞧着她愤愤不平的脸,心稍稍放下些,还有心情吐槽,应该没受太大委屈,“到底怎么回事,你跟他之前不是互不搭理吗?怎么会突然吵起来。”
“我倒是想跟他互不搭理,但问题是他是我上级领导呀,我之前那个方案,写得多仔细,点灯熬油地写,结果他看都不看,留着压桌角。”梅锦翻个白眼,越想越生气,“你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针对我吗?”
“为什么?”
“原因说出来你都不可置信,因为他觉得我抢了他妹妹的工作岗位。”梅锦将晒干的衣服抻平递过去让他叠。
“什么叫你抢了他妹妹的工作岗位,你不是高站长借调过去的吗?按理说借调,你的编制还在原单位啊。”
“就是说啊。”梅锦将赵大姐告诉自己的理由又跟他说了一遍,“虽然是赵大姐听说的,但我觉得这个可信度很高,要不然他怎么会无缘无故针对我,而且人家可不认为我是高站长借调过去的,人家觉得我是背靠你这颗大树,拼人脉,他比不过你,所以就恼羞成怒了。”
梅锦越分析越觉得这就是真相,感慨地摇摇头,“真没想到军区还有这种人,而且这种人竟然还成了文化站的副站长,所以还是要多读书考个好大学啊。”
“这又怎么说?”怎么突然跳到考大学上去了。
“你想啊,他要不是因为是名牌大学毕业,就凭他自己的能力,他能当上副站长吗?还不是学历加成。”梅锦振振有词。
梁满仓听得一愣一愣,但仔细那么一想,好像又有几分道理,他将叠好的衣服放进衣柜,笑了:“那让知微上首都大学,全国最好的大学。”
“我看行。”两人说着说着对视笑出来。
自从发现周慕云的脑回路有些问题,梅锦就觉得自己也不是那么生气了,毕竟跟个傻子还计较什么,说出去都被人笑话。
梁满仓又问:“那你的方案最后怎么解决的?”
“我也算是因祸得福了,从此以后我的工作就不找周慕云了,直接找高站长,这次的方案他看过后十分肯定,还表扬我了呢。”
梁满仓看着她笑:“倒也的确是件好事,不用再跟他接触了。”
知微这时候推门进来:“妈妈?”
两人眼角含笑看过去:“怎么了?”
“我牙齿掉了。”她张嘴龇牙,赫然一个小豁口。
梅锦有些惊讶地走过去,弯腰看了看她的嘴巴问:“掉下来的牙齿呢?”
“这里。”知微张开手,小小的牙齿静静躺在掌心,牙根还残留着血迹。
“换牙齿了,以后就是大孩子了。”梅锦笑起来摸了摸她的脸,“这个牙齿给妈妈,妈妈给你扔到房顶上。”她拿过小牙齿,牵着她出去。
知微好奇问:“为什么要扔房顶上?”
“嗯……为了让新牙齿向上长?下面的牙齿掉了扔房顶,上面的牙齿掉了扔床底下,妈妈小时候换牙,你姥姥就是这样做的。”不过具体什么原因,梅锦也不是很清楚。
“姥姥?”
“是啊,姥姥。”梅锦将牙齿用力甩上去,他们这一栋是三层楼,扔到三楼上的房顶有些困难,所以她扔的是院门的梁子上,扔完后,她看着女儿笑,“姥姥要是见到你,肯定会很喜欢你的。”
一阵风吹过,吹起母女俩的裙摆,飒飒摆动,两人长相相似,一眼便能认出是母女。
梁满仓站在客厅的门口望过去,眼眸弯了弯。
梅锦扔好后拍了拍手,眯起眼睛抬头看:“可以了,扔上去了,以后你的牙齿肯定会长得坚硬锋利的,噢对了,记住不能用舌头舔。”
正忍不住用舌尖舔了舔的知微僵住,默默把舌头收回去问:“为什么不能舔?”
“因为现在对你的新牙齿来说,舌尖的力量太大了,你要是经常舔的话会让牙齿长歪的,长成大龅牙。”
“像徐家大哥哥那样吗?”徐家的大儿子就一口龅牙,嘴唇都被顶起来。
梅锦想了想:“应该是的。”会龅牙也不一定是因为舌头舔,应该也跟基因有些关系,不过她为了吓吓她,还是点头,毕竟这时候要是牙齿长歪了,可没有正畸可以给她矫正。
“好吧。”知微悻悻点头,又问起刚才提到的姥姥,“妈妈,姥姥在哪里?我怎么没见过她?”姥姥是妈妈的妈妈,但她只见过爸爸的妈妈。
“姥姥啊,姥姥在另外一个世界。”梅锦眼中有丝怀念,来到这里太久了,久到她已经很久没有想到她原先的家了,这突然一提起,总恍似梦中,好像前世只是她做的一个梦,似真似幻,真真假假的分不清楚了。
“另外一个世界就是你说的人去世才能去的地方吗?”知微仰头看着她,夕阳洒在妈妈脸上,给她蒙了层看不真切的纱。
梅锦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不是人去世才能去的地方,是她再也无法抵达的地方,哪怕是死去。
而即使她因长寿活到了那个时代,也没办法见到自己的爸爸妈妈,因为这是书中的世界啊。
梅锦垂下眼,没来由地涌出一股悲伤来。
梁满仓刚才还看见她们母女俩有说有笑的,怎么一个转头,就变了情绪,他看向知微,知微茫然地回看过来。
行吧,闺女也不清楚,他上前问:“怎么了这是?”
梅锦使劲眨了眨眼,笑了下说:“没事,沙子迷眼了。”说完绕过他进了卧室。
知微也想跟着一块儿进去,梁满仓赶忙拉住她,往卧室里看了眼压声问:“刚才跟妈妈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呀,就妈妈说让我不要用舌头舔这个。”她手指指着自己嘴巴里的小豁口。
“还有呢?”
“妈妈还说姥姥了,说姥姥看到我肯定会喜欢我的,还说姥姥在另外一个世界。”知微说完有些疑惑问,“爸爸,另外一个世界到底在哪?为什么只有去世后才能过去。”
梁满仓抿了下唇,在她脑袋上摸了摸,沉默一瞬提醒说:“以后不要再在妈妈面前提起姥姥了,你提起来妈妈会伤心的。”
“噢。”知微半知不解,为什么提起姥姥会伤心?姥姥不是妈妈的妈妈吗,反正她提起妈妈是不会伤心的,她一肚子问题,但看着爸爸的表情,还是选择闭着嘴巴,没有问出来。
她把爸爸的手移开,表情十分严肃:“爸爸,你以后不要再摸我的头了。”
“为什么呀?”
“因为我已经是大孩子了,小孩子才要被爸爸妈妈摸头呢!”
知微嘴角拉平,眼神很是认真,认真到梁满仓有些想笑,会说出自己是大孩子的孩子就还是小孩子,他忍了忍,顺从点头:“好,那爸爸以后不摸你的头了,你去玩吧。”
知微现在放暑假,每天都玩得乐不思蜀,哪天都得到饭点才能回来,甚至有时候饭点也不回来,她有时候到小伙伴们家里玩,听不懂客气话,小伙伴的爸妈说一声,“别走了,就在家吃吧”,她就真高高兴兴地在人家家里吃起饭来了。
梅锦发现一次这种情况后,就连忙教育她,在应对这种情况时要说“家里也做了饭,要赶紧回家吃饭”,总之,不能在爸爸妈妈不知道的时候留在别人家吃饭,因为大人们只是客套一下,并不一定是真的想留她吃饭。
知微很听话,说了一次后就记住了,自那以后,只要人家家里一端菜上桌,就立马起身回家。
夏意渐深,树上的叶子愈浓。
梅锦每天都觉得很热,骑车上下班的时候都尽量走在树荫下面,也就迎面吹来的风能够缓解一下热意了。
赵大姐看了眼日头也道:“今天真是热,背上出的都是汗。”
她们俩都住在师部,平时便约着一起骑车上下班,路上也能做个伴。
“待会儿到站里多喝点凉水。”梅锦用力蹬着自行车,道,“幸好今年供销社的西瓜供应多,热的时候切一牙西瓜吃,也能解解暑。”
“今年光景好多了,这些瓜果的供应也都多了,哪像前两年,夏天想吃口西瓜真是困难。”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地到了站里,正碰上周慕云出来。
赵大姐还笑呵着打了声招呼,“周副站长,出去啊?”
梅锦就当没看见他,脸色都没变一下,略过他身边就进去了。
周慕云冲赵大姐点了点头。
进到站里,赵大姐就变了一副脸色,撇撇嘴对梅锦小声说:“你知道他妹妹最后被分到哪去了吗?”
“哪里?”
“到通信站去了。”赵大姐摇摇头,“不知道他找的哪位领导帮忙办的。”
“通信站,这个部门倒是挺好的,接接电话之类的。”
“可不是嘛,问题就是他既然能安排好他妹妹,也不知道冲你发个什么劲。”
“可能他神经吧。”
赵大姐笑起来,手指点了点她:“你这说得可真准确,他还真让人觉得有点神经。”
她举例道:“之前你还没来的时候,高站长布置什么任务,大家完成后也是要先交给他,他看完后就让我们改,改来改去,最后还是用了没有改的那一版,可把我们气得够呛,就没见过这么磨人的人。”
梅锦惊讶挑眉,没想到还有这种事,她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也是有人气不过,跟他吵了一架,比你上回那架吵得可狠多了,就差上手打了。”赵大姐摇摇头,“从那之后他就收敛多了,估计也是怕得罪人多了,走夜路被人套上麻袋打一顿吧。”
梅锦笑出声:“部队怎么可能会发生这种事,这要是被查出来,恐怕开除都是轻的吧。”
“这种事说不定的,万一有人气狠了,就愿意下那个狠手呢。”
两人闲聊着,梅锦吃了一嘴站里以前的瓜,内心感慨,没想到文化站不大,事情倒是不少。
思及此,她是越发怀念广播站,还是广播站好,人员简单,大家都和和乐乐的,从来没有什么勾心斗角,边姐和刘哥还会时常给她带好吃的,还会在假期把孩子们带到站里去,让他们随意撒欢。
不过她现在虽然不在广播站,知微还是经常去院里找哥哥姐姐们玩,大家都放暑假,玩的时间可是多。
八一汇演当天,在军区的大礼堂举行,能去观看的人都去了,整个礼堂坐得满满当当,没一个空着的位置,从舞台上一眼望去,全是人头。
观众席也分军人区和家属区,跟看电影一样,梁满仓跟领导们坐在一起,梅锦和满银带着知微坐到家属区去。
满银小声问:“嫂子,这些节目都是你们排的吗?”
梅锦摇头:“不是,我们就是编编剧本、形式,具体怎么演是看文工团自己的。”
她们俩说话的时候,知微就扭着脑袋来回看,等她俩说完也问:“妈妈,这里面哪个节目是你写的?”一说话就露出嘴巴里的小豁口,新牙齿已经长出来一部分了。
梅锦笑着刮了下她鼻头,说:“这里面哪一个都不是,妈妈的节目没被选上。”
“啊,为什么呀?”小家伙有些失落,随后又鼓起气,“妈妈的节目那么好,肯定是他们不懂得欣赏!”
梅锦被她的话温暖到,又好笑地捏了捏她脸颊肉:“你都没看过,你怎么知道妈妈的节目好?”
“我就是知道!”知微语气肯定,她是妈妈的忠实粉丝!
演出开始,梅锦笑着看着她,食指放在嘴巴上“嘘”了下,知微立马听话地闭上嘴巴,眼睛却紧紧盯着台上,她倒要看看,淘汰了妈妈的节目的表演能有多好。
梅锦瞧着她,又忍不住笑了笑,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抚摸,这下知微倒是没再说什么自己是大孩子不能被摸头的话了。
汇演总共两个小时,飞驰而过,大家从演出中醒神。
知微讪讪地摸了摸鼻尖,好吧,她承认,今天的演出的确很好看。
她有些心虚地瞥了下旁边的妈妈,心中又坚定起来,但她相信,妈妈的节目肯定是最好看的,比台上的好看很多很多倍!
知微脸上表情变幻,像变色龙似的,梅锦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却忍不住发笑,这小家伙。
第56章 这是秘密 吹动两人衣角,缠绵在一起……
暑假结束, 子弟小学开学,在家玩了两个月的小孩终于要回归学校。
带孩子带烦了的家长们都松了一口气。
知微的作业,梅锦一向是不担心的,她把她书包收拾出来, 拍了拍说:“知微, 你这怎么弄的, 这什么时候磨了一个窟窿出来?”她手指从窟窿眼里穿过去,能足足穿过去三根!这要是放个橡皮, 准掉的没影儿。
“哪里,我看看。”知微跑过来, 看到那个窟窿眼儿, 也吃一惊,挠挠头说, “我也不知道这什么时候弄的,妈妈,这还能补好吗?”
