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涩泽君。”
费奥多尔拿开还放在自己肩上的、属于星野佑湿漉漉的手。
短短时间被泡的发皱的指腹摩挲着那人的手心,他抬起头,神色冷淡的看向那处播音器。
“你看了多久了呢?”
在监控室中撑着下巴观看这出好戏的涩泽龙彦打了个哈欠,身后的地板上倒满了被他击晕的普通狱警,此人百无聊赖的说:“大概是从星野君大骂你想拉着他殉情开始吧,真有趣,如果不是怕你们被淹死我还想多看一会儿哦。”
费奥多尔挑眉,正想不轻不重的调回去一句“您也会觉得有趣吗?”,就被身边人的声音打断。
星野佑狠狠的皱着眉:“恶劣。”
他看向费奥多尔,空着的手指向扩音器示意道:“那是谁,你的朋友?”
“……”
费奥多尔笑着摇了摇头:“不是哦米沙君,这位是涩泽龙彦先生,比起我,更像是你的……”
星野佑大惊失色:“我朋友?”
“你的收藏品。”
费奥多尔这下反倒是惊讶的眨了眨眼:“您觉得和这位可以成为朋友吗?”
和朋友相比,似乎还是收藏品这个出乎意料没答案更让正直星野君抓狂一点,此人一脸【自己竟然成为了法外狂徒吗】的奇妙表情瞪大了眼,嘴还下意识的回答着费奥多尔的问题:“啊不……我觉得我和这家伙的相性一定差极了来着,话说我为什么会收藏一个人啊?!”
坏心眼的恋人君并不去解释那时的情形之紧迫,只以一种颇为感同身受的神色戚戚道:“啊,是呢——我也很奇怪,您完全不像是品味这么差劲的人来着。”
被人当面进行质疑的涩泽龙彦用一种颇为微妙的表情打量着二人,而星野佑显然是他的重点关注对象,他观察着星野佑完全不同寻常的表现,神色微妙的质疑他终于被英国佬关疯了吗?
而与星野佑的满头问号不同,费奥多尔不轻不重的帮他把这出问话给顶了回去。
“嘛,随便你们了。”
涩泽龙彦也不欲对这荒唐的情境下做出什么别致的点评,只是懒散的提醒真的不快些前进吗?
“你,快要死了——对吧。”
很难说他的语气中没有期待。
而仅仅从外表来看,则完全看不出费奥多尔此刻是身中剧毒的状态,他微笑着询问:“啊呀,您很期待呢?”
涩泽龙彦理所应当的期待着。
在他面前比较的正是当初在骸塞之上的其他二人,而这二人现在要争个你死我活,在这样的情况下——不管是哪一方落败,他当然都是乐见其成的。
说到这个……涩泽龙彦将目光投注在状态明显不同寻常的星野佑。
不过有这家伙在,也不已经就一定会有人死亡。
又或者是大家都会死。
不过都随便了——涩泽龙彦起身,直起的膝弯顶开了柔软的转椅,又有人闯进来到他的背后了,似乎还是个什么不得了的人物。
涩泽龙彦神色冷淡的看着费奥多尔拉着星野佑又一次走进电梯,随即将目光转向了身后的门口。
他真的很期待这出戏目的结局,所以在这之前——姑且不太想让太多人来打扰他。
此刻距离整个赌局开始,仅仅过去了五分钟。
从这座特地用于关押异能力者的监狱逃离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一个实质意义上的铜墙铁壁。
从电梯的梯间走出,以以精钢浇筑的廊道似是没有尽头,星野佑不知道该做什么也不知道应该去哪儿,于是只能跟在费奥多尔身边。
顺理成章的,他又忍不住开口了:“费奥多尔君,你可以真诚的回答我一个问题吗?”
费奥多尔叹着气,说他对待星野佑向来很是真诚:“——您问吧。”
“你到底想做什么?”
“带您逃离这里,仅此而已。”
费奥多尔是这么说的。
星野佑眨着眼睛:“那么,你刚刚在电梯里又是在做什么?”
“我说过了哦,我只是为了确认一件事。”
费奥多尔拉着星野佑的手,声音有些低:“而现在,我确定了——您的心愿。”
“……?”
星野佑似乎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一双澄澈的绿眼睛此时涌起的尽是讶异:“我的心愿?”
“您一直是有些任性的性子呢。”
费奥多尔态度平静,他说:“自顾自的要别人留下来一起过圣诞也好,一意孤行的要出海也好——真的是自我的要命,从把我关进默尔索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不做出一些什么出格的事情才是奇怪。”
星野佑:“哈?那还真是对不起啊,我对那样的我自己完全是一无所知啊!”
心知这人还在为刚才的贸然行事而恼火,费奥多尔也很懂得去行使怀柔策略,于是他又叹了口气,像是对面前的人十足的没办法。
费奥多尔的眉眼柔和,浅浅蹙着点愁绪,声音分外柔和:“抱歉,我并没有苛责您的意思——我只是想说,我打从先前便猜测您用自己的异能做了什么,代价正是您的记忆。”
星野佑狠狠的皱起了眉:“你的意思是,我用自己的记忆去实现了某个愿望——为什么,我以为我的记忆是那个什么钟塔侍从…或者你干的?”
“您对我实在是有很深的误解。”
费奥多尔在原地站定,回头抬手抚上眉间的褶皱,似乎想要给他抹平:“可以让我听听您的思路吗?”
“唔…”一时间不知是不是真的冤枉了面前人的星野佑犹豫片刻,随即慢吞吞的说:“……钟塔侍从是抚养我长大的地方吧?我出了事最大嫌疑的就是他们不是吗,很多电影这么演绎来着——至于你,嗯,突然冒出来的恋人,对我的失忆接受良好甚至还让人觉得莫名危险,怀疑你也在情理之中吧。”
费奥多尔又想要叹气了,他鲜少有这样的时候。
不过值得欣慰的是,米沙并非只疑心于他,而是平等的怀疑整个世界——以至于最最接近米沙的他总是被中伤的有些厉害。degamello
至少很懂得保护自己——在危险的事物面前。
看着面前的似乎伤了心的费奥多尔,星野佑又有些手足无措——好吧,记忆固然被抽离的毫无痕迹,但至少确信这颗不知真伪的心灵的确爱着面前这人。
尽管他自觉有些陌生,心跳却做不得伪证。
而当星野佑踌躇是否应该出声为自己的揣度而道歉时,面前人却反过来安慰起了他。
费奥多尔拉着他的手重新往前走,声音低低的说:“钟塔侍从绝对不敢贸然洗去您的记忆,插在您胸膛之上的圣剑也只能嫁接一部分您能力的使用权——他们不会愿意看到一张王牌不亲近他们的。”
虽然这张王牌有些过于反骨,费奥多尔的眸光闪烁——而贸然清洗记忆会带来的伤害是不可避免的。
费奥多尔:“至于我……啊,您可以放心,我正是被您关进监狱来的呀,您何必疑心于我?”
“况且,我爱您。”
如果单单只是后面的一句话那当然是无法打动一个紧惕的人,但在前面铺垫之下,这句话就更像是打动人的某种敲门砖。
星野佑不知道是否这一席话听进去,他沉默了一会儿:“所以…你已经猜到了?我用记忆许了愿望?”
费奥多尔点头。
星野佑小声追问:“那,我许了什么愿望呢?”
到了这里,似乎已经不是星野佑所许下的愿望,更像是费奥多尔指导星野佑许下来的心愿——而无论当事人是否觉察了这一点,至少事态已经发展到了这一步。
费奥多尔同样轻轻的,他的声音从前方飘来:“还不能够确定……但容我自骄,应该是与我有关的没错。”
星野佑也这么觉得,碧绿色的眼睛看着拉住他的人的后脑勺,深紫近黑的半长发似乎和本人一样柔和。
他歪了歪头。
是谎言?还是真心?
他和费奥多尔好像都给不出答案,也不能够公正的去评定。
星野佑不是一个会拧着一件事就纠结到底的人,他向来有一种美德叫作从善如流,否则也不会如此迅速的接受了要和所谓恋人玩大逃杀的游戏。
也不会迅速的接受恋人过于亲昵的举动/星野佑的手指抽动,快速跳到了下一个问题:“我们这是要去哪儿?时间可不多了?”
“去监控室呀,米沙君。”
费奥多尔声音平淡:“这并不是单组的竞速游戏,而是有着实质性对抗的生死局。”
“除了要抵达终点以外,我们还一个目标——杀了太宰君。”
费奥多尔的声音平和的就像是在说待会儿吃什么。
他感觉到与恋人交握的手紧了紧,并不意外这样的反应。
星野佑有些犹疑的声音传来:“一定要杀吗?”
据【虎】所说,对方好像是他雇来的诶。
费奥多尔平和的说:“解药只有一支——就算我不杀太宰君,太宰君也未必会放过我……我不会逼您出手,只希望您可以完整的见证我的选择。”
呼。
星野佑长长的吐出一口浊气,随即点了点头。
或许是有某位好心人大开方便之门吧,他们二人的一行走的实在是有些太过轻松,如果一开始还在担心没有武斗派保驾护航,那么现在星野佑已经可以坦然面对着歪来扭去的一地尸体了。
谁干的?不知道。
总之倒也不用费心了。
于是便来到了监控室,而这里的门甚至用不着费奥多尔再多余破译一次密码,横七竖八的尸体一路从门外躺到门里,看起来甚至像什么前卫的现代艺术展览。
一手造就这一奇观的人正倚在控制台边,听到他们的声音,猩红的眼睛回过头来看到了他们。
涩泽龙彦向他们点了点头:“啊,贵安。”
星野佑怔住了,他的目光紧紧盯着那个白发红瞳的人,神色变幻。
“啊,贵安,涩泽君。”
费奥多尔点了点头:“我们有事想要在这里处理一下——可以让出来一下吗,控制台。”
涩泽龙彦没有说话,他的视线在二人中游移,随即默不作声的让开了位置。
费奥多尔:“帮大忙了呢。”
随即走到了控制台边操作起了那些繁复的程序。
星野佑就跟在费奥多尔的身边,他几乎黏在了涩泽龙彦身上的视线勉强移开,随后用一种自以为悄悄话实际上却完全不隐蔽的声音说:“对不起哦费佳,好像的确是我误会你了。”
费奥多尔轻轻唔了一声,手上的动作也停下来了些:“嗯?怎么了吗?”
星野佑:“你的确没有向我许愿来着——是他向我许了对吧,我看见了代价和联结。”
第82章 等价于爱
星野佑的异能【众生所愿】,许下的愿望为他认可,并支付与之对等的代价,便可以扭曲未来与现实,实现心愿。
从其效果与泛用性来看,不怪乎钟塔侍从从小就把他看的紧紧的,然而在费奥多尔知晓了他的异能存在后,心间同样会产生诸多疑惑。
其一是有关米沙的不死,与不死对等的代价大抵只有生命,那么米沙的异能是向死而生么?
而其二,则是那些【代价】。
不论是童话书还是寓言故事,想要实现【愿望】就要付出【代价】是一个广为流传的通识,费奥多尔见证过恋人实现愿望,却仍旧不懂得那些被他收取的代价有何意义。
在他看来,那些被他收取的代价冗杂有余而价值不足,不明白星野佑为何会近乎有求必应的去实现那些心愿,同样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样近乎神技的异能钟塔侍从没有去加以限制,甚至说是圈养起来。
如果要说是什么人道主义,费奥多尔可就要笑出来了。
不过虽然没有得到答案,但星野佑是明晃晃摆在他们面前的人,这个世界上的未解之事对于费奥多尔太少太少,所以他从来都有足够的耐心去解出一个答案。
而失忆的星野佑所看到的联结痕迹,则是他耐心靠近答案中收获的线索。
手指敲动键盘的速度突然慢下来了些,费奥多尔轻声肯定了他的想法:“啊是的——他的确向您许过愿。”
以灵魂为代价——而异能力体有没有灵魂尚且不好说,那么也可以粗浅的认知为收得了涩泽龙彦有关自我的一切。
虽然现在星野佑一无所知。
“好了。”
费奥多尔低声,将自己所寻找的画面放大,结伴而行的太宰治和西格玛就在大屏幕上不紧不慢的走着。
星野佑立刻被这幅画面给吸引了过来:“诶,他们这是在哪儿?”
“通向这里的另一处关卡。”
费奥多尔已经低下了头,指尖在操作台上跳动:“看来我们先人一步呀,米沙——而这样的生死竞速中,往往也是我们快的这一步要更得意一点。”
星野佑的心头忽然一悸,他下意识抓住了费奥多尔的手腕:“你要做什么?”
费奥多尔没有挣开他的手,他先是抬头看着星野佑,随即又看向了全部播放一处监控视频的屏幕墙。
太宰治正莫名其妙的拉着西格玛转圈圈,像是在跳舞。
星野佑:“……他这是在做什么?”
费奥多尔低笑:“是呢?在做什么呢?”
他的目光定定的看着星野佑,而星野佑眉头紧锁的注视着屏幕。
费奥多尔:“要说再见么?”
面对星野佑再次看向自己的目光,他平静的说:“我要杀了他们了。”
另一头,莫名其妙跳了几圈的西格玛深深觉得太宰治此人很有一些毛病。
“你完全不怕死吗?”
西格玛这话说出口又有些后悔——这人哪里像是怕死的,分明是个自杀狂魔才对。
他是怎么活到现在的——西格玛的心中有着这样深深的困惑。
太宰治轻快的摇了摇头:“我的座右铭是——清新爽朗的自杀。最好不要给别人添麻烦才是,唔,现在我死了你会有大麻烦来着,所以快走吧,西格玛君。”
电梯的门应声而开,西格玛皱着眉:“去哪儿?”
太宰治笑眯眯的竖起一根手指:“去杀了费奥多尔君。”
“太宰君。”
而也就是这时,费奥多尔的声音跟鬼一样出现在了电梯中。
他说:“听起来你似乎比我们更慢一步呀。”
“哦呀?”
