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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1章 我的米沙

    星野佑有多久没有联络到费奥多尔了?大概是从学期初到学期末的距离。

    这学期很无聊,他老老实实的在公寓和学校间两点一线,暴露了来历背景的康斯坦丁已经不来上学了,于是星野佑恢复成独来独往的习惯。

    手机里多了一通永远未接的电话,聊天框是单向诉说思念的天地,星野佑的输入法英语夹杂着俄语,只有费奥多尔有耐心分开来回复他。

    现在也不见了。

    相机会拍过街边落叶的树木,精品店橱窗摆着的泰迪熊也是很好的景致,他偶尔会对着灰掉的头像输入一长串文字,最后又一点一点的删除,只问下一句不明语气的问候。

    伤已经完全好了,星野佑自己摸着也不会感受到那浅浅的凸起,马德里买到的相机使用痕迹也一点一点多了起来。

    星野佑很细心的对待着这些照片——他像制作一本相册,如果做好了费奥多尔还没有回来,就摆到架子上去。

    就放在装着机械表的礼盒旁边。

    俄罗斯的秋天不算漫长,一天下课星野佑在咖啡店端出一杯热牛奶,有冰冰凉的东西落在了脸上,融化成水滴。

    是雪,而且很快的下的大了起来。

    这时已经快临近期末,星野佑下意识想要从包中找出相机来为相册添砖加瓦,可顿了顿,又把相机往包里推了推。

    抿着饮料,纸杯在寒冷的环境中显而易见的不如何持久,星野佑越走越快,不知道是想要抢过风雪还是热气。

    牛奶已经变得温温的了,加过糖的味道是熟悉的不合口味,他的舌尖泛着甜腻。

    已经是十一月底,有店铺已经装饰上了圣诞的模样,星野佑在一家生意冷淡的店门前停留了片刻,端着纸杯钻了进去。

    橱窗里的玩偶熊不见了,星野佑问店员那只熊哪去了。

    门上的铃铛声响清脆,星野佑提着那只玩具小熊钻出店门,一只礼品袋不能遮挡着毛茸茸的头部,店员指着外面的大雪原本想说给装进盒子,结果被星野佑给拒绝了。

    “也该陪我淋淋雪。”

    他是这样说的,小熊有着不同其他小熊的紫色眼睛。

    店员说看着不太可爱,紫色眼睛的小熊很古怪。

    星野佑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不知道是在肯定还是在否决。

    回了公寓,他第一时间先去洗了个澡,还剩下一点牛奶的纸杯被丢进了垃圾篓,头顶湿漉漉的小熊被放在桌边罚站。

    收拾完自己,星野佑又才扒拉来小熊,用吹风机也给小熊吹干。

    吹好了,不知道该放去哪里,摆在架子上提前抢占了相册的位置,星野佑睡前又给拎到了床头。

    一夜好眠,醒来那个头像依旧没有亮起。

    星野佑叹气,泄愤似的揉搓着小熊被吹的蓬松的绒毛。

    那场雪好像开了个不得了的头,圣彼得堡的雪愈下愈大像是在天上捅破了个窟窿,推雪车来来回回忙个不停。

    圣彼得堡大学先是连发了两天的大雪安全注意,最后败给了完全没有停下来趋势的天气,在第三天发布了停课通知。

    星野佑在家复习了一整天的期末课程,已经快要到圣诞节了。

    紫眼睛小熊是这个家里的新宠,王座分别是床头和书桌,此刻天已经慢慢暗了下来,星野佑先戳了戳小熊的塑料鼻子,又看见了小熊背后窗外阴沉沉落雪的天空。

    这样的天气总是有些压抑的,就像星野佑现在觉得自己有些喘不过气。

    他合上了书,拿过手机熟稔的点开通讯录,拇指下滑着逡巡目标,再一次拨通了那串号码。

    漫长的忙音后依旧是无人接听,机械女声自动给他跳转到了语音信箱。

    漫长的沉默后,星野佑低声说圣诞快乐。

    今年圣诞节他早早的就决定了要会伦敦去过,阿加莎还打趣过还以为他在俄罗斯乐不思蜀了。

    星野佑耸了耸肩,尽管阿加莎看不见,他说他在这边一个朋友也没有了,所以想要收到多多的礼物。

    很难说前后究竟有什么联系,但阿加莎纵容了他,就像前面十几年每一次纵容他那样……星野佑也无数次的产生错觉,错以为阿加莎就是他的妈妈。

    或许也差不远了。

    钟塔侍从今年的圣诞很热闹,从前的圣诞是他们难得可以休息的时候,但非要说这群人其实也很少会有家人可以一起过节。

    阿加莎不爱这样的聚会,觉得吵闹又无意义,她更乐于用这样的时间去读几本书、或者去观察一点有趣的事情。

    但她总会满足星野佑的心愿,就像去年他们在宅邸大吵了一架,可就在那之前,星野佑能够去留学,也是她力排众议。

    “圣诞快乐。”

    优雅的女士穿着漂亮的鱼尾裙,头顶斜斜戴着的小巧扁帽,那是星野佑提前就送出去了的圣诞礼物,边上装饰着渐变的西伯利亚鸢尾花干花。

    壁炉里的火热烈燃烧,成员下属们在用作舞会场所的偏厅乐不思蜀,阿加莎递给他一个小巧的礼盒,湖绿色眼睛中是他从来都看不懂的情绪。

    星野佑接过说谢谢老师,拆开是一块手表,相当符合他的审美。

    他有些讶异的抬头,被阿加莎养大的他从来不缺任何饰品,手表这样的配件在住宅的衣帽间有足足一抽屉来配合各类场所穿着,只是实在贵重他又不喜欢穿戴,因此更多是收藏的作用。

    “稍微花了点人情,这块表要常戴着。”

    圣诞节显然不适合喝酒,阿加莎手里就端着一杯葡萄酒,她靠在椅背上慢慢的啜饮着,不紧不慢的叮嘱:“也是玛丽的倾心之作,可以检测你的身体状态……不要随便许愿知道吗。你猜猜我知道你生活几次病?”

    像面对不乖小辈的长者,星野佑抿了抿唇,直接将手表扣在了手腕上。

    阿加莎满意点头,又说:“你说想要收礼物,今天晚上回去拆个够吧——他们都很感激你的提议,这座塔平时好像还是太安静了。”

    他们自然指的是平日里压抑狠了的那群异能力者,他们个个都对近卫骑士长的这位学生充满了好奇,如今还有了这么一场宴会,自然又在好奇上多加了份好感。

    星野佑笑了笑,碧绿的眼睛终于多出了阿加莎更加熟悉的快乐:“谢谢你,老师。”

    于是阿加莎愉快耸肩:“不客气。”

    炉火中的柴木噼啪,火光在阴影之上跳跃。

    两个人安静的坐了一会儿,星野佑还是没有按耐住自己:“老师?你有没有过很想对他说圣诞快乐的存在呢?”

    “他?”

    阿加莎意味不明的瞥了一眼星野佑:“是你那位音乐家朋友吗?”

    星野佑不语,他也不知道他们还是不是朋友。

    阿加莎晃了晃酒杯:“我没有过这样的想法……如果有谁是需要我去说圣诞快乐的,对方也一定已经对我说过了。”

    她并不能很能理解学生的惆怅。

    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星野佑笑笑说好吧,他不意外。

    似乎是觉得无疾而终的话题有点尴尬,他回过头望见了热闹舞厅落在地上的光斑,他眨眨眼,问可以自己点歌吗?

    “当然可以。”阿加莎摊了摊手:“直接说出你想听的就好了。”

    星野佑蹙眉,说不知道曲子的名字。

    阿加莎:……

    好吧,也不是很意外。

    “那你还记得旋律吗?”

    阿加莎在闲暇时对这个学生总是充满了耐心:“你可以哼一哼。”

    星野佑眼睛一亮,他当然还记得,于是巡着记忆中那日窗下费奥多尔演奏的旋律,磕磕绊绊的哼了一段。

    哼完了,期待的目光便聚焦在了阿加莎的脸上——老师的脸色有点古怪,也并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他曲目名字,而是开口询问。

    “这首曲子,是你那个音乐家朋友演奏给你听的?”

    星野佑不明所以,但点头。

    阿加莎深吸了一口气:“……没什么,品味不错,曲子叫《爱的礼赞》,你可以去点歌了。”

    星野佑没有起疑,兴致勃勃的去找乐队的人商议了,阿加莎也不意外,这孩子从小就对这些事情格外迟钝。

    《爱的礼赞》,是作曲家写给自己未婚妻的曲子,从旋律和风格来说,都是不折不扣的求爱之歌。

    那位音乐家……

    阿加莎抿了一口葡萄酒,星野佑明显是还没有开窍的样子,但看他的样子……

    近卫骑士长不知道这是好是坏,到了现在,她也不知道星野佑像人一点好还是不像人一点好了。

    过完了伦敦的圣诞节,星野佑还可以回圣彼得堡过俄罗斯的圣诞节。

    今年他和阿加莎达成了微妙的共识,或许也是因为在尘埃落定的现在,他们也不需要因为他异能的使用而产生争执。

    阿加莎也出声询问过要不要待到开学再走,星野佑想了想,笑着拒绝了。

    她无法拒绝星野佑给出的理由,他的未来必然是要为大英帝国效犬马之劳,可以待在伦敦的日子还很长很长。

    圣彼得堡就没有可以找来开圣诞聚会的朋友了,星野佑夜晚回到冷清的住所,意外的在信箱中找到了一个小小的包裹。

    很难说是不是怀有期待,他将那些信封和杂志随手放在玄关的柜子上,包裹包装的很严实,他拆开来没有看见任何可以表明身份的物件,只有一份磁带。

    不知道是谁寄来的物件当然是有着风险的,在钟塔侍从长大的星野佑更是明白这个道理,但他无端的就肯定,这是费奥多尔寄来的圣诞礼物。

    就像那盖在单子上的日期,于十二月二十四日送达。

    租住的住所有着播音机是为万幸,将崭新的磁带放进等待运转,先是一串漫长的忙音,就像每一次拨通电话时的平淡。

    突然的,一缕轻快的乐声出现,熟悉的音乐再次流淌在屋中,星野佑已经知道了这首曲子的名字,它叫做《爱的礼赞》。

    爱的礼赞……

    如果能够早点收到这盘磁带,或许可以和钟塔侍从请来的演奏家同步奏响乐声,但即便来晚了一步,这也是棒极了的圣诞礼物。

    星野佑唯一疑惑的,是费佳为什么会选择这首歌,而不是《胡桃夹子》。

    费佳无疑是一个注重仪式的人,就像在木屋中响起的胡桃夹子是那样的切合圣诞,而这首歌……星野佑总会想起那天下午。

    有阳光,有微风,有鲜花,还有好心情和费佳。

    恰巧乐声将将歇息,磁带的运转却没有停止,熟悉的男声在耳边响起,星野佑怔愣了片刻。

    “我猜,您一定疑惑为什么是这首曲目,而不是《胡桃夹子》。”

    那道声音似乎很有些无奈,却是熟悉的纵容味道:“亲爱的米沙,因为圣诞快乐我已经说过了,我想说的,是其他的事情,其实我很早很早就在告诉你,只是你总是这样迟钝。”

    “《Salutd’Amour》——是这首曲目的名字,作曲家将它献给了自己的未婚妻,表达了自己炽热的心意……是情书,这是我给您的一封情书,您收到了么?”

    收到了。

    星野佑下意识的想着,他几乎还没有完全的理解过来费奥多尔言语的意思,只是在心中这样回应着他。

    是法语——唔,其实他对法语还算了解,至少日常对话是可以的,但费佳说的法语似乎和从前听到的都有所不同,格外的悦耳和深情一些。

    Salutd’Amour……爱的礼赞。

    献给吾爱的情书。

    星野佑终于反应了过来,一双碧绿的眼睛瞪大,费奥多尔说什么?

    录音机中的费奥多尔还在说着:“您一定很惊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但不是假的,我的确倾慕于您。”

    “如果您能听到这份礼物,那就代表我们就要相见了。”

    费奥多尔的声音似乎也多了些笑意,星野佑莫名觉得他似乎也在期待着。

    “米沙……亲爱的米沙,希望您喜欢我给您的礼物,我想邀请您一起度过圣诞节,而在这之前,您可以好好思索您的答案。”

    费奥多尔说:“圣诞快乐,我的米沙。”

    录音结束了——

    作者有话说:qwq木头金毛崽[裂开],写你开窍写的我头秃,干脆来个暴击好不好?

    啊啊啊啊啊啊还是希望可以更尽善尽美一点,明天一定结束告白qwq

    话说其实费佳说的话很有一点势在必得的谦让感……不知道各位有没有察觉捏。

    第62章 祝福之时

    星野佑抱着紫眼睛的小熊在书桌边发了一晚上的呆。

    那小熊是做得好的,但因为长期抱在怀里蹂躏,钉住的塑料鼻子有点歪扭,但这样的毛绒玩偶怎样都是可爱的,他的指尖点了点,试着扭了扭却没有正回来。

    好吧。

    他有些出神的将小熊又摆回了书桌,手边便是让自己不得安眠的好礼物,指尖在那光滑的塑料上刮了刮,又把录音带放进了机子。

    咔哒一声,婉转的乐声又开始流淌,星野佑单手撑住下颌,小熊坐在书桌边看着他,他看着录音机,窗外的圣彼得堡寂静无声,又开始落雪了。

    费佳说喜欢他。

    星野佑鼓了鼓腮帮子,的确是疑惑的——费佳为什么会喜欢他?

    星野佑想不太出费奥多尔喜欢他的理由……因为自己格外的不见外一些么?

    他自觉自己是个极其普通平凡的人,除却那异能可能还不如一般的天才,阿加莎乃至钟塔侍从倾斜到他身上的资源恐怕能连猪都能捧上天去,自己却还是个极其平凡的人。

    没有卓绝的天赋,没有无双的智计,对艺术一类毫无兴趣,鉴赏能力也是稀松平常。

    星野佑是从来不去想自己的优点的,很小时他就明白了凡事皆有代价的道理,在天秤之上,与愿望对等持平的是等价的苦痛与血泪。

    是因为他的心愿吗?

    因着阿加莎的管束,他很少会使用自己的异能,塔中自有着可看束轨迹变更的异能,因此用一本珍藏的画册去交换一把粼粼的糖果也是罕有的事情。

    最后也只有一两颗……画册不能抵消带给他糖果的代价,命运悄无声息的送来了师长的责骂。

    星野佑想,他是无意间许下了对费佳的心愿么?

    命运惯会偏宠于人,却也会捉弄的人团团转——星野佑想着,他最近许的愿望的确是和费佳多少有点关系。

    希望有人陪伴他度过圣诞,于是捷里别尔卡下起了大雪,彼时星野佑没有可供交换的砝码,于是身体虚弱片刻。

    但很值得,没有许愿也看见了跳跃的鲸鱼。

    希望威廉叔叔可以顺利施展异能却不能窥见费佳的内心,那是伦敦三日他最看重的的活动,命运不收其他的珍品,只取走了他休息后的精力,结果累的够呛,在包间便沉沉睡去。

    说不定还有日记本?毕竟命运惯常捉弄于人。

    再一次的话……赌场,转盘游戏,星野佑逼着康斯坦丁许下心愿,收取砝码作为代价,也调度了对方的运气做偿,他问心无愧,康斯坦丁不论是主观客观,作为眼线欺骗他都是事实。

    与费奥多尔相关的使用不过这三件,除开康斯坦丁许下的也都是琐碎小事,代价也轻微,因此很快便被他丢在了脑后。

    星野佑想不到是不是什么时候一时错念许下了错误的心愿,他有些惶恐。

    ——倘若真的是因为异能才收到了这份礼物,他又会被拿走什么?

    与费佳等价的代价……他想不到,除了费佳本身。

    心情又多了两分烦躁,星野佑又把磁带推进录音机反复听着,他又拿过手机,低电量提示在屏幕上方隐隐绰绰的闪烁着。

    视若无睹,解锁熟练的进入通讯录拨通电话,漫长的忙音开始,星野佑等待着语音信箱,打算狠狠地问候两句以平复心情。

    咔哒的一声,电话接通,是轻缓的呼吸声,费奥多尔似乎等候良久,现在也不惊讶:“晚上好,米沙。”

    “……”

    星野佑如梦方醒,目光猝然看向了手机的屏幕,那名字如呼吸一样的闪烁着,计时的数字一点一点的跳走。

    深呼吸,星野佑的眼睫颤抖着,声音却还是平和而温润:“晚上好,费佳,我收到了你的礼物。”

    有潺潺的水声落下,大概是斟茶,费佳的声音带着些轻快和期待,星野佑几乎可以像样他微笑时唇角上扬的弧度。

    费奥多尔:“是么?您喜欢么?”

    “……嗯。”

    星野佑轻轻的给出了答复,他有些脱力的趴在了自己的臂弯里,茫然的抬头,望着窗外暗沉沉的天空。

    又开始拧起了小熊的鼻子,星野佑一边拧一边小声开口,眼睛快速的眨动着:“但是费佳,你是在开玩笑吗?”

    对面的呼吸滞住,随后温润如常:“并不是,米沙,我很认真。”

    “可你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星野佑费解至极,一直以来他都自认为自己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人,他并不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会打动费奥多尔的优点。

    费奥多尔的呼吸沉了沉,星野佑听见他的声音不那么温和:“您这句话就好像是在说——您不值得这份喜欢,我希望您不要这样询问我。”

    星野佑鼓了鼓腮帮子,虽然不明白费奥多尔纠正的点,却也点了点头:“好吧,那么我想说,您喜欢我什么呢?我觉得我实在是再普通不过了呀。”

    “如果凡事都能确切的得出答案,这个世界恐怕早就一片清明了。”

    费奥多尔是这样说着的:“您善良,诚恳,热情,聪明——我不知道原因,但我确信我的结论绝无谬误。”

    这话说的有些坚定了,星野佑用力的搓弄着小熊的塑料鼻子。

    费奥多尔自然是对他抓狂的举动一无所知,而是顿了顿又才说道:“米沙,那么你想好答案了吗?”

    “……没……没有!”