“能补。”梅锦点点头, 上屋里拿出针线盒,找了块颜色相近的碎布, “幸好你这是烂在包底,打个补丁也看不见。”
她坐到旁边椅子上给她缝, 边穿针引线边问:“明天就报道了,待会儿妈妈把你书包缝好, 你就把你的作业本都放进来,省得明天早上忘了。”
知微瞥了她一眼,眼神里都透着心虚,支支吾吾嗯了声。
这种声音不太对劲啊,梅锦针一停, 抬头看了眼,问:“你不会作业没写完吧?”问完自己都不太敢相信,她的作业可从来没让他们操心过,不管是长假短假,哪回都是写得认认真真的,从来没拖延过。
知微舔了舔唇,两只手揪了揪衣角,嚅嚅说:“我忘记了。”
“忘记?”梅锦将针线放下,叹口气,“那你还差多少?”
知微进屋,翻出一个本子,回说:“就差这个了。”
她觑着妈妈的表情,连忙解释:“我不是故意不写的,它掉到书桌后面去了,我今天早上才看到,还一个字没有写。”她越说声音越抖,说到最后自己先忍不住哭起来,“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写的!”
她哭得可怜,梅锦忙把她拉过来,给她擦了擦眼泪:“妈妈又没说你是故意不写的,怎么还哭起来了?这还有一天时间呢,我们把它写完就行了。”
知微抬起袖子抹了抹脸,急得不行:“但是还有好多,我写不完了,我刚才就一直在写,妈妈,我要是写不完,齐老师会不会骂我?”
“不会的不会的。”梅锦好笑,“写不完就不写了,明天就开学了,今天好好玩,等回头妈妈跟齐老师说一声,齐老师不会骂你的。”
“行了,别哭了,吃不吃桃酥?再给你泡一杯麦乳精好不好?”
知微抽抽嗒嗒,点了点头:“好。”
梅锦把麦乳精和桃酥从柜子里拿出来:“这麦乳精还是你常叔叔买的呢,专门买给你喝的,下次见到他可不准再没有礼貌了。”
小家伙刚哭完,心情很不好,又听到常叔叔,不爽地鼓了鼓嘴,“那我不喝麦乳精了。”
“嘿?”梅锦刚舀了勺麦乳精放杯子里,准备用热水冲泡开,听到这话,扭头看向她,“常叔叔怎么就把你得罪的这么厉害?连你最喜欢喝的麦乳精都不愿意喝了。”
“我只是不喝常叔叔买的,妈妈买的我还是喝的。”知微虽然不高兴,但逻辑十分在线。
“你这样可不好,姑姑会伤心的。”梅锦把麦乳精冲好,闻着涌上来的香甜气息,递到她鼻子下。
知微鼻翼耸动,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但仍然抵抗着不肯喝,拿过桃酥吃起来,嘴里故意发出“嘛嘛”声,只是小眼神还是控制不住地往麦乳精上瞟。
她问:“姑姑为什么会伤心?”
梅锦被她的模样逗笑,特意将麦乳精放到离女儿一拳距离的桌子上,解释说:“你想啊,姑姑平时是不是最疼你了?每回发工资,不是给你买吃的,就是给你买穿的。”
“是啊。”知微昂起脑袋,还有骄傲。
“但是姑姑是不是也很喜欢常叔叔啊?”梅锦继续发力。
知微想了想:“姑姑还是更喜欢我。”
梅锦笑出声:“好,姑姑更喜欢你,但不可否认的是,你们两个都是姑姑喜欢的人,那你要是不喜欢常叔叔,姑姑看着难道心里会好受吗?就想爸爸妈妈都是你喜欢的人,可要是爸爸不喜欢妈妈,你心里不会伤心吗?”当然,她这举的例子完全就不是同一种情况,但没关系,能骗到眼前这个小学生就行。
果然知微脸上露出难受的表情来,她沉重叹口气:“要是爸爸不喜欢妈妈,我肯定会哭的。”
“你看,那换位思考,你也不要再讨厌常叔叔了好吗?不用你喜欢他,只要你看见他时能礼貌一些就好。”
“那好吧。”知微妥协,上前把诱人的麦乳精端走,走到卧室门口停住,又转过身,“那我下回看见他,喊他常叔叔,姑姑应该就不会伤心了吧?”
梅锦看着她紧紧捧着的麦乳精,脸上露出笑,这小馋丫头,点点头回道:“不会了。”
第二天报道,知微牵着妈妈的手,忐忑地走进班级,把作业本交上去后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妈妈。
梅锦笑着冲她颔首,跟她摆了摆手后离开学校。
知微乖乖坐在自己位置上,腰背挺得笔直,生怕齐老师因为她作业没写完而训斥她,惴惴了一整天,直到放学回到家,齐老师都没跟她提过作业的事,这才放下心来,扑到梅锦怀里,小蝴蝶似的笑说:“妈妈,齐老师真的没有说我!”
“齐老师要说你什么?”梁满仓看过来问。
梅锦刚要解释,就被知微捂住嘴,自己回头跟爸爸道:“这是秘密。”
梅锦笑,随着她道:“对,这是我们母女俩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你们母女俩还有秘密了,知微,什么秘密这么重要,连爸爸都不能告诉。”
“哎呀,都说了是秘密了,要是告诉你,那就不是秘密了。”知微一副“这道理你怎么都不明白”的表情,走过去把梁满仓往外推,“爸爸我饿了,你快去做饭。”
“我真是欠了你的,小祖宗。”梁满仓语带笑意,捏了捏她鼻子,走出去问:“那小祖宗,你晚上想吃什么?”
“我想吃炸酥肉!”之前邻居家炸完送了一小盘过来,吃过一次后,炸酥肉就牢牢把控住了小家伙的胃。
“那你可就太高估爸爸了,这爸爸可不会做。”
知微失望一瞬,板起脸道:“爸爸,那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不会就要去学呀,齐老师都说了,不能老说自己不会,要勤奋,不会就要去学,如果一直不学,那就要一直不会,只有学了才能会!”
她说话机关枪似的,嘟嘟嘟一连串,再加上说完那叹一口气的样子,就像在无声表达:“爸爸你真懒!”
梅锦和梁满仓都被她说得乐不可支。
梁满仓曲起食指在她脑门处轻敲:“你能记住齐老师的话,爸爸要表扬你,但是还有一句话你也要了解。”
“什么话?”
“术业有专攻,意思是专业的事情要交给专业的人来做,爸爸又不是厨师,不会烧的菜有很多。”
知微大眼睛茫然地眨了眨,她是第一次听到这句话,但爸爸说得很有道理,她虚心学习:“我知道了,那爸爸你晚上准备烧什么饭?”
“下面条吃吗?”
知微回头看妈妈:“妈妈,你吃面条吗?”
“行啊,吃凉拌面吧,家里还有黄瓜,切点黄瓜丝,拍点蒜末,过凉水拌一拌。”天气太热了,汤面完全吃不下去。
“行。”梁满仓问,“家里有肉吗?”
“没有,今天供销社没肉。”现在又没有冰箱,当天买的肉当天就得吃完,吃不完就要放坏,存不住一点。
“那没肉,我煮点鸡蛋,做个鸡蛋酱拌面?”
“行。”
鸡蛋酱拌面也香得很,鸡蛋炒散后加黄豆酱,再放上各种调料调味,而好不好吃的关键就看黄豆酱,他们家现在吃的这罐黄豆酱是李贵珍在老家做了寄过来的,她费心晒完腌制的,味道一绝,平时不管是就个馒头还是拌个面条,都是美味。
今天满银跟常永平出去吃,晚上是常永平把她送回来的。
天黑下来,常永平从外面进来跟大家问好,梅锦立马给知微使了个眼色。
知微鼓鼓脸,虽然有些不乐意,但还是上前道:“常叔叔晚上好好。”
常永平简直受宠若惊,小家伙这好几个月都不愿意搭理他,他忙说:“知微也晚上好,你姑姑说你今天学校开学了,恭喜你,以后就是二年级了。”
满银也有些惊喜,她还以为侄女起码得等到她出嫁后习惯习惯,才能再跟常永平说话。
这有什么好恭喜的,二年级的作业还比一年级多呢!当然,这话知微只在心里嘟囔,没有说出来,毕竟这话要是说出来,妈妈又该说她不礼貌了,这种事情她还是很明白的。
知微问完好,就看向姑姑,见姑姑脸上笑着,又看向妈妈。
梅锦抬了抬下巴,那意思是自己没骗她吧。
……
最近文化站是没有大型的汇演了,但小型的文艺汇演还是有的,时不时就要到不同的基层部队去给战士们表演。
而梅锦工作的主要内容仍然是核对与审校。
她手里拿着一份准备下发下去的《战地歌声》审阅,这次是最后一遍审核了,审核完就要去付印,她看着看着,脸色突然变得严肃,眼神也越发认真谨慎。
她皱起眉,扣了扣掌心,心中虽然不能百分百确定,但也八九不离十。
《战地歌声》里的歌她都在广播站时听过,旋律优美、朗朗上口,光听前奏,她就能跟着哼唱两句出来,可以说对里面的歌曲是很熟悉了。
也正因此,她判定里面有一首歌是有问题,绝对不能放到《战地歌声》下发下去的,因为这首歌的原作者是已经被定性为苏/修主义的苏联文人。
这首名为《小路》的歌曲,大概是在五十年代中苏蜜月时期引进国内的,后来被国内的词曲作家改编,从此广为流传,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它是改编自苏联歌曲。
所以在中苏关系破裂后,这首歌也没有被全面禁止,但问题是,这位苏联作者几个月前刚被国内批判,批判的文章甚至上了《日报》,那时她还在广播站,朗读过那篇文章,因此记忆深刻。
梅锦抬头看了眼时间,已经是下午四点,而《战地歌声》明天就要付印,现在当务之急是赶紧把《小路》从里面拿出来。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大多数人都以为《小路》是国内歌曲,可一旦被人发现他们文化站印发的文集引用了被批判过的苏联文人的作品,后果将不堪设想,若是被有心人设计,他们甚至会被怀疑政/治倾向。
《小路》还是周慕云亲自加进《战地歌声》里的,梅锦想到他那张扑克脸,拿着文稿直接敲响了高站长办公室的门,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
高站长脸色也变了变,现在国内局势复杂,一招不慎,就会被别人拉下马,尤其是会跟苏联扯上关系的事情,更是要严肃,他道:“梅锦同志,你说的那篇报道现在还能不能找出来?”毕竟《小路》放在《战地歌声》里也是经过了初审二审的,这突然要撤下,也得有个说法才行。
“我现在就去找。”梅锦点头,出了办公室,就直奔资料室去。
资料室的小刘看见她笑道:“梅锦,你要找什么资料?我帮你一块儿找啊。”
“我想找一份大概四个月前的《日报》,但具体是哪一期的我不记得了。”
“四个月前的啊,都在那一片儿呢。”小刘指了个方向,带着她走到架子边,“梅姐你看看,有没有你找的那一份。”
毕竟是好几个月前的报纸了,梅锦也记不清那篇报道在哪个版面上,只隐约记得不是头版,时钟越走越快,报纸一张张翻过去,哪一张都不是,她不免有些心急,难道不是四个月前的?或者说不是在《日报》上?
她那时候在广播室,每天都能收到好几份报纸,不光是本地的《日报》,还有《人民日报》、《文艺报》等,她也实在是记不清到底在哪张报纸上了。
小刘弯着腰一块儿帮着翻,问:“姐,你想找的那份报纸写了什么?”
“是刊登了一篇批判苏/修主义的文章,里面提到了一些苏联的作者。”梅锦手上不停,“你其他报纸也帮我看看,也不一定是在《日报》上。”
果不其然,最后是在《文艺报》上找到的。
梅锦拿着报纸对小刘道谢,赶紧又回了站长办公室。
此时周慕云也在办公室,他一脸怒容,据理力争道:“站长,《小路》这首歌绝不是苏联作者写的,这首歌十几年前就被大家传唱了,到现在军中还有不少人时不时地唱两句,怎么可能会跟苏/修主义扯上关系?”
见梅锦进来,他矛头又转向她,指着她说:“梅锦同志,我真没想到你会是这样的人!你就算再讨厌我,也不应该把这个帽子扣到我头上来,你知不知道这件事有多严重?”
“我当然知道!”梅锦也气了,自己为了这件事跑上跑下,这刚回来到,还没喘口气呢,就被人劈头盖脸一顿指责,她如何能不生气?她把《文艺报》拍到桌面上,“睁大你的眼睛,你自己看,你堂堂名校毕业生,应该能看懂这份报纸吧?不用我给你讲解了吧?”