太宰治抬起头望向出声的喇叭,神情看不出端倪的说:“费奥多尔君,原来你已经到了吗?”
“哎,是呢。”
费奥多尔笑眯眯的说:“生死本就是一个赛跑的游戏,看来是我更胜一筹呀。”
“您还有什么遗言吗?”
他这样说道。
太宰治笑了,他说:“现在就谈论遗言似乎还为时尚早。”
“是吗?”
费奥多尔轻声说:“可我觉得,游戏应该结束了呢。”
从监控室到电梯的距离大概不足几百米,然而世间大多数的生与死大概之外须臾之间。
费奥多尔像是认定了这场游戏的结果已经毋庸置疑,他摆弄了一下面前的小话筒,轻声说:“虽然很好奇您和米沙君的委托,不过游戏真的应该结束了。”
他梅子色的眼睛又一次看向了星野佑:“您要说点什么吗?”
广播声音中有窸窸窣窣的摩擦声,而比起西格玛的焦躁不安,太宰治整个人似乎都放松过了头。
星野佑张了张口,不知道自己这个时候是不是应该说点什么。
“太宰君,西格玛君。”
他走上前来,蹭着费奥多尔的肩膀捏过了那个小小的话筒:“听得见吗?”
电梯的收音系统有点含糊,却还是能够听到肯定的回应。
星野佑说:“我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阻止他,也不知道我是不是应该和你们说再见。”
他的目光锁定着那个据说被他委托的侦探:“我应该做些什么吗?”
监控中的人影扭曲着,太宰治抬起了头,正面面对着摄像头,他的唇瓣开合,采声处传出的声音却模糊不清。
“他说【随便】。”
费奥多尔的声音细致而轻柔的落下来,一只手也跟着覆盖在了星野佑的手背上:“您毋需因此苛责自己,这是注定的结果。”
他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想,如果立场就此对换——您同样会因此而痛苦。”
星野佑有时比异能力者脆弱的多,比起他那神乎其技的异能力,他本人似乎很容易感到疲倦和受伤。
哪怕是在未曾披露真实的曾经,费奥多尔也经常这样出声宽慰。
星野佑沉默,他询问:“你要怎么杀了他们呢?”
“像我之前所做的那样。”
费奥多尔没有牵住星野佑的那只手在庞大的操作区中轻盈的跳动,他的声音从头到尾都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这次应该不会再有一个好心的涩泽君来给开门了。”
他按下了生死的开关,回过头去看着一直站在一边、安静的看着他们的涩泽龙彦:“对吧?”
“谁知道呢。”
涩泽龙彦似乎并不在意他们的对战和生死,这位走马上任不久的狱卒目光紧紧锁定着星野佑:“伊恩君,你……是认真的吗?”
回应他的是星野佑有些茫然的眼神。
“他失忆了,涩泽君。”
费奥多尔礼貌的把星野佑拉到了自己身后:“您有什么问题么?”
“失忆?”
涩泽龙彦眯了眯眼:“你又做了什么莫名其妙的事?哦不,倒不如说正在做——”
星野佑忍不住出声:“哈?先生,你很了解我吗?”
“或许吧。”
涩泽龙彦目光瞥了一眼正在屏幕上挣扎生死的二位,微微叹了口气:“我不会阻止你们的行为。”
涩泽龙彦:“也不会向他们施以援手——现在,”
他抬手指向了洞开的大门,那是明晃晃的送客。
“感谢您的观察欲。”
费奥多尔轻声细语,他拉着星野佑往外走去,而在经过不称职的狱卒先生身边时,他补充:“希望我们不会再有再见的时候呀,涩泽君。”
涩泽龙彦:“而我恰恰也是这样想的,魔人费奥多尔。”
他看着那人拉着星野佑走出了这处监控室,似乎已经对自己的胜利意得志满,直至消失在门边时也从未回过头。
涩泽龙彦眨了眨猩红的眼睛,低声补充:“也希望你真的知道你在做什么,星野佑。”
而在他身后的监控大屏幕上,浮动着重水的电梯厢中没有一个人。
星野佑跟在费奥多尔身边,他所谓的恋人心情似乎很好,星野佑歪了歪头:“游戏结束了吗?”
“已经结束了哦,米沙。”
费奥多尔是这么说的。
“那这个呢。”
星野佑摊开手心,一枚硬币模样的物件出现在了他的掌心——那正是在游戏开始时,费奥多尔所选择的助力。
星野佑:“到最后也没有用上啊。”
他们已经来到了停机坪前的门扉,只要跨越这处大门,游戏就会进入真正的尾声,星野佑心神不宁了许久,到头来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询问没有用上的道具该怎么处理。
“您拿去收藏便好。”
费奥多尔笑着说:“选择这样东西,恰恰是因为您正对这东西颇感兴趣而已。”
星野佑的手指蜷了蜷。
他似乎在思索着什么沉重的话题,最后抬起头看着这个对于他而言来的太过突然的恋人:“向我许个愿吧,费奥多尔。”
“嗯?”
费奥多尔怔然:“您这是?”
星野佑收起了硬币炸弹,他碧绿的眼睛闪烁着某种过于忧伤的情感:“向我许愿本身也是一种缔造联系的方式,就用这枚硬币作为代价。”
他说:“真奇怪,既然我们是恋人,为什么你从来没有向我许过愿。”
“我毋需通过您来达成目标,至少从前不需要。”
费奥多尔解释道:“并且现在也不太需要,不过既然这是您希望的……”
就在这处门前,只需要几步便可以拿下真正的胜利,费奥多尔拉紧了星野佑的手,深紫的眼眸中翻涌着让星野佑感到陌生的情欲。
费奥多尔轻声说:“我向您许愿,米沙——”
“我希望,您可以永远记住我的名字。”
星野佑怔然。
费奥多尔则在微笑:“不论是再次失忆,或是分别,或是其他应该又不应该的意外,我希望您都可以永远记住这个名字,我的名字。”
有一个因果律级别的愿望机会摆在了他的面前,代价是完全值得的小小炸弹,不论现在他们的处境如何,星野佑给出的这个机会俨然过于慷慨了。
或许是因为失忆后重操旧业业务不熟练,也可能是星野佑本人下意识的想要去偏爱面前的人,总之在给出这个机会时,他其实想过许多答案。
许愿得到【书】,许愿他恢复记忆,许愿欲死之人的死,许愿欲生之人死。
许愿前路坦荡,许愿罪恶灭除。
从自己到世界,星野佑心中揣度了无数猜测。
却偏偏没有想到是这个。
他一时没有给出肯定的答案,而是有些讶异,又有些困惑的询问:“只是这样?你确定么?”
“嗯,只是这样就好。”
费奥多尔笑着:“您曾经因为我使用假名的事情分外生气,而我同样也对向您自我介绍这件事甚感厌恶。”
“所以,这就是我的心愿。”
费奥多尔倾身上前,梅子色的眼睛无限逼近那在很久以前就已经镌刻心间的碧绿。
有些太近了,星野佑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是摩挲着自己的唇瓣这样说的:“您可以答应么?”
没有拒绝的理由。
星野佑垂着眼,他应下了这个微小的心愿,闭上了那双眼睛。
他点了点头:“如你所愿。”
星野佑会永远记住这个名字,一个他曾经总是抱怨过于冗长的名字。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在生与死钦定之前,他的心愿得到了实现。
代价,是一枚硬币模样的纪念品——
作者有话说:氛围太好了不适合明着写……总之最后那里两个人其实亲了个爽(?)
第83章 生死一瞬
“所以你接下来要去做什么?”
“这是待会儿才会商量到的话题。”
“之前向我许过愿的人很多吗?”
“据我所知……并不多,而且他们大多数付出了不菲的代价,不过您似乎经常暗度陈仓的自己用,我认识您早些时候时您常常生病。”
“听起来很任性。”
“这可是您自己说的,而不是我呀。”
夜晚的停机坪风声烈烈,中岛敦与果戈里一齐站在了的直升机前等待着游戏的终局,于是一起看到了手牵手一边闲谈一边走出来的费佑二人。
中岛敦的神色登时不太美妙,而与之相对的正在他身边的果戈里则兴高采烈地迎了上去:“费佳——”
“看起来是你赢了这场比赛呢,不会是我的挚友~”
看魔术师的神色似乎是在真心实意的为他而高兴,费奥多尔则微眯眼睛:“啊,科里亚君——就像你看到的,游戏结束了呢。”
星野佑眨着眼睛看向了神色压抑的中岛敦:“那他怎么办?”
费奥多尔似乎正在和果戈里讨论了一些什么,他闻声看过去,瞧见那书的道标整个人说不出来是崩溃还是哀伤。
他接过了果戈里手中的,装有解药的箱子,书的道标尚且还有其作用,但他同样好奇星野佑的态度。
于是顿了顿,看向了身边的人:“您觉得呢?”
星野佑摇了摇头,给不出什么确切的态度:“你还想杀了他?”
倘若单纯从语句表面来看,难免是有些责怪的意思,然而放在语境中就是绝对坦诚的询问了,费奥多尔摇了摇头,他也并非嗜杀之人。
“杀戮是手段,而不是目的。”
费奥多尔提着箱子,看向了人虎少年,于是略略提高了一些声音:“我对你可是神往已久呀,中岛君。”
中岛敦冷声:“向往什么呢?我猜测大概不是什么好目的吧?”
费奥多尔摇了摇头,温声说:“我想你对我有了过多的误解——请相信,我所做出的一切并非出于一己私欲,而是想要这个世界变得更好呀。”
今夜星光灿烂,直升飞机螺旋桨的运作声轰鸣,中岛敦对于费奥多尔的坏印象早就是根深蒂固的了,显然不会被这一两句话扭转过来。
中岛敦:“误解什么呢?你引导【组合】是假?鼓动【涩泽龙彦】是假的,还是被种下的【共喰】病毒是假的?”
“你所杀的每一个人同样是这个世界的一部分。”
中岛敦似乎一早就想好了对于费奥多尔的态度:“你为什么觉得拥有裁断世界的命运和他人生死的权利?”
“所以我同样罪孽深重。”
费奥多尔面不改色,他说:“这个世界满溢着罪恶、私欲、丑恶与哀哭的灵魂,而我也从来不是一个圣洁的人,然而我的理想崇高而纯粹,为此甘愿堕入罪恶。”
“这个世界需要涤清罪孽。”
费奥多尔梅子色的眼睛中沉浮着复杂的情绪,而星野佑握着他的手。
费奥多尔:“我也一样呀。”
直到最后,他的言语似乎也不单单是辩驳或是斧正自我的意志,更像是对自己理念的剖析,星野佑怔怔的看着他——失忆以来,这是他第一次聆听费奥多尔眼中的世界与想法。
真倒霉。
他又这样在心里对自己说——为什么会遇到这样的一个人。
他这不是不栽倒都不可能吗?
“可怕啊可怕——”
熟悉的、混杂着一分调侃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愧是你呢费奥多尔君,虽然不是第一次听你的理念陈述,但我果然还是觉得你这个人真是太可怕了呀……”
“……”
星野佑愕然的转身,看着理应淹死在电梯箱中的二人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太宰君?!”
费奥多尔眯了眯眼,同样看到了二者正站在他们的几步之外:“怎么会呢……”
太宰治挥了挥手:“呀伊恩君,竟然真的眼睁睁看着魔人君要把我们淹死吗?真让人伤心呢?”
太宰治又看向了费奥多尔,这个与他头脑对等、堪称宿敌的男人,用一种古怪的语气说:“我曾经听直美小姐说过,如果一个反派有什么庞大的欲望是最不要紧的,而如果这个反派说要创造一个更好的完美新世界,那就得好好警惕啦!”
“听起来,你是后者呢——费奥多尔君?”
“虽然不知道您是怎样死里逃生的。”费奥多尔已经调整好了自己的神态:“但我想说,您如果试图用这样的法子来抨击我,实在是无用功呢。”
太宰治摆了摆手:“呀,听起来就很好奇呢——好吧,我可以坦白来说,让我们说,谢谢伊恩君吧~”
“我?”
星野佑的神色更是古怪。
费奥多尔看向了西格玛:“西格玛君?”
西格玛现在脑子里很乱,一面是费奥多尔曾经的许诺,一面是抛弃了他的行为,一面是方才最后关头太宰治依旧的信任,心中焦灼一团,而听见了费奥多尔的声音,他依旧沉默一会儿,随即低声。
“是异能力。”
老实的天人五衰说:“有异能力体打破了电梯梯厢,白雾充斥在整个默尔索内部,应该是那个涩泽龙彦的异能力,可以分离异能力出来——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没有看到?”
是涩泽龙彦的异能。
星野佑茫然的抬起了手——刚刚遇见的那个白发异能力者?
“你说我对你见死不救。”
星野佑试图理解面前的一切:“却又要谢谢我?”
太宰治微笑不语。
“费佳……?”
他茫然的看向了身边的人,他们似乎已经无限接近于胜利,而现在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而转过头,便于费奥多尔深邃的目光对上,星野佑感到了某种害怕被误解的惊慌——他的确没有伸出援手,从始至终最多是帮险些溺水的费奥多尔做了个人工呼吸。
而并没有想象中的——以为会有被背叛的情节出现,费奥多尔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随即面上浮现出来了他最常见的温柔神色。
费奥多尔无奈的笑笑:“原来是这样——是我的疏忽。”
似乎是功亏一篑的俄罗斯人并没有展现出太多的负面情绪,而是飞快的理解了现状,他回过头看向了中岛敦,很有礼貌的询问:“可以给我看看么?那个象征着使役的标志。”
中岛敦心领神会,又越过他看向了自己的前辈——太宰治似乎早就预料到这一幕,面对他的目光微微点了点头。
那么。
中岛敦挽了挽袖口,向他们露出了右手的手背——其上正镌刻着与索尔兹列乌尼圣剑相链接的鲜红印记。
星野佑怔愣着,下意识抬手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原来如此。”
费奥多尔轻笑:“是你透过圣剑与米沙的联结,役使涩泽龙彦使用异能吗?”