    星野佑试图拖延:“我觉得我还需要时间……”

    “您向来不是拖延的性子,我也见过您拒绝别人的样子,从来不会拖泥带水。”

    费奥多尔明明知道答案,偏偏还要问出口:“为什么偏偏我不一样呢。”

    星野佑倒也诚恳:“因为我真的不知道啊。”

    “我一直把费佳视为最最要好的朋友。”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也的确喜欢着费佳,但我的朋友太少,所以我也不确定这是不是你所希望的那种喜欢。”

    “而且,费佳。”

    他又重复着那个昵称,忽然声音有点抖,像是泛着一股委屈:“费佳,你整整四个多月没有回复我任何消息。”

    “抱歉。”

    “如果您需要的是我的道歉。”费奥多尔没有辩驳,只是回答道:“我会告诉您,我很抱歉,我同样也思念着您。”

    星野佑摇了摇头,尽管知道费奥多尔并不能看见,他小小声的询问:“你去哪里了呢?”

    “这么久……结果回来了还要吓我一大跳。”

    “噗嗤。”

    费奥多尔失笑,或许是觉得这股子暗暗埋怨他的言语有点可爱:“我去的地方不少,再者为了明晰这场出行的目的,一开始我就将所有可以联络你——大家的通讯工具留在了家里。”

    星野佑抿了抿唇,其实他也并没有去指责的立场,为他人抱有过多期待从来就是他的坏习惯,一切都不过是自作自受着。

    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正声道:“费佳,其实我给你准备了很多礼物,但圣诞节已经过了。”

    我不想给你我的礼物了。

    费奥多尔轻轻嗯了一声:“嗯,但没有关系米沙,圣诞节又要来了。”

    星野佑深呼吸,稍稍提高声音:“可我是英国人!”

    “您是想要拒绝一个俄罗斯人在俄历圣诞节送给您礼物么?”

    费奥多尔这样问道。

    星野佑张口结舌,老天,天知道他前几天有多想拆礼物,现在却自己张嘴把人往外推:“如果是呢?”

    “没有任何关系。”

    费奥多尔的声音温和一如既往:“只是,或许,我会有点伤心。”

    “……”

    好像进到了不得了的话题。

    星野佑抿唇,又想着要换个话题,他还不想挂掉电话。

    费奥多尔慢慢的说:“我给您准备了一点礼物,不多,也不过只是一点心意——如果您还想收下,您愿意和我一起度过圣诞节么?”

    星野佑听出了这话的意思,却也顾不得自己还没有搞清楚该怎么回答的问题,只讶然的追问着:“你要回俄罗斯来了吗?”

    “事实上,我已经回来了。”

    费奥多尔说着:“现在,我和您之间的行程距离不到一个小时。”

    星野佑惊讶的睁大了眼,刚想说什么就被对面精准预判:“这个时候打不到计程车了。”

    “除非您是要来告诉我,您的答案是感觉与我相同。”

    费奥多尔大抵是在微笑,反正根据星野佑对他的了解是这样的:“如果是这样,我可以亲自过来接您。”

    星野佑:“……没,没有。”

    他听见费奥多尔一声轻笑,像是早就料到了这出反应,加上自己也心虚,于是咳咳咳的像是要清空历史对话记录,宣称要去睡觉了。

    费奥多尔当然不会不应,于是和他说晚安。

    挂了电话,星野佑也终于能看看可怜的小熊鼻子了。

    “晚安。”

    星野佑叹气,把手机充上电,拿着可怜的小熊往床边走。

    至于那个难搞的问题,留给明天的自己去想吧。

    明天的自己也不是很想去想。

    睡够了起来,洗漱完毕解决了温饱。那个问题又钻回了星野佑的脑子。

    费佳喜欢他,还在要答案。

    心中是一阵阵绝望——他能给什么答案。

    或许是因为临近了俄历的圣诞节,商场中的行人也就格外的多了,他自己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漫游着,看过各形各色的人在身边走开。

    饮品店的店员提醒他饮料做好了,星野佑点了点头拿过走开。

    是微微烫手的温度,星野佑摩挲着杯壁,继续有着,不知道怎么的就走到了乐器行。

    他在门口眨了眨眼,还是顺从了内心走进了店内:“请问,有属于大提琴的消耗品卖吗?”

    星野佑的措辞有种冷淡的幽默感,逗得作为店主的女士笑出了声,询问是要买给谁。

    “您的手可不像是学乐器的。”

    年纪不小的夫人笑呵呵的说着,和俄罗斯人惯常的冷淡性格有些大相径庭:“比起那些消耗品,不挑一些更趁心意的吗?”

    星野佑顺利的被说服了,虚心请教应该送给大提琴乐手什么,他长得俊秀,说起话也是笑吟吟的模样,老夫人自然也乐的指点一二。

    于是又买了松香一类,星野佑又给费奥多尔买了礼物。

    虽然他昨天才扬言不想送礼物,嗯。

    夜晚回了家,看着架子上摆的手表一堆东西,皱了皱眉,还是把装着松香的盒子给放了上去。

    太好了,他进一步的明确了自己根本不能抗拒费佳的事实。

    昨天被冲击的有些大,一整个人都在费佳回来的喜悦和被告白的奇妙冲击中。

    现在想来,他心乱如麻,觉得不应该,却并没有出现想要拒绝的念头。

    呼吸慢了下来,星野佑沉默。

    好吧,他真的无法拒绝……尽管他不清楚这份感情又是如何,但至少,费佳对他心绪的牵动早就过了头。

    费佳对他呢?星野佑不知道。

    左思右想着,他又摸过了手机,今天手机一直在断断续续的震动,直到临近傍晚才堪堪安静——费佳大概花了一整天来回复他前面四个多月的单向诉说。

    拨通电话,星野佑说:“晚上好费佳,我想问问你,你是在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呢?”

    开门见山的问法可谓非常有星野佑的个人色彩,这下连费佳也被冲击的顿了顿,才慢慢回答:“这次该我说不知道了,不过明白我自己的心意,大概是在回来莫斯科的那时吧。”

    说的有些含糊,但星野佑敏锐的抓住了重点:“莫斯科?八月?也就是说你刚刚明白你喜欢我半个多月后,就直接离开了四个多月?”

    费奥多尔笑笑:“这可不是我所计划的呀——我喜欢您对我来说,是个不妙的意外。”

    “不妙的意外?”不出所料,星野佑瞬间不满了,话语也多了两分质问的意思:“为什么,如果觉得不妙,为什么又非得说出来?”

    费奥多尔还是慢悠悠的说:“因为这意味着,或许未来数十年中我所制定的计划都会充满不稳定因素,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倒吸了一口凉气——”

    星野佑:“……”

    他咬牙,完全不对着费奥多尔的心意而感到惊惶了:“讨厌的费奥多尔先生,您你怎么不把那想法藏一辈子。”

    “因为您问我呀。”

    费奥多尔笑吟吟的:“我总得拿出诚意来——按照常理来说,我这应该算是在追求着您?”

    星野佑咕哝:“那你这追求可太不像样可。”

    费奥多尔没有反驳,轻笑声通过电磁波没入耳朵。

    星野佑耳尖发烫,又想把话题拽回原点:“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了,你的工作信仰之类的又怎么办呢——我记得,你信奉于神。”

    “这可不冲突。”费奥多尔轻声说:“凡人之幸福便在于满足,我渴求着您,如果不能行的话……恐怕也难以坚定信仰。”

    星野佑忽然窒了窒,像是隐约嗅到了费奥多尔话语中的隐晦偏执,心却热了起来,他咽了口唾沫:“费佳,如果说,我是说如果。”

    “如果,你发现我不像你想象的那样好,你会怎么样呢。”

    费奥多尔:“……”

    他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立刻给出答案,而是沉默片刻后轻声回答:“我所确定着,我所喜爱着的人就是您,如果您变了,我当然也会喜欢变了的您。”

    星野佑还是不依不饶:“如果我隐瞒了你——我骗了你呢?”

    “我经常预设会发生的各种情况,这恐怕需要根据您具体做了什么来衡定。”

    费奥多尔轻声说:“但我确信,无论是气急,还是伤心,我至少愿意相信您的本心并非如此。”

    本心。

    星野佑忽的颤了颤,张口结舌。

    “费佳……”

    他的声音低了许多许多。

    星野佑轻声说:“如果我说,我现在就想去见你,你会怎么说?”

    费奥多尔默了默,回问:“您回带来怎样的答案呢?”

    于是,星野佑说:“大概,是你所期待的那个。”

    手表应该要带上,相册应该要带上,那只小熊……也带上吧,还没有忘记松香和杂七杂八的小东西。

    就这样在夜深时来到了费奥多尔的家门前,他似乎已经等候多时,门铃刚刚按响,门扉就已经打开了。

    星野佑深吸一口气,大概是有许多话想要说,可真真正正见过几个月没有见过的人,还是下意识的扑了过去,紧紧的抱住了有着漂亮紫眼睛的友人。

    或者,是恋人。

    星野佑的身上带着风雪的气息落在发间的雪花融化,湿润了头发,费奥多尔穿着一件绒绒的毛衣,是相当少见的,比他温暖的费佳。

    他闷闷的开口:“费佳,我收到了。”

    没头没脑的话,却并不妨碍聪明的费佳先生接上脑回路,于是他配合的低声询问:“那么,您要接受我的心意吗?”

    星野佑没有放下背包,没有脱下外套,来之前计划了千百种含蓄的回答方式,现在通通忘了个干净。

    余光瞥见一抹绿意,星野佑再度混乱的大脑陡然冒出了一个典故,他深吸了一口气,干脆的抬头吻了上去。

    在费奥多尔讶异的眼神之中,星野佑退了下来,撞上去的唇瓣有点疼,他的眼神不好意思的游离着。

    星野佑嗫嚅,自己似乎也觉得不好意思:“我不太清楚喜欢一个人是怎么样……但我应该是喜欢费佳的,毕竟从我听见你的告白到现在,我都在下意识的抵触着拒绝这个选项。”

    是喜欢的,当然是喜欢的。

    他从费奥多尔的怀中脱出,将背包放在一边,又把厚重的外套挂去门边衣架上。

    费奥多尔迟迟不说话,星野佑觉得自己有点尴尬,刚刚想说点什么,又被人从背后抱住。

    费奥多尔的下颌搭在星野佑的肩上,对这人的心思洞若观火:“您刚刚亲我,是因为槲寄生么?”

    ——就在那旁边的圣诞树上,青脆的槲寄生倒悬在上面。

    星野佑有些尴尬的眨眼,没有挣脱,又不敢偏头去看笑吟吟的费佳,只是点了点头。

    ——就在那旁边的圣诞树上,青脆的槲寄生倒悬在上面。

    星野佑有些尴尬的眨眼,没有挣脱,又不敢偏头去看笑吟吟的费佳,只是点了点头。

    费奥多尔却笑的更漂亮了:“您真可爱。”

    他温柔的安抚住了尴尬大爆发的星野佑,牵着他的手走到了圣诞树边:“现在,我还可以吻您吗?”

    他问的有些郑重,像是一种许诺,星野佑固然觉得尴尬,却也无所不应。

    于是予取予求。

    两个圣诞节之间,不出四十八小时,恍然的失而复得替换成了另一种形式的所属于满足,至少现在,星野佑有足够的立场与名义去谴责费奥多尔的默不作声。

    但没有关系。

    风雪透不过窗,室内温暖如春,在温存之后,或许他们有着足够的时间去理一理那些早就算不清的帐。

    而现在,槲寄生会为他们送上祝福——

    作者有话说:写了五六千卧槽怎么跑偏了,绝望重写就这样[裂开]

    总之结束啦!!下一章开始伦敦篇!

    第63章 禁止作弊

    伦敦今天下了雨。

    在这座城市,下雨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了,因此在伍尔芙顶着湿漉漉的额发推开他办公室的门时,星野佑先看了看窗外灰蒙蒙的天空。

    “别看了,雨不算很大。”

    伍尔芙接过他丢过来的毛巾随意擦了擦:“克里斯蒂女士呢?我这边有事禀告。”

    “去唐宁街开会了。”

    星野佑嘴里咬着一根巧克力味注心饼干含含糊糊的说:“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这边也一样——反正最后都会送到老师桌上。”

    伍尔芙:……

    她四下打量了一下,随后搓了搓手:“umm……好吧,那算了,交给你也是一样的。”

    星野佑啪嚓的咬断饼干,抬眼看着伍尔芙把湿漉漉的皮箱往他桌上拽。

    星野佑战术性后仰:“………这是?”

    “日本那个官方的异能机构发过来的”伍尔芙也对那个包裹抱以好奇的视线:“标的是〖高危险品〗。”

    星野佑的目光在伍尔芙身上一闪而过,拇指摸索着锁扣,质地不算很粗糙,有细微的“咔咔”声响。

    “伍尔芙?”星野佑收回了探索的手,反而拎住皮箱的把手将之拎到座椅边。

    星野佑:“我想吃街角那家咖啡厅的可颂和蒙布朗了,可以拜托你走一趟吗?”

    伍尔芙不知可否,星野佑是实打实的被阿加莎下了禁足令不准出钟塔一步,拜托她去买甜点之类的琐事也是家常便饭。

    “可以倒是可以。”伍尔芙点点头,眼神却有两分探究的意味:“但那个箱子……你不会想单独看吧?”

    星野佑看着她眨了眨眼,抬手指着自己头顶的三四个摄像头:“都在正常工作哦。”

    见伍尔芙悻悻住嘴,星野佑慢悠悠的将桌上的笔记本电脑半转了个方向:“而且,我的游戏还没结束哦。”

    屏幕上显示的是明晃晃的电脑版国际象棋,看得出来两方正是白热化时,代表对手的空白头像不断闪动着,催促着星野佑继续游戏。

    伍尔芙:“好吧,可颂和蒙布朗——还需要什么吗?”

    星野佑摇了摇头,于是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国际象棋依旧还在继续,作为被杀得节节败退的一方,星野佑又从旁边的饼干盒中抽出一根,咬在嘴角。

    鼠标轻点打开某个陈旧的程序,然后往后一靠,他嘎巴嘎巴的嚼着饼干,眼看自己的好恋人以前写来哄他的小程序帮着自己大杀四方。

    很快,游戏结束,像素风格的对手头像发来对话申请。

    星野佑挑了挑眉,欣然点开。

    对手:……

    对手:你这是作弊。

    星野佑眨眨眼,手指在键盘上灵活的跳跃。

    星野佑:哪儿作弊了,场上没有你的棋子了,我赢了哟。

    对手:为什么你的程序可以策反我的棋子??!!

    对手:这个游戏的底层逻辑没有问题吧?!

    作为这个世界上历史悠久的、受众广泛的、经久不衰的游戏——国际象棋,因为他而今天被人这样质疑,星野佑是很愧疚的。

    但不多,被禁足在塔里的第三周,他差不多是完全的变态,因此眨眨眼思索片刻,狡辩就从指尖流出。

    星野佑:向国际象棋爱好者道歉,朋友,这是一门策略游戏,我策反你的棋子有问题吗?

    对手:???

    对手:我要举报你。

    星野佑坐直了身子,还没来得及回复,软件就被强制登出,用作注册的账号也收到了标红的警告邮件。

    星野佑:……

    玩脱了。

    他慢悠悠的又捻了一根饼干塞进嘴里,从转椅里蹦到窗边眺望伦敦,也并没有把这个封禁账号看在眼里。

    待会儿拜托奥威尔帮忙解封一下就好。

    今天的伦敦天气不错,抬头可以望见白云后的蓝天。

    南安普顿却阴云密布,随时一副要下起绵绵细雨呃模样。

    市内某处高楼公寓的落地窗前,某人正在因为举报了作弊者而狠狠出了一口气中。

    “西格玛君。”

    费奥多尔推开了门,看着西格玛局促的站定在桌前:“两个小时后就要去伦敦,您准备好了吗?”

    其实没有必要进行这样的无用问候,但或许是因为什么别的缘由,今天的费奥多尔先生显得格外温和一些。

    但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就是反常了,西格玛更是略显惊恐:“准备好了。”

    异色头发的男人咽下一口唾沫,他现在面对费奥多尔有一种生理意义上的畏惧——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对着一具慢慢腐化的尸体态度如初。

    从这个角度看来,费奥多尔简直比他曾经见过的很多恐怖分子都更加可怕。

    费奥多尔点了点头,目光定点从西格玛的表情挪到了他面前桌上的那台电脑,挑眉:“西格玛君,您在玩什么游戏么?”

    西格玛不敢耽搁或者隐藏,将笔记本电脑转了个向说:“是国际象棋,刚刚匹配到的对手开挂作弊,我刚刚举报了,对面账号被封了。”

    费奥多尔也不算意外——西格玛的性格在某种意义上非常较真,尽管一出生就是在完全非法的环境下被迫长大,其本性中却还是对规则和秩序有着堪称本能的向往。

    他点了点头表示了解,目光却忽然定在了那个已经被红色框住作为警告的头像。

    费奥多尔顿了顿,从门边走近:“那个对手,他怎么作弊的?”

    已经灰掉的头像内容可以看出来那是一台相机,虽然这样说似乎有点过度揣测,但那台的型号恰恰是他和星野佑曾在马德里挑到的那一台同款。

    是如今早已被淘汰的型号,星野佑曾宣称将其会送进博物馆为其颐养天年。

    或许的确是现实冲击和期待让费奥多尔现在很难客观做出与星野佑相关的判断,但他现在的确是有点任性的想法。

    国际象棋吗?或许是曾经因为在那位斯特拉福的宅邸下过的缘故,他们在一起聚少离多时,星野佑也曾多次向他发起挑战,然后惨败并生闷气,再把自己哄好。

    客观来说,这位恋人绝对不是一位好的国际象棋同好——甚至,他对赢过自己的兴趣大于这个游戏本身。

    他倒是乐于用这个来看星野佑抓耳挠腮的模样,但他的米沙在大部分情况下情绪变化都极为贴近正常人类,因此连败挫折感很有可能会导致其ptsd而不再挑战……

    为了避免这一情况,他写过一个简易的小程序,可参考《游O人生》中主角对敌方棋子所做的事情,简称染色。

    灵感就源于星野佑拉着他追过的番剧,不得不说那部的主角的思维在跳脱常理方面很有趣味性。

    扯远了——或许是触景生情,或许是私心作祟,又或者是某种直觉,总之,费奥多尔有点好奇这位甚至在国际象棋开挂的人。

    西格玛有些费解,却还是老老实实的陈述道:“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总之,前面我们还好好的,他突然停顿了一下,然后我的棋子就开始一轮一轮的变色了。”

    费奥多尔:“……变色?”