周慕云没理她,拿起报纸一目十行地浏览起来,看完后脸色跟着变得苍白,不可置信地后退两步,文章中清晰地提到了《小路》这首歌改编自那位苏/修主义的苏联作家。
看到他这副表现,高站长都不用再自己看,就知道梅锦说的是对的,他隆起眉头,沉声说:“行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现在赶紧想想用什么歌代替这首。”
他们的歌曲集不是随意选歌的,每首歌都有其代表的含义,眼下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出跟其代表相同含义的歌曲,还真不是件简单的事,毕竟这时候又没有电脑,不能一键搜索查询,只能靠人力。
梅锦提议说:“不如把赵大姐他们都叫来一起找吧,人多力量大,这样效率也高一点。”
她话刚说完就被高站长否决:“不行,这件事影响不好,不能被更多人知道。”这算是一场严重的□□,即使没有刊行,若被有心人知道并举报,他和周慕云也都将被问责。
梅锦一怔,她知道这件事后果恐怕会比较严重,但没想到会这么严重,她点点头表示明白。
高站长道:“今晚咱们三个就加加班,找出一首能够替代它的歌曲,不要影响《战地歌声》明天的印发。”
“好。”梅锦答应下来,但离周慕云远远的。
在不争的事实下,周慕云此时倒是沉默了下来,没有再发表意见,垂着眼,默不作声地工作。
他的工作失误导致自己加班,梅锦瞥他一眼,只觉得他烦透了,而且最烦的是他一开始竟然还不承认自己的过错,还在那狡辩。
晚上既然要加班,她就没跟赵大姐一块儿回去,还拜托她跟家里说一声,免得梁满仓见她迟迟不回去,担心她路上出什么意外。
现在算是夏天的尾巴,天正在黑得越来越早,月亮慢慢爬上天空,从文化站的窗户看出去,除了有路灯的地方,其他地方一片漆黑。
三个人直加班到九点多,才敲定可更换替代的歌曲,随后又改内容加排版,到了十点多才算是完成工作。
高站长看着外面的天说:“梅锦同志,我先送你回师部吧。”文化站到师部的路上,有一段路是没有路灯的,她一个女同志走夜路不安全。
梅锦笑了笑说:“不用了站长,我爱人来接我了。” 其实她跟赵大姐说的时候就知道梁满仓晚上肯定会过来接自己的,六点多的时候就看到他在窗户外晃,她当时冲他摆了摆手,让他自己找个地方等着,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四个小时。
“梁科长来了?”高站长跟梁满仓是认识的,只是平时没有什么工作上的往来,所以不多熟悉。
“是。”梅锦收拾好包,斜背到肩上。
这时梁满仓从外面敲门进来,他刚才从窗外看几人站起来,就猜到他们应该是做完工作了。
他对着高站长笑道:“高站长,我来接梅锦。”
高站长也立马笑起来,过去跟他握了下手,算是问好:“你们回去路上小心。”
梅锦跟梁满仓一起出去,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搭理周慕云,高站长等他们走后看了眼周慕云,也理解他们的做法。
梁满仓揽着梅锦的肩膀问:“今天怎么这么晚?”来这里几个月了,这还是她第一次加班,没想到一加就加到十点多,知微早都已经睡醒了。
梅锦甩了甩胳膊,活动活动僵硬的身子,把起因经过都告诉他,语气中也有些抱怨,“这个周慕云,真是的,自己的工作做得都不认真,我看他这个副站长的位置就应该给我坐。”
梁满仓笑起来:“我赞同。”
两人走到车棚,梁满仓把自己借来的二八大杠推出来说:“天太黑了,你就别骑车了,明天早上我送你过来,你晚上再把车骑回去。”
“行。”梅锦干了这么长时间的活儿,也不太想动,侧坐在后座上,搂着他的腰撒娇说,“埋头坐了这么长时间,我现在脖子和腰都是酸的,待会儿到家你给我揉揉。”
“好,等到家我好好给你捏捏揉揉,保证让你睡觉前消去一切疲惫。”梁满仓蹬出去,梅锦手伸在前面给他打着手电筒照路。
他这话听着就不太正经,梅锦笑着拧了下他腰侧软肉。
“哎哎!你可别乱动啊,我骑着车呢,小心待会儿车翻了,咱俩一起摔下去。”
梅锦仰头看着天上的繁星:“摔下去就摔下去咯,摔下去就以天为被以地为席,躺着看星星月亮。”
“倒是一件浪漫事,但那也不用非要摔下去才能看吧?”
两人开着玩笑,自行车走在乡间小路上,手电筒的灯光随着颠簸的路面而上下起伏,偶尔一阵清凉的夏风吹过来,吹动两人衣角,缠绵在一起。
第57章 班长 “那我要当喜童!我给姑姑滚喜床……
夜晚很静谧, 时不时有几声遥远的狗吠传来。
梅锦和梁满仓到家的时候已是深夜,知微已经被满银带着睡了。
两人轻手轻脚地回房、洗漱,一切做完后,梅锦坐在梳妆镜前想快速梳下头发并涂个脸, 就看到桌上一张纸, 是知微留的。
她拿起来看, 知微写道:“妈妈,我作业都写完了, 你还没回来,我跟姑姑就先睡了, 妈妈加班辛苦了, 妈妈晚安。”
她会心一笑,梁满仓关上门进来, 看过来问:“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喏。”梅锦把纸条递过去,有些骄傲和得意说, “闺女给我写的。”
梁满仓两眼看完还给她,也跟着笑了下:“要不说闺女是贴心小棉袄呢。”
梅锦打开小抽屉, 把纸条妥帖放进去,心中说不出的温暖。
梁满仓双手放在她肩颈上捏了捏, 问:“这个力道行吗?”
“正好。”梅锦闭上眼,觉得紧绷的肌肉跟着放松, 她歪了歪脖子,指着一个地方说,“这里,这儿特别酸,你多揉一下。”
“好。”
梁满仓给她按摸着, 她想起晚上的事不由笑出声,眼睛透过镜子看向他说:“你都不知道,今天晚上周慕云那张脸拉得多长,跟驴脸似的。”
她长舒一口气:“真是没想到,他也有被我揪住错处的时候。”
“那你也算是出了气了。”
“这也算不上是出气吧,毕竟要不是因为他,我也不用加这么久的班。”梅锦突然扭头直视他的眼睛,一惊一乍的,“这么算起来的话,还是我亏了!毕竟我可是给他擦了这么长时间的屁股,要不然我今天早回来了。”
梁满仓瞧着她后知后觉,有些愤愤的脸,不由笑起来:“好了,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想了,你今天虽然加了班,但在高站长那留下了顶事的印象,也说不定会有机缘。”
“也许吧。”梅锦对此是没指望了,她兴致寥寥地拍了拍他的手,示意不捏了,随后起身上床,准备睡觉。
两人都静静躺了一会儿,梁满仓突然听梅锦道:“这个周慕云,真是害人不浅!”
他睁开眼看了她会儿,低低笑出声,胸腔震动,长臂一伸将她搂在怀里:“你这根神经,反应也是够慢的。”
梅锦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但被他笑得有些脸热,伸手羞恼地捂住他的嘴:“睡觉,不准笑。”
梁满仓把她的手拿下来,放到自己腰上,手指在她耳边轻抚,把碎发拨到后面去,在她额头轻轻印下安抚的吻,柔声说:“睡吧,明天还要早起。”
他手指灼热,蹭在脸上,烧得人晕晕乎乎,她眼皮越发沉重,很快睡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早晨,饭香味飘到卧室里,她睁开眼,正对上一张嫩白的小脸,她笑起来,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慵懒:“知微,几点了?”
知微转头去看床头柜上的手表,说:“七点了。”
梅锦坐起来,抬手摸了摸她小脸,问:“昨晚睡的好吗?”
知微点点头,也问她:“妈妈睡的好吗?”
“妈妈睡的很好。”梅锦起身换衣服,看了眼卧室门:“姑姑和爸爸在做早饭吗?”
“嗯,爸爸在煎鸡蛋,可香了。”她边说,小鼻子边抽动。
梅锦笑,换好衣服跟她一块儿出去。
吃完早饭,梁满仓骑车送她去文化站,路上碰到赵大姐,两辆自行车并排骑着,她爽朗笑道:“小锦,要不你坐我车?也省得梁科长来回跑了。”
梅锦还没动,梁满仓就笑着拒绝:“没事,我这来得及。”
梅锦冲她笑了笑,也说:“我这还怪重的,就不麻烦大姐带我了。”
“哎呦,你这重什么,我儿子一个大男人,我骑车带着他都快得很。”赵大姐笑呵呵的,跟她打听,“你昨天加到几点回来的?”
“加到十点多了。”
“呀,这么晚呢,你们都干啥了?要忙到这么晚。”
梅锦笑了笑,模糊掉重点简单解释:“《战地歌声》里的《小路》要换掉,我跟高站长他们直忙活大半天。”
《小路》被换掉,肯定是瞒不住她的,《战地歌声》印发好后,她到手一翻就知道了。
赵大姐在文化站工作了这么久,该有的敏感度还是有的,她问:“《小路》不是周站长定下的吗?怎么要换掉,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梅锦看着她笑了下算是默认,没有详细解释。
赵大姐瞧着她的表情也就知道了个大概,也没有再追问,岔开话题说:“今天这天气不错,还出着太阳,听说过几天就要降温了。”
“是吗?那到时候骑车上下班可就冻人了。”
“谁说不是呢,这每年一到天冷,就不想上班,尤其是文化站还不在师部里。”赵大姐无奈摇了下头。
梅锦单手搂着梁满仓的腰,勾着头朝前看了看,再拐个弯就到文化站了,心里想着借调结束,一定得回广播站,要不这冬天上班也太折磨人了。
修改过后的《战地歌声》被拿去印刷,高站长悬着的心放下来,昨天晚上梅锦回去后,他和周慕云又在办公室待了很久,将稿件里的其他歌曲逐一检查,确定所有的歌都没有问题后才敢回去。
回到家他的心还“怦怦”地跳,差点犯了高血压,谁能想到,一首这么简单的歌背后竟然藏着这么大的问题,这要是疏忽了,背后可是万丈深渊,掉下去就万劫不复,不光是他,他的家人也讨不了好。
他这样想着,出去环顾一圈,看着埋首工作的每年,走到她桌前道:“来我办公室一下。”
梅锦跟赵大姐对视了眼,赵大姐无声问:“啥事?”
梅锦摇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不过她心里隐隐约约猜着,估计还是昨天那事。
果不其然,一进办公室,高站长就道:“昨天真是多亏了你,这事情也没办法给你报功劳,不过你放心,这些事我心里都记着呢。”
他的话暗示明显,梅锦抿唇,嘴角弯了弯,她虽不是图功劳,但到底付出了劳动,还加了那么长时间的班,也不能就没有个说法吧。
高站长在她面前放了只杯子,往里加了水,水倒完才继续说:“至于慕云,你放心,我会让他跟你道歉并道谢。”
梅锦看了他一眼,果然,当一个人又价值的时候,什么事情不用自己再去要求,别人自然明白,她浅声说:“谢谢高站长。”
事情已经被解决,不用再担心,高站长姿态松弛,笑着闲聊两句说:“梅锦同志经常看报纸?”
“之前在广播站的时候要给战士同志们朗读报纸内容,慢慢就养成了习惯。”
“这个习惯好,就是要多读书多看报,这样才能不错过该知道的事情。”高站长夸赞着。
梅锦神清气爽地从站长办公室出去,下午就收到了周慕云的道歉以及道谢。
他依然是板着脸,表情没有什么起伏,但不知道是不是被昨天的事情打击到,瞧着有些没精神。
梅锦点头应了,也没说没关系,在他微微错愕的眼神中走过去,心中暗爽,谁说道歉了就一定要被原谅的,她才不要原谅他,反正他俩一直不对付,道了歉关系也不会变好的。
……
这天,知微兴高采烈地从学校回来,梅锦见状问:“发生什么了这是?怎么这么高兴?”
知微脸上的高兴收都收不住,还卖着关子:“妈妈你猜猜。”
“又考第一了?”梅锦说完又自己摇头,她现在考第一根本就是寻常事,哪回没考第一才不正常,她重新猜,“学雷锋被齐老师表扬了?”
这倒还有点可能性,现在最倡导学雷锋做好事,小孩子捡了钱都迫不及待地交给老师,甚至还因此发生了件啼笑皆非的事,有小朋友为了得到老师的表扬,故意从家里拿钱冒充自己捡的,后来事情败露,这小孩被家里好一顿教训。
两个猜测都不对,梅锦看向知微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头,有些犯难:“好了知微,你就别考妈妈了,妈妈真猜不出来。”
猜不出来,知微也不生气,她仍嘻嘻笑着,大声说:“我现在是我们班的班长了!”