“如此说来,的确不算是他出的手——毕竟主观上,是你们做出的决定嘛。”
而相对于飞快接受了现实的费奥多尔,星野佑整个人则显得更加茫然:“诶……是你拔出的那把剑?”
“啊,是的,伊恩先生。”
太宰治就在身后轻笑着,绝地翻盘的戏码是再过一百年也不会过时的的经典,中岛敦向着他们的方向迈步,神色是十足的冷静。
中岛敦:“太宰先生的道谢并非嘲讽——这的确是您做做出的筹谋,在失忆之前,您似乎就对现在的局面有所预见了。”
星野佑觉得自己的思考能力似乎有些过载了,不过没关系,相对而言,他身边的费奥多尔俨然已经理解了一切。
他甚至还可以用拇指摩挲星野佑的手背以达成某种安抚的目的:“请不要自责或是难过。”
俄罗斯人低声说:“我认可您的一切想法与行为,至少目前我还挺高兴。”
费奥多尔甚至轻笑:“至少从前的您还是现在的您,都十足的重视着我。”
一边的果戈里已经开始了十足的狂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显然这个超出预料的发展完全合了他的心意:“费佳、费佳——哈哈哈!!”
白发的小丑揩了揩眼角笑出来的泪花,舞动着手臂笑道:“怎么办呢?接下来该怎么办呢费佳——哈哈哈哈,太有趣了,小丑喜欢这个发展!”
星野佑勉强牵动唇角,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表达,自己给自己下套自己实现自己愿望,完全的套娃行为。
费奥多尔没有理会自己挚友发出的惊天大笑,游戏时间已经所剩无几,他却仍然有十足的耐心去探索有关星野佑的一切。
他抬起头,看向中岛敦:“我仅仅有一个问题——中岛君。”
费奥多尔:“圣剑已经拔出来了,按照常理而言,所融合出的效果是不可以留存的。”
他又深深地看向了星野佑,随即看回去:“是你自己又籍由着着曾经存在的通路,又与米沙本身成就了某种联系么。”
中岛敦没有正面回答,而这种态度本身也就代表了一种答案。
太宰治拍了拍手:“那么现在,我们似乎又回到了开始的局面呢。”
他微笑:“接下来会怎么样呢?”
费奥多尔瞥过去,他道:“我并不是很想以过分的方式结束这个比试呀。”
“然而,解药仅仅有一只。”
太宰治:“还是说,你们谁要向伊恩先生许个愿,来让结果皆大欢喜呢——啊呀,当然,这可不是免费的。”
事情似乎已经完全发展到了某种完全无法控制预见的地步——星野佑看看这头又看看那头,根本不清楚自己应该站在哪一边。
西格玛举起了枪,对准了曾经许诺会给他寻找栖身之地的人。
他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不错,看着被下意识的星野佑护住的人,也不明白自己心中是羡慕还是恼怒。
他的的确确想要杀掉这个人——说是恐惧也好,说是愤怒也好,凡人的痛苦似乎从来都无关紧要。
也无人在意。
要扣下扳机吗?
费奥多尔轻轻的推开了星野佑,他低声说:“啊、西格玛君——是你要杀了我呀。”
“是你先违背了诺言……”
费奥多尔神色不变,他向来知道如何去打动面前这个凡人:“我从来没有想过要食言哦,我也曾经说过——这次行动结束,我就会兑现承诺。”
他的声音轻轻的,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蛊惑:“…然而,你被别人选为了搭档呢,我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活下来。”
“活下来才能去兑现承诺呀。”
他甚至还轻轻的笑了笑:“你呢?你被太宰君说动,开始相信他的承诺了么?”
没有来源的人从来都如同浮萍那般摇摆不定,费奥多尔从来都知道如何才能够更打动这孩子——他看见黑洞洞的,对准了自己的枪口抖了抖,显然是他的言语起了作用。
费奥多尔继续说:“他人的承诺从来都是虚言——而至少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只要你走过来,我的承诺就会兑现。”
西格玛肉眼可见的动摇了。
费奥多尔笑了笑,梅子色的眼中浮出洞悉的色彩,他张了张口,又准备说一些什么,却听见身边传来了噗呲的一声。
那一声很轻,按理来说,在有螺旋桨不断轰鸣的时候,他应该是听不见的,可像是生命中某种重要的事物要再度流逝,心中的恐惧和惶然在这一刻全盘爆发了出来。
是堪称陌生的体验。
——“费佳……”
费奥多尔睁着眼睛,夜风将他的头发吹的纷乱,视角中拥有妨碍到的时刻,可偏偏此时所目睹的是那样可憎,连发丝似乎也自动隐没了。
——星野佑的头发也吹的凌乱,金色的发丝飞舞着像麦浪又像今夜天空中闪烁的繁星,他所喜爱的那双绿宝石眼睛依旧闪动,目光是茫然而无措的,却像是随时都会熄灭。
他看起来似乎还算健康。
如果忽略掉唇边正在蜿蜒躺下的,鲜艳刺目的血液。
“好疼……”
星野佑喃喃道,他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像刀刃一样的物什贯穿了他的胸口,从后至前。
“唔噗…”
鲜血淋漓而下,生命的极速流逝与剧痛令他软倒,而费奥多尔如梦初醒一般接住了他。
拥在怀中的手护住后背,他摸到了一手温热,这场景过于熟悉,熟悉到他刻骨铭心。
费奥多尔看着手中刺眼的红色,抬起头,看向了中岛敦的身后。
直升机上,【组合】的霍桑不请自来应聘了驾驶员,此刻正扶住那直升机的舱门目光冷然的看向了这里。
而雾散去,今夜同样星光灿烂。
又是这样——
作者有话说:mvp是星野佑哈因为这又是他干的(。)
我与我,周旋久,宁作我。
第84章 复苏
生命从鲜活到凋零往往是一个漫长的过程,而在星野佑身上,这个过程却总是快的让人反应不过来。
“好疼。”
星野佑还在咯血,混着血沫的咳嗽无可抑制,费奥多尔苍白的囚服上出现大片的艳红。
我要死了吗?
他迟缓的思考着——费佳抱的好紧,他在害怕吗?
是谁干的?
他不知道,意识慢慢的昏沉了下去。
“我还能醒过来吗……”
意识模糊间,他似乎这样的开口。
“啊啊……”
抱着自己的人手越发用力了起来,近乎麻木的痛觉与昏沉涌上。
眼中的星星消失了。
而再次睁开时,他看见的则是装帧华美的天花板。
星野佑怔忪的眨了眨眼,目视范围偏移着逡巡自己现在所在的地方。
在这一刻世界简直安静的不像样子,唯有房间中的通风系统低声嗡鸣着运作。
这里是哪儿?
他这是死了还是勉强活着?
接着,知觉逐渐连接到了四肢,他用力蜷缩了一下酸软的肢体,抬起两只手臂,看见了苍白皮肤下青紫的血管,以及固定在左手手背上的留置针。
星野佑:……
看起来应该是还没死透,勉强活下来了。
然而这样他也无法解释究竟发生了什么——倒不如说谁来给他解释一下呢?
星野佑茫然的试图直起身子,刚刚抬了个头,这处看起来富贵非凡的房间就被人推开了门。
“晚上好,您醒了呀。”
平缓的步伐声不紧不慢的来到床边,昏迷过去偏恋人惊惶的神情与面前冲他温柔笑着的人眉目重合,星野佑眨了眨眼:“……费佳?”
“嗯,很好,看来您还记得我的名字。”
他的笑容略略扩大了一下,俄罗斯人躬身扶住星野佑的后颈又给放回枕上。
被制住的病人懵然的躺回去,目光追随着从一边提来一张椅子坐下的恋人君。
费奥多尔坐下,那双漂亮的眼睛因为低头看他的缘故而半合,莫名的营造出了一种珍视感,俄罗斯人微微笑着,周身的气质让星野佑不知不觉的放松下来:“这是否代表着,我向您许下的心愿的确在稳定的运行着呢?”
“我被攻击的是心脏又不是大脑……”
星野佑下意识这样吐槽着,下一秒又反应过来自己对于现状一无所知:“所以呢?发生了什么——我怎么还活着?”
“您的语调似乎不是喜悦?”
“毕竟我当时已经做好了让你当鳏夫的心理准备了嘛……”
星野佑摊了摊手——被被子盖着,看不太出来,但嘴上却完全不停:“所以呢,我到底怎么还活着?”
费奥多尔抬起手,细长的指节帮他理了理额前的金发,隐约触碰的酥麻感在额头上散开,星野佑一口气还没吸上来,听见他淡淡的给出了答案:“答案很简单,默尔索并不缺乏治疗系的异能力者,涩泽君在察觉到您状态不佳后,又驱策静止系的异能力和空间系的异能力。”
“好歹是保住了您的一条性命,而只要保住了您的命,救回来就不算难事了。”
他是这样说的,星野佑看着费奥多尔垂下的梅子色眼睛,一时间竟觉得自己做的有些过分。
自己又做了什么呢?星野佑不清楚,他茫然的用被窝里的那只手按住自己的胸膛,感觉到那颗还在跳动的器官。
他体味了一番生命的触觉,随即又抬头:“你好像不太高兴,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吗?”
是在害怕?埋怨?亦或者是其他古怪而难言的情绪,星野佑做足了心理准备,洗耳恭听费奥多尔的答案。
费奥多尔倒也不推阻,只是长长的叹了一口气:“米沙君?”
“嗯,我在。”
费奥多尔微微弯下身来,让他的面容占据了恋人的全部视野,那双总是烁烁闪动的眼中此刻满溢着沉重的情绪,看清楚的那一瞬间星野佑甚至有点心悸。
费奥多尔用客观的、平静的语气陈述道:“这已经不是您第一次在我面前濒死了,而上一次,我尚且没有做好准备。”
星野佑:“……”
“……啊。”他慢半拍的咀嚼出了这其中言语的意思,后知后觉的说:“原来如此,这让你产生创伤了么?”
态度过于平静了。
费奥多尔在心中如是说,面上则有问有答:“或许吧,我并不能够断定我自己的心理状态,至少这并不客观。”
星野佑:。
放在胸口的手有了别的事情要干,他抬手握住那只放在自己耳侧的手,十指交扣:“那么现在呢?”
费奥多尔慢慢的,慢慢的趴下身来,他侧头躺在星野佑的胸口,那感觉很轻盈,他显然控制着自己,谨防压碎了这个去鬼门关走过一在遭的人。
有点可怜。
漫无边际的思维突然浮出了这样的一个想法,这让分明对他们的爱情知之甚少的星野佑心口酸软。
费奥多尔还在轻声说:“您似乎不意外您会死而复生。”
“嗯?”
星野佑蒙了蒙,随即反应过来:“啊对了,一般人是不能死而复生的吧?”
悬躺自己胸口上的头颅笑了笑:“显然如此。”
“唔。”
金发的病号思索片刻,随即道:“那你就当我比较特殊好了。”
费奥多尔并没有立刻做出应答,星野佑耐心等待一会儿,随后听见他顺从的说、“好,您是特殊的。”
无尽的纵容,无尽的迁就——费奥多尔似乎已经对面前的人毫无办法了,因而百依百顺。
这反而让星野佑有些不自在了,他没有等来应该的追问,反而得到的是平静的应和,随即咬了咬舌尖,没忍住反问了过去:“你不追问么?这样有关生死的事?”
费奥多尔支起身子趴在了恋人的身上,垂感极佳的黑发几乎要落在星野佑的脸颊上了:“那么您清楚这样的原因么?”
“……”星野佑不知道为何,那双眼睛里的情感更加难以遏制,叫他忍不住狼狈偏开了头,有点狼狈的回答:“大…大概吧。”
“那么您刚刚的反应就是不想告诉我了。”
费奥多尔点了点头,平和的确定了答案:“没关系,信任需要时间培养,我对您向来有着十足的耐心。”
这下轮到星野佑怔住了,他含糊了嗯了两声,算是答应等到时机成熟再说。
“他们呢?”
星野佑挑了个旁的话题:“那位太宰君还有……他们人呢?在我昏死过去后发生了什么?”
发生了什么。
费奥多尔眨了眨眼,随即微笑:“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们都好好活着。”
“这样是你期待的结果吗?”
星野佑眨了眨眼睛,迟疑的回答:“可能……?所以,究竟是怎么回事。”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啊。
费奥多尔的思绪飘回了那个夜晚,想要绞杀他们的并不只有侦探社一家和钟塔侍从一方,在怀里人就要逐渐失去温度前,西格玛开枪了。
——击穿的是太宰治的肩头。
或许是他的言语的确打动了无处可归之人,或许是星野佑唐突的濒死让他应激做出了反应。
——在场众多人中,或许只有星野佑是与他最为相似的。
总之,西格玛做出了选择,开出了那一枪,跟着费奥多尔等人离开了默尔索。
费奥多尔挑挑拣拣的选择了一些事情同他说着,听的星野佑头更大了——“所以,我们现在在哪儿?”
他最后还是没有搞明白这个问题。
费奥多尔站起身来,走到及地的窗帘边伸出手,窗外则有云翳划过,远方是烁烁的繁星。
费奥多尔说:“我们现在在天上,这是一处赌场。”
*
天上的赌场是费奥多尔对西格玛履行的承诺,而直到星野佑可以安静的在其中行走时,他也没有见到那位繁忙的小经理。
“所以你呢?你还待在这里是为了什么?”
星野佑抱着热饮坐在一边,身边时自得其乐的费奥多尔。
星野佑歪头:“如果是陪护的话,我想我现在应该不用那么谨慎?”
费奥多尔找来的治疗系异能力者能力不凡,现在星野佑已经完全感觉不出自己心口那里被开了个眼儿。
坐在旁边的人并没有立刻做出回答,而是思考片刻:“您觉得我应该做什么事么?”
“做什么都好,总归不太应该一直待在我身边?”
星野佑苦恼着说:“这样真的没关系吗?”