    西格玛:“或许也可以说是策反?变色说起来比较直观。”

    费奥多尔的内心有了某种预想,这个预想让他的心脏砰砰的加速跳动,或许这也是漫长生命中可以佐证他还活着的证据,至少未曾麻木。

    头像——是熟悉的相机内存,虽然清晰度令人发指,但整体外形极为接近。

    昵称——没有意义的脸滚键盘,如果是他用来打发时间的话的确不会费劲心力去取一个新的昵称。

    最后,也就是最重要的对话内容,对话量其实不多,但这个诡辩的样子很容易让人产生某种联想。

    费奥多尔不想怀疑自己是产生了某种幻觉,虽然之前已经预设过对方还活着的事实,但现在,显然还是略显突然。

    他拿起电脑到另一边会客区坐下,俨然一副暂时不准备出发的样子,西格玛茫然的站在原地,不知道还该坐下还是怎么。

    费奥多尔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他微微回头:“您可以在旁边的书架上选一本书来消磨时间。”

    意思就是暂时不打算出发了。

    西格玛眨眨眼,顺从的在一边的椅子坐下,明智的没有多问。

    而费奥多尔动起来,钟塔侍从就开始人仰马翻了。

    临时程序员乔治奥威尔先生那面前的电脑没辙,一脸费解的回过头看满脸无辜的星野佑:“伊恩,你拿这电脑干了什么?”

    星野佑觉得自己有点冤枉:“玩国际象棋下不过开了个挂……我号不都被封了么。”

    乔治:……

    他过了这么些年,第一次见下棋下急眼要开人户的。

    一旁的伍尔芙在噗嗤噗嗤的笑,从街角咖啡厅打包回来的甜品就放在手边,星野佑踱步过来,拆开取了个可颂叼在嘴里。

    伍尔芙算是发现了,这位先生现在对于手持食物俨然没太大兴趣,能咬在嘴里就咬在嘴里,变相拒绝别人恳求他发言的请求。

    就像现在,奥威尔抬头还想细问,看见叼着可颂嚼吧嚼吧的星野佑就先泄了一半气势——

    作者有话说:今天还有一章……awwwww我草要准备加更了

    看一下大纲,大概还有两章三章两个人就可以重逢了?很好很好鼠鼠别怕你的小熊饼干来了,他会为你挡风遮雨,风雨哪儿来的你别问。

    第64章 两只棺材

    总之在奥威尔的努力下,钟塔侍从的名声没有在今天毁于一旦。

    虽然不知道对面是不是真的因为区区国际象棋就动用了如此能力,但至少他们可以禁止星野佑下棋。

    于是他的电脑也被没收了,可怜的伊恩先生纵然发出了抗议,表示没有没了电脑他还怎么工作,伍尔芙觉得他说的说得有理,于是找来了一大堆陈年的繁杂资料。

    “稍微归纳整理一下,正好这些都不太适合录入作为电子资料。”

    伍尔芙拍了拍那一沓笔记本:“辛苦一下我们的伊恩啦,你想要多少蒙布朗我都买给你。”

    失去摸鱼机会的星野佑眼前一黑。

    他深呼吸,说其实也没必要硬给我找工作。

    伍尔芙则歪了歪头,单手撑在书桌上探过身来揉了揉那头亮晶晶的金发。

    星野佑正鼓着腮帮子试图上伍尔芙女士回心转意,倒也任她施为。

    伍尔芙也不多逾越,安抚性质的揉了揉他的头发就见好就收,随后又端起了语重心长的长辈架子:“小伊恩,你知道这些资料是谁找来的吗?”

    星野佑的眼睛闪了闪,抬头一边理着自己的头发,一边盯着伍尔芙的脸色,不知道从中又发现了什么些线索,他当即明悟。

    星野佑歪了歪头:“这是老师布置下来的任务?”

    “答对了。”

    伍尔芙打了个响指:“大概两天前,克里斯蒂女士嘱托我去收集了这些资料——其实应该再过两天给你的,你也知道,塔里的藏书室有多乱。”

    星野佑抿了抿唇,似乎从老师这一套安排中咀嚼出了什么别样的意味,他抬手从最靠上的笔记本中抽出一张夹页:“是什么意思。”

    伍尔芙也不拦着,她眨了眨眼,意味深长的说:“默尔索那边需要一位狱卒。”

    星野佑低下了头,似乎没有意向了解更多,他的目光扫视着这张陈旧泛黄的纸页:“在我去日本之前,老师告诉过我——这事轮不到我。”

    伍尔芙摇了摇头,说现在可不太一样了。

    “南安普顿那边有消息,你的那位好情人最近登陆了大不列颠。”

    伍尔芙像是在有意提醒着他:“以那位的本事……你可以重新考量一二了。”

    星野佑皱眉:“南安普顿?”

    他的舌尖抵住腮帮子,陷入了某种意义上的沉思。

    “对于费佳来说,大部分情况下没有他能不能,只有他想不想。”

    星野佑的目光转向伍尔芙:“他是一个人的来的吗?”

    伍尔芙愣了愣,点了点头。

    星野佑笃定:“被骗了。”

    *

    费奥多尔看着无功而返的电子屏幕,若有所思。

    “西格玛君。”

    费奥多尔收好电脑起身,回过头去看向西格玛,神色如常:“您下了多久的棋呢?”

    西格玛手里还捏着随手抽出来的书籍,书籍没有翻过几页,显而易见的没有认真阅读。

    闻言他还怔了怔,思考了一下才给出答复:“大概下了一个半小时,最后一局的对手先生因为开挂,所以时间格外短一点。”

    显然西格玛也知道费奥多尔问起这件事是因为什么,因此回答的也不犹豫。

    费奥多尔点了点头,像是随口提起一样没有继续追问的意思,只是站起身来温声道:“走吧,虽然稍微耽搁了一会儿时间,但我们的确得出发了。”

    西格玛自然不会有意见,于是这间公寓就此归于沉静,两人趁着夜色离开了这座滨港城市,前往了这处国度真正的心脏地带。

    而大概前后落差不到三个小时,钟塔侍从布置的人员姗姗来迟,却只在提前获悉的地点找到了两副空着的棺材。

    带队的异能力者神色难看,想要立刻回报到了钟塔去,而这时,两人已经靠近了伦敦。

    西格玛自然是担任着驾驶员的位置,他的目光不时的飘到后视镜,整个人看着都有些战战兢兢。

    费奥多尔将这些事情尽收眼底,但也没有提出来,反而抬手敲了敲与他共享后排的一只大号行李箱。

    费奥多尔:“您还好么?先生。”

    漫长的沉默在车厢中弥漫,随后是一声过于沉郁的叹息。

    那声音闷闷的,带着显而易见的不满:“无礼之人,不仅打扰吾的安眠,甚至不把盖子打开。”

    显而易见,栖身与这小小行李箱的【人】也知道这绝对不是他睡惯了的棺材。

    费奥多尔微微一笑,也并不打算解释一下,或许在他看来这位吸血鬼伯爵的情绪也是无关紧要。

    他只是笑笑,又温声询问:“您喜欢先前品味的佳酿么?”

    躺在行李箱里的布拉姆沉默着,大概过了许久,他没头没尾的回答:“你只比那东洋人更可怕。”

    费奥多尔歪了歪头,唇角甚至还噙着笑意。

    他却也不多打扰,明白这人大概是对他没什么好说的,于是也就靠在窗边,安静的望着窗外。

    车辆一路驰骋,而西格玛早就已经通晓了与费奥多尔生存守则,这个人完全不像另一位让他头疼的同事那样聒噪,危险程度却只高不低。

    费奥多尔突然道:“西格玛君?”

    西格玛应了一声,他的脸色称不上有多好,问费奥多尔有什么事情。

    费奥多尔就显得更加轻松了,他像是满怀着好奇诚恳发问:“您对他感到好奇么?”

    他?

    西格玛明白费奥多尔口中的【他】是谁,那人的尸体还躺在后备箱特地准备的冰袋之中。

    这实在是有些变态了,但费奥多尔向来擅长为偏执之事收好收尾,因此他们到现在也没有被找上门来。

    西格玛想了想,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说了好奇,得到了费奥多尔的一声轻笑。

    “没有关系。”

    费奥多尔轻笑,声音又轻又柔,像是承诺:“我猜,他也会对您感到好奇。”

    解锁手机,费奥多尔温和的目光落在了输入的那一串号码上,他拨通过去,语气温和的同对面那人商量了一些什么,随后客气的挂断。

    打完这通电话,他又安静下来看着窗外。

    就这样,车辆向着伦敦疾驰而去,而正在伦敦的那人,现在也不算多么老实。

    伍尔芙在听了他的话之后神色就不算太好,虽然没有正面打过交道,但魔人的棘手程度却也是有所耳闻的。

    即刻的报告和部署是情理之中,这间办公室瞬间又成了整座塔中的真空地带,星野佑慢悠悠的看了一会儿他老师布置下来的资料,被那五花八门的称号和名字冲击的晕头转向。

    他甩甩头将资料放到一边,开始琢磨他老师这个行为背后代表了什么。

    阿加莎女士无疑是高傲而强大的,大部分情况下也都只有别人对她退避三舍的份,而作为她的学生星野佑,则是对她的教育方针一以贯之。

    独独这次有所不同,默尔索那地方作为囚禁世界各地押过来的顶级恐怖分子的监狱,安保系统的维护是重中之重,同样也不是第一天需要人手维护。

    他的异能固然可以在那里有所妙用,可对于钟塔侍从来说同样是支撑之一,星野佑不觉得阿加莎是难得的做起了慈善,只认为有什么不得不离开送他离开的理由。

    因为他可能对钟塔造成麻烦?

    星野佑思索着,费奥多尔固然也已经来到了英国,抵达伦敦也不过指日可待,他们两的关系到现在的确还不清不楚,可也不至于见着人就跟着跑了。

    阿加莎对他的了解大概比他自己还深,也就是说担心他出现意外至少不会是因为他自己,而是外部原因。

    费佳还准备了什么?又做了什么?

    伍尔芙说他是独身一人来的伦敦,星野佑一百个不信,可伍尔芙的情报大概也都来源于阿加莎,那么阿加莎是在担心什么呢。

    星野佑想不出来,也就不想了,他向来不是一个会在才能上多多苛责自己的人,毕竟他自己就是个庸人。

    打了个呵欠,将被冷落在一边的皮箱重新拎出来打开,铺着软垫的箱中静置着一颗头骨。

    应当是完美的骨相,看得出其主人应是个俊秀的男子,可惜一边眼窝有着几道深深的爪痕,也就多了几分狰狞的气息来。

    星野佑左右端详了一会儿,才屈指在这枚头骨的额头处敲了敲,指间有金色微粒浮动,于是书桌前空气扭曲片刻,一个熟悉的人影在那里浮动显现。

    ——涩泽龙彦还是穿着那一身熟悉的白色长衣,在灰蒙蒙的雾都塔中也不显得违和,那双猩红色的眼睛颤了颤方才睁开,他的目光落在了书桌后的星野佑,目光闪烁。

    两人安静的对视了片刻,涩泽龙彦才慢悠悠的开口,声音听不出来心情的好坏:“叫我出来,有什么事。”

    星野佑正托着下颌笑眯眯的打量着这个行走的特异点,闻言挑了挑眉,语气轻快:“你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不是么?”

    “所以,我来等价于愿望的代价了呀。”

    涩泽龙彦歪了歪头,知道了真相又完成了愿望,他整个人都呈现出一种恹恹的模样:“你需要我做什么?”

    星野佑收拾了一下桌面,合上了那只皮箱放在书桌旁,凌乱的桌上堆叠着各类资料,语气轻松又闲适:“暂时还不需要,我想问问你——你对费奥多尔了解多少。”

    “费奥多尔……君?”

    涩泽龙彦整个人都显得苍白而沉郁,偏偏这时又多出了两分古怪的鲜活气息,他在一边的会客区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你问他?我以为你足够的了解他。”

    毕竟敢于和那样的人谈恋爱,至少要做好会踩进深渊的准备。

    星野佑扬了扬头,回答也带着叹息:“我的确了解他,但大抵只是一面的他,又或者说,我从来没有看清楚全部的他。”

    他转过头,随手从桌上抓起一只钢笔点了点涩泽龙彦的方向:“你可以帮我么。”——

    作者有话说:我草这个人就这样淡淡的卡住了,等我淡淡的梳理一下这个小篇章的大纲,非常抱歉啊啊啊啊啊各位。

    明天的,更新,应该,会,很多[裂开]

    第65章 【魔人】心事

    费奥多尔坐在皮质沙发中,身旁的壁炉迸溅出燃烧的火星,噼啪声隐约而漫长。

    以聪明才智闻名于世的魔人先生现在心情似乎称不上多么美好,他的眼眸中倒映着跳跃的火焰,不知道是在解释给旁人,还是自言自语。

    “果然失败了呢……”

    这一处落脚地有一间宽敞的厨房,西格玛端着三杯咖啡出来,明智的没有接下费奥多尔的话。

    以一种奇妙姿势待在安乐椅上的布拉姆连眼睛都不想睁开,比起先前的高傲矜持,现在的他似乎又额外多出了沉重的疲倦。

    布拉姆就那样闭着眼,声音沙哑:“汝果然比那东洋人更可怕。”

    费奥多尔的唇角翘了翘,似乎是被这反复强调给逗笑了,他接过西格玛递过来的咖啡,文雅的道了一声谢谢。

    西格玛摇了摇头,而面对情况特殊的布拉姆他则犹豫了片刻,最后在睁开眼的布拉姆的凝视下在他身边放下了一杯咖啡。

    布拉姆:……

    自觉完成了任务的西格玛则捧起了一杯咖啡,在起居室另一边的矮几边坐下。

    他的目光时不时的投向了这边,隐晦却又鲜活,像是在好奇费奥多尔能有什么部署。

    但在那之后,费奥多尔偏偏又不多说了,于是就由沉不住气的西格玛斟酌了一会儿。

    “费奥多尔先生?”

    西格玛在心底给自己打气,面上倒是平常:“既然布拉姆先生并不能够感染……星野先生,那么我们怎么处理呢?”

    窗外的街道有川流不息的车流和霓虹灯光,费奥多尔却安静的看着壁炉的火光,他似乎也是刚刚记起这个问题,于是点了点头。

    “嗯……嗯,是呢——”费奥多尔眨着眼,呢喃着一些语气词。

    费奥多尔:“嗯……那就交给您吧,西格玛君。”

    西格玛讶然:“我?”

    “啊是的,的确需要交给您,布拉姆阁下和我另有事务,而我需要您带着【他】去往中央的那座塔。”

    一边说着,费奥多尔还站了起来,他从带来的简单行李中拎出一只金属质地的箱子,按开卡扣,露出了几只安置妥当的安瓿瓶。

    费奥多尔随手拿出一只,其中清澈的液体就像最寻常的清水,而他将之放在了眼前,看着西格玛的身影在瓶中扭曲摇晃。

    费奥多尔就这样安静的注视着,直到西格玛对此坐立难安,他才不紧不慢的将着这安瓿瓶放回了盒中,咔哒的一声锁上。

    费奥多尔低垂着目光,却可以瞧见他微微上扬的唇角:“将这些散播出去,伦敦需要一场瘟疫。”

    西格玛怔了怔,目光在箱子和那人之间游移,芋紫色的眼睛闪烁:“可……南安普顿那里还有……”

    “对于钟塔侍从而言,我们就在南安普顿的不过是不痛不痒的小麻烦,也只是……一个幌子。”

    费奥多尔手掌搭箱子上,拇指摩挲着那磨砂质感的箱壳。

    他的语气轻柔,像是在安抚面前有些惊疑的青年。

    “您还记得么?我对您的承诺。”

    费奥多尔的声音在噼噼啪啪的燃烧声中似乎更沉淀出了一种可信,他的眉目温和,就像当初对他发出邀请那时。

    费奥多尔微微笑着:“这次事情结束了,我会兑现我的承诺。”

    西格玛没有说话,而窗外开始下雨,淅淅沥沥。

    翌日清晨雨还在下着,甚至阵仗还更大了一些,星野佑起床洗漱完毕下楼来,却并没有在餐厅望见熟悉的人影。

    他随手拽住一位女士,满脸疑惑:“夏洛蒂女士,您有看见艾德琳么?”

    “伍尔芙?哦,她今天天还没亮就带队离开了。”

    被拽住的夏洛蒂勃朗特正在不断的往咖啡杯中倒牛奶:“南安普顿昨晚传来了急讯,似乎有谁在那里引发了异能事故,波及范围广且后事极为麻烦,大概会去一个多星期吧。”

    星野佑皱了皱眉,松开了扯住衣角的手,也从方便的沥水杯架上取了一只倒上牛奶,一副要和她闲聊片刻的模样。

    星野佑撇了撇嘴:“南安普顿?那不是个港口城市么?发生什么事了。”

    夏洛蒂抿了一口饮料,才慢悠悠的回答:“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会选择问我,而不是去问你的老师,但我还真知道一点两点内幕——”

    “艾米莉同样是出行人员之一,她给我说,那里出现了吸血鬼。”

    星野佑了然的点了点头,艾米莉——即为艾米莉勃朗特,是面前夏洛蒂勃朗特的亲生妹妹,还有一个小妹,同样在钟塔侍从供职。

    而艾米莉的异能力【呼啸山庄】,是三姐妹中唯一的攻击型异能力,同时极为强悍,伍尔芙选上她不算意外。

    说到这里,夏洛蒂的目光突然又晃回了星野佑的身上。

    她眨了眨润蓝的眼睛,若有所思:“说起来伊恩,你应该听说过【不死的伯爵】或者是‘灭亡世界的【十大灾厄】’吧?”