“班长?!”梅锦也有些惊讶,她从刚上一年级的时候就想当班长,但她本来就比班上同学小一岁,跟他们站在一起时都要矮一点,怎么看都不像是能管住班级的人,所以华丽丽地落选,小家伙还为此难过了许久,没想到现在当了班长。
知微因为太兴奋,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倒豆子般说了个一清二楚:“我们班原来的班长,就是阮乐天,他跟三年级的同学打架,他打不过,就喊了自己五年级的哥哥帮他打,三年级的同学被打得直哭,说他不讲规矩就告齐老师了,齐老师知道后可生气了,直接就不让阮乐天当班长了。”
她语速快,因果说得也不太连贯,梅锦追问:“阮乐天为什么要跟三年级的同学打架?还有为什么他不当班长后,齐老师就让你当了?”至于找五年级的哥哥帮自己打,她倒是能理解,这时候都是这样,吵架打架有,一落于下风,就会找高年级的哥哥姐姐。
“他跟三年级的同学打架是因为一毛钱!他俩在走廊上都看见那一毛钱,最后阮乐天先捡起来的,三年级的同学不干,非说是他先看到的,应该是他捡,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她说完,梅锦失笑,看来跟学雷锋还沾点边。
知微继续回道:“他不当班长后,我就直接去找齐老师问我能不能当,齐老师说她考虑考虑,然后放学的时候,就在班里说以后班长就是我了。”
若说刚才梅锦还觉得有些好笑,这下是真震惊了,她怎么也没想到闺女能这么主动,班长的位置刚空出来,就能直接莽到班主任面前自荐。
不过震惊之余,又觉得欣慰,孩子能够把握住机会,这很好,而齐老师会同意她当班长,肯定也是因为她往日在班级表现好,所以才能牢牢抓住这次机会。
“这是喜事,值得庆祝,你想吃什么?妈妈给你做。”梅锦笑起来,搓着手就准备大干一场。
知微嘿嘿笑,凑上前问:“妈妈,我还想吃巧克力。”
“巧克力?”这下梅锦却是有些犯难了,江医生寄的巧克力早就已经吃完了,那东西现在又很稀有,她想了想说,“这样,妈妈这周日带你去市里百货大楼看看,要是有卖的,我们就买一个,要是没有就买其它好吃的行不行?”
知微舔了舔嘴唇,她是个懂事孩子,只是想吃巧克力,但也清楚这东西不好买,所以没有纠缠,利落答应:“好!”
梅锦笑了笑,摸了摸她头顶,毛茸茸的,她每天早上都用木梳沾水给她把头发梳平扎好,但是每天放学回来,一根马尾辫就不知道歪到哪边去了,松松垮垮地垂着,看不出原本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在学校玩的什么,能玩成这个样子。
“巧克力的事等周日再说,先说说今天晚上想吃什么?”
知微用手指点着脸颊想了想:“我想吃大米饭,吃番茄炒鸡蛋,妈妈,今天家里有没有肉?”
“有,给你炒红烧肉好不好?正好红烧肉的汤汁能拌米饭吃。”
“好!”知微跟着咽了口口水。
“行,你先写作业去吧,妈妈现在烧饭。”
满银和梁满仓先后回来,一回来闻到味问了同样的问题:“今天什么日子,怎么烧这么多的菜。”
梅锦笑:“今天是你侄女/闺女的好日子。”
两人都惊讶:“什么好日子?”知微生日是农历三月,现在阳历十月,可离得远着呢。
梅锦笑而不语,等着饭桌上知微亲自告诉他们。
他们俩回来,在厨房一块儿帮忙,很快饭菜上桌。
梅锦朝屋里喊了声:“知微,出来洗手吃饭了。”
饭桌上,知微把自己要当班长的事情又复述一边,梁满仓和满银都笑起来,给她鼓着掌,又问她想要什么奖励。
要说奖励,知微还真没有什么特别想要的东西,因为她什么都不缺,不管是文具玩具还是吃的喝的,只要他们能买的,都会买给她,不过买回来之后会控制她玩具玩的时间和零食的摄入量,其它她很想要的如巧克力,就算爸爸妈妈姑姑愿意买给她,也得看有没有地方卖。
所以她思考一番,最终摇摇头说:“我什么都有了,就什么都不要了。”
梅锦笑着捏了捏她脸颊,给她挑了一块最大的红烧肉夹给她:“拌饭吃。”
周日,梁满仓工作比较忙,梅锦就和满银一起带着知微去了市里的百货大楼。
现在天还不很冷,只穿一件单衣就够了。
三人坐公交车,车上人很多,梅锦紧紧牵着知微,生怕被挤散,车里熙熙攘攘,空气也很浑浊,路面不平,导致车里也很颠簸,三个人终于赶在要吐的临界点到了市区。
满银深呼吸说:“今天人真多。”
“周日嘛,大家都休息。”他们那边想来市区只有那一路公交车,附近的人都来坐,自然人多了些,“走,我们去百货大楼。”
市区离得不近,她们也好久没来了,这一进入百货大楼内,发现比之之前多了很多东西。
梅锦直接带着她们到糖果糕点类柜台,琳琅满目的,但唯独没有巧克力,想跟售货员打听打听哪里能买到巧克力吧,售货员眼皮一掀,态度倨傲,爱答不理的。
但没办法,这时候的售货员就是这样的,甚至还发生过售货员殴打顾客的消息,跟后世“顾客是上帝”的样子截然相反。
不过这时候不会发生强买强卖,你要多少他们给你多少,甚至有时候你想买一斤,但最终只能买到半斤,因为东西少,限量。
梅锦看了眼柜台,递钱和票过去:“要一斤鸡蛋糕,一斤沙琪玛,一斤动物饼干。”
这些东西压秤,一样一斤也就是听着多,其实没有多少,但没办法,买多了他们也不给。
买完糕点,梅锦问知微:“没有巧克力,你看看有没有想吃的糖果?”
这些糖果师部供销社都能买到,知微摇摇头。
买完零食,几人往楼上走,这次来市里,也不光是为了给知微买吃的,还要给满银添嫁妆,扯些新布给她做衣裳、鞋、被面。
她的婚礼时间定在了元旦,距离现在还有两个多月,可以准备起来了,毕竟制作也是要时间的,宁愿早也不能搞得最后紧巴巴的来不及。
梅锦带足了布票,怕家里的不够,她还特意跟邻居同事们换了些。
满银知道是给自己做嫁妆,有些羞答答的,知微这个小混蛋瞧姑姑害羞,还要故意去招惹她:“姑姑,你的被面是不是全部都要扯大红色的?因为红色的喜庆,适合结婚用。”
“……你个小屁孩懂得还挺多。”满银戳了戳她脸。
知微嘿嘿笑,拍着小胸脯说:“我现在可是我们班班长,我知道的东西可多了!”
满银忍俊不禁,连连点头:“好好,我侄女最厉害了,到时候你可以去给我当滚床喜童。”
“什么是滚床喜童?”
“你不是知道的东西可多了吗?怎么连滚床喜童都不知道?”满银故意逗她。
“哎呀姑姑~”知微抱着她手撒娇,“你快说什么是滚床喜童嘛。”
其实满银知道的也不多,就是年前看小梅结婚的时候,有喜童在她婚床上滚,边滚嘴里边念着祝祷词,不过她那个喜童是男孩子,也不知道这边对喜童的要求是什么,不过不管是什么,她都打定了注意要让知微当。
知微听完她解释眨了眨眼,很是高兴,猛地点头说:“那我要当喜童!我给姑姑滚喜床。”
满银笑着在她脸上又戳了戳。
那边梅锦正看着布呢,看一个喜欢一个,她转身望向聊得兴起的姑侄俩,轻声喊了下:“过来看看。”
“噢好。”满银忙牵着知微过去。
知微才站到妈妈身边,就赶紧说:“姑姑让我给她当滚床喜童!”说话时眼睛闪闪的,脸上的笑容大大的。
“滚床喜童?”梅锦来东南这么多年,也没少参加邻居们家的喜事,当然是了解的,但这边的滚床喜童是只能小男孩当,给新婚夫妇滚床,目的是让他们第一胎生个儿子,知微想当,不知道常永平家里是个什么想法,他们不一定乐意。
不过看女儿这么高兴,她也就没把这话说出来,反正离婚礼还早,这件事到时候再商量也不晚。
她拉过满银,指着面前的布说:“满银你看看,这块大红的布给你当喜被的背面正好,然后我想着也不能光扯这么红的布,也扯一些素雅一点的布料做被面,要不然平时也盖这么红的被子,看着也有些腻味,不过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想法。”
“嫂子,都听你的,就扯一块红被面就够了。”满银对此没有什么意见。
梅锦点头,又说:“那衣服也做一件红的,其它的也选这些寻常的颜色?”
这个建议满银摇摇头说:“不做红的,要不太红平时也不好穿出去,就做两身这种寻常颜色的就好。”为了结婚做一件平时不好穿的大红衣服就太浪费了。
“但结婚不都是要穿红的吗?”
“也有不穿的,胸口别红花,头上也戴两朵红花就好了。”满银节省惯了,不愿意浪费,主要她也不是那种在意形式的人。
这是她的婚事,梅锦自然是以她的想法为主,而且这是嫁妆,到时候男方那边也是要做喜被做新服的,她们没准备,可能他们那边要准备的。
两个人谈了这么久,两家人也早坐下来吃过饭,梅锦对满银的准公公婆婆印象还是比较好的,至少打眼瞧着都是体面人,也面善,一见面就拉着她说喜欢满银,等她嫁过去,肯定会疼她护她。
一顿饭下来,梅锦和梁满仓对满银未来是放心不少——
作者有话说:有些习俗为作者杜撰,勿考究
第58章 调职 但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爱人……
“满仓, 跟我过来一下。”古参谋长敲了下作战科的门。
作战科里的众人都在忙碌着,桌面上的文件简直要堆成山,人坐在后面只能看到个头顶。
梁满仓听见喊自己,抬头答应, 放下笔起身跟在他后面。
两人进来古参谋长的办公室, 梁满仓道:“参谋长, 是有什么事吗?”他刚才正想着方案呢,脑中头绪刚被理顺一些就被打断, 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去继续写。
“知道你忙,工作的事先别着急, 先坐, 喝茶吗?”古参谋长拿起桌上的暖瓶和茶壶罐,没等他回答就夹了茶叶放到被子里, 笑呵呵说,“我这是战友寄给我的今年的新茶,一直都没舍得喝。”
梁满仓恭谨接过杯子, 也笑道:“那我今天可是有口福了。”窗外有一颗大树,正值下午三点, 耀眼的阳光从斑驳树影中照进来,随风摇晃着, 若不是工作忙,想来喝茶赏景也是雅事一件。
古参谋长也坐下, 看着他开口道:“满仓,你在作战科科长的位置上也有几年了,是时候动一动了,领导们对你一直是报以重望的,我叫你过来是想问问, 你自己有什么打算吗?”
他话中隐隐透出的意思是梁满仓可以往上升一升了,他看着茶杯,里面绿色的茶叶沉沉浮浮,杯口氤氲着热气。
他浅浅笑说:“参谋长,我服从组织的安排。”
“这办公室里就咱们两人,你就不要再说这种客套话了。”古参谋长搭腿,身体微微松弛,面上带着柔和的笑,“你是我最看好的后辈,这些年你在工作上的认真和负责我也是看在眼里的,不妨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的年龄也大了,在参谋长的位置上待不了几年,若是不能往上升,就要退居二线了,我觉得你接替我的位置刚刚好。”
“我?”梁满仓讶然,谦虚道,“我还年轻,恐怕是还不能胜任这个重担。”
“哎。”古参谋长摆摆手,“没有什么能不能胜任,只看你愿不愿意努力,不过你没有主官经历,未来的发展恐怕会受限,你这次职位变动,我建议你要仔细考虑清楚,这毕竟事关你未来的发展。”
梁满仓知道他是真心实意为自己打算,真诚道谢:“谢谢参谋长关心。”
他握着杯子,掌心感受着热茶的温度,思考一瞬说:“参谋长,目前沿海局势又紧张起来,我想要自荐到最前线去。”
“你想去前线?”古参谋长惊讶,但不过一瞬,脸上的表情又转化为欣慰,不愧是他看好的后辈,愿意到最艰苦的地方去。
他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好,你这个想法很好,我会替你向组织上反应的。”
梁满仓笑起来:“还要多谢组织上的栽培。”
古参谋长想起来问:“你若是去前线带兵,可就没办法住在师部了,可能要好几个月才能回来一次,家庭上能够给予支持吗?”