费奥多尔自然是表示没关系的。
随即,他提出是否要尝试着去赌/博的区域看一看。
“人很多、也很热闹——我想你会愿意去瞧瞧的。”
星野佑自然不会拒绝,于是稀里糊涂的,他又跟着费奥多尔去到了直至今天他都还没有踏足过的核心区域。
喧哗嘈杂、悲喜一瞬。
这是星野佑对于这一处地方的第一个感受。
他下意识往费奥多尔所在的位置靠了过去,肩膀靠上熟悉的人,这样周围那些无差别的恶意与贪婪好像就不会与他们再有更多瓜葛。
一只手偷偷的牵了过来,星野佑侧过头看见费奥多尔冲他微微笑了一下,两个人最后来到了一处边角落。
费奥多尔帮他理了理头发,温声细语:“抱歉,您很不适应吗?”
“说不适应……啊,直接说不适可能更贴切一点。”
星野佑移开了目光,摩挲着自己的发尾:“真可怕啊,这样的地方——光是在这里多待上一会儿都觉得要喘不过气了。”
“如果您觉得这样不好,我们也可以去其他的区域。”
费奥多尔说:“赌场的附加产业往往会比您想象的还要多,某种意义上来说,这里也可以称之为一处天上王国。”
星野佑摇了摇头,回头又看了一眼喧闹嘈杂的核心区,没头没脑的说:“我们以前来过这样的地方吗?”
费奥多尔怔了怔,随即点头:“嗯,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目的也不是游玩——您想要试试吗?”
星野佑摇头,他询问当时是怎样的场景。
“您大概是用了一些别的法子,将整个赌场围追堵截逼得没有退路——”
费奥多尔轻声说:“总之,您赢得了赌场主人的尊敬,并见到了被劫持的我。”
星野佑下意识吐槽道:“听起来简直像是什么罗曼蒂克的小说。”
费奥多尔只是微笑。
碧绿的眼睛环顾四下,嘀咕着这里也的确很符合一些爱情小说的取景场地,他挠了挠头,最后又说:“所以我到底玩了什么游戏?”
费奥多尔张口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另有一声插入二人的对谈:“根据我们手头的资料查询结果,您当年大概是玩了一出转盘游戏吧——啊真是的,把魔人君手下的赌场搅和的一团乱麻呢。”
第85章 爱情骗子
唐突滑入的声音因为太过于自然,让星野佑甚至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反倒是一直温和如初的费奥多尔唐突的冷下了眼光,不动声色的将星野佑护在了身后:“所以是发生了什么事呢,让几位都大驾光临至此。”
星野佑偏头打量着面前突然冒出来的几位,神色讶然的听过他们的名号。
“——猎犬们。”
身穿版型挺括的异能力军团成员就这样站在他们面前微笑着。
“别那么紧惕嘛。”
发尾染红的军人有这一张惹人眼球的好皮相,整个人的气质却完全不像他们容貌那样优雅,反而带着一种形似深渊的危险感。
他微微眯着眼睛,叫人根本看不清眼中闪烁的情绪:“伊恩君,但是没想到我们还会在这里见面呢。”
“你好。”
跟在这人身边,大抵是搭档的人同样有着精致的容貌,气质却要正派的多:“我是末广铁肠,我身边这位则是条野采菊——你明明知道这位先生大概已经记不住我们了,这样捉弄人并不有趣。”
拆台的操作太过于顺手,以至于星野佑完全瞪大了眼睛,看向自己面前的费奥多尔:“他们是我以前的熟人吗?”
“不,完全不是。”
费奥多尔笃定的回答:“最多只是一面之缘,您从前从来都懒得理会他们。”
而就在星野佑暗自惊讶自己从前原来这样高傲时,费奥多尔将矛头转向了来到他们面前的二位:“所以呢?【猎犬】部队大驾光临,天空赌场实在是不胜荣幸——”
“需要我将西格玛经理叫过来吗?如果是有什么公务上的事情要商讨,我想还是不要再在我们这里耽误了吧。”
一边咒骂完自己搭档的条野采菊也迅速恢复了自己惯例的高深莫测:“不,现在想起来这已经不太重要了——比起这个,我们更加好奇,二位怎么会在这里么?”
星野佑不明所以,而费奥多尔只是微笑。
见两人并不打算给出答案,条野采菊也没有要轻轻放下的道理。
他仍旧闭着眼睛,可锋芒无需其他加持:“我可是记得这位伊恩先生在被侦探社劫持后于默尔索监狱身亡,钟塔侍从大发雷霆——”
“如果您是想要讨要什么说的,找我恐怕是给不出什么确切的答案了。”
费奥多尔摊了摊手做出一个【请】的手势,语气冷淡的说:“身亡也好、追缉也好,侦探社的行为与我无关,我也没有配合你们调查的必要——伊恩身死的情报是钟塔侍从那边给出的,你在怀疑我和他们有所勾结?”
“勾结这个说法有些难听了。”
末广铁肠严正的开口,他似乎不太满意搭档总是有些轻佻的表现,因而抢先一步对着面前的情报商人发难,进而防止场面变得太难看。
末广铁肠:“准确来说,我们是在怀疑你单方面的欺瞒了钟塔侍从并愚弄了一切。”
费奥多尔梅子色的眼睛缓慢的眨动,像是听到了极其荒谬的言论,他无可抑制的笑了出来:“您的意思是,我不仅欺瞒了钟塔侍从,还愚弄了国际组织和贵国政府,最后藏也不藏一下的就呆在这里——我为什么要这样做?”
“就算我的确隐藏了米沙仍旧活着的情报,那又有什么不对呢?”
费奥多尔沉下目光:“他的性命是我救回来的,而动手的正是侦探社——一个还在养伤的病人,你觉得我要把他送回英国才对?”
条野采菊当然不会直接指责说这样事情是不对的,他笑了笑说:“可您的不作为可是让侦探社多了许多压力呀。”
“人的确是他们杀的对吧。”
费奥多尔耸了耸肩:“钟塔侍从为何追杀他们我等心知肚明,那么又何必多言呢——就算不算米沙的这一条性命,他们所暴露出来的丑恶似乎也不是可以轻而易举的揭过的吧。”
这实在是有力的辩驳。
“赌场之上如果有什么事务需要商讨,不妨找我。”
有着拼色紫白长发的经理西格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他神色冷淡的看着面前的二位不速之客:“二位还有什么要事么,不妨移步经理办公室详谈?”
在场诸多人中有不明所以的星野佑,有神色冷淡的费奥多尔,有焦躁不安的西格玛,还有神色莫辨的猎犬二人组。
“啊,当然可以。”
意料之中的,条野采菊放弃了言语上的进攻:“我们去一边商议一下吧,关于西格玛经理你所目击的一切。”
眼看几人这就要离开这里,星野佑却觉无端的觉出一种被审视的感觉,也就是这时,那位发色奇异的猎犬回过头来冲他微笑:“不过听起来,伊恩君你似乎对一切都一无所知啊。”
“被照顾你的人这样隐瞒,真的没问题吗?”
条野采菊满意的听见那道心跳声更加鼓噪:“那么,期待我们的下次再见。”
“希望那时你可以用了然的态度来和我们沟通哦。”
他们离开了。
“要去喝杯咖啡吗?”
星野佑听见费奥多尔这样询问他,在刚才那样的针锋相对后。
他歪了歪头,看着恋人微笑:“好啊。”
不论如何,天空赌场依旧是一个十足的销金窟,费奥多尔拉着他的手来到了装潢精致的精美,其中的标价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有什么洗黑钱的业务。
费奥多尔倒是对此熟视无睹——这间赌场除开本身的存在以外都一文不值,他给自己随意挑了一杯饮料,又将菜单递到星野佑的面前。
星野佑的指尖点过一个个名字或是拗口或是莫名其妙的饮料,最后还是按捺不住的偷偷抬眼看向费佳。
费佳微笑看着他:“怎么了?”
“我可以喝酒吗?”
说这话时,星野佑鲜红的舌尖忍不住舔了舔唇瓣,他碧绿的眼中闪动着动人心魄的光芒,尽管这人的言语实在是有些不太对劲。
费奥多尔歪了歪头,又点了点头:“可以,不过为了您的身体着想,只能喝一点——可以吗?”
星野佑当然没有不同意,他点了一杯看起来是橙子风味的鸡尾酒后把菜单递给了侍应生。
在包间的门合上后,星野佑立刻起身钻到了费奥多尔的身边,以不可抗拒的姿态按住恋人的双手,双眼紧紧的盯着他。
费奥多尔整个人顺从的不可思议,他顺势往后眼光,脊背抵在坚硬的玻璃边,还在温和询问:“怎么了吗?米沙。”
星野佑看着近在咫尺间的,在他有限记忆中强势占据了百分之八十的所谓恋人,迟疑片刻,还是凑上去亲了一下。
费奥多尔:。
他梅子色的眼眸猝然睁大了一些,是代表惊讶的神情:“您这是……”
“你是我最亲近的人吧。”
星野佑凑的太近,连呼吸都在交缠,服务生敲了敲门进来放下饮品,眼观鼻鼻观心的迅速离开。
两个人都没有在意这不算插曲的插曲,费奥多尔抬手抚了抚那蓬松的金发:“我很乐意担下这个称号,您想说什么吗?”
星野佑说:“我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你,这很重要。”
看这费奥多尔没有立刻应下,他又立马补了一句:“不可以撒谎。”
“好的。”
费奥多尔点头,像从前每一次应下不合常理的要求:“您想问什么?”
“首先——”
星野佑竖起了一根手指:“这里究竟是哪里,为什么我们会出现在这里。”
费奥多尔的手盖住星野佑的后颈,任由这人以一种压迫感极强的姿态俯视自己:“这里是天空之上赌场,根据领空来看是在近日本的地带——是我承诺给西格玛的[家]。”
星野佑眼睛亮了亮,相比起前面的赘述,显然最后一句才是他想要的答案。
费奥多尔顿了顿,继续回答:“而从事实上来看,我仍旧是一位在逃的现行犯,而您在理论上已经死亡,因此我选择在这里静观其变。”
说完,他眨了眨眼歪头:“您满意这个答案吗?”
“还算诚恳。”
星野佑又凑上去亲了他一下,像是在嘉奖他的诚实,端上来的鸡尾酒色泽漂亮明丽,透亮的冰块在不断浮出气泡的杯中沉浮。
他坐直身子,拿过鸡尾酒咕嘟咕嘟的喝了一口,被冰的打了个激灵,缓了缓才继续说:“第二个问题,为什么会侦探社会成为通缉犯?”
“因为根据日方的最新调查结果,[武装侦探社]的正身为策划了多起恐怖袭击的极端组织[天人五衰],甚至从通缉令下发到现在,他们手上似乎又多了两条人命。”
费奥多尔倒是没有坐直,而是难得显得有些慵懒的靠在窗扉边,修长白皙的手指捻着银匙搅动着属于他的那杯饮料。
费奥多尔:“[居心叵测][作恶多端]…现在这些词完全被贴在了他们身上,太宰君曾经的旧事也被挖了出来,这下他是真的需要被关进默尔索了。”
星野佑眨眼,将自己的吸管递到他的唇边:“这下真是你狱友了?”
“……您这么说,也没错。”
费奥多尔微微俯首咬住那根吸管,尝了尝对他而言刺激性很是一般的鸡尾酒。
星野佑原本还在了然的点头,眼睛却不由自主的被面前人漂亮的脸吸引过去,他内心叹息,再一次确信自己栽的不冤。
你来你也栽。
费奥多尔留心到了星野佑的小反应,只觉得有趣——这样的表现,那多还是出现在他们初识或者刚刚交往的那段日子,这样看来虽然失忆这件事给他造成了不小的麻烦,却也回馈了一点聊胜于无的补偿。
大概还要多一点。
眨了眨梅子色的眼睛,费奥多尔向来很清楚怎么才是星野佑最喜欢的样子,此刻也毫不收敛的注视着他轻笑:“您还有什么问题么?”
唔……唔!
好吧好吧,星野佑坦然承认自己被他吸引到了,他可不是什么苦行僧人,于是一边有点凌乱的思考着一点杂七杂八,一边抛出了第三个问题:“有哦,当年我去那个所谓的赌场中救下你是你特地设的局,还是顺水推舟?”
费奥多尔状私伤心:“您似乎笃定我绝非无辜。”
“这是夸奖,费佳——你是很聪明很聪明的人。”
星野佑笃定于自己的认知,并没有被费奥多尔的示弱打动心软。
“不、许、欺、骗、我。”
他咬住鸡尾酒的吸管一字一顿的说着。
既然如此,那也没有了再去掩饰的理由,于是费奥多尔微笑:“好吧,真相是在那时,我对您隐生了好感,但按照我一贯的喜好,我并不是很乐于与异能力者太过于深交。”
“因而我邀请我的朋友帮忙设下了一出考验,或许反而深受您心愿的影响,我并没有发现您的端倪,并满心欢喜的坠入了爱河。”
星野佑:“。”
他心虚的摸了摸鼻尖,为什么费佳说的他那么像爱情骗子?——
作者有话说:你俩谁也别说谁了,通通的不老实
第86章 预谋犯罪
“呃、那…”
星野佑眼神乱飘,费奥多尔的说法固然古怪,效果却是一流,他踌躇了一会儿才又补充问着:“那我当时喜欢你吗。”
空白的记忆比纸张更显白净,比起用橡皮擦暴力擦除上面的痕迹,星野佑觉得他的记忆更像是被整张轻盈的取走了。
只有身体还记得一些,比如看向谁必然的紧惕,比如看向谁不期而至的心跳加速。
费奥多尔回答的倒是坦然,说虽然听起来会显得自恋,但他想二人当时的心情应该是相似的。
星野佑表示了解了,又在思考:“你说,你的不愿意与异能力者深交?”
他像是忽然反应了过来,原本有些不经意的语气也跟着正色了起来:“那我呢,那现在呢,你已经知道我是异能力者,还拥有一个麻烦的异能,你现在呢?会离开我吗?”