    星野佑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布拉姆斯托克,来自北欧的吸血鬼伯爵,被来自东亚的一位军人弑杀,这也是记录在伍尔芙特地找出来的那一堆资料里的时事。

    夏洛蒂望着他,目光突然平添了两分促狭:“具有高传染性的吸血鬼异能就是那位伯爵的异能基本表现,虽然在南安普顿出现的病例不过寥寥,但骑士长大人认为,应该是你的前任所为。”

    星野佑:……

    话题跳跃度这么快真的好么。

    可他倒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老师尚且还是在推定是费奥多尔所为,他却是基本可以确定那就是费奥多尔所为——就算对他真实的一面知晓寥寥,但这的确是那家伙的行事作风。

    星野佑叹了一口气。

    他又抿了一口牛奶,觉得不够甜,又去勾一边盘子边的镊子:“大概就是吧,艾德琳昨天还同我说,南安普顿的确出现了他的身影——虽然我不认为他会一个人来就是咯。”

    夏洛蒂怪腔怪调的哼唧了两声,像是在促狭他这似乎很是板正的回答,她也不急着脱身去吃别的早餐了,就这样心安理得的倚靠在餐台边,脸上带出八卦的意思。

    夏洛蒂:“说真的,伍尔芙虽然也含含糊糊的给我们讲了,可我还是想问你,你觉得那家伙是要做什么?”

    星野佑听见了这个问话,偏过头来看着她,随后缓慢的摇了摇头。

    他说,我不知道。

    星野佑抬手揪了揪自己的耳垂:“说真的,我没有你们想象的那么了解他。”

    夏洛蒂将信将疑的看着他,目光闪动。

    星野佑深吸一口气笑了:“真的,你看——甚至你们都比我更早知道他的名讳和事迹。”

    而夏洛蒂挑了挑眉,像是对面前的事情明悟:“伊恩,你是在抱怨么?”

    星野佑撇开了目光,将杯子举到唇角遮掩,又咕哝着含糊:“或许吧,谁知道呢。”

    于是夏洛蒂就笑了,那目光上下扫视着面前的青年,她进入钟塔侍从的时间不是很长,只是异能力别有功效的缘由升职的相对快一点。

    夏洛蒂:“为什么要这样想,你还在意着他……哦,好,我不说,小伊恩。”

    促狭的称呼反而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夏洛蒂看着星野佑不停的用指甲磕响杯壁,于是想了想,又尝试安抚。

    夏洛蒂:“好吧,我不是说你对他还有余情未了——但伊恩,虽然他瞒了你真实身份,但你和他拥有的时间可不是假的。”

    “况且,你对他就很上心么?死屋之鼠这几年的活动很是频繁,而你毫无所觉?”

    星野佑:……

    他默然,片刻后才给出苍白的答案:“我们……聚少离多。”

    杯中的饮料似乎又凉了凉,星野佑埋头抓紧喝了几口,又才欲盖弥彰的补充回答:“而且,那也是保护。”

    夏洛蒂摇了摇头,一针见血的说:“如果这样说,那么那位魔人先生对你的隐瞒,应当也可以是保护。”

    这就属于叙事的艺术了,星野佑彻底安静下来,尽管他们一开始讨论的根本不是他的感情问题。

    夏洛蒂也反应过来她刚刚的话或许有些过头,于是又欲盖弥彰的找补:“但这毕竟是你和他之间的事……好吧,其实不管怎么样,我相信包括我在内的大多数人都是会站在你这边的。”

    星野佑抬眼眨了眨,翠色的眼眸中清明而静谧,像是黎明的边野湖泊。

    他点了点头,不需要去追寻这句话理由——毕竟在所谓的大多数人眼中,【魔人】本身就代表着非正义。

    而站在非正义的另一边本就是理所应当,尽管也并没有人询问过他是否会想要和对方站在对立面。

    星野佑被自己升起来的想法吓了一跳,和夏洛蒂的闲聊在刚刚便悄然结束,而现在他则食不知味的咀嚼着餐厅提供的烤吐司和培根。

    脑子里是漫无边际的各种想象。

    或许是因为在这座塔里待的太久没有出门吧,毕竟就算是作为英国异能力者的核心所在,其本质也不过是一座大的有些多余的塔,边界分明。

    星野佑开始望向了窗外。

    今天还下着雨。

    吃过早餐,夏洛蒂的妹妹——安妮勃朗特又来了一趟,似乎是在南安普顿的调查有所进展却又遭遇阻碍,他们向他询问更多更加官方、更加书面化的情报。

    有关费奥多尔。

    而星野佑不是很想回答,勃朗特三姐妹俱是这座塔中冉冉升起的新秀,安妮又因为异能力和负责的工作而不像两位姐姐那样更好说话——她不是很好搪塞,而他又有些郁郁寡欢。

    “上述情报是您在前两个星期就已经归档完毕了的。”

    安妮有着一头缱绻的黑卷发,而眉目则有些寡淡,而这却完全没有拉低这人的气场,即便面前人是这座塔实际控制人的学生,也没有任何要退让的意思。

    安妮勃朗特:“您没有更多可以提供给我们的情报么?这很重要。”

    星野佑叹气,往后一躺:“我早就已经说完了,和他恋爱是错误,同样也是意外——安妮女士,我想你也或多或少听过塔里的流言,我知道他真身的时间了没有多久。”

    安妮手里捏着一只钢笔,这时还用它还敲了敲手中的记录本,笃笃的声音有些冷硬,就像她这个人。

    安妮:“您和他恋爱了这样长的时间。”

    “我的恋人——前恋人,是费奥多尔卡拉马佐夫。”

    星野佑耸了耸肩:“可不是魔人。”

    安妮并非不知晓这个道理。

    她默然了片刻,最后捡起了一个问题:“那么就凭借着你对卡拉马佐夫先生的了解吧。”

    “南安普顿港正在连续性的爆发小范围吸血鬼传播,我们已经在镇压了——不出意外的话,主谋正是那位。”

    安妮歪了歪头:“您觉得,他会把源头藏在哪儿?他又是为了什么而这样做?”

    为什么?

    星野佑还真的不知道。

    大概是为了他的理想吧,又或者是为了他的目标,道途中的一切都可以成为铺向理想世界尽头的康庄大道。

    而南安普顿大概就是这朝圣之路中无足轻重的鹅卵石。

    星野佑想了想,选择回答第一个问题。

    星野佑:“如果是他的话,多半已经不在南安普顿了。”

    “抛下烟雾弹,混淆视听转移视线,以此掩盖真正的目的,并且将自己置于安全的位置。”

    “爱丁堡、伯明翰、曼彻斯特利物浦……”

    星野佑眨了眨眼,心中有悄然出现了一个答案。

    “……或者伦敦。”

    “伦敦?”

    安妮皱了皱眉,她手中忠实记录着的笔也顿住,表情多了两分狐疑:“您觉得他会来伦敦?”

    星野佑叹了口气,并没有做出绝对的承诺:“谁知道呢,人不是总说最危险的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吗。”

    “但也有人说,聪明反被聪明误。”

    安妮平淡的说:“您觉得老鼠会选择这样显眼的地方落脚么。”

    “您没必要质疑我,这也只是一种可能性。”

    星野佑并没有看她,而是看着被雨水打湿模糊的窗户,灰蒙蒙的街道这下更看不清了,他扬了扬头,不知道是不是自言自语。

    “如果,我是说如果。”

    他转回来头,是认真的看向了安妮勃朗特:“他如果好奇我死活,应该会来伦敦吧。”

    安妮并没有完全采纳他的意见,却认同了南安普顿的事情不过是烟雾弹的事情。

    他们尚且还在南安普顿下着苦功夫,比起不知道是在伦敦还是在哪儿的、薛定谔的真【魔人】,至少那个【魔人】是切实存在的。

    而这就不是星野佑需要去操心的事情了,在安妮的问询结束后,属于他的办公室再一次安静下来,比起整座忙中有序的塔,这里简直是门可罗雀。

    阿加莎依旧限制着他的人身出行,尽管她已经足足两三日未曾露面。

    星野佑搬了套小桌凳在窗边,悄悄推开了窗棂的缝隙,被雨水模糊的世界就有了清晰的一隙。

    他就在那缝隙中窥视着世界,就像曾经的曾经,曲起食指敲了敲这张桌子:“涩泽君?”

    已经熟练掌握了虚化凝实的涩泽龙彦随声出现,他自觉的拉开了那桌子边的另一张椅子:“你又想聊一些什么,佑君。”

    其实也没什么可聊的,但一个人望着伦敦的雨景,好像又太寂寞了一点。

    于是星野佑想了又想,适才开口问道:“这样的雨天,你通常是怎么度过的呢?”

    一个很适合作为谈天说地的起始的问题。

    涩泽龙彦陷入了沉思,而半晌后,他遗憾的摇了摇头。

    或许是对星野佑有所改观,至少涩泽龙彦的态度很是诚恳。

    涩泽龙彦:“很抱歉,我似乎从来不会留意天气。”

    “下雨不会影响你行事的心情么?”

    涩泽龙彦理所应当的说:“我会打伞。”

    “……”

    是在逻辑上完全无懈可击的回答,毕竟想来,人发明伞这个工具本来就是为了抗拒雨这一自然现象。

    星野佑听进去了对方的答案,自觉自己的确是问错了问题,面前的涩泽龙彦——尽管只是异能力体——的确是一个极为典型和真实的天才。

    他换了一种问话:“那么,你闲暇时会有什么打发时间的活动么?什么兴趣爱好?”

    涩泽龙彦又想了想,一锤定音:“裁缝。”

    星野佑疑惑皱眉:“裁缝?”

    涩泽龙彦肯定的点了点头:“服饰是彰显人精神气质的最佳辅助,比如在当初的骸塞之上,费奥多尔君和太宰君所穿的白色礼服都是我亲手所裁——某种意义上,也是我向他们发出的游戏邀请函。”

    星野佑的思绪飘回骸塞那一夜,的确,费佳那晚穿的的确很好看。

    他认可的点了点头:“或许我错了,你可以找到更适合的职业——比如一位服装设计师。”

    “设计只是爱好,这从来不是我追求的事情。”

    涩泽龙彦抬眼看他,两人聊天的氛围倒是意外的心平气和:“而且我早就想问了,你之前就反复强调的,为我寻找的适合我的职业是什么啊。”

    “嗯?”

    星野佑眨了眨眼,然后笑眯眯的看着他,单手撑住下颌:“我是觉得,你很适合成为狱卒。”——

    作者有话说:耶!逻辑顺理完成,今天零点前还有一更哦。

    关于费佳逼着布拉姆干了什么,嗯……我是想说,布拉姆大概不想发展眷属了(虽然一直都不想)

    虽然这由不得他[彩虹屁]

    大家也可以等明天起来看,嘿嘿[垂耳兔头]

    第66章 馈赠灾难

    狱卒。

    涩泽龙彦蹙眉:“狱卒?我?”

    星野佑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当然不是普通的狱卒,而是异能力者监狱的狱卒。”

    他的语气唐突的染上了些许郑重:“你听说过默尔索么?”

    涩泽龙彦是听过的。

    专门关押监管具有高危险性,造成重大破坏的异能力犯罪者的监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的人生轨迹其实也很有可能去上那儿走上一遭。

    涩泽龙彦目光聚焦在星野佑的脸上,语气带上两分迷惑:“你是说,要我去默尔索工作?”

    星野佑眨眨眼反问:“你不想吗?”

    涩泽龙彦的眼神透露出来的模样的确是不太想。

    且不说他根本不是人,就算曾经为人的涩泽龙彦,也从来没有被一份枯燥的工作拘役在一隅的经历。

    星野佑读出了他神情的意思,他叹了口气,耐心的解释道:“那处监狱,虽然关押着不少穷凶极恶之辈,又或者是极度危险的存在,但我想你也得承认,他们都是在某一领域拥有奇妙天赋的人才。”

    他站起身,从抽屉里翻出一盒注心饼干拆开,顺手递给涩泽龙彦一根才往自己嘴里塞:“你不是自诩这世界无聊透顶没有能给你带来惊喜的么?和他们斗智斗勇,应该很有趣吧。”

    涩泽龙彦啪嚓的咬断了那根饼干,巧克力的注心显露出味道来,微微泛着可可的苦味。

    他眨了眨眼,随后认可的点头:“你说的有道理。”

    两个人就这样在窗边咔擦咔擦的啃着饼干,涩泽龙彦对这个零食的接受程度良好,语气似乎也更加和缓了一些。

    涩泽龙彦:“那你呢?你能从这里面获得什么。”

    星野佑想了想,诚恳的给出了答案:“如果他被关进去的话,我应该可以借着你去探监吧。”

    涩泽龙彦啃饼干的动作都顿了顿,猩红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星野佑,其中的情绪却是某种意义上的无语。

    “你不是已经和他分开了么。”

    “哪里的话。”

    星野佑散漫的笑了笑:“我只是死了,又不是和他分手了。”

    涩泽龙彦:……

    他默默的也将目光转向了窗外,观察着窗沿往下滴落的水珠,对于星野佑的脑回路难以理解。

    星野佑却不肯放过他:“涩泽,你在死之前都做什么?”

    “探寻各地的神秘吧。”

    涩泽龙彦——尽管他并不是真正的涩泽龙彦:“环游各地,去各种地方探寻各种各样异能的光辉。”

    “也杀了不少人。”星野佑客观评价道。

    涩泽龙彦对此则是无所谓的耸了耸肩,在这一点上他意外的和那些艺术家不谋而合:“无法驾驭自己灵魂的人,死在【龙彦之间】难道不是死得其所么。”

    星野佑咋舌,和涩泽龙彦难以在这一件事情上达成一致:“谁说你有审判别人的能力了。”

    “那么我的异能是为什么而存在的?”

    星野佑:“……你把自己当成考卷了吗,还要审核异能力者合不合格。”

    涩泽龙彦不置可否:“我只想要最为光辉的那一枚宝石。”

    星野佑看了看这只孤独的奇美拉,作为特异点的他是否拥有了自己的灵魂,还是单纯而拙劣的对着涩泽龙彦的模仿?他不得而知。

    毕竟涩泽龙彦已经死了,他就是涩泽龙彦。

    他又站了起来,在书柜的角落找出了一盒国际象棋朝涩泽龙彦挥了挥:“我们来下棋吧。”

    白发红瞳的异能力体目光落在那落满浮尘的棋盒上,还是点了点头。

    然后不出意料的,星野佑惨败。

    毕竟这是真实的棋子而不是什么赛博象棋线上竞技,星野佑像作弊都没法子,而涩泽龙彦又是个较真的性子。

    玩到后面,连涩泽龙彦都在叹气:“我真怀疑,明明拥有堪称【奇迹】的异能,而你本人却像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庸人。”

    星野佑输了棋本来就不高兴,听见他这么说更是不虞:“庸人惹你了?”

    涩泽龙彦摇了摇头:“并不是,只是我见过的异能力者很多,多的有些厌烦了——而你是其中最像人的。”

    星野佑意味不明的扯了扯唇角:“换了种说法的贬低也并不会让人高兴哦。”

    涩泽龙彦轻巧的拎起战车结束游戏:“如果让您恼火了,我向您道歉。”

    他又赢了。

    星野佑松开了攥在掌心的黑色主教和小兵,呼出一口浊气:“不,我只是有时感到疑惑。”

    “为什么你们要将自己从人类中割开,为自我束出一个拘谨的境地?”

    他喃喃道,反正游戏已经结束,干脆就拎起了自己的白色主教碰倒了对面的黑色国王。

    声音低低的:“自讨苦吃。”

    黑色的国王棋子顺着力道骨碌碌嗯滚出了棋盘,在桌沿边被涩泽龙彦接到了手中,重新放回棋盘。

    涩泽龙彦应了一声:“原来您是这样想的。”

    星野佑不置可否,涩泽龙彦就自说自话的重新布置棋盘了。

    涩泽龙彦:“这个世界上的人大多愚昧、贪婪、自私又目光短浅,异能力者是世界的少数,可即便已经是少数,其中依旧有着不少蠢货。”

    他将骑士放回格子:“但他们的灵魂却熠熠生辉,像漂亮的宝石。”

    星野佑凉凉的说:“更像你龙彦之国里的收藏品吧。”

    涩泽龙彦甚至低低的笑了声:“您说的没错,那是他们最有价值的地方。”

    星野佑确信自己无法与他达成共识了。

    涩泽龙彦:“当然了,我不否认,没有异能的人中同样有品格高尚天赋异禀的人,可异能力就像一枚先天赠与的入场券——没有就是没有。”

    多么不讲理的分割线。

    不像其他天赋可以通过学习和努力弥补,异能力这个东西,从来只有【有】和【无】两个答案。

    星野佑的指尖压在自己的主教棋上,他似乎格外偏爱这个头顶圆润的棋子,把玩时十有八九都是主教棋。

    星野佑:“唔……这样说吧,你信教吗?”

    涩泽龙彦摇了摇头,他并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一类。

    星野佑点了点头:“那么,我就说的直白点了,人大多数时只有无知才会更加幸福,而对于你口中那些愚昧自私又贪婪的大多数人来说,这样不好么?”

    涩泽龙彦皱了皱眉,像是听见了完全不符合自己审美的秽言。

    星野佑简单陈述:“你觉得这个世界这样让你失望是因为他们……哈,他们可没有那么多功夫嫌弃这和那,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能够活下去就已经用尽了所有的力气了。”

    涩泽龙彦不反驳,于是星野佑说的更起劲了点:“凡人是托举这个世界的坚固基石,而你却希望基石作宝石,倘若这个世界通通都是你所期望的聪明人天才,你觉得你还能在这里和我对他们评头论足?”

    “你太傲慢了,涩泽君。”

    对于异能力者,傲慢是他们近乎刻在了骨髓中的心态,毕竟对于他们来说,在生命起点就已经获得了凡人终其一生都无法谋取的能力,那是来自命运的偏爱和馈赠。

    “但命运早就在暗中标好了价格,你又见过几个幸福的异能力者?”

    星野佑用嘲讽的语气质问,又像是恍然反应了过来:“哦对了——你应该也没见过,毕竟你见过的大多数异能力者都死在了你手里。”

    “对于那些死在你手里的人啊,这份天赐的礼物就是最大的不幸喽。”

    涩泽龙彦没有反驳,却也没有被说服。

    他们没有在下棋了,或许是思想的分歧让两个人失却了去交流的欲望,一时之间房间里只有从窗口钻进来的、淅淅沥沥的雨声。

    “您也是这样看待费奥多尔君的么?”