“可以。”梁满仓点头,他之前就有跟梅锦说过自己的想法,梅锦是持支持态度的,说只要是他真正想做的,那就去做。
下班后,他回到家,把今天和古参谋长的谈话告诉梅锦。
梅锦听完有些怔愣,抱在手上的衣服都忘了放下,问:“那你是什么时候去前线?”他之前是跟自己说过这件事,她也知道只要他说过的事,他都会去做,只是没想打这么快。
说实话,作为妻子,她肯定是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去那么危险的地方的,毕竟现在还时不时就能听到炮弹声,而前线岛屿距离那边更近,虽然不是正式开战,但也是会有人员伤亡的,她不敢赌他一定会平安无事。
只是作为作战科梁科长的家属,她不说给予百分百的支持,但绝不能拖他后腿,所以在他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她才没有拒绝,而且就算她拒绝,也不可能阻止他,因为他身份的特殊性,他不止是她一个人的丈夫,还是这个国家的军人,他享受了国家的优待,就要为国付出。
梁满仓立马捕捉到她情绪上的不对劲,忙说:“这还只是个提议,去不去还不一定。”
梅锦唇角象征性地扬了扬,敛眉看向手中刚收的衣服,上面还带着被阳光烘烤的的皂角香,她将衣服放到床上,随后一件一件叠起来,轻声说:“没关系,保家卫国,这是你们军人的理想,你只管去,我会照顾好这个家的。”
她低着头,梁满仓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从她手中拿过衣服,拉着她坐下,问:“你是不是舍不得我过去?”
梅锦抬起脸,已经红了眼眶,声线也不稳:“那我当然舍不得了,前线的危险谁不知道?但谁让我摊上你这么个爱人,你想去,我没有理由阻止。”
“你怎么会没有理由阻止?”梁满仓心疼地擦去她眼角的泪,“你都说你是我爱人了,当然可以以爱人的身份阻止我。”
“那我说不想你去,你会不去吗?”梅锦直视他的眼睛。
梁满仓按在她脸上的手指顿住,喉咙有些干涩。
梅锦见他这个说不出话的反应就知道他不会,他是一定会去的,他不是为了升职,否则想要当主官,并不一定要去最危险的地方,就在师部当团长,干满一届两届的,照样可以在履历上增金,回头美美回到机关升到参谋长的位置,谁也不会质疑他。
但他心系前线局势,他想要深入到最前线,想要更深地了解敌人的行为模式,以便指定更合适的作战方案。
梅锦没办法自私地用家庭捆绑住他,因为最初的她喜欢的就是这样的他,若是在漫长的时间中,他也变成了贪图享乐的人,她恐怕会很失望吧。
她身子向前抱住他,脑袋靠在他宽大的胸膛处,闻着独属于他身上,令自己充满安全感的味道,问:“你什么时候去?”
“起码也要一个月后吧。”梁满仓将手放到她后脑上,摩挲着她的头发,心中充满愧疚,因为自己,她以后恐怕要悬着心过日子。
梅锦鼻腔有些酸涩,强忍着憋了回去,环住他的双手紧了紧,没有再说话。
窗外微弱的残光从院子斜斜照进房间的白墙上,光柱里细小的灰尘浮动,房间内安静地只剩下两人的呼吸声,和紧贴着的“噗通噗通”的心跳声。
满银在厨房做饭,锅与铲碰撞,菜刀与案板相切,叮叮当当、铿铿锵锵,规律而有利。
知微从外面跑着进来,她放学回来就去找朋友玩,玩到朋友家吃晚饭才回来,一进门就喊着:“爸爸妈妈姑姑,我回来了,今晚吃什么,我好饿。”
她先进了厨房,满银看着她笑道:“先洗手,我今天准备蒸馒头。”
“蒸馒头?我看看。”知微打开水龙头,将手洗干净,歪着身子过去瞧。
馒头在案板上又白又软,一个个鼓鼓囊囊,她伸出手指就要去戳,被满银一下拍掉说:“没上锅呢,不能碰。先给我烧火。”
炒菜可以用煤炉,蒸馒头还是用这个大土锅的好。
“爸爸妈妈呢?还没回来吗?”知微点头,坐到土灶前,抓了一把干草,抽出火柴就要点燃。
满银拿瓢往锅里舀水回道:“在屋里呢。”
知微一听在家呢,连忙把点燃的干草塞到灶膛里,又填充了一把干柴进去,起身出去说:“姑姑,我马上回来。”
“爸爸妈妈!你们干嘛呢,我回来了都不出来。”知微娇嗔着小跑进屋的时候,梅锦和梁满仓还在静静抱着,梁满仓正在低声哄着她,跟她保证自己到了那边,肯定会照顾好自己,也会注意安全,绝对不让自己受伤。
梅锦听见闺女的声音,忙从梁满仓怀里起来,背过去擦了擦眼角,笑起来说:“你回来啦?我都没听见。”
知微有些狐疑地看了看他俩,突然转向梁满仓发问:“爸爸,你是不是欺负妈妈了?要不然妈妈怎么哭了?”她小脸严肃,整个人故意挤在他们中间,遮挡住二人的视线。
梁满仓有些好笑地大力揉了揉她脑袋:“小脑瓜子里天天都想些什么呢,你觉得爸爸会欺负妈妈吗?”
知微眨了眨眼,好像是不会,她又回头看了眼妈妈,继续叉腰问:“那妈妈怎么哭了?”
梅锦从她后面抱住她,抱到腿上来,这下是真笑了,道:“妈妈没哭,刚才妈妈睫毛掉眼里了,爸爸给妈妈吹呢,揉得眼睛有些红了。”
“那妈妈你现在还难受吗?”因为没有爸爸欺负妈妈的先例,知微很快相信这个借口,近距离看着她的眼睛,小心翼翼地伸手在她眼皮上摸了摸。
她在外面玩到现在,小手热乎乎的,轻轻放在眼皮上,像是贴了一贴发热贴,眼睛的酸涩得以缓解,梅锦闭着眼笑起来:“不难受了。”
知微又对着她的眼睛轻柔地吹了吹,她眼睛里进灰尘的时候,妈妈就是这样给她吹的,“那妈妈你要是还难受要跟我说哦,我给你呼呼。”
“好~”
梅锦没有把梁满仓要去前线的事情告诉女儿,她还太小了,她不想让她跟着担心。
也没有跟满银说,准备等梁满仓正式的调职通知下来再跟她们讲。
晚上吃饭的时候,满银和知微还什么都不知道。
知微撕着馒头皮吃,她吃馒头最喜欢吃馒头皮,所以吃的时候都先把馒头皮撕下来吃掉后再吃瓤。
梅锦看着一无所知,吃得欢快的知微笑起来:“人家吃馒头都是更喜欢吃瓤,你偏偏不走寻常路,更喜欢吃皮。”
知微将馒头皮吃完,昂着下巴说:“干嘛要跟人家一样,我就是要跟人家不一样。”
“好好好,不一样。”梁满仓也笑,顺便把自己的馒头皮都给她,“喏,爸爸就喜欢吃瓤,皮都给你吃。”
知微立马笑呼呼地把皮接过来吃掉。
梁满仓宠溺地看着小家伙吃掉馒头皮,她吃到喜欢的东西的时候,眼睛会微微眯起来,眼珠从内到外都透着愉悦,像只偷到腥的猫,边吃鱼,边控制不住地发出“呜哇呜哇”声。
这一幕看得他忍不住心软,这是从出生起就被他捧在手心里的女儿,再一想到差不多一个月后就要到最前线去,可能好几个月才能回来一次,而这种情况还会持续好几年,他将因此错过她人生中最关键的成长期,是由小女孩成长为小少年的时期,是由懵懂而逐渐知事有自己的思想和三观的年岁,他心里不由得生出不舍与难受来。
他垂下眼,很好地掩藏住自己的情绪。
梅锦从桌下握住他的手,笑着提议:“这周日我们再去拍一张全家福吧?就当,庆祝知微当班长?”
“好!”知微立刻兴奋地鼓起掌,“到时候我要跟摄影师叔叔说,我要站在天安门的那块背景布前面。”
梁满仓问:“为什么想要那块背景布?”
知微想都没想就道:“因为开国大典就是在天安门上说的。”
梁满仓笑:“那你以后想不想去首都亲眼看看天安门长什么样?”
“想!”知微点头如捣蒜,眼神亮晶晶的,问,“爸爸,那我们什么时候能去首都天安门?”
梁满仓勾着唇,状似思考了会儿,等到她等不及了才回答:“等爸爸妈妈都放假的时候就带你去。”
“啊……”知微不满地噘起嘴,等到他们都放假,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她忧愁地叹气,“估计那时候我都要长白头发了吧?”
她一句话逗笑饭桌上所有人,梅锦忍笑轻敲了下她脑袋:“没大没小。”
知微鼓着脸“哼哼”了声,埋头扒饭。
周日,一家子到照相馆拍全家福,就站在知微选的天安门的背景布前,单人的、夫妻的、全家的,分组合拍了好几张。
他们家每年都来拍,摄影师对他们都很熟悉了,还笑着打趣知微:“这几个月不见,你又长高了不少。”
照片拍完,他把相机小心收起来,熟练道:“老规矩,一个星期后来拿照片。”
“好,谢谢啊。”
拍完照片,梅锦还带着去下了馆子,可把知微高兴坏了,一直问:“妈妈妈妈,今天是什么好日子啊?怎么还拍了照片,还要下馆子?”
梅锦拧了下她嫩嫩的小脸蛋笑说:“今天是开心的好日子,这个回答可以吗?”
“可以可以。”知微歪头,把脸蛋从妈妈的魔爪中救回来,依旧蹦蹦跳跳,开心得不得了,还摇头晃脑哼起歌来,“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爱憎分明不忘本,艰苦朴素永不忘……”
“错了错了。”梅锦好笑纠正她,“爱憎分明不忘本后面是立场坚定斗志强。”
“是吗?”知微停下来看看她,嘴巴里鼓捣着快速试了两遍,确定妈妈说的是对的后,又重新按照正确的唱起来,唱完还要绕着大人们飞一圈,说自己现在是快乐的小蝴蝶。
三个人都被她逗得哈哈笑。
正值深秋,气候冷下来,大家都穿上了毛衣,梁满仓含笑看着她们娘俩,只觉得移不开眼。
梁满仓的调职通知就在取照片的前一天下来,他把通知拿回家,从公文包里掏出来,放到桌面上。
梅锦看见后默了会儿,问:“下来了?”
“下来了。”
“什么时候走?”
“一周后。”
“那跟满银和知微说一声吧,也让她们提前准备准备。”
“好。”
几句话说完,房间一时陷入沉默。
梁满仓走上前,拥抱住她,将她按在自己怀抱里,轻声道:“对不起。”
“不要说对不起,这是你的抱负。”梅锦在他怀里蹭了蹭,这一个多星期,她已经尽量调节好了心情。
饭桌上,梁满仓把自己调职的消息告诉妹妹和女儿。
满银愣住,知微还懵懂着,嘴巴里嚼着面条,灵动的大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妈妈,她还没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只以为爸爸的调职跟妈妈一样,只是上班的地点有所改变,但晚上还回来吃饭。
梅锦看出她的茫然,但只是拿起手帕给她擦了擦嘴角的油。
满银却是出声问:“三哥,那我的婚礼你还回来吗?”
梁满仓笑了下:“我当然要回来,爹娘不在身边,我虽不是长兄,但也是你在这边唯一的哥哥,当然得亲眼看着你出嫁才行。”
满银瞬间红了眼眶,哽咽地点头。
梁满仓把手帕递过去,看着她头顶的发旋问:“要不把娘接过来吧?爹不在了,总得让娘能看到你嫁人。”
“可以吗?”满银抬头看向他问。
梁满仓是突然起的这个念头,没提前跟梅锦商量,他不由看向她。
梅锦笑了:“看我干什么,我也赞同接娘过来,正好让娘在这边过个冬,这边冬天比老家暖和。”
满银想到娘能过来,又破涕为笑。
知微插嘴问:“是奶奶要过来了吗?”
梅锦笑着点头:“是啊,过段时间奶奶就来了,你还记得奶奶吗?”离上次回家也有一年了。
“记得。”知微想了下说,“奶奶给我糖吃。”被放的微微融化的糖果,但还是甜甜的,很好吃。
第二天,梁满仓早早就去把照片取了回来,他们四个的合照被相框表了起来,他将其挂到墙上,和往年的合照挨着。
他站在照片墙前看着,从他和梅锦来到这里的第一年,后来梅锦肚子隆起来,满银过来,知微出生,从小婴儿长到现在有他胸口这么高。
看完所有照片,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
知微经过一晚上,已经明白爸爸调职的意思,跟妈妈不一样,妈妈每天都回来,爸爸要好久才回来一次,她伤心地哭了。
现在两只眼睛肿成了核桃。
梁满仓心疼不已,把她抱起来,哄道:“不哭了,爸爸保证,爸爸一有时间就回来好不好?”