费奥多尔倒是温和的摇了摇头,似乎很是恳切的说:“不,那时仅仅是情感未深时的权衡利弊,而现在……抱歉,即便您想叫停,我也不会同意的。”
星野佑就那样盯着他,忽然间凑近到他的面前:“忽然感觉,你可以对我说一句话。”
星野佑的时不时脱线大概是出厂设置,费奥多尔习以为常的将有着厚重的情感收好,顺从的说:“什么呢?”
“我们会纠缠一辈子——对,没错,就这样再带点笑容。”
星野佑煞有介事:“然后你现在是一个合格的深情派阴暗男了。”
“偶尔偶尔,我也想问问您到底忘了什么,又记得什么。”
费奥多尔无奈的将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是这样么?”
星野佑猛猛点头,绿眼睛中浮出的情绪像是期待。
费奥多尔暗叹一口气,随即骤然收敛了温和的气场,那双过于漂亮和危险深邃的眼睛紧紧锁住星野佑,声音轻柔而平和:“米沙,我们会纠缠一辈子的。”
就像是星辰彼此间的锁定,星野佑同样一瞬不瞬注视着他,听完后方才点头:“好,我答应你。”
被压住的手背动了动,星野佑用了点小技巧,五指全部钻进了恋人的指缝,十指相扣。
他笑了笑:“这算是二次表白吗?”
“…您如果希望,我可以每天都这样做。”
费奥多尔轻笑,却没有抽出被反扣住的那只手:“不过从前您从未展现出这样的偏好。”
“[我]与[我]有所相同,也有所差异。”
星野佑抬起空着的那只摆了摆手指:“具体表现在于,我对于我曾经需要背负的那些东西完全不屑一顾。”
“但[您]依旧是[您]。”
费奥多尔说:“不过您应该不想和我讨论忒修斯之船。”
理所应当的,星野佑完全不想。
不过,他的确认可着费奥多尔的结论:“好吧,就像你说的那样,我猜就算你刚刚面前坐的是没有失忆的我,他也会答应的。”
费奥多尔不置一词,只是笑了笑:“言归正题,您还有其他问题吗?”
“啊,有的。”
星野佑眨了眨眼,认真的询问道:“你是用什么方法作弄了整个世界呢?”
费奥多尔并没有表现出惊讶的态度来。
他甚至抿唇笑了笑,故意用拙劣的表现去反问:“您在说什么呢?”
“当然是指那个钟塔、侦探社还有我的事情。”
星野佑笃定的说:“起初我并没有起疑心,毕竟在异能给人的感觉就是无所不有嘛。”
“不过,我后来发现,你在那时飞机坪上的表现,可是绝对的劣势。”
他掰着自己的手指数:“【虎】和无效化异能力者,还有那个暗中击杀我的异能力者——感觉攻击性很强呀,而且我自己濒死,也无法拜托那些被涩泽君分离出来的异能力。”
星野佑说到这里,端过杯子用吸管把杯底的冰块搅的叮叮咚咚,清明的绿眼睛平静的看着他:“虽然不知道你和那个小丑先生的异能力,但在那种情况下还能带着我翻盘,很难吧。”
费奥多尔在微笑,那双漂亮的淡紫色眼睛微微弯着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气质,他附和的点了点头:“啊,是呀……很难呢。”
他低声说:“就像您说的那样,在那样与世隔绝腹背受敌的境地,哪怕科里亚有着空间系的异能力,想要带我们离开同样难如登天啊。”
星野佑拉长声音:“所以——?”
费奥多尔微笑:“所以,我模仿了您,我掀掉了整局游戏。”
包间中唯有费奥多尔淡然的声音在浮现,星野佑的眼中全然被一人所占据,恋人君凑了上来爱怜的触过侧颊,最后捏了捏星野佑的耳垂:“就像您曾经在和我玩游戏时那样,总有飞来横祸或者意外之事的。”
“别,我可不记得……等等,掀翻整局棋盘?”
星野佑终于反应过来了,他冷下了脸:“像我一样?”
而坐在他身边的人笑意更深:“就像您一样。”
星野佑的心中迟来的升起了悚然的警惕,他注视着面前的人,惊觉自己竟然被浓情蜜意迷了眼——他对这人几近一无所知。
“异能和我近似的异能力者?不,如果有,我在接触你时就会产生特异点……超越者?时间系……”
星野佑细数着一个个在那时可以发挥出莫大能量的可能性,可越是细数越是茫然和无措——他猜到了,而费奥多尔也猜到了他猜到了。
“看来您明白过来了。”
费奥多尔轻声细语,他的眼中闪烁着温柔的笑意:“米沙,正如你所想,我现在也正在寻索您更多的秘密,所以……”
他凑的越发靠前,轻柔的将面前人揽进怀里,声音温和如旧,温柔的恋人的问题徐徐道来。
“可以告诉我,您和【书】之间的关联么?”
星野佑用力闭上了眼睛,他尽可能压抑住自己汹涌的情绪,现在已经不想去探究名侦探费佳的破案之旅了,他更关注的是——“既然你猜到了这些,那么你又想要做什么呢?”
冰块尚且在各色的液体中沉浮,赌场店铺外的模拟日光顺着窗棂照亮室内,星野佑探手捧住恋人的半边脸颊,即便他现在一无所知却也能够觉出现在这事态的诡谲。
“告诉我、费佳。”
星野佑碧绿的眼睛看着他,喃喃的询问着:“你想要做什么?”
费奥多尔的呼吸慢下来了,他的眼睛如同剔透迷幻的万花筒,其中闪烁了太多星野佑看不太懂却又过于沉闷的思绪。
“一个新世界,米沙。”
他的眼睛犹在闪烁,语气却温柔的不可思议,像是唱诗班的教导者,又像是虔诚聆祷的神职者。
费奥多尔说:“我向你许诺这个全新的世界,没有异能与罪恶的世界,邀请你见证开启这一门扉的道途,我尊重你的意愿不向你许愿……”
他的手覆上了星野佑的手,二人之间的缱绻氛围完全不似在讨论什么事关世界的重大问题,星野佑的神色茫然着变换,谁也看不清他究竟思索了些什么。
恋人的最后一句话飘进了他的耳中:“我们会在那样的世界中再次重逢……这是我的许诺,届时,你可以对我袒露所有么?”
星野佑看着他——费奥多尔的神色笃定、虔诚、势在必得,仿佛没有任何可以摧折这一未来的可能性。
“当然。”
星野佑似乎也被他迷了心智,碧绿的眼睛闪烁着点了点头,在费奥多尔期待惊喜的目光中应允了这一承诺:“愿我们在新世界中毫无保留的相爱。”
*
横滨港口,码头。
太宰治站在拍打浪潮与海沫的岸边,抬头仰望高空中的那个大家伙,嘴上还发出了不得了的啧啧声:“哦呀……还真是个不得了的大家伙呢。”
一直跟在他身边落后两步的中岛敦看起来颇为不安,他的脚尖捻了捻水泥地,有点犹豫的询问着:“真的没关系吗太宰先生……会不会有点太冒险了?”
“没关系没关系~”
太宰治语气分外活泼的摆了摆手:“不信任自己的搭档呢敦君,明明一开始你也想过和港口黑手党合作的吧?”
“只是想了想,也不确定这个策略的可行性啦…”
他挠了挠头,俨然不太适应成年人世界的敌友转变:“说起来,他们真的没有关系么?”
“有钟塔侍从的许诺,想要港口的家伙们遵循诺言还是简单的。”太宰治感受着咸涩的海风:“况且你应该对我们侦探社多一点信任,呐?”
“嗯……”
中岛敦讷讷的点头,显然还是觉得合作这条路子有点过于野性了,也正当这时背后传来了一阵咳嗽声,随即是熟悉的低哑男声:“太宰先生,在下应邀而来。”
太宰治回头,看着自己的学生板正着脸站在几步之外,他挑眉笑着:“啊呀芥川君,你来了呢,森先生那边有遵守承诺么。”
明知故问大概是太宰治偶尔会爆发出来的小问题,芥川拨开吹到自己脸上的鬓发,皱着眉说:“尾崎小姐已经率黑蜥蜴入驻晚香堂,按照我们之间的协约,天空赌场坠落之前部队不会撤离。”
“社长呢?”
“按照一早商议的,前去会见旧友了。”
“他一个人吗?”
“一个人。”
于是太宰治笑了笑,往自己两个学生的方向走了走:“可以,大家真是辛苦了呢。”
芥川龙之介的面部肌肉抖了抖,似乎在压抑自己险些外放出来的激动情绪,他低了低头沉声询问:“那么太宰先生,我们接下来去做什么?”
太宰治抬头。
“当然是登上赌场。”
螺旋桨的轰鸣声由远及近的接近过来,最后卷起一地灰尘落在了码头处,从船上跳下来了一个身穿绿色衣服的短发男人,神色嫌弃的盯着他们:“啊啊,是你们吧——快点走吧,真是的,有够麻烦。”
“呀,小栗先生。”
太宰治笑眯眯的越过二人张开手走了上去:“虽然我们早就以其他形式有所交流,但正式见面还是第一次呢——安吾舍得把你放出来了呀。”
“因为你对那个家伙说的【没有任何人可以信任】了吧。”
虫太郎拨了拨自己的额发,没有理会面前人笑得分外灿烂的招呼:“可真是有够任性,把我都放出来了,也真是没有人用了呢。”
“您这俏皮话说的,在场人可是没有人会理解你的幽默哦。”
虫太郎发生啧了一声,双手抱胸:“所以呢?走不走,真搞不懂为什么要拉上我。”
“哎呀……都把您特地请出来了,当然是要犯罪嘛。”
太宰治的情绪淡定的可怕——
作者有话说:大概再过两三章就可以解开三分之二的伏笔吧(希望可以嗯),这篇文也快进入尾声了(大概写了有五分之四了?)
第87章 逼向天空
“我的记忆……”
星野佑看着掌心的硬币,迟疑的询问:“还可以拿回来么?”
费奥多尔温和的注视着他,并没有对此表达出什么激烈的建议:“理论上是可以的,只要您为此再次付出代价。”
星野佑觉得不行。
他把那枚硬币炸弹甩回桌上,有些沮丧的靠在了椅背上:“我到底许了什么愿望啊,竟然舍得把记忆交出去。”
或许是这短暂的几天,两个人的关系的确是突飞猛进,费奥多尔捡来那枚硬币:“我记得我们在默尔索的电梯里时,我问过您类似的问题。”
他看着恋人:“当时你并没有给我答复,那么现在呢?”
——你对过去的自己感到好奇么?
星野佑看向那双眼睛,沉吟片刻慢吞吞回答:“好奇的不得了啊。”
费奥多尔颔首:“对您而言,记忆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吧。”
星野佑也点头。
所以,他才根本想不到能够让他用记忆去交换实现的东西到底会是什么。
星野佑带着抱怨意味说当然啦,你看我烦成这个样子就一目了然啦。
费奥多尔明知故问:“那么,您想过再许一个愿望去取回记忆么?”
星野佑翻着白眼回绝了——“一个代价付一次就够了,万一取回来了发现,诶心愿真的比记忆重要怎么办。”
费奥多尔就闷笑:“是这样的呢。”
星野佑还在那里叹着气,突然抬头看向他:“说起来,费佳。”
“之前在电梯上,你说你确定了我的心愿了对吧?”
“嗯?嗯。是的。”费奥多尔放下了手中的典籍温声说:“您确定要探讨这个问题么?我以为这会和【书】一样心照不宣的推到一边呢。”
“谁叫你现在都没告诉我你到底要怎么动手啊——”
星野佑哀嚎叫着:“如果我有记忆,我就可以正确判断我该不该阻止你,又该怎么阻止你,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不知道如何是好只能滚来滚去的嚷嚷!”
“您已经给我造成了莫大的阻碍了,完全可以自信一点。”
费奥多尔笑笑,手探过来抚住星野佑的后颈,拇指指腹摩挲他的鬓角:“跟随你内心的指示吧,我不会否决您的想法。”
“但你会粉碎掉我的想法。”
星野佑撇撇嘴,礼尚往来的伸出手捏住了恋人的脸颊:“可恶,太可恶了。”
费奥多尔只是好脾气的轻笑。
但如果这样你就误以为费奥多尔是一个好脾气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星野佑顺势转了个身,靠在了他的腿上。
这个角度可以望见俄罗斯人光洁的下颌和难得还算红润的唇瓣,托了病号的福,恐怖分子这段时间也是早睡早起。
星野佑伸手,又缓慢的眨眼,在费奥多尔低下头来配合他时藏起了眼中的权衡。
他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他总会做点什么。
一般来说,专业性质的赌场是拥有停机坪的,而天空赌场今天早些时候又才招待了客人,因此不管怎么想,这里应该是可以富有余裕的接待第二批不速之客的。
但既然这里特地这么说了一声,就表明今日必然出了别的端倪——整个停机坪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静谧,先到一步的客人直升机就停在一边,接应处却不见人影。
一行人陆续从直升飞机上跳了下来,小栗虫太郎双手抱胸皱眉,皮鞋鞋尖不耐的点地:“好歹是个挺大的赌场,没有人迎宾么?”
中岛敦愣了愣,有点不解的笑了笑:“呃,可是我们大概也不算客人吧?”
小栗虫太郎的眼刀没有甩到中岛敦的身上,因为太宰治率先迈步往里走去,延展停机坪上风声呼啸,他蓬乱的黑发也没有豁免权。
“嘛,不管怎么说来了,还是先去看看这里的招牌吧。”
芥川龙之介不置一语,只是沉静的跟上了那道沙色风衣的背影——或许还抽空狠狠瞪了一眼说实话的中岛敦。
敦:“……”
他颇为无力的甩了甩手,跟着大部队走进了这间赌场。
奢靡、豪华、分不清日月黑白,还叫人晕头转向。
——这是中岛敦跟着众人在这里绕来绕去的真切感受。
连小栗虫太郎都忍不住不耐出声:“为什么四面八方都一模一样,真的是,他们自己人看过去不会想吐么?”