    涩泽龙彦突然开口说道:“如果我没记错,他对这个世界的看法大概与我相差无几。”

    星野佑用一种奇异的眼神看向了他,随后歪了歪头:“是么?你和他聊过?”

    “这是并不需要交流就可以得出的事情,毕竟在大多数情况下,人的行为举动就代表了他的思想。”

    涩泽龙彦有理有据:“至少费奥多尔君的言行中,同样是一个傲慢的人。”

    星野佑点了点头:“嗯,然后呢。”

    整个人的态度平静的有些不可思议。

    涩泽龙彦:“您又是怎么看待他的呢?毕竟您刚刚对我的那一通指责,对我而言是不可能没有火气的。”

    “他呀——”

    星野佑努了努嘴,在拖长的嗓音中失焦双眼。

    他呀……

    星野佑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的确,我知道费佳傲慢,优秀,孤僻,并且具有极度危险性,是一个完全可以被关起来的恐怖分子。”

    涩泽龙彦点了点头,星野佑的评价还算客观。

    这时星野佑就摊了摊手:“可没办法,谁叫我喜欢他,不喜欢你呢。”

    完全是双标,涩泽龙彦无语凝噎。

    星野佑耸了耸肩:“没办法嘛,谁叫他是我的爱人,我有去发掘他优点的兴趣,现在又没有发掘你优点的兴趣。”

    涩泽龙彦瞥了他一眼:“但也不需要,但我也很好奇,你眼中费奥多尔君的优点又是什么。”

    星野佑歪了歪头,秉持着打发时间的想法坐直了身子,掰着指头细细细数:“唔……人很温柔,聪明异常,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宽容力,很体贴……有着远大的理想,非常懂得如何达到他想要的效果,愿意为了理想付出一切乃至是自己的生命……”

    涩泽龙彦略略后悔了这个要听听优点的想法,某人说起来可谓滔滔不绝,于是伸手喊着打住,并且企图客观评价:“你口中有接近一半的优点都让费奥多尔君更加危险了。”

    星野佑笑眯眯的回答:“那么这就不是他的优点了么。”

    涩泽龙彦避开这个话题,直指问题核心:“既然你那样欣赏费奥多尔君,复生后为什么不去联系他呢?他当初因为您的逝去大概是很伤心吧。”

    涩泽龙彦说的话其实很是中肯,他不了解钟塔侍从中嗯内情,也不是很清楚星野佑和费奥多尔之间的渊源——解释一句生死,不会是什么出格的事。

    星野佑则扯了扯唇角,大概是在笑吧。

    他说:“那么你觉得,我死在他怀里,和亲手被他杀死,哪个要更实惠一点?”

    涩泽龙彦挑眉,被他的话惊了惊,思索片刻后才诚实的摇了摇头,说:“我想不到费奥多尔君一定要杀了你的理由,你不必这样悲观。”

    星野佑却是神神秘秘的样子,夹杂着两分语重心长的说教:“人生还是悲观一点才好哦,毕竟命运向来擅长和乐于戏弄我们。”

    他站起身来到了窗边,从缝隙间伸出手指去触碰雨水。

    湿润而冰凉,星野佑的食指和拇指搓开那点水滴,回过头来看着涩泽龙彦:“况且,你猜费奥多尔君会不会真的觉得我已经死掉了?”——

    作者有话说:在这个阶段,拒绝的人是星野佑,而进攻方是费佳。

    让我想想两个人怎么联系飞鸽传书ummm,阿加莎把佑看的死紧,费佳有难了[彩虹屁]

    被放在高塔上的星野佑,哇塞什么莴苣姑娘。

    第67章 代行交易

    或许是因为这雨迟迟不停,伦敦近两日的生病率都跳了跳。

    星野佑还坐在那盏窗台前思考人生,日常的资料归整工作完成后,他就又坐回了那个位置,淅淅沥沥的小雨一连下了好几天,连带着星野佑自己都觉得他要发霉了。

    “笃笃笃”的敲门声响起,星野佑回过神来扬声请进。

    “伊恩。”

    和这雨一样一连消失好几日的阿加莎现身如此,她看起来有点疲倦,却还是神采奕奕。

    星野佑惊讶的站起身来,背着光也依稀可以看清他优越的五官轮廓。

    “老师?”星野佑讶然:“您最近都没有露面,有什么事需要我么?”

    阿加莎没有靠近他,而是招了招手才抱胸站在了相对昏暗的门边,看着因为迎接自己而站起身来的弟子,她的声音不大不小。

    阿加莎说:“跟我来吧,玛丽要给你检查身体。”

    星野佑温顺的起身:“您可以托人通传的——您最近在忙些什么?也不知道这雨什么时候才会停。”

    阿加莎撩起眼皮看了看了星野佑一眼,适才又领着他走出:“暂时不会停了,伦敦最近有点乱。”

    有点乱,那就是还不能当他出去的意思了。

    星野佑闻弦歌而知雅意,于是温顺的跟在她身后询问起了另一个问题:“好吧,我知道了…怎么今天就要检查身体?我记得应该不至于这么快?”

    “你也是第一次这么快就更换身体。”

    阿加莎声音不疾不徐:“南安普顿的乱子已经解决了,或许再过几天,艾米莉就可以回来陪同你出门。”

    言外之意,就是要解除他的禁足了。

    星野佑讶然,他其实理应为此而感到高兴,可某种或许不算是错觉的直觉驱使着他蹙起了眉。

    他抿唇,试探着开口:“前几日艾德琳告诉我,默尔索那一边还需要狱卒,您有决断了么?”

    电梯门开,四周的装潢已经由古典风格变渡到了精简的实验室主义。

    阿加莎的高跟鞋在合金材质的地板上踩出清脆的声响。

    她没有立即回话,反倒是生物识别装置率先扫描了来者,滴的一声后放行。

    阿加莎从随身的手包里掏出一叠照片,甩给了星野佑。

    她一面继续领着星野佑往里走,一面低声问:“眼熟吗?”

    星野佑捏着照片快速扫了几眼,照片上的场景不难看出是在医院,而其中的主角就各有特色了,男女老少高矮胖瘦黑白黄各有其样。

    而其中相对统一的,也就是同样有着痛苦表情的绯红脸庞了。

    星野佑张了张嘴,有点迟疑的不敢去确认:“这些是……”

    像是猜出了他所想,阿加莎扬了扬下颌,舌尖抵住下颚:“我最近正在处理的麻烦事。”

    突然在伦敦都市中的,毫无前兆的高热现象。

    而有趣的是,在阿加莎的侦测下,这个疾疫目前的感染者数量。

    是偶数。

    *

    深呼吸。

    西格玛这样劝告这着自己。

    就在距离钟塔侍从不过五百米有余的拐角咖啡厅中,沉郁的伦敦人们享受着午后的咖啡,西格玛坐在咖啡厅的窗边,目光总是飘向窗外的雨。

    没事的,深呼吸西格玛。

    他再一次这样告诫自己,一切的一切都已经被陀思妥耶夫斯基安排妥当,他只需要在他应该出门的时候走出门。

    服务生见他面色苍白,过来询问是否需要帮助,而他摇了摇头,只是又叫了一杯摩卡。

    “请问,这条街道平时都这么冷清吗?”

    点完单,西格玛又像是一个失望的游客随口问道:“在攻略网站上看到推荐这家店铺,就是说平时在窗外掠过的人影和飞鸟不容错过……我是不是来错时候了呢?”

    伦敦的人民称不上乐于助人,但作为咖啡店店员还是有那么一点职业道德操守的,她抱着托盘琢磨了一下用语才回答道:“您这么说也没错,最近几天下雨有点过于频繁了,大家自然也不愿意出来。”

    似乎是害怕对方因此而觉得沮丧,她又添了一句:“而且最近的伦敦有风声说有新型传染疾病,大家就更加慎重了。”

    传染疾病的真正源头西格玛有点局促的摩挲着藏在袖下的手指,面上却作出恍然的姿态:“这样么?那我喝完咖啡还是快些回去住处吧——谢谢您的提醒。”

    他随手取出一张欧元放在了咖啡边,数额不算大,却足以一位店员觉得自己的好心得到了好报。

    “您太客气啦。”

    店员将小费收入囊中,面上笑的更加殷勤:“祝您享受一段愉快的时光!”

    西格玛点头,咖啡厅门前的铃铛叮当叮当的响了起来,有新的客人进来了。

    明显是熟客,那位女士熟稔承包了不少柜台里的甜食,店员也熟练的打包。

    西格玛的目光不算很明显的在她身上留驻了片刻,但或许仍旧留有痕迹,那位女士深邃的蓝眼睛灵敏的望了过来。

    西格玛若无其事,只是自顾自的品味着自己面前的甜饮,不知那女士和店员说了什么,店员点了点头,那女士则自顾自的坐来了西格玛的面前。

    “你好。”

    夏洛蒂微笑着掖了掖自己的裙角:“您是头一回来伦敦游玩么?”

    西格玛有点犹豫,这种情况仍旧在费奥多尔的意料之中,此时的犹豫,不过是在思考他应该如何去探求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像是思考了片刻,他点了点头故作轻松:“对,您是伦敦本地人么?”

    夏洛蒂挑了挑眉,说了句算是吧留下模棱两可的答案,她的注意力仍旧聚焦在面前人的可疑之处上。

    于是她笑了,顺带颇具风范的将鬓发挽到了耳后:“您一个人来伦敦旅游的么?这可不多见。”

    不知道这是多见少见,反正勃朗特三姐妹都拥有一手张嘴就是颠倒黑白的好本事,西格玛无心分辨对错,只觉得这个问题似乎有点冒昧。

    挑眉,比起刚刚的打量,现在更多了分紧惕,他干脆的拿刚刚店员告诫他的话来搪塞,三分真七分假的说道。

    西格玛:“不是,但我的旅伴身体不太舒服,所以需要在住处好好休息。”

    夏洛蒂的表情还算平淡,点了点头。

    她起身,像是这场突如其来的闲聊就此落幕:“最近伦敦的确是容易感冒的季节呢。”

    店员将打包好的纸袋递给她,她摆了摆手:“祝您在伦敦可以拥有一段快乐的旅程。”

    西格玛点了点头,那将长发利落挽起的女士拉开了玻璃门,铃铛脆响。

    夏洛蒂向他点头致意:“希望我们不要再见了哟。”

    “西格玛先生。”

    叮叮当当的脆响像是西格玛心中的惊涛骇浪,他抬头再企图捕捉到那一道身影,只看见与他隔着玻璃的身影远去。

    细雨打在纸袋上浸润出痕迹,天光昏暗。

    *

    “这不是什么雨季的感冒,这是死屋之鼠的异能导致的。”

    星野佑坐在实验室的高脚凳上,一只手还被扎着止血带抽血,另一只手将雪白的资料翻得哗哗响。

    玛丽博士的手并没有因为这个称不上有多么震惊的消息而发抖。

    她指尖微动听见面前人轻轻嘶了一声才哼了一声:“嗯,然后呢。”

    将他送到的阿加莎又一次消失了踪影,现在已经不在这座实验室中了,星野佑四下环顾片刻,嘟嘟囔囔。

    星野佑:“老师肯定也猜到了,为什么还要按照常规疾疫来预防?”

    “以现有情报数据为基础,本机可进行合理推测,这大概是因为伊恩先生您。”

    说话的正是玛丽博士的得意之作亚当,他端着托盘接下了星野佑被抽血的那只手,扯下止血带,冰冷坚硬的手用棉花球按住伤口。

    亚当说话带着一股不顾人死活的冷幽默感,就比如说现在他正试着说出一个笑话。

    亚当:“因为我们所猜测的那位幕后黑手和您有着恨海情天的非凡情谊,他的举动看不出目的,所以克里斯蒂女士猜测他是为您而来。”

    说着他还感叹了一下:“bbc晚上八点的黄金档放送内容与之雷同,我想这一定很受欢迎,并且还迎合了现代的小众性取向。”

    这人工智能不知道抽了哪根经,最后认真的对星野佑说:“您要火了。”

    星野佑:……

    玛丽:……

    玛丽那着文件夹在亚当背上拍出了清脆的铛声,这位身材娇小的博士歪了歪头:“去准备一下操作仪器,亚当。”

    不要再暴露你最近汲取的信息来源地了。

    亚当欣然接受,他拿开按在伤口上的棉球将之丢进废品桶中:“您要是觉得痛,也可以自己在压一下。”

    这位有着基本人形外表的人工智能对于一切工作似乎都抱有恳切的热情,和星野佑说完话,也抱着属于他的那一份资料去进行准备仪器的工作了。

    人工智能走了,留下的自然就是两个面面相觑的人,星野佑眨了眨眼,看着面前明显不是很自在的玛丽开口道。

    星野佑:“老师又去哪儿了?”

    玛丽很忙的整理着手里的资料,虽然她向来声称真正的资料都在脑子里,这些都是给她的助手们看的,但她现在还是很忙的整理资料,闻言嗯来嗯去的拖了一会儿,才嘀嘀咕咕的说:

    “Aggy去处理麻烦事了。”

    玛丽推了推眼镜,目光不住的往那一沓资料上瞥:“伊恩,你能看出来的,Aggy只会看出来的更早——她现在苦恼的是,那群老鼠是用什么法子来捣乱,还有他们来捣乱的目的。”

    目光从亚当身上收回,乐呵呵的人工智能已经调试好了仪器,向两个人招了招手。

    玛丽雪莱正对上那双碧绿的眼睛,审慎的说:“她不觉得魔人只为见你而来。”

    别说阿加莎不信了,星野佑自己都不信。

    但他显然也无法给出什么明确有力的答案,思来想去,也只有配合自己老师这么一个可以去做的事情。

    “老鼠到处都是,伦敦也是一样。”

    星野佑从椅子上下来往亚当的方向走,仪器发出了滴滴的声响,那是催促开始的信号。

    手指摸上了后背将防护衣松弛的绳结重新拧紧,星野佑边走边说:“如果可以,我想……我知道该怎么把奶酪放进笼子里。”

    检测仪器的金属台冰凉刺骨,星野佑的掌心贴在锃亮的外壳上,只觉得自己越发清醒。

    他果然还是讨厌透了这样的检查,虽然这是必要的。

    一面想着,一面他又躺下了,仰躺在台上他微微点了点下颌,示意可以开始了。

    亚当竖起了大拇指,表示接收到了信息,钟塔侍从为雪莱博士配备的实验室是绝对走在前沿的,这样的检测仪器也不需要什么过多的手动环节。

    于是亚当就同雪莱一起坐在了一边安静等待。

    与此同时,阿加莎也在她的办公室中安静等待。

    手边是熟悉的一沓资料,但与星野佑手中的稍微有所出入的是,其中又多出了几张任务报告。

    伦敦的疫病传染不是偶然,而是来自死屋之鼠成员普希金的异能,其异能【疫情流行时的宴会】,是将二人的生死绑定,此消彼长,直至一方死亡——或者,同归于尽。

    而截止目前,在伦敦搜寻到的受害者已逾百人,那家伙似乎是刻意要叫钟塔侍从看在眼里,每一个中招的人都正正好好的在他们的搜查范围之中。

    而截止目前,伤亡的人数是零。

    阿加莎一手托住下颌,饱满的唇瓣微微抿紧,一手则搁置在桌上,食指指尖敲打桌面作沉思状,

    平心而论,她并不想和这只老鼠正面对上,相信易地而处,对方也不想在这时和她对上。

    但现在偏偏就是对上了,还形同挑衅的不断出手。

    是在逼迫她吗?逼迫她把星野佑拿出来作诱饵?

    阿加莎对此感到了不虞,其缘由就在于明明她猜到了对方的目的所在,最优解却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愿。

    偏偏她的学生偏偏立场向来颇有些飘忽暧昧。

    要剑走偏锋吗?

    第一波受害人的状况已经到了不得不做出决断的时候。

    阿加莎没有多少犹豫的时间,沉思到窗外的风向流转,杯盏中的热茶温凉,门被笃笃笃的敲响。

    她回过神正色:“请。”

    咔哒一声锁舌跳动,星野佑推门而入。

    或许是猜到了几分她的想法,她这个学生堪称自觉将检查的数据和资料一齐放在了她的桌前。

    星野佑说:“我没有问题,您还在犹豫什么呢?”

    “伊恩。”

    阿加莎的指尖敲击桌面,她的话说的模棱两可:“我更好奇,比起他的意愿,我的要求——你,你自己,想不想要再见他呢?”

    其实是在意料之内的问题。

    星野佑的睫羽颤了颤,他低声说:“如果我说不想,您应该是不信的。”

    阿加莎点了点头。

    “那您又何必再问呢。”

    星野佑的情绪或许远不如他的表面那样波澜不惊:“况且,现在的重要问题是——不论我想与不想,您都需要我去引那老鼠出洞。”

    阿加莎叹了口气:“伊恩——”

    星野佑垂眼闷声,安静的等待老师的言语。

    看着他乖顺的样子,阿加莎反而说不出更多的话来了,她咬了咬自己的舌尖,又叹了口气换了个问话:“看过我留给你的资料了吗?”

    星野佑点了点头。

    于是阿加莎低头,又从自己面前的纸张中拣了几页递给她:“你再看看这个。”

    星野佑接过纸张,目光扫过油墨打印出来的字迹与影像,越看眉头蹙得越紧。

    半晌,他呼出一口气:“您确定要这么做?”

    “在抓住老鼠这件事上,我们最需要的就是时间。”

    阿加莎靠回椅背,指尖绕动发梢:“偏偏他们最缺的就是这个。”

    的确,【疫情流行时的宴会】是有时效限制的异能病毒,在限定的时间内如果没能分出死活,那么就是同归于尽了。

    在钟塔侍从的看顾和消息的封锁之下,患病的人仍旧以为这是来势汹汹的新型病毒,情绪暂且都还算是稳定。

    可也稳定不了多久。

    事情没有达到费奥多尔预期所需要的模样,老鼠就会再一次的闻风而动,或许这也是抓住他们尾巴的好时候,可代价绝不普通。

    不将普通民众的性命牵扯进来一直是钟塔侍从的准则,阿加莎当然也不可能眼睁睁的看着。

    可星野佑还是不太赞同她的想法。

    “但将患病的人全部转化为吸血鬼这个方法也过于偏激了,要知道稍有不慎遭到反噬,惹来的乱子绝对要比异能病毒散播开来更大!”