知微抽抽噎噎,但也没有缠着不让他去,大院长大的孩子,就算再小,也明白军人的天职,知道这种时候,要不怕艰难,不畏牺牲,要有大无畏的奉献精神。
她跟伙伴们玩打仗游戏时,还都争着抢着当烈士呢。
李贵珍还没来到,梁满仓就要走了。
走前一天的晚上,知微抱着自己的枕头过来睡,躺在爸爸妈妈中间,紧紧搂着爸爸的胳膊,好像生怕爸爸会一声不响地离开。
电影里都是那么演的,军人爸爸要去执行公务的时候,都是悄悄在孩子额头上亲一下,再看一眼孩子的睡脸,最后悄悄把门关上,就去执行任务了。
梅锦和梁满仓听着她煞有介事的猜想,都笑起来,梅锦捏了捏她的小鼻子,“人家那是电影,我们又不是演电影,你爸爸不会一声不吭就走的,而且电影里执行的都是要牺牲的公务,你爸爸只是去比较危险的地方,会牺牲的概率还是比较小的。”
“真的吗?”知微看着她。
“当然是真的。”梅锦强忍着难受笑着点头,牺牲的概率是小,但不是没有,且也不代表就不会受伤。
两方互扔炮弹,军区医院里救治的前线伤员,有那严重的,哪怕是治疗好也落下了终身残疾。
小孩子还看不穿大人的面具,听妈妈这样说,便真的放下心,又嘻嘻哈哈起来:“爸爸,那你去前线要好好工作哦,我会在家里给你加油的。”
梁满仓在她额头上亲了亲,点点头:“好。”
知微打了个哈欠,很快睡去。
梅锦和梁满仓小声说着话:“其实我希望你工作不要那么认真,我只想让你健健康康地去,健健康康地回来。”
她看着他,黑暗中视线受限,模糊了五官轮廓。
梁满仓没说话,手指绕着她耳边碎发,贴在她脸颊上摸了摸,注视着她,眼中的情意如有实柱。
梅锦闭上眼动了动,唇瓣蹭过他手掌。
“你放心,我肯定健健康康地去,健健康康地回。”
“好。”
第59章 想念 “你啊你。”
梁满仓走后没两天, 李贵珍的火车就到了,满银请假去接的。
本来农村人就老得快,一年不见,李贵珍又苍老了些, 人也不比年轻时强势, 现在总是眯着笑, 一副说什么都好的样子。
梁大哥梁二哥割完麦子就分了家,不过都在一个村, 互相离不了多远,对老娘的养老问题, 是一年跟一家生活, 老娘在谁家,那年就去谁家吃年夜饭, 吃完年夜饭就把老娘接到自己家去。
梅锦当时看到信的时候还跟梁满仓说呢:“这个方式挺好,要是一个月两个月的轮换,对老人来说也挺折腾。”梁大哥梁二哥虽然兄弟之间有矛盾, 但对老人还是孝顺的,毕竟是把他们养大的亲娘, 除了家里穷没办法,其余的一直也没亏着他们。
梁满仓也道:“是, 其实要我说,他们分了家也好, 本来都是那么大的人了,还住一个屋檐下,很容易产生分配不均的问题,今天你多吃了一个鸡蛋,明天我多干了活, 日积月累的,也离心,再好的兄弟情也都被磨没了。”
“是,我也是这样想的。”她当初在老家的时候,这种问题其实就有所显露了,但家里穷,老子娘也都还能干,所以那时候不分家的好处是远大于分家的。
现在家也分了快半年了。
梅锦在家做饭,等满银把李贵珍接回来时一见,虽然又老了些,但精气神还是很足的,她笑道:“娘,过来了?快屋里进,我烧好了饭。”
“哎。”李贵珍扶着她的手从车上下来,慈眉善目地笑着,跟她挽着手进屋,左右看着夸道,“这院子跟我几年前过来大变样了。”
“那是变好看了,还是变难看了?”梅锦有些俏皮地问。
“那肯定是变好看了啊。”李贵珍拍拍她的手笑道,“你看你这弄的真好,院子虽然不算大,但啥都有,还整整齐齐的。”
梅锦跟着环顾,院里划了一小片菜地,搭了个小凉棚,还有给知微的一架小秋千。
都是梁满仓做的,他木工活儿好,都是趁着休息的时候一点一点磨出来的。
小凉棚搭在院子角,夏天热的时候,屋子里闷,就把饭碗都端出去,坐在下面吃饭乘凉。
小秋千是知微看电影想要,梁满仓用木头就给她搭建了一架,做完后怕不稳会摔了他宝贝闺女,还特意加固过。
现在知微还经常坐上去玩,有时候看看书,有时候晒着太阳睡睡觉。
当时梁满仓做的时候,梅锦提过意见,所以做的是带靠背的椅子形状,她后来缝了垫子,塞了旧衣服进去,坐上去很软。
上面还经常会发现猫毛,是夜里不知道谁家的或者野猫跑过来窝着,有几次她早上打开房门,正好能瞧见蹿出去的猫影子,猝不及防的,还把她吓一跳。
不过知微在知道有猫睡在自己的秋千上时还很兴奋,大晚上不睡觉还想守在院子里看能不能逮到一只野猫养。
只是梅锦怕她被野猫挠伤,一直限制她,毕竟野猫到处乱翻,身上的细菌不少,被挠一下咬一口发炎感染可都不是小事情。
知微拉住奶奶的手指着秋千说:“奶奶,你可以坐我的秋千,我给你摇。”
她仰着小脸,刚在外面玩过,老远看到奶奶坐的车到家里,立马跑回来的,脸颊红扑的,一双眼睛明亮又温暖,李贵珍笑着点头:“好。”
“去奶奶倒热水洗手洗脸。”梅锦拍了拍她脑袋,还疑惑,也不知道小孩都是怎么回事,在外面疯跑一圈子,一点儿不带大喘气的,瞧上去还跟没事人一样。
“好!”知微一叫就动,棉衣还敞着口,立刻就进了屋,掏出脸盆,又拎起暖壶往里倒热水。
她现在长大了不少,梅锦已经不担心她倒暖壶会烫到自己,而且家里的一些劳动也都逐渐让她参与进来。
她和梁满仓虽然宠孩子,但也不会惯着孩子,家里又不是有皇位要继承,该学会的自理能力肯定还是要会的,不能养成什么都靠着爹妈的性子。
而在这一点上,好不心虚地说,他们俩作为小家伙的父母还是比较骄傲的,小家伙有时候不免顽皮,但该明白的道理都是懂的,也从来不犯懒,帮家里干活都可主动了。
当然,梅锦与此同时也会化身为夸夸机器,毫不吝啬对于自家闺女的表扬,每次都把知微夸得脸颊绯红,眼神晶亮,干起活来更是卖力,恨不得扛着锄头把家里的小菜园也给翻一遍。
知微把一盆温水端到奶奶面前,还贴心地从柜子里拿出了一条新毛巾,“奶奶,这条毛巾留着你擦脸用,你摸摸,可软了,还是粉色的,上面带小花呢。”
现在有一种流行时尚,就是女生往头上系个毛巾,是从电影里传出来的,电影里的劳动妇女干活时会戴毛巾防灰尘,但女演员长得漂亮,戴毛巾也漂亮,也就流行起来了。
照梅锦看,有点后世烫头发、编头发戴那种小方巾的意思,反正都是粉的蓝的,好看的颜色,上面点缀着花啊朵的,只是后世物资多丰沛,小方巾也都做出了花样,光是材质就分成丝、纱、毛线编织等等。
“好好。”李贵珍含笑把毛巾接到手里摸着,边夸边说,“这毛巾真好,知微这毛巾你留着用吧,给奶奶用浪费了,奶奶戴毛巾过来了。”
她说着从自己带来的大包里把自己的毛巾拿出来,一瞧都是用了好久的,上面的绒线都被磨平了,甚至还有些破洞,农村东西少,一块毛巾都很珍贵,没什么人舍得经常换毛巾,一条毛巾要是实在用得太破,也不会扔掉,而是留着做其他用途。
知微瞥了一眼旧毛巾,还是把新毛巾塞到她手里,哄着说:“这毛巾给奶奶用才是正正合适呢,奶奶你看上面的小花多漂亮啊,跟奶奶一样漂亮,我专门留着给你用的,你要是不用我会伤心的,奶奶最疼我了,肯定不会让我伤心的对吧?”
她小嘴一张一合,说起小甜话来一套一套的,把李贵珍哄得合不拢嘴,忙收下毛巾说:“对对,我最疼我们知微了。”
厨房里,满银和梅锦一块儿把温在大锅里的饭菜饭菜端上桌,满银轻轻笑道:“知微真是嘴甜会说话,只要是她想哄的,保管给哄得找不着北。”
梅锦朝外看了眼,笑中带着点淡淡的得意,但又被她压下去:“她这张嘴,油嘴滑舌的,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当然是好了,能说会道最好了,人长嘴干嘛用的,除了吃就是用来说话的,她这么会说话,以后不管到哪都不会迷路,也都饿不着。”
“那要真是这样就最好不过了。”
吃完饭,李贵珍赶忙又把她的大包拿出来,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拿出来,跟她上次来一样,除了一点她自己的换洗衣服,其它都是给他们带的老家的吃食,像晒的干菜,腌的咸菜,熏的腊肉,还有磨的香油,红薯粉等等。
知微就蹲在她的大包旁,跟看宝藏似的,她拿出来一样就跟着“哇”一声,谁都没她捧场,李贵珍笑着摸摸她的小脸,摸完又觉得她脸太嫩,怕自己手太糙,会弄疼她,知微不知道是不是感受到她这种情绪,还主动在她手心蹭了蹭。
李贵珍笑得就更深了,她孙子孙女不少,知微更不占长不占幼,但因为她是她最亏欠的儿子唯一的女儿,儿子大了,她没办法对儿子表达太多爱意,便对他的女儿多了些疼爱。
再加上知微一直生活在这边,跟她见得少,她对她也就有些拘谨。
她虽然没说,梅锦却是有点明白她的心理的,有点像乡下奶奶去城里看孙女,本来面对比家里更先进富足的陌生环境就有些不适应,再加上跟孙女也不熟悉,行为上也就更客气些了。
东西都拿出来后,梅锦和满银都给拿到厨房归置起来。
李贵珍还拿出一罐蜂蜜说:“这些是给亲家带的,我这过来,不得找个日子跟他们见个面吗?我想着也不能不拎点东西,就让你们大哥私下里托人去找养蜂的弄了点蜂蜜。”
“你今天刚过来,先歇两天,他们家说等过两天再来拜访。”满银说完又道,“永平倒是说他晚上过来,他今天队里训练走不开,要不然他就跟我一块儿去车站接你去了。”
“不用接我,又不是外人。”李贵珍问,“他晚上什么时候过来?”
满银笑起来:“大概五点多吧。”
提起常永平,知微偷偷噘了噘嘴,虽然妈妈跟她说要礼貌,见了他要喊常叔叔,但她还是不喜欢他,尤其是姑姑即将跟他结婚,就代表着姑姑在家住不了多长时间就要走去他那里了,她就更不喜欢他了,谁让他跟自己抢姑姑的呢?
梅锦注意到闺女的小表情,都不用思索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有些好笑地摇摇头,倒是没有提醒她,小姑娘本来就因为姑姑要离家够烦闷的了,心里骂两句就骂两句吧,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和常家见面前,梅锦和满银先抽了个时间带李贵珍去市里买衣服,她带过来的衣服都有些旧了,不过也都是她们寄回去的好衣裳,但马上亲闺女结婚,做亲娘的穿一身新衣服也更好看。
衣服买好要付钱的时候,梅锦自然而然要从包里掏钱和布票,却被满银压住手,抢先把钱票递给售货员。
“满银,你这是干什么?我当嫂子的在这儿呢,哪能让你付钱?”梅锦对售货员说,“同志,你别收她的,收我的。”
售货员打个哈欠,见她们身上穿的衣服都不错,手腕上还都戴了手表,这才没呵斥她们站在柜台前面耽误时间,但也没管谁付钱就是了,反正只要给钱和票就行。
满银硬是压着她的手,说:“嫂子,前段时间光给我扯布都把你手里的布票花的差不多了,娘穿着参加我婚礼的,当然是我付钱,嫂子你就别跟我抢了。”她刚才就算好了钱票的数额,售货员都不用找钱。
那不用找钱,省了不少事,售货员当然直接就收了她的。
梅锦无法,出去的时候还嘟囔着:“你说你,你跟永平结婚后也一堆事情呢,我跟你哥又不缺钱。”
满银笑道:“知道你们不缺钱,但嫂子你也不能太自私,总得让我这个当闺女的尽尽孝吧?”