太宰治倒是没这里适应良好,而芥川龙之介则是干脆成为了这一行四个人的领头者,他哼了一声看向队尾不中用的两个人。
顾及着还在合作的缘由,他还算耐心的解释道:“赌场经常采用这样的设定,这会让赌徒们无法清晰的判断形式,包括永远明亮如昼的灯光也是一样。”
太宰治接过了学生的话茬,淡然的说:“不能清晰的感受到时间的流逝,不能准确的判断方向,身旁耳边则是永无尽头的狂欢和喧嚣,人们会为了这份沉浸其中的欢愉倾尽一切。”
说完这些,他还伸手拍了拍芥川龙之介的肩:“唔、是比从前成熟多了呢,你的名下现在也有赌场么?”
芥川龙之介非常明显的僵硬了身体,尽管他还试着在不甚熟悉的小栗虫太郎面前同明面上还是敌对的太宰先生不假辞色,但这么一夸奖还是明显有些激动,他张口回答:“是……嗯,如您所说,但港口黑手党大部分与□□业相关的产业,仍旧由干部Ace把持。”
“啊——A先生。”
太宰治笑意吟吟的收回了手:“我知道他,哈——我走之后,也出现了优秀的后辈继任啊。”
所谓的“优秀”是显而易见的讽刺,不过鉴于芥川龙之介本人也并不是很尊敬那位先生,也就耳观鼻鼻观心的静默了。
蜿蜒奢靡的走廊似乎安静的过了头,太宰治一只手捏着自己的下颌看起来似乎很是认真的琢磨:“该让首领把A送来的呢,好歹这儿也是个同行,交流经验嘛。”
然而并没有人搭腔他漫不经心的笑话——中岛敦倒是懵懵的笑了一下。
赌场虽然大,但想要摸清楚部分结构还是用不了多少时间,从停机坪一路深入,很快他们便来到了这间赌场的核心区域。
喧闹与狂欢在这里永不停歇,太宰治理了理衣袖,如鱼得水的钻进了那狂热的赌徒之中。
很快,他又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摆了摆手:“赌场的经理带着穿军装的人走了,看来猎犬比我们先来一步呢。”
“您的猜想印证了呢。”
几个人在圆弧赌场的角落,阴暗的只有几缕微光舍得光顾这里,中岛敦努力思考说:“接下来怎么办,既然猎犬已经到了,佑先生会不会先被他们带走?”
“不可能。”
太宰治沉静道:“考虑到天空赌场的特殊性,猎犬派来的人大抵不乏头脑派,既然还算有点脑子,就知道直接星野佑只会招来更大的祸事——就算他们不管不顾,魔人也不会允许。”
小栗虫太郎皱眉,他不耐的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所以呢,谁能给我说一下我们今天的犯罪目标到底是什么?”
说到这里,太宰治忽然笑得很是灿烂,他不知从哪儿抽出了一把手枪
“虫太郎君~”
虫太郎试图对他退避三舍:“干什么?”
“不要这么生疏嘛——”太宰治眯眼:“这可是一会儿的重要道具——你会开枪吗。”
虫太郎抱胸:“不会。”
“好吧,那就只能我自己来喽。”
太宰治耸了耸肩,涂装成银灰色的手枪整体看着精致又微笑,在这人的手中更是显出几分诡谲来。
向不存在硝烟的枪口吹了口气,太宰治给手枪上膛:“恐怖分子就要有恐怖分子的做派,敦、芥川。”
在听见应声后,太宰治礼貌抬手瞄准穹顶之上的水晶灯:“砰——”
人类对于此类武器的本能恐惧让这个喧闹的地方瞬间安静了下来,纵然是赌的两眼血丝的人也在这时下意识抬起了头——而太宰治则不紧不慢的又一次给手枪上膛,再一次瞄准。
漆黑的布刃倏然分作两派毫不留情的插入人群中央,随后如同摩西分海——布刃就是最好的绳索将人群分开捆束,被子弹打穿吊索的穹顶花灯咿咿呀呀的掉了下来。
连篇溅起碎片残渣,也算是对被捆开的人群进行了应有的一次伤害。
中岛敦眼疾手快的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小栗虫太郎扯到一边,迅速虎化的臂膀精准将飞溅向他们的残片挡开。
太宰治吹了个口哨,将枪口已经冷却的手枪收回袋中,不明意味的夸了一句:“干的不错。”
也不知道是在夸赞自己精准的枪法还是反应迅速的两位弟子,不过两位弟子似乎都因为这个夸赞而挺了挺胸脯,我们还是不要去深究侦探先生的语言艺术了。
不过还是有人要适当表达不满的,小栗虫太郎混杂在陷入恐慌人群中咳嗽了几声,险些大骂出声:“你们要干——”
“走吧小栗先生。”
短促的声音刮进了耳内,一片黑暗中可以望见的唯有虎那双幽幽的绿眼睛,常年供职于第七机关的小栗虫太郎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像是害怕自己惊扰到捕食者。
但这显然只是多余的联想,因为虎一开始就盯紧了他——中岛敦趁着混乱的人群架起了小栗虫太郎顺势藏到了另一边,随后钻进了另一边的门扉。
赌场的好处就是其中之人纵然疯狂,却也惜命,很快两人便在一处停下,少年模样的怪力异能力者后知后觉的放轻了自己的动作,讪讪地放下了差点被颠吐的协助人先生:“啊哈哈您还好吗?”
小栗虫太郎显然不太好,不过他也说不出来些什么。
他摆摆手,又忙不迭的揉了揉被硌的难受的部位,艰难地吐出质问:“所以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就算是犯罪,也得和同伙通个气吧。”
刚刚气质还像猛兽的的白发少年尴尬的挠了挠头:“抱歉抱歉,因为太宰先生特地叮嘱了,动作一定要快才是。”
“什么时候?”柔弱的特务科特派人士还在安抚自己酸痛的肌肉,本人却像是在数学课堂上走了一会神的可怜学生——他明明一直也在的吧?——
作者有话说:我来了我来了我来了
我走了我走了我走了
成功度过死亡期末,我努力更二休一到完结
第88章 再次为人
然而看着中岛敦欲言又止,小栗虫太郎则先一步放弃了深究的打算。
他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尽管相识时间短暂的过头,却也能够敏锐的了解到这几人的相处方式。
可怜的协助人先生直起身子撑着腰,再度看向神色夹杂在尴尬和疑惑之间的白虎,语气分外坚定的说:“不管你们有什么计划,还是都别告诉我的好。”
说着,小栗虫太郎又一言难尽的看了他们一眼——在第七机关卖命这么些年就算对异能界的具体局势没有清晰的认知,至少也知道明哲保身的基本准则,作为一个被借过来的工具人,他最好还是做好工具人应该做的事。
段转的小栗先生彻底喘过气来了,自己也心知两个人就这样杵在走廊中绝非好事,于是清清嗓子:“好了,我们走吧,我猜太宰治应该的很完备了吧。”
中岛敦笑了笑转往走廊深处走去,小栗虫太郎自顾自的跟上。
两个人就这样自顾自的在幽深迂回的廊道中远去,大抵是因为底气十足,中岛敦甚至还有功夫去反问小栗虫太郎:“小栗先生对太宰先生很熟悉么?感觉二位有种奇妙的默契呢。”
“与其说是默契”小栗虫太郎哼笑着睨了他一眼:“侦探社的白虎小子,你知道你口中的那位太宰先生从前是做什么的吧。”
中岛敦当然知道,不仅知道,他自己诸多的受难记中太宰先生的前东家就居功甚伟,他们现在的同行人中都还有他们的祸犬。
将诸多槽言咽下,敦只给了个一切尽在不言中的微笑作为回答,不过小栗虫太郎显然是一位体面的绅士,不当讨人厌的谜语人直接和盘托出:“他现在能在侦探社工作对我说声谢谢可不为过——我可是知道这家伙那些名头怎么来了。”
这话说到最后甚至有了释然的意思,小栗虫太郎的言语止步于此,似乎并不是很乐意去回顾太宰治的曾经——又或是自己曾经手的工作。
转头看向安静聆听的中岛敦,小栗虫太郎随口反问:“那你呢?他现在在侦探社是什么样子。你信任他么?”
“当然。”
中岛敦毫不犹豫的给出了回答:“如果答案是否定,我们就不会站在这里。”
小栗虫太郎猜测也是。
中岛敦:“至于工作虽然国木田先生总是斥责太宰先生不务正业效率低下,但我知道他其实很信任太宰先生——就像侦探社的所有人。”
“他看着比较悠闲是好事。”小栗虫太郎客观评价:“你应该不会想知道他忙碌起来是为了什么,又是发生了什么。”
中岛敦安静的听完了点评,适才停下脚步极为郑重的看向他,并予以回复:“您说的有道理。”
他说:“其实,我很希望侦探社接下的工作仅仅有类似于护送,保镖,又或是查案委托之类的,大家可以在晨光中互道早安,也可以在下午一起去[旋涡]喝咖啡。”
说到这里,他甚至笑了笑:“店长的手艺很好,大家都很喜欢。”
一如中岛敦聆听时那样安静,小栗虫太郎同样安静的听着侦探社员的诉说,宛如一场慷慨陈词的演讲。
中岛敦轻轻叹了口气:“……所以,”
小栗虫太郎礼貌接话:“所以?”
“所以,我不会任由它被魔人诋毁,这也是我站在这里的原因。”中岛敦抬起了头,目光却越过了小栗虫太郎的肩头:“那么,你还满意你所听见的么——”
他紫金色的眼睛闪烁着,仿佛足以望断幽深的时空。
中岛敦张了张口,还是吐出了那个称谓:“【猎犬】先生。”
话音未落,不紧不慢的脚步声适才传来,与之同行的,还有充满了戏谑的鼓掌声。
好似某种被揭开真相才会示现的魔术,军装革履的男人方才走入了他们的视野——明亮的白发尾端染着深浅的殷红,坠着金色铃铛和流苏的耳饰随着步伐摇曳,条野采菊微笑着走了出来。
旋即又在小栗虫太郎愕然警惕的目光中站定,一手撑着腰微笑询问:“有趣,原来您方才那番话也是对我的游说么。”
外形入狐狸那般狡诈的男人眯着眼锁定中岛敦所在的方位,亦如他失去了光明却更加毒辣的心窍——被无明之王这般轻言细语的询问,往往昭示着背后藏匿的惊天骇浪。
但我们的人虎历来是个有口皆碑的好孩子,因此在这样的诘问之下,他依旧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是的,我可以直白的告诉您这就是太宰先生的计划。”
“太宰……啊,太宰治——”
条野采菊皱眉思索了片刻,最后是露出了颇具个人特色的微笑:“原来如此,的确是相当聪明的做法呢。”
条野采菊笑意扩大,不变的唯有那双眯着的眼睛:“特地把我和铁肠先生分散开来,是要分而治之吧。”
中岛敦坦然地笑了笑:“您看出来了呀。”
“这种事情是可以不倚靠眼睛就可以做到的哦……”他意有所指的说:“说说吧,特地引来我们视线的目的。”
“您不担心您的队友么?”
条野采菊意外的耐心不错,或许是恐怖分子通缉犯主动撞上来这件事取悦了他:“除非是队长亲至反水,或者是□□的那位重力使,不然我很难想象横滨境内有谁能让那位铁肠先生悄无声息的倒下呢。”
说着还自顾自的琢磨了一下,相当严谨的订正自己的言辞:“啊,那两位应该也不太可以呢。”
不知为何,听着这话中岛敦的神色一言难尽了一瞬间,随后正色:“那么,我就直白些了。”
无明之王扬了扬下颌,示意他但说无妨。
“条野先生。”中岛敦深吸一口气,再抬起头看向他时眼中已经再无杂念:
“您有没有想过,您——乃至你的队友和这个世界,都被修改过呢。”
“……”
“……”
条野采菊沉默片刻,随后慢吞吞的说:“你的言语像是莫名其妙的玩笑,而你的心跳则告诉我你是真的疯了——中岛先生,我开始怀疑我浪费时间听你陈述的合理性了。”
小栗虫太郎干脆的双手抱臂:“原来你是来讨论哲学问题的吗?找猎犬的人?”
“啊啊啊不是的!”
中岛敦挠了挠头,方才沉静靠谱的气质烟消云散,他苦恼的挠了挠头:“该怎么和你们解释呢。”
要同时和两个聪明人解释还是有些超模,且还是让我们的侦探社新进社员苦恼着吧,而与此同时的另一边,在我们靠谱的侦探社前辈引领下,完全没有察觉这是蓄意拆队末广铁肠则严肃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大概很靠谱的猎犬成员末广铁肠简单的概括了一下面前人给他的解释:“你们的意思是,魔人在【书页】之上写下了逻辑严密,并构陷你们于不义的文字。”
太宰治轻快点头:“嗯嗯。”
末广铁肠眨眼:“因此,在我们的记忆认知中侦探社才会是恐怖分子——这样,的确可以解释为什么身为前政府人士的武装侦探社社长,为什么会突然叛出了。”
芥川龙之介在旁边轻轻咳嗽了两声,大家的交谈也很顺利,如果仅仅将目光局限于此,这边的会谈实在是过于顺利了。
然而只要看向四周,就可以察觉这里绝对发生过一场激战。
混乱的宴会厅,四翻五裂的牌戏桌,大水晶灯在场地中粉碎,其他的诸多小水晶等也是一副蒙受重创,吱吱呀呀的惨状。
不过理所应当的,想要让猎犬的末广铁肠先生安静下来聆听,就首先要拥有能让他停下激战的底气。
而在【罗生门】与【人间失格】的配合下,【雪中梅】的确是偃旗息鼓,安心听话了。
“但是,这依旧不能够说服我。”
末广铁肠眼下的花瓣纹状像是掠过眼尾的雪,略起的是透骨的严寒。
他的手依旧握持在剑柄之上:“截止目前你给出的依旧是一种推论,一个假设——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凭什么要我放下手中的剑。”
“这就是我们接下来要做的呀,末广先生。”
这个称呼被太宰治说的有些轻柔,像是在安抚尚且处于应激状态的谈判对手,他这时甚至眯眼笑了笑,轻声道:“既然已经是和那位小经理谈过了,那你们应该也看到了不对劲的地方了吧——比如我们真正被通缉的缘由,他现在可正正好好的呆在这里哦。”
——的确。
末广铁肠没有反驳,他之所以还能够忍耐下来听太宰治解释,其中不乏见到了还鲜活的星野佑的缘故。
如果条野在就好了,这个男人突然想起了自己的搭档。
以这家伙的脑子,肯定能够看出更多东西。
太宰治对他的神态变化视若无睹:“的确,一如你们所听到的传言,我的确尝试过杀掉星野佑。”
末广铁肠神色一凛。
而太宰治则不紧不慢的继续说:“但我这样做,却只是为了完成来自当事人的委托啊。”
“……当事人?”