    阿加莎的情绪不显激动,显然这个做法她也思考了很久:“所以。”

    她说:“我们需要充足的保障来支撑我们找到解除病毒的方法。”

    星野佑的舌尖舔过臼齿:“那么那些被转化成吸血鬼的人呢,您就这样确定【不死公子】布拉姆还活着?”

    “如果他死了,我就不可能找到那几只吸血鬼。”

    阿加莎不轻不重的说:“艾米莉勃朗特抓到的可不止是吸血鬼,驱使他们扩散的是小丑,一只假扮成了老鼠的鸽子,他的名字叫果戈里。”

    那双湖绿色的眼睛目光冰凉:“伊恩你说,病毒的源头和吸血鬼的伯爵会在哪儿呢?”

    简直就像开卷考一样明显,在费奥多尔手里。

    星野佑默然片刻,还是坚持了刚刚的问题:“那么倘若,我并非他的目标,异能力者和【不死公子】都没有找到,您有打算怎么办。”

    阿加莎却是笃定:“会找到的。”

    模样明丽知性的女士现在噙着一抹意味不明的微笑,她的目光聚焦于星野佑身上,意味深长。

    “我清楚他要做什么,他也清楚我要什么。给了他想要的,他就得把我想要的双手奉上。”

    阿加莎声音轻轻的:“违背这场交易的代价他付不起。”

    第68章 雾影游鲸

    “现在,请说出您的心愿。”

    昏暗的房间中唯一的光源是星野佑掌心中不断颠倒流转的天秤,金色的微粒逸散开来,消匿于空茫中。

    星野佑的脸庞被这微光所映照,略略严肃的神情在这样的情况下竟然无端的多出了几分非人之感,他轻声低语,像是对着那心愿的见证,又像是在对着有所求之人。

    他的声音轻轻的:“您有何所求。”

    阿加莎垂目,寂静的房间中再无第三道心跳,她许下的心愿像是什么承诺,声音轻而有力。

    “在我等与死屋之鼠的争斗中,没有任何无辜者会受到不应有之劫难——所有人都能够全身而退。”

    像是响应到了这一心愿,天秤叮的一声,一方托盘缓缓沉下,静待另一边的砝码。

    星野佑对这一愿望不做反驳,他安静的继续询问:“那么,您愿意为之付出何种代价?”

    凡有所求,必有其应,而其所应,也应有其价。

    于是,就在那个昏沉的午后,那个安静的房间里,阿加莎放下了托盘另一边的筹码。

    钟塔侍从的近卫骑士长说:“代价就是……我最珍视之物的理智。”

    砝码置下,命运的天秤开始晃动、摇摆,它脱出了星野佑的手,在两人之间静谧的称量着是非的分量。

    意料之中的,指针指向中央,达成了平衡。

    不曾言语的存在承认了二者对等的轻重,而在这一刻,她的愿望已然开始实现。

    雨一直下。

    壁炉中的火焰噼噼啪啪的燃烧着,将西格玛放出去履行计划的费奥多尔安静的坐在了窗前。

    垂感极佳的天鹅绒窗帘只留下了些微的缝隙,可供给他去窥视这座安静过了头的城市。

    他的手边是一张可供移动的桌几,看不出型号的笔记本电脑就在上面运行着一道简易的程序。

    时间在这间屋子里好似停滞,直到一声刺耳的尖啸划破空气。

    “我的挚友——”

    费奥多尔眨了眨眼,从漫想的状态中抽离,手指在键盘上随便敲击了几下,掐断了小丑提前预录下来的惊喜播报。

    “太吵了。”

    摆放在墙角的、不知道从哪里搬过来的棺材并没有合上盖子,布拉姆恹恹的声音从里面传了出来。

    布拉姆声音不高不低,像是什么对固定指令做出反馈的程序:“打扰到吾的安眠,汝等罪该万死。”

    “我向您致歉,斯托克阁下。”

    费奥多尔偏过头,将电脑抱到膝上敲敲打打:“看,这就是交友的艺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会给你带出怎样的惊喜。”

    “汝之意趣,难以理解。”

    布拉姆发出了td。

    费奥多尔轻笑,正如布拉姆本身并没有将他看在眼中,他对布拉姆本身意志也并不如何重视,因此是堪称敷衍的道歉,无趣无味。

    “您说的有理,一般情况下,人们是不会和疯子……好吧,鸽子交朋友。”

    稍微检查了一下,保证不会再有某位好心的友人留下的惊喜意外,费奥多尔定下心神,专注的注视着屏幕上不断移动的红点。

    放大、缩小、观察其规律、描摹其轨迹,揣度其心理。

    南安普顿甩下的烟雾弹已经散了,真正的博弈从现在才开始拉开序幕。

    墨绿色的天鹅绒窗帘被一只苍白的手推开,算不上多么明亮的天光落入室内。

    费奥多尔将窗户推开些许缝隙,手指碰到了冰凉的雨水,或许是因为城市的底色,绵绵细雨也像是灰色的。

    正如那夜间渐攀向钟塔的雾。

    *

    伦敦有一个别名,名叫雾都,而星野佑对此深有所感。

    “晚上好,艾米莉小姐。”

    星野佑所在的休息厅也点燃的壁炉,或许是考虑到了夜晚即将到来的漫长工作,他很有先见之明的小憩了一会儿。

    棕色短发披肩,蓝色眼眸锐利的艾米莉小姐就坐在壁炉边的另一张安乐椅上,柔软的填充物不能扭曲这位坚毅女士板正的坐姿。

    艾米莉:“晚上好,伊恩先生,您准备好出发了么?”

    星野佑理所应当的点了点头。

    这个季节的伦敦已经从格林尼治标准时区调整为夏令时,夏令时伦敦的晚上九点太阳早已落下,而他们刚刚要出发。

    此时,伦敦的夜生活也才刚刚敲响,街道不见得有多么明亮,却有无数享乐主义的人藏匿与各样的室内。

    艾米莉与星野佑并肩行于街边,孤独的路灯吸引飞蛾环绕。

    星野佑安静出声:“我可以问问你,老师交给了你什么任务么?”

    艾米莉看了他一眼,勃朗特三姐妹都和他称不上熟悉,但截然不同的在外在表现下是相似的人格底色,

    不出所料的,这位更加强势的也并没有做出什么不太友好的举止,整座钟塔都对他这段感情保持着某种意义上的暧昧。

    艾米莉:“克里斯蒂大人让我保护好您,以及,留意老鼠。”

    “除此之外呢?”

    艾米莉摇了摇头:“没有了。”

    星野佑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们现在正在去往某一处偏僻的街巷,这其实并不是什么特别的地方,只是一个合适作为调查起点的街巷。

    星野佑思考时是沉默的,过了许久,他才又开口道:“你觉得,我们此行会有所收获么?”

    艾米莉安静的注视着他,这次没有回答。

    好吧,好吧——看来这是个不喜欢闲聊的孩子。

    但这个任务本身也并没什么必须交流的基础要求,即便两人相顾无言,至少还是安静的到达了目的地。

    ——一处真正意义上昏黑的街巷,脚下可以感觉到凹凸不平的水泥面,踩过有水声溅起的洼坑,星野佑环顾四周,鼻尖充盈的是恶臭显而易见来源于附近居民呃馈赠。

    他抿了抿唇,这里是伦敦东区边缘的一处小巷,刺激的气味几乎是入场的观影词。

    他眨了眨眼,拿开伞便感觉到了绵绵细雨落在脸颊上,一滴较大的水滴滴在脸上,冰凉的痕迹蜿蜒开。

    他咬了咬舌尖,又垂下头去观察着周遭的环境:“夏洛蒂追踪的那个人,真的就在这里消失了?”

    有轻微啪的一声,一束强光照亮着雨幕中的巷道,污臭的水洼和斑斓的墙壁一览无余,星野佑回过头去,勉强可以看见强光后艾米莉面无表情的脸。

    艾米莉眨了眨眼说:“姐姐不可能不可能说谎。”

    于是星野佑也就沉默了。

    他干脆的将伞丢在一边,天与地颠倒成像,水流在伞面中积蓄,抬手一把捋过湿润的金色额发,翡翠一般的绿眸在夜色中烁烁闪动。

    “艾米莉小姐,麻烦你站的靠近我一点。”

    沉默是她的美德,艾米莉不曾说话,那束强烈的光线安静的靠近了他。

    两个人的身影就这样在巷道的中心相交。

    “涩泽先生,晚上好。”

    星野佑低声说道:“您有在在这里嗅到什么别样的气息么。”

    这巷子里分明并无第三道身影,他的话语却不像是说给艾米莉听的,而即便沉静如艾米莉,此刻也不免产生了些许怀疑。

    只有细雨落向大地的无声,好似刚刚的问话不过是幻觉,艾米莉偏了偏头,刚打算出声。

    “请不到把我当做嗅觉灵敏的兽类——或者别的什么。”

    一道恹恹的声音在身后传,

    两人回过头去,看见了一道凝实的影子。

    涩泽龙彦猩红的眼眸环顾四下,最后还是看着安静微笑着的那个人。

    他也歪了歪头,雨滴似乎并不能够触及他,而是无声无息的穿透落在了地上:“您要做什么?”

    艾米莉注意到了他的非比寻常,步伐不甚明显的挪动,悄无声息的将星野佑半护在了身后。

    星野佑看出了她的动作,唇角又上扬了些许。

    星野佑和颜悦色:“你的能力可以勘察这之前的异能痕迹么?”

    那位死屋之鼠的成员西格玛先生,他目的明确的出现在了钟塔附近的咖啡店,在观察良久后,夏洛蒂甚至还前去探了探虚实。

    而单纯从那人的表现来看,也的确是怀有目的,另有心思。

    钟塔侍从的眼睛一直追逐着这个长得像芋泥香草冰淇淋双拼的家伙,看着他一路从咖啡厅离开绕城迂回一圈又一圈。

    最后在这个巷子里消影无踪。

    星野佑也正是为此而来,既然要引蛇出洞,那么当然也要选择合适的狩猎范围,阿加莎和费奥多尔都是聪明人,去猜测这里是否会有老鼠是毫无疑义的问题。

    而遗憾的是,涩泽龙彦摇了摇头。

    涩泽龙彦叹了口气,脚踩在地上却溅起了水花,他靠近到两人身前,语气没什么起伏。

    涩泽龙彦:“我的异能并不能做到,如果你是为了让我当猎犬,那恐怕要失望了。”

    星野佑不意外的点了点头,这点大概也就在他的意料之中,因此继而提出了第二个要求。

    星野佑打量着面前身影凝实又虚幻的身影,这个被他强留下来的异能特异点:“那么,以此为中心释放异能,雾能覆盖多大的距离呢?”

    涩泽龙彦回过头,从巷口望向这座城市,最后淡淡的叹了口气:“以这个小巷为核心,大概可以……笼罩布伦特区乃至其他。”

    星野佑舒展眉宇,像是听到了让他满意的答案:“这就够了。”

    “您要做什么?”

    艾米莉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开口,比起星野佑的轻松,她的神色要凝重的多:“这位又是?我不记得我们的任务安排中还有别人加入。”

    星野佑想了想:“你可以将他视作我能力的延展——他恰好拥有更多的思想。”

    艾米莉眯眼:“您觉得这样的说法可以说服我么?”

    气氛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有点僵持,星野佑缓慢的眨了眨眼,湿润的睫羽抖下雨珠,他笑着看向了艾米莉:“那么您觉得,您需要被说服么?”

    艾米莉没有说话,她的背后出现了轻微的气旋,星野佑将之收入眼中,淡声开口。

    星野佑:“老师的要求,是要我们抓住魔人,除此之外——皆不过问。”

    艾米莉将这话收入耳中,思索片刻:“但这仍不代表您可以对我们有所隐瞒——伊恩先生,如果您还是不能够说服说服我,在下一次塔内的信用评估中,我不会给出多好的评价。”

    “他是……意外的收获。”

    星野佑低着头,轻声细语:“一个意外诞生的异能特异点,前身是日本政府的白麒麟——既然你对我的有所关注,应该也对我这之前在做什么吧。”

    涩泽龙彦双手抱胸,目光在艾米莉和星野佑之间游离:“解释环节一定要在雨里么。”

    星野佑侧过头来:“可现在伦敦处处都在下雨呀。”

    艾米莉也反应了过来:“白麒麟……啊,对了,涩泽龙彦。”

    有点拗口的日语名字从艾米莉口中吐出,似乎将这个名字和面前人对上了号:“一个麻烦的家伙——伊恩先生,您还是没有解释为什么塔里不知道。”

    “今夜不就知道了么。”

    星野佑微笑:“底牌如果提前揭晓,难保不会有不应该的人知道不应该被知道的事。”

    艾米莉神色一凛,她敏锐的从中觉察到了言外之意。

    “好吧。”

    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她同星野佑终于站到了同一阵地,承认现在更加要紧的事。

    艾米莉:“那么,您想要怎么做?”

    星野佑的绿眸闪烁,他向涩泽龙彦招了招手:“您可得好好看着了。”

    艾米莉洗耳恭听,听见了这句话后便全神贯注的环顾四周:“好呢,您开始吧,我看着呢。”

    于是起雾了。

    白雾先是在巷道的更深处涌起,在他们的脚边掠过,轻若游丝,像梦境的注脚。

    渐渐的,白雾涌上来了,像是涌出的洪水会从脚踝淹没到脖颈,白雾也是一个道理,其源头也不在局限于巷道的深处。

    在街边,在楼顶,在风中在雨里,不过一两分钟,白雾已经笼罩了整条街道,甚至还在不断的向外扩展着。

    艾米莉张了张口,白雾浓郁过了头已经掩盖了不速之客涩泽龙彦的身影。

    而她先前明智的和星野佑站在了一处,即便此刻在雾中犹见彼此的身影,三人一同站在这里,环顾着着不明用处的浓雾。

    这显然是那消失不见的涩泽龙彦之手笔,曾经见过的资料也侧重了他的高危险性。

    现在她对于星野佑的信任将信将疑,也不可多作言语。

    等等。

    站在一起的三个人。

    艾米莉回过神来,眼睛蓦然睁大,横跨一步错开星野佑的身影,看见了就在他身侧的,那道同在她身后的影子。

    泛着微微青蓝色的微光的,人形不明物体。

    艾米莉:“……”

    在她打量那影子时,那道影子也在打量着她,说不上眼睛的位置似乎幽幽的注视着她无端的让人惊起一身冷汗。

    像是……恐怖谷效应。

    有科学的解释,当然也就有不那么科学的说法,艾米莉很快的冷静了下来,她没有撑伞的那只手悄声握了握,像是在确认什么。

    星野佑则安静的等待着她验证自己的猜测,直到这位女士轻轻叹了口气再次看向他:“剥离异能?”

    星野佑点了点头。

    艾米莉明白了过来,那道异能的身影过于木讷,她还不太清楚底细,

    而联想到她姐姐见到的那人和带回的情报,也对接下来星野佑想要做的事情有了些许的猜测。

    眨了眨眼,她说:“您可以驱策他们么?”

    星野佑——或者说,伊恩的异能在这个组织内部向来是保密程度极高的资料,即便是颇受重视的勃朗特三姐妹现在对此也一无所知。

    那么,就只能从他的目的和现有资料来进行推断了。

    而这个答案是错误的——星野佑以及摇了摇头:“这是涩泽的异能。”

    艾米莉的神色凝滞了些许,她又在猜测,星野佑的异能是否接近那位法国传奇的谍报员。

    名为【彩画集】的异能,可以读取异能力者的尸体供给驱策,犹如生者——也正是因为这个异能的昙花一现,也才让各国现在连对尸体的管控都如临大敌。

    毕竟,猜测是否有这个异能,和真切的见证到有这一异能是截然不同的两种概念。

    而星野佑摇了头后,却又给出了峰回路转一般的言语:“涩泽的异能,我没有能力去干涉驱策——但,我可以异能们交流?”

    “和异能交流?”

    艾米莉狠狠地蹙了蹙眉,又看了一眼那让她不适的异能力体:“比如?”

    “就比如现在。”

    星野佑气定神闲:“您的异能还没有爆发出杀了你的表现,就来自我的请求。”

    所以被雾区笼罩的人会被剥离出来的所追杀,艾米莉若有所思,这就不奇怪那些资料上的死亡原因和其高危险度的由来了。

    她叹了口气,解释和预热的环节已经太多太多了,也是时候真正的开始追猎了。

    艾米莉眨了眨眼,尽管身着普通的衬衫长裤,却唐突的屈膝提了提不存在的裙摆,带出一股不合时宜的俏皮。

    “那么现在,【呼啸山庄】就为您所用了。”

    撑在头上的那一把黑伞终于偏移,将星野佑护在伞下,艾米莉在这一时认定了星野在这次行动的主导地位:“您想要怎么做呢?”

    尽管从一开始,她就料定这位先生大概率不会甘愿做一块引蛇出洞的香甜奶酪,而在这一刻,她对这位拉开了长弓的猎手抱以了十足的期待。

    “被大雾笼罩的伦敦才算是雾都,对吧。”

    星野佑安然接受了艾米莉的态度转变,他朝【呼啸山庄】打了个手势,抬脚往巷道外走去。

    “尽可能的让雾气笼罩的更大些吧,等着老鼠找上门来?那是最蠢的做法。”

    在这时,他的态度似乎又有些散漫:“走吧,艾米莉小姐,我猜您也会好奇除开【呼啸山庄】以外的异能形态吧——走吧,走吧,夜晚不会很长的。”

    走出了巷道,街灯昏黄,原本还可以看见结伴而行三两行人的街道现在彻底空了,星野佑眨了眨眼:“您会挑剔交通工具的种类么?”

    艾米莉察觉到了这句话是对她说的,于是摇了摇头。

    “那就好。”

    星野佑嘟囔着打了个响指,有清越的鲸鸣在远方传来。

    不多时身形巨大的鲸影穿过楼房,瞬息间连他们也被笼罩在了这庞大的、泛着微光的奇妙生物体中。

    鲸鱼很是奇妙,星野佑熟稔的在鲸鱼身上站定,还拉了一把艾米莉。

    “走吧,现在才是真正的行动开始。”

    涩泽龙彦的身影陡然又出现,他踩了踩脚下亦真亦假的鲸鱼沉默了片刻:“……”

    “这也是,心愿?”