梅锦被她的话逗笑,捂着嘴又把掏到一半的钱票重新放回去,说:“好好,我不能太自私,要多给你表现的机会。”
“就是。”满银一手挎着她,一手挽着李贵珍,“娘,你走慢点,我扶着你。”
知微围着她们绕一圈,不满地鼓起脸问:“怎么没人牵着我?”
李贵珍笑,伸出空着的那只手说:“过来,到奶奶这来,奶奶牵着你。”
知微花蝴蝶似的飘过去,拉着奶奶的手,才重新嘻嘻笑起来。
元旦快要到,不光是满银的婚礼,文化站还要筹备元旦的文艺汇演,过了元旦就是阳历新年,虽然不是正经新年,但同样是值得庆祝的日子。
不过元旦的文艺汇演的规模比起建军节那次就要小多了,高站长几乎没怎么过问,全放手给了周慕云。
周慕云想法倒是很多,但他这人爱慕高雅,搞得全是“阳春白雪”的节目,像什么乐曲独奏,什么云里雾里的诗朗诵。
梅锦和赵大姐看了直摇头,一点不接地气,就差喝点露水成仙了。
不过周慕云的想法目前也只停留在初步方案的阶段,还没有正式排演。
高站长开会主持的时候,梅锦也没顾及周慕云的感受,大胆开麦:“站长,我不太赞同周副站长的想法,我觉得周副站长的想法虽好,但离基层战士太远,本来战士同志们工作一天就已经很累,去观看汇演,应该尽量抱着让他们开心的想法,而不是让他们听这些连我们都不一定能听懂的什么独奏。”反正她跟周慕云关系不好是大家的共识,她直接说出来,十分合情合理。
周慕云本来汇报完,坐下时还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结果被她这么不留情面地反驳,一下变了脸色。
高站长在听完周慕云的汇报时就若有所思,没怎么说话,而是转头问大家听完的想法。
大家交头接耳的,没人站起来回答,没想到这时梅锦会站起来,而她的发言简直是说到了他的心坎儿里,不过当着大家的面,修炼有成的高站长听完后,面上也没有什么波动,而是沉思道:“梅锦同志的意见很有道理,大家回去后可以再想一下关于这次的汇演应该怎么举办,慕云,你留一下,其他人散会出去吧。”
梅锦和赵大姐结伴出了会议室,两人走在人群里,赵大姐手肘杵了杵她笑道:“还是你敢说,我们也是这样想的,我们就不敢这么说。”
“哪有什么敢不敢的,只是我是借调过来的,等借调结束我就回原单位了,跟他又不在一块儿,一年不定能见上几次面,但你们不一样,你们是同事,他还是领导,朝夕相处的,你们当然要顾及一下他的脸面。”梅锦唇角上扬,“我这就叫‘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可把你拽起来了。”赵大姐笑她,“不过这句话是这样用的吗?”
梅锦想了想:“管他呢,用都用了。”
“还是你随兴。”赵大姐又问,“你家梁科长去前线部队有段时间了吧?适应得怎么样了?”
两人回到办公室,梅锦坐下,将带去开会的纸笔重新放好,回道:“他倒是打过几回电话回来,跟我们说他在那边过得挺好,有吃有喝的,就是不知道一句话里能信几分了。”
“都这样。”赵大姐摇头,“这出门在外的,跟家里向来是报喜不报忧,我儿子现在不也是在外面吗,跟我们也是什么都不说,生怕我们担心他。”
梅锦深呼一口气,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还是担心的,那前线可不是那么好待的地方,她唯恐他别受什么伤。
还有些私密的,她不好意思说的是,其实梁满仓刚走的第一个晚上,她就想他了。
平时都是他抱着她睡,那天晚上就她自己一个人睡在双人床上,还真是不适应,房间里黑漆漆的,她侧躺在床上,看着他的位置,怎么都睡不着,最后是挪到了他那边,闻着他留在枕头上的味道,好像他还在身边似的,慢慢才睡着的。
想到这些,梅锦控制不住地又有些难受,她赶紧把文件翻出来看,让自己忙起来,好把这些低落的情绪都从脑子中赶出去。
过了会儿,高站长又过来把她叫过去。
这才刚开完会,梅锦也不知道他找自己有什么事,她看了眼赵大姐,赵大姐眼里也是茫然。
到了办公室,高站长问:“梅锦同志,对于这次的元旦文艺汇演,你心里有什么想法吗?”
梅锦侧了下头,不知道他问的是自己什么想法,是关于周副站长的,还是关于节目的,要是周副站长,那她的想法就是才不配位,又或者才高于位,大家的文学素养太低,以至于看不懂他想干什么。
高站长补充道:“对于演出的节目,你有什么好的建议吗?或者你有没有兴趣组织几个节目排演?”
节目排演啊,那梅锦还真有点想法,她回道:“站长,我是这样想的,这次的文艺汇演,我们首先要做的是要搞清楚主体,主体是什么?是来观看表演的战士同志们……”
高站长听她这样说,忙对她指着椅子说:“坐下说。”还又给她倒了杯水。
梅锦坐下后继续道:“既然战士同志们是主体,那我们排演的节目就应该是围绕他们进行的。站长您心里也清楚,部队里的战士同志们,有多少是有文化的,又有多少是进了部队上了扫盲班才认识字的,这个比例不用我说,大家应该都知道。”
“我也不是说周副站长的节目不好,而是不合适,他的节目太高深,不适合连队里的战士同志们,如果真要按照周副站长的想法去搞,估计战士同志们是高高兴兴进会场,最后一脸懵地出来。”
“这就好比一根针引了不合适的粗线,若是硬穿,也能穿进去一点,但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高站长连连点头,认同道:“慕云书念得多了,是有一些理想主义,而忽略了部队里的真实情况。”
说完他又轻叹一声:“本来我是想着借此机会,慢慢放手好让慕云快速成长的,不过现在看来,恐怕是我强人所难了,就像你说的,不匹配的阵和线。”
梅锦抿了下唇,对他这番话没有发表意见。
高站长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打岔说:“那你关于节目有什么思路吗?”
“节目的话,像文工团常规的舞蹈、歌唱和话剧都可以,但要是想有些新意的话,我倒是真有一个想法。”
“你说。”
“不知道站长你有没有听过连队的同志们自编的‘三句半’,我之前下部队采访的时候听他们喊过,编唱的很压韵,喊起来也很有气势,我觉得我们可以搜集一些,让文工团的同志们在舞台上表演,甚至我们还有可以用比赛的形式征集各个连队的‘三句半’,哪个连队编的最好,到时候我们的表演就用哪个,这样能让他们更有参与度,到时候观看演出的时候也更加沉浸。”
高站长听完垂眸想了下,点点头说:“你这个想法不错,倒是可行……”
梅锦在他思考的时候又继续说:“我们还可以邀请战士们在舞台上表演真人格斗,这次是元旦汇演,规模不算大,即使如果表演上有些出格,应该也没关系,领导们应该不会怪罪吧?”
高站长看着她这不确定的样子,跟着笑起来,用手指点了点她说:“你啊你。”
第60章 出嫁 幸福的最高级
梅锦的提议获得了高站长的认同, 但却别周副站长认为是拉低了汇演的文艺水准,觉得她的那些想法是孩子过家家,是儿戏!
梅锦对此的回应是一个白眼,连跟他争辩都懒得。
文化工作不把“为兵服务”放在首位, 还什么文艺水准, 真是不知道他脑子怎么长的, 他自己欣赏得懂那些高雅的东西吗?
反正最后拍板做主的人是高站长,周慕云如何跳脚都不会影响到她的心情, 她也就不管他,随他怎么说去。
经过文化站的大家一致投票后, 高站长还是采纳了梅锦的方案, 但他也没有完全弃掉周慕云的方案,周慕云依然是此次文艺汇演的策划人, 毕竟不管怎么说,他都是文化站的副站长,他不能不给他留脸面。
但梅锦又是这次汇演方案的核心, 于是他们俩难得的合作了一次。
照高站长的话来说,就是两个人都是刺头, 谁也不服谁,这样被安排在了一起, 那真是一点就炸,有时候讨论起来, 整个文化站都能听见他们的吵架声。
而梅锦工作上一忙起来,也真的就顾不上想梁满仓了。
至于满银的婚事,因为李贵珍过来,大多事情也就都是她和亲家在忙,她操持过三个儿子结婚, 来之前又是胜利结婚,所以对结婚的流程是很熟悉的,除了老家跟这边的风俗习惯是不一样的,其他的倒没什么。
从李贵珍过来后,知微就把自己的小床让给了奶奶,她搬到了大卧室里,跟妈妈一起睡。
“妈妈。”
“嗯?”梅锦给自己涂完脸后,又伸着手要给她涂。
知微闻着熟悉的香气,把脸凑过去,继续道:“爸爸什么时候回来?”
“等姑姑结婚的时候就回来了。”梅锦撩起她的刘海,在她脸上轻轻地搓揉着,将奶白色的乳膏化开,“你想爸爸了?”
“嗯。”知微涂完脸后睁开眼,看向她说,“我今天跟同学们一块儿放学回来,路上正好碰到下班的同学爸爸们,然后同学就被他们爸爸接走,我就想起爸爸以前接我放学的时候了,有时候爸爸还会从口袋里给我掏糖果吃。”
梅锦笑了笑,把她的头发全部散开梳顺,看着她渴盼地双眼说:“爸爸不到一个月就回来了,到时候你可以把刚才跟我说的话说给爸爸听,爸爸知道你想他会很高兴的。”
知微点点头,脸上掩不住的失落,突然又想起什么说道:“妈妈,秋千有点坏了。”
“秋千怎么坏了?我看你晚上荡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椅子有点歪了,坐上去的时候身子老实往一边倒,我荡的时候都害怕椅子会断掉。”知微神色认真,“妈妈你会修吗?”
梅锦微微愣神,反应过来后摇摇头:“妈妈不会修,要等爸爸回来才能修,你这段时间先别坐了,别摔到自己。”
知微有些惆怅地鼓起脸:“那好吧。”
梅锦笑了下,捏了捏她肉肉的脸颊:“正好这段时间给野猫当床睡觉用,天冷了,它们睡在垫子上会暖和点。”
“那要是秋千断了,猫不会摔到吗?”
“小猫可比你灵活多了,不会摔到它们的,而且猫轻,以它们的体重不会把秋千压断的。”梅锦跟她一块儿上床,盖好被子,被窝里凉冰冰的,以前梁满仓在家的时候,都会先帮她把被窝暖热的。
知微这点随了爸爸,也是个小火炉,梅锦搂着她暖烘烘的,就像是搂了一个缩小版的梁满仓一样。
梅锦一边抓工作,一边关心小姑子的婚礼,一边还要关心知微的心理,而时间就在她这样一边一边又一边中忙碌地过去。
直到来到元旦的前一天,梁满仓从最前线回来。
他这才去了一个多月,人就黑了瘦了。
梅锦一看见他就扁起嘴,心里直委屈。
梁满仓本来还咧着的嘴立马收了回去,忙张开手上前问:“怎么了这是,怎么眼眶还红了,我这不是好好地回来了吗?你瞧,我胳膊腿都是齐全的,一点伤没受。”
梅锦保住他,倒豆子似的,忍不住就把这些天家里的事全都告诉他:“你离开没多久,家里的秋千就坏了,不光是秋千,还有水管、灯泡,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你在家的时候不见它们坏,偏偏你一走,就全坏了个遍,我看就是看我们好欺负,不会修。”
梁满仓失笑,又有些心疼:“没事,我回来修。”
梅锦哼一声,“哪用等你回来修,除了秋千,其他的永平都给帮忙修好了,人家马上要结婚,现在可殷勤了,三天两头往家跑,把娘哄得喜笑颜开的。”
“那看来这小子还挺上道,想娶人家的女儿可不就得把人家家里人哄开心了。”梁满仓抱着她轻晃,卧室里就他们俩,他手上收紧,脸颊贴着她,温柔地吻了吻,轻声道,“这么长时间,你有没有想我?”
“才没有,谁会想你。”梅锦嘴上这么说,却是半点不舍得从他怀里起开,鼻间贪婪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是淡淡的皂角味,和他独有的荷尔蒙味,很熟悉,很安心,一点都不难闻。
梁满仓双手捧住她的脸,微微弯腰和她对视,看着她满含情意的双眼,唇角勾了勾说:“口是心非,肯定想我想得睡不着了吧?”