太宰治微笑:“就是星野佑啊,先生。”
“想要杀掉星野佑的,从来只有他自己哦。”
星野佑想要杀掉他自己,听起来像是古怪的地狱笑话。
末广铁肠错过了星野佑第一次死亡的直播,看到的只有神似异能体的星野佑在横滨作祟,对着人的认知实在过于浅薄。
那次猎犬的出动实在是仓促又虎头蛇尾,从头到尾都有莫名的滑稽和荒诞。
不知道末广铁肠怎么想的,总之他最后说出来的只一句:“他看起来不像是有自杀倾向的人。”
太宰治:“……”
微妙的眼神打量面前的猎犬利刃,他倒不至于觉得面前这人会是在内涵自己,只是听着实在有些不过耳。
于是适当性的忽略,他继续说道:“从一开始的邀请前往伦敦,星野佑就清楚的知道自己抗拒不了魔人,因此在那时就像我下了委托——倘若在某一日他或主动或被动的站到了费奥多尔的身边,要毫不留情的下手除掉他呢。”
太宰治鸢色的眼中情绪冷静至极:“这件事,钟塔侍从的近卫骑士长也一清二楚哦。”
“通缉令是钟塔侍从发出来的。”
末广铁肠不假思索的反驳:“这和你的说辞不一样。”
“这个的话,光是看到星野佑还在你面前走过就已经不攻自破了吧。”
靠谱的侦探社员弯了弯唇角,眼底含着嘲弄:“我可是切切实实的看到星野佑切切实实的被洞穿心脏哦——
“两次呢。”——
作者有话说:聪明人被单线程直球噎是不得不品的一环
第89章 一塌糊涂
“……总之,前因后果就是这样,您听明白了吗!”
中岛敦口干舌燥的停下了嘴,期待的看向了沉默聆听的条野采菊。
条野采菊依旧闭着那一双眼睛,这个人该说不说在故弄玄虚方面向来很有一套。
倘若不是现在的情形实在是有些紧急,说不定他还会再故作深沉的作弄一会儿侦探社的新人。
“星野佑业已知悉的死亡次数已经两次了。”
条野采菊蹙眉:“而现在,你们认为魔人在用【书页】维系星野佑生命的同时,顺便诬陷了你们。”
在一边顺带听了满耳朵的小栗虫太郎双手抱臂吐槽:“听起来你们像是被买一送三的打折促销货品。”
中岛敦勉强笑着:“好吧,我说——这不好笑吧!”
小栗虫太郎耸了耸肩,重新在一边当安静工具人。
条野采菊顺势接回了话题:“那么,你们想要做些什么——我想我需要提醒你们,这里姑且不算在政府的管控范围内,而我们的实质性任务应该是抓捕你们。”
说道这个,中岛敦反而安静了下来:“嗯,我们也早就知道了,按照太宰先生的意思是说,如果猎犬愿意出手,那是再好不过,而倘若不愿意……只要不加阻拦,我们同样没有异议。”
“还有一个问题。”
条野采菊并不对他们的决议加以评价,戴着白手套的手摩挲着配在腰间的刀柄:“魔人的【书页】,是从哪里来的。”
他将面庞转到了小栗虫太郎的方向:“倘若我没有记错,异能特务科内部贮藏着一张【书页】对吧。”
小栗虫太郎眯了眯眼,声音也跟着低沉下来:“你是在怀疑我吗,猎犬的。”
“不,我依旧是在质询中岛先生。”条野采菊眯着眼睛,没什么变化的神色让人无法端详出他的心理活动:“但这位先生,我记得你服务于第七机关吧。”
原本尚在摩挲剑柄的的手不知何时已然握住,条野采菊依旧慢条斯理:“关于这一点,中岛先生可以给我合理的解释么。”
“有关这一点,就不要为难小栗先生了吧,条野君~”
熟悉的男性声音在背后传来,太宰治笑眯眯的拍上了条野采菊的肩膀,从另一边钻了出来。
“啊,看来你们另一边的说服行动不是很顺利啊,太宰君。”
一脸状况外的末广铁肠跟着钻了出来,目光在落到自己的搭档身上后点了点头:“啊条野,已经解决了。”
方才还风度翩翩条野采菊额角蹦出青筋,原本眯的高深莫测的眼睛弧度在此刻似乎也多出了狰狞:“我让你去缉拿试图引起动乱的暴徒,结果你跟着他们走过来了。”
语气平静却不能掩饰这其中的惊涛骇浪,尽管和电波系搭档出任务这种心情实在是日常。
末广铁肠回过头看了一眼走在他身后的太宰治芥川龙之介——太宰治甚至有空抬手冲他挥挥——又转头回来,认真的说:“结果来说没有区别,条野,我把他们带到你面前来了。”
条野采菊:……
他几乎想要呻吟着捂住头,如果是击败后带着失去行动能力的人走到这儿来,才是完美的行动,现在来看,完全是被动的被包围了。
尽管这个包围圈并不含有多少恶意,条野采菊叹了口气,而且不管怎么说,他多少都还是相信了中岛敦的说辞。
心累的猎犬成员索性舍弃了这些无用的环节,干脆利落的接受了现实:“好吧,既然已经被你们劫持了——”
他刻意咬重了劫持二字的声音,像是提醒他们事情发展了不是一帆风顺:“那么我们就来说一说,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吧。”
小栗虫太郎垂眼:“根据我对【书】页的了解,写在上面的就会化作现实,还没有听过逆转的可能性。”
“【书】在横滨本来就是都市传说级别的。”
条野采菊轻柔的说:“我也很好奇你们的想法。”
这位前黑色组织干部即便早就已经加入了官方的部队,其恶劣的本性还是会时不时展现出来。
就比如说现在尽管敌众我寡,他依旧在享受着中岛敦的忧心忡忡——虽然他本人并不知道自己被当做某种心情舒展物了。
太宰治眼观鼻鼻观心,懒得对不重要的事加以干涉,现在显然有更重要的事情:“很简单,我们要组织一场谋杀案。”
“他们需要一场谋杀案,米沙。”
费奥多尔一如既往地安静坐在那里,只是面前多了一台电脑,深纵均衡的将屏幕瓜分为多个界面。
星野佑端着气泡水坐在他身边,赌场上很有趣,即便不去选择赌博也可以享受到这个世界上只有极少数人才能够享受到的奢侈,赌场上也很无聊,如果你并不在乎那些从来不是必需品的物件,你就会像星野佑一样无聊的快长蘑菇。
费奥多尔轻轻的拿过了他手上的气泡水品尝:“西瓜味的,你喜欢这个味道吗?”
星野佑打了个哈欠,百无聊赖的往费奥多尔的肩膀上一扑,他的力道掌握的很好,并没有让柔弱俄罗斯人手中的气泡水荡出来。
“一般。”
星野佑凑在费奥多尔的肩颈边含含糊糊的回答,然后抬起头去啃噬他的耳垂:“我觉得很一般,气泡水咕嘟咕嘟之下的味道比水更无趣。”
“这已经是您这几天来尝试的第十几款口味了。”
费奥多尔目光依旧聚焦在屏幕上,气泡水随手放在了一边,他拍拍搭在自己颈前的手臂,语气柔和:“我以为这是您的新乐趣。”
“我只是很无聊。”
星野佑咕哝着:“——谋杀案,好吧,我现在就缺这么一场谋杀案,无聊死了,虽然这样听起来不太友好。”
他扬了扬下颌,又往这个人身边拱了拱:“但我猜倒霉的受害人不是你就是我。”
“嗯。”
费奥多尔轻轻的应和了一声,他的手轻拍了拍星野佑搭在他胸前的手肘:“显然如此,您害怕么?”
“害怕?”
星野佑反问,随即给出回答:“不,我不害怕,我甚至有些……”
他看着费奥多尔,轻轻将答案吐露:“期待。”
费奥多尔这下才回过来头,他和星野佑的距离近的有些过头了,现在目光中全是熟悉的碧绿色,甚至连呼吸都在交缠,鼻尖蹭着鼻尖。
“您期待的是您或者我的被害。”费奥多尔抬手,抚上了星野佑的后颈,轻轻捏了捏:“还是这样结局之后昭示的答案?”
星野佑笑了笑:“就你对我所说,我已经死了足足三次了。”
“是一次。”
费奥多尔皱眉,任由面前的人在自己的鼻尖上蹭来蹭去:“其余两次,你我都没有确凿证据他是否真切发生过。”
“如果不是你,现在就有两次的证据了。”
星野佑嬉笑:“好了费佳,轻松点儿吧,我期待的就是那个,在【书】明确钉死的事实中,你我能否真正死去都尚未可知。”
“是您,您总是这样,从来都相当让人担心。”
费奥多尔原本不轻不重揉捏后颈的手游离着捏上了星野佑的脸颊,略带惩戒性质的用力——“笑得越是这样,话就越是一句都听不进去。”
“唔……唔——”
星野佑被捏的哼哼了两声,那双绿眼睛还是死死的盯着他,直到费奥多尔放下了手,他努了努嘴:“好吧,行吧,可恶的俄罗斯人……”
星野佑叹着气,含住了面前的唇瓣,被谴责的恋人从善如流的接受了这个突如其来的吻——亲昵的动作或许可以给他带来某种意义上的安全感,没有了记忆的星野佑时常这么干。
费奥多尔安抚性的抚摸着面前人的脊背,他听见米沙还在嘀嘀咕咕的谴责着。
“……如果你没有这么做……”他听见星野佑这样含糊的说:“如果我不曾许下愿望……”
费奥多尔反而低低的笑了:“随您怎么说,米沙。”
“我已经将选择权和未来都交到你的手中了,这是赔罪,我任你宰割。”
他追逐着那唇瓣呢喃低语着,暧昧的气氛在有限的空间中无限膨胀:“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而背负后果……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哪怕你把笔尖对准我的心脏……”
从方才就滑落到他的手肘处手掌用力握紧,费奥多尔面不改色:“……您也应该做好准备,您早就应该做好准备的。”
星野佑不想回答这个问题,他绿色的眼睛一直注视着自己,尽管两个人的距离已经太近太近,近的费奥多尔其实不能明晰那是注视还是发呆。
他希望那双眼睛是在注视着自己,一如初见那般。
旖旎的气息时常这样突兀的浮现有悄然淡去,这次结束的却不是很体面——电脑传来了不算小声的轰鸣。
星野佑抬头看过去,屏幕上划分成份的监控不少都黑了下来,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费奥多尔也坐了起来,甚至亲昵的贴了贴他的侧脸,他低低的笑着,像是在说这下星野佑逃不了了:“您瞧着。”
“他们已经来了,您做好选择了么?”
星野佑看了他一眼:“如果我死了……”
“那么我输了。”费奥多尔轻快的这样说着:“这是您期望的结果么。”
星野佑摇了摇头:“如果是你死了……”
“那么是我赢了。”俄罗斯人甚至弯了弯眼睛:“如果是这样,您也就不用挣扎着做出选择……”
“不,我不是说他们杀了你。”星野佑看向了费奥多尔,依旧沉静的眨眼:“是我,费佳——如果我杀了你,你死在了我手上……”
“谁是赢家?”
费奥多尔奉以沉默,他缓慢的眨着眼,目光直直的望进了他的心底,动作让星野佑想到了传说中的“猫之吻”——可惜这家伙并不是猫,而是一只或许悄悄跑进了图书馆,拥有远大志向的老鼠。
他的皮毛并不柔软温暖,他的心灵从不温柔,回荡其中的惊涛骇浪足够吞噬整个世界,而星野佑撑着一叶扁舟在其中行进。
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哪里才是他理应抵达终点。
费奥多尔久久未言,久到星野佑以为他对这个问题已经失去了耐心,他才叹了一口气。
“那是你赢了。”
费奥多尔叹着气,费奥多尔看着他轻轻回答:“我输得一塌糊涂。”——
作者有话说:佑不会杀费佳。
这种大场面如果忌惮星野佑就别动手,他自己会把自己解决。
第90章 心愿失效
条野采菊正在这座赌场肆意游荡着。
他的异能力【千金之泪】可以将自己的身体粒子化,可以说是相当好用且万能的异能力。
因此在与侦探社的人们勉为其难的达成一致后,他也就无所谓其他——在首要目的达成前,其他的姑且可以先放一放。
这座赌场最麻烦的地方就在于无关紧要的人员是在多过了头,作为异能力者的角斗场冗杂而没有必要,粒子化的异能力很大程度上削减了在交涉层面上需要去做的多余——条野采菊姑且是接受了这么个任务。
“那么你们要干什么?”
虽然坦然接受了这么个任务,当事人倒是毫不客气的反问了回来,显然并不乐意当个廉价劳动力。
“放心,放心。”
太宰治摆了摆手表示为了保险起见,他和小栗虫太郎会跟随在他身后,发现目标后也是由他们出面,猎犬方面不必承担过多责任。
听起来像是什么传销哄骗人加盟是才会采用的话术——不过考虑到己方可以一刀劈了疑似传销的通缉犯,倒也不用关注那么多事情。
“那么我们呢?”