    星野佑保持着不说人话的风范:“应该说是,代价。”

    涩泽龙彦转过身,站在鲸鱼身上游览雨中的伦敦,甚至还是夜里的伦敦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他只得闭上眼,用感受去游览这座城市。

    半晌,这位宛如白发幽灵的家伙在倏然睁开了眼,望向了一个方向:“那边,有新的异能被剥离出来了。”

    星野佑打了个哈欠:“那就去看看呗。”

    伦敦这样大,异能力者这样多,其中总会有见过的,有所用的。

    另外,费佳的异能力体。

    星野佑眨了眨眼,那可的确是个聪明的过了头的异能力,再察觉到自己被剥离出来时,说不定就要跟他演一出金蝉脱壳了。

    不,不止。

    说不定,在看见伦敦雾起时,费奥多尔就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了,这是一出阳谋。

    在龙彦之国的白雾下,一切的异能力者都会回归本真的模样,既然费奥多尔这么想见他。那就自己来吧。

    星野佑神色淡淡,竟然也对那不知会不会发生的再会产生了期待。

    【呼啸山庄】是极其好用的能力,已经被派遣出去完成任务了,星野佑俯瞰着着暗淡的都市,期待着有一盏灯亮着,被推开的窗棂。

    “异能扩张的速度在不断增快。”

    他咬了咬舌尖,看向了涩泽龙彦:“涩泽君,你觉得我们要多久才能找到他呢。”

    这个“他”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第69章 爱欲渐起

    白雾弥散中的建筑阴影幢幢,星野佑在虚幻的鲸头上静立着。

    有细密的雨丝落在了黑色的伞面上,他身侧的艾米莉也是一语不发。

    金色的天秤悬浮在他的身前,嗡鸣着逸散光辉,白雾中不断有异能体脱离睡梦中的主人,响应了来自愿望的号召。

    ——找到,要找到。

    找到紫红的影子。

    于是不断有着不同辉光的异能力在雾中闪烁,单单从这幅静谧而无端恐怖的画面看看,这简直像是日本经典传说【百鬼夜行】。

    艾米莉的眼睛逡巡着这个雾中的世界,【龙彦之国】是不会接纳没有异能力的人的,所以这白鲸造成的奇景不会成为什么新型恐慌——这很有趣,她为此而感到了新奇。

    她忍不住好奇开口:“这样可以找到么?我是说那位魔人先生。”

    星野佑的周身还游曳着一只小臂长的小小鲸鱼,直到刚刚还在持之以恒的和他玩闹,闻言才顿了顿,思考回复。

    星野佑想了想说:“艾米莉,这应该算是赌博。”

    “我们假定他抛下横滨和西伯利亚来到这里是因为我。”

    星野佑说:“那么当我站在这里,向他发出邀请时,他会来么?我不知道,所以我同样很好奇。”

    艾米莉忍不住皱了皱眉:“您会把他抓起来对吧。”

    星野佑:“当然了,我会的——我们不就是为此而来的么?”

    艾米莉的问话有理有据:“那么他又为何要自投罗网呢,您当着他的面死去,现在又在伦敦奇迹一般的复活,如果只是为了确认什么,那位魔人应该没必要跟着我们的步调走。”

    星野佑竟然点了点头:“你说的很在理,艾米莉。”

    “我是知道的,费佳是有多么聪明,他大概有一百种一千种法子来掀起更大范围的动乱让我们措手不及吧。”

    艾米莉礼貌提示:“他已经做了,先生。”

    “但做的不绝对,女士。”

    星野佑轻松的说:“如果他想,他大可以做的更加隐秘——也更加麻烦。”

    “为什么要刻意选择这种既漫长,又容易被控制的法子,应该只是在——”

    “示威?”

    艾米莉试图抢答。

    星野佑噗嗤的笑了出来,摇了摇头:“不,他向来不做这种没有意思的事。”

    星野佑:“他是在向老师、向我发出信号。”

    ‘我已经来了伦敦,不来见一面么?’

    *

    落雨的伦敦不适合出游,费奥多尔安静的在安全屋内阅读着一本手记。

    “汝已经反复阅读这本子几日了。”

    幽幽在另一张安乐椅上烤火的布拉姆表达了他的疑惑:“吾还是第一次见汝这样反复理解一本书。”

    “其实这并不难理解。”费奥多尔苍白的脸颊被火光炙烤的绯红,梅子色眼睛闪烁着:“毕竟我不需要去揣摩其中的信息,这只是一种仪式感。”

    “仪式感?”

    布拉姆不解其意。

    费奥多尔态度反倒是温和:“不错,阁下。”

    就像许多人会因为奇妙的情感去做出其实没有意义的事,他也是一样。

    “而驱使我去做出这样像是浪费时间的举动的情感,名为期待。”

    如果单单论感情,那布拉姆曾经也曾拥有这样鲜活时刻,但将费奥多尔口中的感情与他联系起来,就像是惊悚喜剧了。

    费奥多尔所期待的是什么?他不知道。

    但感觉不是什么好事。

    布拉姆的表情明晃晃的表露了他的态度,费奥多尔看在眼中失笑,正准备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却猝然察觉到了不对劲。

    他坐在安乐椅中回过头去,看见了【罚】就坐在了餐桌边。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视线,那【罚】与他对视,随后慢慢点头。

    他来找你了。

    费奥多尔又看向了那被天鹅绒窗帘遮挡的窗户——下午开窗后没有关上,龙彦之间的雾于此而来。

    而布拉姆斯托克——大概是因为索尔兹列乌尼圣剑封印的缘故,他的异能体并没有被剥离出来。

    拉开窗帘,窗外寂静无声,街边的路灯昏暗闪烁,在浓郁的白雾中影影绰绰,而遥望更远的地方,却好似看见了一只在雾海中游荡的白鲸。

    布拉姆坐在壁炉边,声音隐约:“吾好似听见了鲸鸣。”

    费奥多尔低笑:“这不是错觉,阁下。”

    “鲸鱼在雾海里游荡呢,不远的,大概就在三条街道之外。”

    罚站了起来,同他一起站在的窗边——伸出手推开了窗户,于此更看清了那影影绰绰的鲸影。

    罚转过头,梅子色的眼睛色泽更深:“他来找你了。”

    异能力的手撑住窗台,回过头去看着在沙发上隐隐露出发顶的布拉姆:“要去见他么。”

    费奥多尔微笑点头:“当然,我们一起去吧。”

    与此同时,一间卧室房门打开,西格玛从门内冲了出来。

    西格玛喘着气:“费奥多尔先生——我看见一个我模样的影子,从窗台跳走了。”

    “哦,西格玛。”

    费奥多尔点了点头:“您不必担心,那正是您的异能力,至于为什么会离开,”

    浑身泛着红光的“费奥多尔”也点了点头,补充道:“大概是因为有人在呼唤吧。”

    “诶?”

    西格玛呆了呆,这才看清这屋里竟然有两位费奥多尔先生,涉世未深的小先生当即愣住了,目光呆滞的在他们两人之间游曳。

    费奥多尔耸了耸肩,摊手到罪与罚面前:“那么再介绍一下,这位是【罚】,我的异能力。”

    【罚】颔首示意。

    西格玛下意识也点了点头:“你好【罚】,我是西格玛……不对,我是说!”

    这位发色其实非常吸睛的先生深吸一口气:“你们要去哪里么?去见这雾的主人涩泽龙彦?”

    【罚】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虽然这雾的确是龙彦之国的手笔,但主事人可未必是他。”

    费奥多尔更是直接:“您毋需知道这么多,请和斯托克阁下一同待在公寓吧,我们大抵是不会回来的。”

    【罚】颔首,与费奥多尔互通记忆和感官的他补充:“如果我们的确在明天上午八点还没回来,也没有给出任何信息,就请按照「我」先前教给您的那样做。”

    西格玛被他们毫无间隙的一言一句给堵的没有任何插嘴的机会。

    他其实还有很多想问的问题,现在却不知道如何是好。

    于是在那两双同款紫红色眼睛的凝视下,西格玛梗住半天,适才憋出一句话。

    “好的,我记下了——那么别忘了,你曾经许诺我的。”

    “当然。”

    费奥多尔与【罚】齐齐微笑,像那对镜双生的人偶。

    窗外细雨阴绵,他的声音温和而低沉:“您的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

    从公寓出发去往那再会之地,街道是空旷静谧的,在黑色的雨伞下两人并行,隐隐有细雨斜飘入伞下。

    空气潮湿。

    费奥多尔没有拿出照明的设备,昏黄的路灯可以照清这街道,他抬头,与一双泛着光的眼睛对上。

    来了。

    他继续走着,【罚】则好奇的抬头仰望那在雾中穿行的鲸影。

    清越空灵的鲸鸣又一次在耳畔响过,而这一次,则显而易见的多出了类似于讯号一般的内涵。

    费奥多尔与【罚】同时看向不同的方位——似乎是在响应那一声空灵的鸣叫,被剥离出来为那人所用的异能力以他们二人为中心开始聚集,像是围堵猎物的猛兽们。

    闪烁着不同光泽的异能力体在白雾中若隐若现着,在房顶、在窗台、在巷口,在等等隐蔽而又微妙的位置注视着他们。

    注视着他。

    直到一只泛着青蓝色光泽的异能力体在雨中穿行,落在落在他们面前。

    是女士的身形,轮廓看着清爽利落,着异能体活像是有了一定的思考能力,上手先招待了两发袭风。

    费奥多尔默默的抬手按住了自己的帽子,在这异能力体观察他时他自然也在观察这异能力体。

    他未出声,是【罚】点明了答案。

    【罚】:“是【呼啸山庄】。”

    费奥多尔的神色无波:“您应当是在寻找我们的吧。”

    【呼啸山庄】当然是不能够说话的,只是在漫长的沉默中转过身,像是在示意他们跟上。

    而与此同时在那鲸影之上,星野佑似乎也遥有所觉,看向了那街道之外的方位。

    大雾弥漫会遮蔽视线,却无法切断奇妙的感官,处于某种直觉,他认为费奥多尔已经来了。

    星野佑:“艾米莉女士。”

    艾米莉勃朗特应声,询问他有何事务。

    星野佑漏出点莫名的微笑,看起来似乎分外温和:“您有带枪在身上吧?”

    这是毋庸置疑的,她也点了点头。

    泛着苍白血色的掌心摊开在她面前,星野佑微微低下了头,呼吸略微急促:“请借我一用。”

    艾米莉无所不应,她从风衣下的腰侧抽出一把□□手枪放在了面前人的掌心。

    星野佑克制的摩挲把玩了片刻——钟塔侍从的标配并不是这个型号,应当属于艾米莉女士的私人珍藏和爱好,大部分异能力者都会有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爱好,这不是什么需要纠正的问题。

    抽出弹夹,排列齐整的子弹泛着属于武器的冷光,艾米莉女士做事井井有条,装备自然也保养的很好,随时可以终结一条鲜活的性命。

    他啪的合上弹夹,沉重的金属坨子压的手沉,又在艾米莉蹙眉的注视中把手枪放进了衣兜中,任由一边面料被拉扯的微微变形。

    “——由衷的感谢您,女士。”

    星野佑向艾米莉道谢,语气温和从容:“现在,请您小睡片刻吧。”

    艾米莉的眼睛徒然瞪大,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翻转闪出寒光:“伊恩你——”

    黑暗比惊怒更快袭来。

    “当啷”一声,那闪着寒光的匕首落下砸出清脆的响声,星野佑接住那软倒的身子。

    使用了一些小手段的星野佑声音轻盈:“我很抱歉……”

    他回过头,去看离他远远的涩泽龙彦。

    涩泽龙彦皱眉,看出他的意思并试图抗拒:“我只是虚幻非实的异能力体。”

    星野佑不信:“你前几天还跟我下棋,行行好吧,帮个忙。”

    涩泽龙彦:……

    他很想冲这家伙翻个白眼,可惜这并不符合他一以贯之的处事原则,倒也懒得多生事端,将那女士抱起待在一边:“需要我也回避么?”

    星野佑缓慢眨眼,他莫名轻快的笑了笑:“不用——我是说,给你看也没关系。”

    好吧好吧——既然这么说那么就按照他所说的,涩泽龙彦安静的站在了身边,猩红的眼睛不时闪烁,像是在期待着什么别样的戏码。

    白鲸摇了摇尾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清鸣,星野佑端详四周,他没有强化肢体的异能力,从这挤满了街道的鲸鱼身上跳下去显然是不明智的,干脆借助了一下列表的路灯。

    掌心被略微粗糙的灯柱摩擦的火辣辣的,他呵气在掌心搓了搓,拉起了工装外套的拉链和帽子,只在额前漏出蓬松的金发。

    白鲸摆了摆尾巴,不知何时已经消匿了踪影,星野佑抬手戳了戳还在他面前摇摆不定的小天秤。

    他又走了几步,一路走到了街尾的路灯柱边,拿出手机摆弄了片刻又觉得无聊,放回了衣兜。

    和手枪一边一个,异能还不清楚,至少他衣兜的天平已经失衡了。

    “您比我预想中看起来更精神一点,这很好。”

    有熟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星野佑眨了眨眼:“是我的幻觉吗,还没有等到雾散开,你就出现了?”

    “不会是奥菲欧的谎言吧,回过头你就不见了。”

    他听见恋人的一声轻笑。

    费奥多尔温声回答:“如果不是我还记得,是您死在我的怀中而不是正相反,恐怕我也会应和您这个玩笑很合乎时宜了。”

    星野佑脑袋往灯柱上磕了磕:“现在就不合适么?”

    “不太合适。”

    虽然看不清,但星野佑猜测他一定也摇了摇头,半长的黑发会拂过锁骨——考虑到天气,大概会垂在肩头的衣物上。

    些许凌乱。

    星野佑出神的想象爱人的模样,却还能一心二用的有问有答,这也不能说不是天赋。

    步伐声响渐渐的近了,星野佑依旧不肯回头。

    费奥多尔歪头,他还是觉得会在奇怪地方产生奇怪执着星野佑很有趣,这同样意味着他对这段关系仍旧拥有极大的兴趣。

    于是微笑,面对这人,曾经的一切规律似乎都不能作为参考。

    他迈前几步:“您似乎笃定我会来。”

    星野佑有问有答:“就像你相信我还活着那样。”

    费奥多尔在他身后否定:“这不一样,米沙。”

    他说:“您的死本就无比滑稽,莫名其妙的死在了组合的异能之下,脱出□□后又搅合着涩泽龙彦打闹了一场,我得说,您死的毫无诚意。”

    星野佑抿唇,费奥多尔敏锐的察觉到了他态度的含混改变:“如果不是您一心一意的要用同生共死来逼迫我,大概也不会那么仓促,从这一点来说,你也是杀人凶手。”

    费奥多尔没有同他争辩什么但你还活着之类的话题,因为星野佑说的的确不错,他的确是再利用着共喰病毒让星野佑强行做出选择。

    撒娇并不能抵消他被欺骗的怒火,只是这怒火有些过于不显山不露水,比起宣泄于语言,他向来是个实干派。

    为彼此拴上同生共死的绳索,被欺骗之后他需要重新去鉴别面前人的真心——倘若米沙对他举起了刀,那便当是迎接了代价,再在那血肉中重生。

    倘若他执意不选,那就是更加理想的局面——费奥多尔随时可以掐断共喰病毒,主动权一直都在他的手中。

    他将再次给予爱人信任,但相应的,不愿意对他举起屠刀的星野佑,将面临来自钟塔侍从绝对的怀疑,这样——费奥多尔就可以理所应当的独占自己的恋人,独占那翡翠的目光,在最后之前,他将永远爱护自己的恋人。

    但星野佑什么也不选,他不愿意背叛自我,也不愿意抛弃他,人不可能什么都不选也能够收获完美的happyending,所以他死了。

    这是不做选择的代价,谁也说不出错来。

    费奥多尔欺骗了星野佑,在西格玛告诉他答案之前,他犹疑了很久很久。

    没有谁保证星野佑真的还活着,信息样本的不足让他举步犹疑,在亲眼见到他之前,那具冷却在他怀里的尸体甚至是随着他一起来到伦敦的。

    这不应该,也不理性,却足够疯狂,足够的【魔人】。

    可惜这大概会作为一个秘密,埋葬作为凡人的犹疑,成为费奥多尔永久沉默的秘密。

    【罚】与费奥多尔心意相通,自然知道这平静会面下的滔天骇浪,但作为异能力体的他比本体意外的要从容些许,既然星野佑不愿意转过身来,那他走到星野佑的面前就好。

    事实也的确如此,【罚】这次比费奥多尔更快走到他面前,手背的红晶熠熠生辉,他语气要更缱绻轻柔,似乎是来自灵魂的询问:“所以我来赎罪了。”

    星野佑稀奇的抬头,翡翠绿的眼睛闪烁不定,【罚】捋下了他的帽子,金发有些蓬松的支棱着。

    星野佑没有抗拒【罚】的举动,整个人却有些奇怪,他斜斜的往后退开,现在没有共喰病毒的侵扰,他的脑子无比清楚。

    他摇了摇头:“不,你不是他。”

    听着这话,【罚】的眉宇微微扬起,像是听见了什么伤人的话语,呈现出有些明显的错愕。

    星野佑抿了抿唇,被他的表现所以所击中,怀疑自己是不是说的太直白了一点,细密的雨丝却突然消弭了。

    头顶遮过暗色,一只手突然按上了他的肩膀往后带了带,肩胛骨撞上了胸膛,耳畔呼来的热气带出痒意。

    星野佑下意识回头,正正好对上那双梅子色的眼眸。

    费奥多尔的神色莫辨,他叹了口气,慢慢的说:“您这样说,【罚】会伤心。”

    口气轻柔又带着些许哀伤,星野佑的眼睫颤了颤,听见身后人慢慢的说:“我也会伤心。”