“少自恋了,谁会想你想得睡不着,我看是你才对。”
“是我,是我想你想得睡不着了。”梁满仓在她眉心亲了亲,“有时候晚上听着海浪声,脑子里想的都是你和知微,我就对着月光看你们俩的照片,越看越睡不着。”
梅锦听他这样说,心中也有些难受,放在他身上的手不自觉揪紧了他的衣服,却仍道:“活该,谁让你非要去那里的,人家都恨不得离得远远的,能窝在师部就窝在师部,偏你跟人家不一样,什么苦的累的远的地方都愿意去。”
梁满仓笑笑,眼神下移看着她的唇,拇指摸上去蹭了蹭,梅锦被他蹭得有些痒,都老夫老妻了,什么没做过,他一个眼神,她就知道他想干嘛,她抿唇笑了下,踮脚亲上去,辗转间呢喃:“想亲你就亲,犹豫什么?”
梁满仓没说话,动作却更激烈了些,梅锦差点没站住,余光瞥见外面的天色,连忙推了推他:“浅尝辄止。”
“止不了。”梁满仓喘着粗气,揽着她细腰压向自己,唇又朝着她去。
梅锦赶忙捂住他的嘴:“知微马上就放学回来了,你小心让她看见。”
听到这话,梁满仓才算是停下,放开她,帮她整理了下刚才弄皱的衣服,又理了理自己的,随后平复了下呼吸,凑到她耳边说:“等晚上的。”
梅锦笑:“等着呢。”
果然没几分钟,知微就回来到了,她一进院就开始喊:“爸爸,爸爸,你回来了吗?”
梁满仓赶忙出去:“回来了。”
他张开手半蹲,知微直接扑进他怀里,被他抱起来。
知微搂着他脖子很是兴奋:“爸爸你终于回来了,我好想你,爸爸你回来能待几天?”
“爸爸也想你。”梁满仓说这话的时候还瞥了眼旁边笑着的梅锦,被她无声笑骂一声“滚”才老实,继续回道,“爸爸待不了几天,等明天姑姑办完婚礼,后天爸爸就要走了。”
“啊……”知微肉眼可见地失望,小嘴巴噘起来,能挂油瓶了。
梁满仓瞧着她这样,心里瞬间充满愧疚,抱着她颠了颠:“不过这两天爸爸不用上班,可以一直陪着我们知微。”
知微叹口气,很是理解地说:“没关系,爸爸是英雄,要守卫国家,我们当孩子的要支持,不能让你牵挂着家里。”
梁满仓和梅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惊讶,他问:“你这些话都是谁教你的?”
“我们老师说的。”知微道,“我们老师教导我们要理解支持父母的工作,不能哭闹,这样爸爸妈妈在外面会放心不下的。”
梅锦抬高手摸了下她脑袋:“我们知微真棒,能记住老师教的东西。”
“那当然,我可是我们班的班长。”知微高高昂起小脑袋,很是骄傲。
外面寒风起,屋内温暖又热闹。
明天永平要来接亲,他们买了红纸和喜字贴在门窗和墙上,布置得很是喜庆。
满银看着屋子里的装饰,是又紧张又忐忑,手都在不自觉地发抖。
梅锦看见后按住,笑说:“没事的,不要怕。”
满银用求助的眼神看了她一眼,小脸都皱巴起来:“怎么办嫂子,我真的好紧张。”
她的紧张,梅锦也没有经验,毕竟她就是稀里糊涂,一清醒就结婚了。
虽然不能感同身受,但她是真的明白她的心理。
结完婚,就要生活在男方家,不光是要跟男方一起生活,更重要的是要融入到一个新的家庭里去,而“儿媳妇”的身份又是从古至今的弱势地位,还没出嫁就要被所有人嘱咐着一定要孝敬公婆,要听公婆的话,要勤快,要懂事,要有眼力见,还不能晚起,要一大早就起来给全家做早饭。
这么多规矩,真是给人家家当奴隶去了。
虽然目前接触下来常家不像是这样的人家,但没准儿人家会装呢?没准儿等生米煮成熟饭后,人家就变了一副脸色呢?
再加上从小就被规训,满银会害怕再正常不过了。
梅锦拉着她的手,视线跟她齐平,声线沉稳道:“满银,你听我说,不管以后你是谁,你拥有多少身份,你首先都是你自己,不是谁的妻子、谁的妈妈、谁家的儿媳,你是你自己,只要你自己开心,才是最重要的,至于其它的都是次要的。我跟你三哥一直在这里,以后不管怎么样,这里都还是你的家,你要是受了委屈随时回来。虽然明天你就结婚了,但我说句不那么吉利的话,如果你以后过不下去,不管你决定干什么,是离婚也好,继续过也罢,我跟你三哥肯定都是支持你的。”
“所以,你就大胆地往前走,我们一直在你身后支持你。”
满银看着她,表情逐渐放松下来,深深呼深深吸,脸上总算露出一个笑:“好。”
梅锦拍了拍她的手,让她转向镜子,身子微屈,和她一起看着镜子里的人,轻柔地笑说:“你瞧,你年轻又漂亮,一双眼睛多明媚。”
她现在最缺的就是底气,当有了底气,就敢直面所有的不确定性,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有底气接纳,有底气度过它。
而梅锦说的这番话,目的就是为了让她的底气更足。
梅锦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她时的样子,她那时候才12岁,牙还没掉完,也是瘦的营养不良,但才那么小就已经很懂事,会帮着家里干各种活,见她对农活不熟练,还会耐心教她帮她,一点都没有嫌麻烦。
满银浅浅笑起来,用力点点头,透过镜子看向她:“谢谢嫂子。”
“不用谢,是我要谢谢你。”梅锦笑了下,在她肩膀拍一下说,“我就先出去了,你明天就出门子,晚上跟娘好好说说话。”
“嗯。”
晚上他们一家三口又睡在一张床上。
两边的床头灯开着,灯光昏昏地照着,梅锦牵起知微的手,揉了下她的指甲说:“指甲又长了,回头妈妈给你剪剪。”
“好。”知微笑盈盈的,笑完往左边看看,又往右边看看,感慨说,“今天晚上真幸福。”
“为什么?”梁满仓明知故问。
知微人小还看不透他,认真解释说:“因为今天晚上爸爸妈妈都在我身边啊,我睡在爸爸妈妈中间就觉得特别特别特别幸福!”
她一连说了三个“特别”,就是幸福的最高级。
梅锦笑了下,握着她的小手蹭了蹭。
梁满仓也道:“你跟妈妈睡在爸爸身边,爸爸同样觉得很幸福。”
小家伙被爸爸妈妈同时围住,很快就进入到幸福的梦乡,眼睛紧闭,小胸膛一起一伏,呼吸平稳。
而夜还很长。
小别胜新婚,两人都憋了这么长时间,那简直是干柴碰上烈火,一触即发。
梅锦用被子和枕头挡住知微的视线,对身上的梁满仓道:“你轻点,可别把她弄醒了。”
“我知道。”梁满仓浅笑,灼热的呼吸洒在她颈间,说出的话却是有些不要脸,“你待会儿才要注意不要出声。”
梅锦没想到他还能说出这种话,惊愕地瞪了他一眼,手指在他身上拧了下。
她手下一点没留情,梁满仓吃痛,龇牙咧嘴的,不敢置信地看着她说:“你这是要谋杀啊。”
“是啊,你可小心点。”梅锦眉眼弯弯,在暖气的熏烘下,脸蛋微红,更显娇媚,看得梁满仓眸色幽深,喉头上下滑动。
被梁满仓改造过的坚固木床只轻微晃动,知微一无所知地睡到天微明,被家里的喧闹声吵醒。
她揉了下眼睛,静静躺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今天姑姑要出嫁,她赶忙从床上爬起,此时房间里就她一个人,爸爸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去了。
她把昨天晚上就准备好的衣服拿过来穿上,不过昨天晚上她明明是放在椅子上的,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变到枕头边了,不过她看着衣服也只是稍微歪了下脑袋,就没再在意,因为肯定是妈妈为了她好找放在这边的,就像每天早上她的秋衣秋裤都在被窝里暖着一样。
她穿好衣服和鞋,胸口还别了朵红色的毛线小花,是梅锦给满银和常永平钩新娘新郎胸花的时候,用剩余的线给她钩的。
知微拉开门出去,家里来了好多人,楼上的赵怡悦一家,旁边的蔡伯伯家……
除了邻居,还有姑姑的好朋友,芳春和小梅阿姨,芳春阿姨手里还牵着一个小弟弟,是她儿子。
梅锦看见她,笑着冲她招了招手,把她重新拉回房间,拿起梳子给她扎了两个漂亮的小辫子,还别了红色的蝴蝶结发卡。
头发扎好后,知微对着镜子晃脑袋,说:“真好看,妈妈,姑姑呢?姑姑今天好看吗?”她刚才还没有见到姑姑呢。
梅锦笑:“姑姑今天是最好看的,姑姑就在屋里坐着呢,你先刷牙洗脸,洗漱完过去看。”
“妈妈,我能不能先看姑姑,再去刷牙洗脸?”小家伙讨价还价。
不过是先后问题,梅锦爽快答应:“去吧。”
知微嘿嘿笑,像是被放归的鱼,一下游出去,在人群里十分灵活,七扭八扭就从缝隙间钻进了小卧室。
此时满银正坐在梳妆镜前,被过来人帮着上妆,红红的脸蛋红红的嘴唇,就连挽起来的头发上也别了朵大红花,别提多喜庆了。
知微还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姑姑,新奇得不得了,绕来绕去的,满银从镜子里看她,笑说:“知微,你怎么一直转啊?”
“我在试着从不同的方向看你。”
“为什么要从不同的方向看我?”满银有些不解。
“因为好看。”知微又绕到前面去,凑得近近的,就差贴在她脸上了,“姑姑你今天真漂亮。”
小孩子的话真挚又诚实,房间里的人一下笑出声,笑中都是善意的打趣,满银一下羞红了脸,两只眼睛都不知道怎么放好了,伸手抓住知微嗔道:“你就会开姑姑的玩笑。”
“我才没有。”小家伙冤枉,见妈妈这时候进来,忙寻求认同,“妈妈,姑姑今天是不是超级漂亮?”
梅锦不知道前因后果,点头说:“是啊。”
“那我刚才说姑姑漂亮,姑姑还不相信,说我是在跟她开玩笑。”知微鼓起脸,有些不明所以。
满银羞涩地笑起来,一下把知微拉到腿上坐着,“瞧瞧你,小嘴巴多会说。”
妆化好没一会儿,大门外面就更热闹起来,是常永平来了。
满银作为新娘子不能出去看,知微却是一下蹿出去,牵着爸爸的手站在最前面,就见常叔叔骑着比妈妈的车子还大的自行车,车前头还挂了一个超级大的大红花,身后跟了好多她不认识的人,都骑着车穿着绿军装,车子也都系红花,浩浩荡荡地过来,一眼扫过去,真是气派极了,她惊讶地把嘴巴张成圆形,觉得自己回学校时可以把这一幕跟同学们吹嘘好久。
常永平面带喜色,车子骑到门口停下,他长腿一跨从车上下来,冲着梁满仓喊道:“三哥!”
梁满仓笑笑,点头应下。
众人进屋,现在被提倡一切从简,他们婚礼就在师部,那些繁文缛节能省的自然都要省去,也就没有那么多堵门环节,不过是让知微并几个孩子站在门口意思意思一下,收了几个常永平给的红包,也就让开位置,让男方的人进去。
进屋的时候,满银正在床上坐着,很是娇羞,根本不敢抬头看他。
常永平同样也没好到哪里去,就会盯着新娘子傻笑,要不是他带的有几个靠谱的人,恐怕连怎么把新娘子接走都不清楚。
梅锦看着一对不知所措直出糗的新人直乐。
新娘子出门前要先拜别父母,女婿也得敬茶改口。
李贵珍在沙发上坐着,她穿着新衣服,胸口也别了花,头发被整齐地挽起来,嘴上也被搽了点口红,有些不自在的一直做抿嘴动作。
但等到女儿和女婿真的跪在她眼前的时候,她脸上笑呵呵的,却是眼尾发红,接下茶后也不会说什么大道理,就只道:“永平,我第一次瞧见你,就觉得你肯定是个好人,我就这么一个闺女,养到这么大,养的这么乖这么好,你以后要好好对她,她爹走了,娘还在,几个哥哥也都在,你不要欺负她,你要是欺负了她,不想要她了,也别打她,还把她送回来,我还养着她。”
一番话,也没有典也没有故,里面却满满都是一名朴实的妇女对自己闺女的疼爱,让人听的喉头发甘,忍不住就是鼻头一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