    星野佑抖了抖,好吧,刚刚的否定某种意义上是一种迁怒和气话——异能力是主人灵魂的体现,【罚】当然是费奥多尔。

    而且是更加赤裸,更加真诚的费佳。

    *

    倾诉对恋人彼此的思念似乎是异地恋重逢的必要环节,可惜星野佑也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如果执着一点,大概就是费佳和【罚】将他包夹在了黑色的雨伞下,轻雨无声,而这里也藏于隐秘之下。

    星野佑喘着气,再过一百年他大概也学不会如何游刃有余的和费佳接吻,更何况是和两个费佳。

    “唔……好了…”他从奇妙的漩涡中挣脱出来,面色潮红:“我以为我们的相见应该是剑拔弩张,而不是……”

    他顿了顿,有点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罚】似乎被他刚刚的话伤到心,刚刚就一个劲的闷声不说,现在被挣脱了,也是一味的埋头在他颈间啃咬。

    星野佑闷哼一声,彻底断了自己刚刚要说的话的思路,下意识的将求援的眼神看向了费奥多尔。

    而被求助的人却无辜的眨了眨眼,他还撑着那把黑伞,如果不是肩头和额角有所湿润,星野佑差点就要以为他真的无动于衷了。

    费奥多尔给【罚】递了个眼神,异能体便收敛了几分,而是安静的抱着星野佑。

    费奥多尔空余的另一只手牵着星野佑的手,泰然自若:“我不记得我们分手了,米沙。”

    “我不是这个意思……”

    星野佑咬了咬舌尖令自己从温柔乡中脱出心神,认真的回答:“但我们立场相悖,你也明知道这一点——我今天出来就是为了引诱你出来,我不信你完全不知。”

    费奥多尔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他的眼神明晃晃的透露出然后呢的意思。

    星野佑顿了顿,像是被他这理所应当的态度噎住,想了想才又说:“我们是敌对的不是么?我不可能认可你的想法,也不可能不去执行老师给我的命令,你的赴约在意料之中……”

    费奥多尔打断了他的话:“但显然您并不抗拒我的举动。”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被美色所惑的星野佑脸嘭的一下就红了。

    一直安静着的【罚】慢悠悠的扣住他的手,抬在唇边吻了吻手腕:“我还爱着您,您也爱着我,那么我们没道理要分手。”

    星野佑深吸一口气,俨然是被他们的逻辑搅和进去了:“那你们这是硬逼着我要丧偶吗?!”——

    作者有话说:呵……周三了吗……有点意思……

    (尖叫)(扭曲)(爬来爬去)(阴暗爬行)

    不行我真的不能这么堕落了这对吗这不对吧两个人明明终于可以大贴特贴了我怎么这么怠惰呢这不应该啊我去……

    从周四开始停更一周我调整状态,梳理一下后续的大致纲要和剧情,天杀的我真的要保底隔日更努力日更了(尖叫)

    很抱歉让各位失望qwq我也对自己很失望,怎么只有被ddl给催着才有生产力呢[裂开]

    (虽然但是还是有的tips:共喰病毒部分陀的算计,很符合他在监狱里和宰说的追求方式——只是佑不是服务生,噶的非常干脆[裂开])

    第70章 沉眠世界

    费奥多尔说他绝对没有这个意思。

    他的拇指摩挲着星野佑冰凉的手背,还敏锐的指出了其中的华点:“您看,您其实也认可我们现在的关系。”

    星野佑:“……”

    他说的对。

    金发的小伙子是绝对不可能承认这一点的虽然对面已经完全看穿他了,他歪了歪脑袋把【罚】拍开。

    “我觉得还是要走一下流程。”

    星野佑掏出了那把从艾米莉女士那里拿来的手枪,轻车熟路的上膛:“好了,来——现在应该比较好交流,”

    “……”

    费奥多尔看着非常配合的举起了双手的【罚】,朝星野佑示意着自己手中的雨伞:“我可不能双手投降呀。”

    “我知道。”

    星野佑虚虚的扣着扳机:“我也并不打算开枪,这应该算作一种……嗯……”

    他尚且在寻找一个足够贴切的形容词,费奥多尔已经从容的体味了他的意思所在,流畅补充。

    “仪式感?”

    “对,仪式感。”

    星野佑点了点头:“费佳,既然你来了,我们走吧。”

    “去哪儿呢?”

    费奥多尔歪了歪头。

    星野佑回答的很快,一边说一边还切实的考虑了一下他未来的去处:“钟塔侍从——你大概会被送去默尔索吧。”

    “哦?那么您觉得,我多久需要才会被释放呢。”

    星野佑很难回答这个问题,但他同样也不想欺骗对方,于是斟酌再三,还是回答了。

    星野佑:“虽然但是……你大概会被判处终生监禁。”

    费奥多尔轻盈的点了点头,像是飞鸟的喙啄了啄静寂水面所掀起来的涟漪,虽然微小,却真实存在着波澜。

    星野佑有点伤心,但他把枪握得更紧了。

    这里是伦敦街头不起眼的一处角落,被异能力包场的世界安静而灰暗,星野佑不知道涩泽龙彦正在哪一处角落偷看着这里,但对方大概是看的挺开心了的。

    碧玉一样的眼睛安静的注视着费奥多尔,就像两人一无所知的相恋时那样。

    他看着恋人唇角似乎翘了翘:“那么,您会来看我么?”

    星野佑默声。

    手腕动了动,然后安静的垂下放在身边,他一半站在伞下,一半却感受着轻雨的凉意。

    星野佑想,他不喜欢费奥多尔现在的这个样子。

    费奥多尔是什么样的呢?至少在星野佑的眼中,他是永远从容不迫,永远运筹帷幄的天才。

    无论有没有异能力,他都可以轻松的解决一切问题,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苍白着神色问询他答案。

    “你是一个人来的伦敦吗?”

    他这样询问道。

    费奥多尔诚实的摇了摇头,星野佑心软的一塌糊涂。

    他深吸了一口气:“跟我回钟塔侍从,你做的事让老师很生气,但她暂时腾不开手来折腾你。”

    费奥多尔眨了眨眼:“从事实来看,米沙——高热事件不是我做的,您的老师也没有理由来拘住我。”

    这话说的实在是有些狡黠了,

    星野佑瞪了他一眼像是在叫他闭嘴:“——然后,然后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给你在伦敦制造的麻烦收个尾,再和你的同行人离开这里。”

    费奥多尔乖巧的盯着他,盯得星野佑不太自在。

    “别再来英国了。”

    星野佑低声说:“我们总有机会再见的。”

    *

    伦敦街头奇幻夜悄无声息收场,钟塔侍从的成员们听说真的抓住了那位堪称传说中的魔人,甚至难得的有争相想要瞧瞧那位囚犯的意思。

    阿加莎连夜从赶回钟塔,对费奥多尔的态度十分微妙——她甚至是率先先和费奥多尔对谈许久的人。

    而星野佑像是过度疲累一样,连续几天没有出现在众人的视野。

    又过了两天,阿加莎似乎找到了解决这面前局面的法子,伦敦城内蔓延的流感成功遏制,似乎一切都被解决在了发酵之前。

    一切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却只是似乎。

    布拉姆斯托克自认自己并非什么罪孽深重的人,一直以来也对人类对自己的恐惧抱有理解。

    阿加莎克里斯蒂是一个相当厉害、也相当有趣的女人,当拔下索尔兹列乌尼圣剑后并解决了城内的吸血种后,两个人意外的还算合得来。

    布拉姆没有什么不得了的大志向,心说在外睡觉谁知道哪天会不会又被拉出棺材捅上一把剑,干脆就借着这点功夫,让阿加莎伙同一些人将他送去了默尔索的监狱。

    希望他能在监狱的底层睡得开心吧。

    阿加莎漫不经心的祝福,一行人中抓住的三个人,最容易解决的显然就是这位布拉姆,而最难解决的,自然是费奥多尔了。

    偏偏还不能杀——来自布拉姆的忠告,作为给他寻找了称心安眠地的回报,他真诚的警告阿加莎不要对费奥多尔动杀心。

    来自【不死公子】的直觉,阿加莎认为这很有参考的价值。

    不能杀,却也不能放任他留在英国的境内。

    费奥多尔的聪慧向来是隐蔽一击致命的,在他们这里的印象也更多是相当好用的情报商人,在这次声势浩大的行动中,对方也是相当留有余地的选择了更容易被控下的法子。

    神秘,无害,安全——他们之前甚至还联手悬赏过白虎。

    阿加莎当然不会乐意直接将人放走,这显得太轻飘飘了,没有意义,她会有别的方法。

    和布拉姆一起抓来的那个孩子阿加莎并不是怎么在意,相较于另外两个人,西格玛除了发色实在有点特殊,实在是有些太过平凡普通。

    阿加莎很快的做出了决断,一如星野佑所猜测的那样,西格玛作为非法入境的人士被驱逐,而费奥多尔则同布拉姆一同送往了默尔索。

    有趣的是,三个人似乎都对这件事很是满意。

    星野佑似乎就在这里销声匿迹了,直到三个人都离开英国,他也没有出现和表态。

    他当然没有失踪,被防备的人似乎成功被拘禁了起来,阿加莎也没有理由再去限制他的自由。

    星野佑甚至还见到了一个不太想见到的旅伴——大概就是在平常的一日午后,他和涩泽龙彦在某一个咖啡厅打发时间,这实在是在平常不过的一日,和费奥多尔道别后每一天他都过得相当无所事事。

    咖啡厅的风铃叮当一响,在无人在意的片刻后,一个熟人坐到他们桌边。

    星野佑和涩泽龙彦像是见了鬼似的看着他,这人倒是相当坦荡的和他们说你好。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星野佑抽抽嘴角,看着笑眯眯的太宰治。

    “哦呀,不欢迎吗,这可不行。”

    太宰治喝了口咖啡,至少看起来是大概是三个人当中最开心的一个:“我知道费奥多尔君的离开让您有些郁郁,但不至于连客人都不管欢迎吧。”

    星野佑戳戳咖啡杯,饮料表面的拉花早就融化了:“可我不记得有邀请过你——”

    他的目光划过咖啡厅靠街那边透亮的大块玻璃窗,慢悠悠的补充:“——还有那个后背。”

    “哦,敦君。”

    太宰治像是对此早有所料,他回过头去冲窗外的中岛敦打了个手势,才转过来说:“是这样吗?唉,敦君可是很尊敬你的,你这样说,他要伤心了呢。”

    星野佑当然不会相信这个人的胡言乱语,这个人是可以和费佳同台竞技的聪明程度,并且来意不明。

    “武装侦探社集体年假团建?”

    他抿了一口咖啡,金发璀璨夺目:“不然我想不出你出现在伦敦的理由——还有,您再不和涩泽君说几句话,我就得怀疑我是不是只有我才能看到他了。”

    太宰治闻言挑了挑眉,像是认同一样的点了点头,转头非常敷衍的打招呼道:“哦,涩泽君,抱歉哦和你话说多了我会忍不住上手的——我猜这应该不是什么好画面?”

    涩泽龙彦猩红的眼睛盯着他,闻言淡淡的梗了一下。

    涩泽龙彦幽幽的说:“太宰君,我自认为我并没有得罪你,您这么说,我可很是委屈呀。”

    太宰治歪了歪头:“您这样觉得么?哎呀,那真是太不幸了。”

    已读乱回,这人摆明的不想和涩泽龙彦多做闲谈。

    星野佑顺势也就把话题扯回轨道:“好吧——好了,太宰君,说说吧,你突然出现在伦敦的理由。”

    太宰治看了看星野佑,又看了看涩泽龙彦,今天的天气很好,是伦敦夏天为数不多的大晴天,连人们似乎也显得格外兴致勃勃一些,咖啡厅的生意比平常好了不少。

    而就是在这么一个平常安静的日子,太宰治平静的从风衣的衣兜中取出了一封信——那甚至不能被称之为信件,只是一个被装在信封里的粗陋纸条。

    “一个星期以前,我们社长的老友给我们寄来了这个。”

    太宰治平静的说,在星野佑拆出纸条的动作时安静的说:“纸条中的内容在你看来可能的确荒缪,但我的确从中察觉了一些有趣的事情,所以——我是特地来找你的。”

    “我?”

    星野佑的唇角动了动,像是在为这没头没尾的事情而发笑:“纸条上说这个世界很快就要毁灭了,没有缘由——而你,选择来找我。”

    星野佑觉得太宰治的行为荒谬至极,情之所至,甚至还摇了摇头,似乎是觉得极为费解:“你怎么会相信,又怎么会这样想呢?”

    这似乎是合乎情理的,在星野佑眼中,这家伙的心眼子和莲藕相比只多不少,此时此刻却好像相信了这一番论调,实在是有些滑稽。

    太宰治对此心平气和,即便看出来了他百分百的不信也不生气,他眨了眨眼说:“的确,光从字面意义上来看,这简直是愚人节也不会有人理会的低劣玩笑呢。”

    涩泽龙彦也对这个纸条产生了些许好奇,从星野佑手中接过细细打量着这短短的文字。

    星野佑顺手递过去,嘴上还不忘和太宰治的沟通交流:“的确,就像你说的——所以这是有什么蹊跷是我不知道的呢?”

    太宰治扬了扬下颌,轻巧的甩出了一句话:“给社长递信的,是猎犬的福地樱痴。”

    福地樱痴。

    听着这个名字,星野佑神色一凛,他曾在横滨和这位有过一面之缘,即便不是超越者也是相当强大的存在,同时性情爽朗功勋遍布世界各地。

    非要说起来在不涉及底线的情况下,钟塔侍从也要给他三分薄面。

    但是……

    星野佑蹙了蹙眉:“我可不知道这位先生还有预言的本领,他的异能难道不是战斗侧重么?”

    不然没道理能够解决那么些棘手的麻烦。

    太宰治竖起手指左右摆了摆,生动的反驳了他的话语:“不不不,就像你说的,福地先生的异能侧重战斗,为强化类——与常态强化异能有所不同的是,他强化的是手中的武器。”

    星野佑突然瞟了他一眼,意味不明的说:“太宰先生倒是知道的很详细呢。”

    绵里带针的话语,太宰治对此并不在意而是故作无奈的摊了摊手:“毕竟是社长交代下来的任务呢,当然要好好完成了——好了,回归正题,你也知道福地先生对于我们的重要性,政府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手中持有的刀被称作【神刀雨预前】。”

    “在他的异能加持下,这把神刀甚至可以划破过去和未来。”

    星野佑打了个哈欠:“不错的故事,有机会邀请福地先生来伦敦吧——老师前几天刚好收获了一把圣剑,正好来试试哪个更神圣?”

    混不吝的话插科打诨着这个听着严肃又有些中二的话题,太宰治对此却并不恼怒,他知道目前抛出来的信息不足以说服这个人,因此轻描淡写的在天秤上又放上沉重的砝码。

    太宰治轻巧的说:“如果我说,福地先生的示警来源于那把神刀,而就在不久前,他去了异能特务科——”

    “——而异能特务科,恰恰又贮藏着一页【书】呢?”

    说到这里,太宰治清秀的眉目眉眼弯弯,被绷带缠绕完全的手腕灵活的活动了一下,最后端起了咖啡。

    他笑着,似乎在期待着星野佑的反应:“我想,你应该是知道【书】的吧。”

    星野佑的目光终于多出了一些什么。

    【书】,他当然是知道的。

    星野佑默不作声的喝了口咖啡,心潮因此有所翻涌。

    且不说他一开始前往横滨本就是为了【书】的道标,若要探讨和【书】的渊源,他或许比任何人都更要有发言权。

    “所以呢?”星野佑反问:“【书】就算向那位先生传递了这样的信息,也不大可能和我扯上关系——倒不如说我到现在都还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突然找我聊这个话题。”

    他说着说着还侧过头,认真的看着太宰治:“我不记得我们熟的可以一起拯救世界呀,先生。”

    太宰治老神在在,仿佛星野佑的这个单子你都在他的意料之中,他嗯嗯的附和点头两下,安静的听着星野佑说完了那些话,才慢悠悠的又说到。

    太宰治沉声:“的确,就算是世界即将毁灭,大概也和您扯不上关系,坦白来说我一开始也只有这么想的,于是我找机会,同异能特务科的长官一起见了福地一面。”

    星野佑不在乎那些长官不长官的,现在却是对太宰治口中的在好奇不过,索性太宰治也没有什么一定要吊人胃口的坏习惯,干脆的给出了答案。

    “【世界】安静在【愿望】的手中。”

    太宰治如此复述着,像是在吟诵着文艺复兴时期的佚名诗篇:“——只有这样一句话,其他的都是残破的乱象。”

    “星野先生,您现在知道为什么我会找到您了吧。”

    太宰治这样说道。

    【愿望】。

    涩泽龙彦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像是完全理解了一切:“原来如此,如果要我谈及愿望,我想我也会想起你,伊恩。”

    星野佑的表情还算平静。

    他慢慢的说:“我明白了……你觉得我会毁灭世界?因为我的异能力?”

    “说起这个,我就不由得更好奇了。”

    太宰治眉目中流露出更加鲜明的笑意:“你的异能力究竟是什么呢?可以实现别人的愿望,可以扭转局部的因果,甚至还可以号令剥离出体的异能力——”

    他抬起手,右手的食指和拇指圈成圈,用那个窄小的圆圈框住星野佑的脸,好像要这样去透过皮囊观察他的灵魂。

    太宰治歪了歪头:“这个有关愿望的能力,是顺应着你的愿望诞生的么?”

    直白和鞭辟入里的询问,但星野佑显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自己还在思考着什么。

    星野佑说:“那么你的无效化异能是顺应着你的什么而诞生的呢?”

    他并不执着于答案,这只是个用来反驳太宰治问题的问题,于这场谈话而言无关紧要,因此他自己也迅速的直接接下了问题。

    “你说沉静于愿望……我很好奇,你是觉得,我会许愿毁灭这个世界么?”

    星野佑歪了歪头:“我可以告诉你,太宰先生——我从未对这个世界有过任何不忿。”——

    作者有话说:中间写的有点生硬……不管了推剧情推剧情!!

    下次更新大概就是下周四啦,这一周会尽可能的调整状态和手感,亲亲各位!!!

    希望下次回归我可以拥有规律的码字充沛的灵感和稳定的存稿(阿门)

    以及,三月二十,祝我生日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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