末广铁肠已经相当自然的划归出了行动的第二支队,这位猎犬出了名的武斗派秉持着一贯的严肃作风,想到正经的询问道:“如果目标仅仅是星野佑,似乎也并不需要拉我们入伙——也不需要事先准备这样多的战斗力。”
的确如此,中岛敦、芥川龙之介、末广铁肠——场合内的武斗派数量微妙的与脑力派持平,而现在太宰治自顾自的划过去了全部的孱弱人士,留给他们的事务就显然是需要一些魄力的了。
太宰治微笑的奉承,虚假的模样也不会让人感到多么愉快,他双手食指兀自交叉,给人以一种考量的模样:“啊啊是的,这里有一件非你们去做不可的任务呢。”
芥川龙之介与中岛敦都没有说话,说实在的他们也不知道太宰治到底会布置下来什么任务,只是听凭内心的去相信而已——而现在,末广铁肠也是他们其中的一员了。
“我需要你们去逼停这座赌场。”
太宰治在微笑,言语却布置下了近乎不可能的任务,在周围愕然的目光中轻言细语:“法律性的胁迫也好,武力性的暴力也好——这座赌场必须停止运行,作为虚构现实中作为中心的地方,费奥多尔在这里做出文章简直是再正常不过了。”
“理由呢?”
猎犬并不会单纯的听信一面之词,倘若刚才要劫持星野佑乃至处理的方式好歹还和他们自己的处境息息相关,并且也不会大肆惊动旁人,现在这个要求就显得无理了起来。
天空赌场说是赌场,作为法律的豁免区域与无主之地,必要的时候也可以成为一座要塞,以几人之力去撼动要塞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是痴人说梦。
就算他们可以做到,也并不能够随口应答下来的事情,漂浮在天空中的赌场犹如一座孤岛,可能够漂浮在天空之上就代表其下必然有着无色的托举。
没有充足的理由,条野采菊可以帮忙探查,末广铁肠却不能拔刀。
太宰治嗯嗯的沉吟片刻,随后从沙色的风衣外兜中拾起一枚硬币:“理由的话,这个吧?”
“这是硬币炸弹,也是这座赌场存在的核心意义。”
太宰治平静的说:“成千上万的赌徒在这里消费并带走这样的东西,等到离开了这座堡垒,回到了他们切实行走的地面上,这东西就该发挥出应有的作用了。”
他说的是轻描淡写,在场的多人却都是神色一变——倘若局限在这座赌场之中,要损失的或许仅仅只是那些滞留这里的无辜游客,而倘若让这座赌场持续运营下去,还不知道会有多少硬币炸弹会被人无知无觉得带回地面上。
不去引爆尚且只是必须干预的隐患,而一旦引爆就是牵及世界的大灾,孰轻孰重的天平已经在这一刻倾泻出了应有的答案。
“请将这东西给我吧,太宰君。”
条野采菊神色冷凝的伸出了手,太宰治也无所谓的将这枚与普通硬币别无二致的东西放在了白色手套之上:“您可以随意检查,条野君。”
太宰治微笑:“以您的经验与经历,想要判断我说的话是实是虚,还有这枚硬币是否具有那样的威能,想必不在话下。”
的确如此——条野采菊的手指灵活的将硬币挟在指尖,拿到鼻尖轻嗅,随后点了点头。
——是真的。
他给自己的搭档做出了这样的答案。
那就没什么可以继续耽误的了,大家按照先前的说法迅速分作两派行动了起来,于是乎就形成了开头所见的那一幕。
无尽的旋廊像是蓄意铸造的迷宫,即便是猎犬的无明之王也会在这样效率低下而难见成效的工作中露出难色。
他叹了一口气,回过头去看着一路持续性使用异能弥合他们留下痕迹的小栗虫太郎,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什么。
显而易见,这项效率低下的工作还在继续做下去。
而不多时,这座圆形的大型建筑物也传来了轰鸣与震响。
显而易见的——另一边的工作开始突出成效了。
……
如果,我是说如果。
如果将交涉逼停的工作交给条野采菊,想必他会采取谈判和言语引导,倘若交给大仓烨子,想必作风会更加冷冽,而如果交给神秘成员立原君或者他们尊敬的好队长福地樱痴……算了,大概是不会交给他们的。
因此可知,将这项任务交给末广铁肠也是无奈之举——此人脑回路堪称奇葩,在大部分情况下都恪守着某种意义上的、属于他的武士道,让这样一个纯粹的人去玩心机,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了。
条野采菊也曾提出质疑,不过太宰治表示没关系——反正怎么样都会打起来了,西格玛不会放过这处容身之所,孤独的人不会主动离开栖身的建筑,而是会像即将溺亡的人那样抓着浮木独自挣扎。
“不如直接打一顿来的速度更快”——太宰治是这样表示的。
然而事实也是如此,西格玛对于他们的要求表达了十足的激烈抗拒,顺便对去而复返的猎犬表达出了足够充裕的攻击力。
然而站在他面前的人是足足三个武斗派,倘若正面冲突,西格玛绝对是没有任何胜算。
于是乎,这位所谓的普通人便开始竭尽所能的为在场所有人添堵了。
通知部队围攻,通知赌场内所有人员进行的阻拦,动用对异能力者专用武器乃至更多——堪称无所不用其极了。
然而即便如此,被拿下也只会是时间问题,想要逼停这所赌场,作为经理的他权限必不可少。
是以这一半边炮火连天吵闹至极,另一边也跟着趁势而为浑水摸鱼。
“希望他们可以顺利呢,嘛——虽然不是很可能。”
太宰治神色淡淡的撬开了游客面进的区域大门,随口的感叹让人心生寒意,早已提前跃至门后的条野采菊眯了眯眼。
超脱平常的五感偶尔还会给他带来一些不同凡响的预感,就比方说他现在直觉还有什么不妙的事情亟待发生——而太宰治似乎恰好知道一些什么。
“没有诚信的合作毫无意义,太宰治,虽然现在质疑来的太晚,但想要拿下你的性命也是轻而易举。”
条野采菊沉声说着,事实也的确如此,里世界闻风丧胆的太宰治最宝贵的从来都是那超凡脱俗的头脑而非其他,而单论战斗力的话,尚且只是菜鸟后辈的立原道造都可以轻松碾压。
“我又做了什么让你丧失信心了么?”
太宰治轻笑着挥了挥手上的铁丝——门上的锁是密码锁,这家伙举着这东西似乎只是为了某种所谓的氛围感,这也并不重要。
条野采菊呵笑:“具体的指向还是算了,你似乎还隐瞒了一些什么东西不是么——取得我们的信任并不简单,还是不要轻易消耗的好哦。”
否则即便你们后续洗脱了恐怖分子的嫌疑,愚弄他本人和末广铁肠的债怨也还能再算上一笔。
太宰治的胸有成竹就像他的本人的态度一样让人手痒,即便到了现在他也没有被拆穿的窘迫或是恼怒。
“您大可以再观察片刻呀,”
他这样说:“拥有足够的耐心——我想这不论是在您曾经供职的组织,还是现在服役的【猎犬】,都是不可或缺的美德。”
太宰治轻笑着:“只需要在一会儿就可以见证答案,另外,我诚恳的建议您还是多使用一些异能的好——”
“这绝对,是真心的建议哦。”
不奇怪的,条野采菊再次勉强同意了这个提议。
然而也的确如太宰治所说,他的确看到了令他大跌眼镜的。
“哟费奥多尔君,”
太宰治微笑着迎了上去,似乎对费奥多尔站在他们探索的必由之路上毫不意外:“你好呀,能够在这里看到你可真高兴了~”
费奥多尔也是微笑,明明两个人各自心怀鬼胎,却偏偏都要做出一副宾主尽欢的恶心样子——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被恶心到,但别人的确是被恶心到了。
费奥多尔:“多余的话就免了吧太宰君,既然会在这里看到你,那就代表现在这超出常理的吵闹的确是你的手笔吧——真是的,让人苦恼哦。”
太宰治注视着他,两个人同等水平的头脑与命定一般的迥异站位赋予了近乎宿敌的使命,他闻言夸张的笑出了声:“诶?真的嘛,竟然是真的在感到苦恼呀,哈哈哈……既然如此,不如交出你手里的那样东西,我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哦。”
费奥多尔苦恼的撇了撇嘴,似乎在认真的思考这一提议并给出了答案:“你可以做出承诺,你身边的小栗君可以给出承诺吗?”
“况且——”
空旷的走廊可以作为绝佳的角斗场,费奥多尔则是那个永远明智的,不会跳去场内暗杀的聪明人,他的目光清明而冷静,不需要思考为了想象到这轻飘飘的承诺背后从来不能代表任何事情。
费奥多尔:“你可以代表,不知道藏匿在哪里的条野君做出承诺么?”
“果然,果然——果然不能够瞒过你呀,费奥多尔君。”
太宰治笑得十分开朗,显然并不意外这个人轻而易举的推断出了在场的第三位人士。
“显而易见的呀,太宰君。”
费奥多尔打了个哈欠,将侧边的墨发别在耳后,不用去推导侦探社与猎犬因何而达成了合作,光是看到在那边大肆破坏的人中包含了末广铁肠就可以明白一切,这样的思考,对于他们甚至不用对话通气。
“所以呢,你们造访这里是要做什么呢。”
费奥多尔注视着他们,目光冷淡:“不论是为了什么,我都没有欢迎你们的理由哦。”
太宰治不欲和他再多做交流,只是摆了摆手:“我只是来找星野君呀,作为被委托人,我的委托报告还没有交给他呀。”
一番毫无营养价值的对话下来,双方都毫不意外的没有达成共识,于是也毫不意外的过渡到了火拼阶段——费奥多尔显然也不适合精于战斗的人,调度来的雇佣军模样的人端起枪来,事态一股走入了完全的误区。
“轰隆————”
巨大的爆破声音就在身边响起,在灰尘砖石齐飞的状况下粉尘也是相当有杀伤力的武器了,而这个状况来源也非常明显——赌场被打穿了。
发出不正常笑声的高大家伙看起来精神就不太正常,末广铁肠战斗的就算不是吃力也可以说是平分秋色了,对面看起来明显像是精神不正常的疯子。
“【悬崖】——你将他给调到这里来,可不是什么有利的战斗场所呀。”
太宰治目光冷淡的看向了那个头部缠着绷带的男人,被切除了前额叶的疯子失去了痛觉,一心一意的只有为费奥多尔大人贡献更多。
所以说这才更是个疯子啊。
芥川龙之介与中岛敦的呼唤声姗姗来迟,然而比起这个更加重要的是西格玛不知所踪了。
“那个白发的魔术师把赌场的经理带走了。”
芥川龙之介呛咳着做出了回答,这个粉尘满天飞的环境显然对他的肺疾非常不友好。
芥川龙之介:“非常抱歉太宰先生,我们辜负了你的期望。”
“不,现在说这话还为时尚早。”
太宰治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渐渐被打到下风的伊万冈察洛夫,语气冷凝:“非要说的话现在战斗才刚刚开始啊。”
终于,在一个战斗的间隙之中,条野采菊从虚变实给出了确定胜利的一刀,由于没有痛觉因此战至疯狂的伊万没有了持续战斗的能力,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染红了身边地面的一切——虽然战斗的时间有点久,倒也不失为一场完满的胜利。
条野采菊抖开了刀刃上的血珠,轻啧了一声:“虽然拖得时间有些不体面了,但是辛苦了呢,末广先生。”
言语不带嘲讽和阴阳,算得上是非常难得的夸赞了,末广铁肠本人倒是没有什么反应,他向来对于搭档的阴阳反应相当迟钝。
末广铁肠:“嘛,操控岩石的能力在这样的场合比较难施展开来,如果放在地面上恐怕还要鏖战一会儿——条野你出刀的时机也不错,辛苦……”
然后噗嗤的一声打断了他的思绪,鼻尖骤然浓郁了许多的血腥味让末广铁肠瞬间提高了反应能力:“条野——”
视野之中,条野采菊的腹部被不知何处刺来的刀刃贯穿,浓重的血腥味与血液涌出,很快就将腹部的制服颜色染的更深。
被刺伤的人似乎也对这个情况感到了十足的不可置信,条野采菊失力的跪倒在地,白手套捂住伤口任由血液将其染红。
“条野!”
末广铁肠愕然的扶住被刺伤的搭档,他惯常没有什么太大变化的神态与反应在这时候给出了最大的幅度:“这个攻击方式……”
“呀,真是辛苦了呢,虽然可以不用这么辛苦嗯。”
熟悉的让人心脏一凉的声音就这样出现了,不知道何时一个人走入了他们的视野——而这个人,身上穿着与他们别无二致的猎犬制服。
条野采菊咯出一口血沫,就算事态一目了然他也依旧不愿意相信:“队长?!”
“辛苦了呀,末广,条野。”
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这里的福地樱痴依旧是一副神经大条很好说话的傻大叔形象,唯独拎在手上还在滴滴答答着血液的刀刃不会骗人。
福地樱痴叹着气:“下属太能干有时候也是坏事呢,你说呢?费奥多尔。”
“您的态度我可以判定为得了便宜还卖乖么。”
费奥多尔歪了歪头,对于近乎霓虹政府王牌的人站在了自己身后毫无情绪:“好了,我想我们应该加紧步伐了——不论如何,我们都要加快速度了呀。”
……
星野佑正在尝试写故事。
原谅吧,他从小到大虽然对于各种童话抱有非凡的爱好,编写故事却完全没有天赋。
而现在,费奥多尔将【书页】的另一半给他了,他也无法在这里写下完美的答案。
他的生命倚靠【书页】延续。
费奥多尔的作为足够他在默尔索蹲到天荒地老。
有关【愿望】的异能与能够实现【愿望】书页挨到了一起,星野佑与其说是陷入了两难,不如说是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好。
费奥多尔在做坏事这件事是显而易见的——这家伙做坏事也毫不遮掩,星野佑不清楚自己从前是如何和这个人相处的,至少现在他是完全的应付不来。
纵容、纵容——不应该纵容的,你应当有完备而健全的道德观念。
心底有着这样的声音告诫着星野佑不要做出过分的事情,而后又被星野佑暗自驳斥着。
有什么关系,道德、法律还有有的没的大部分情况下无法约束拥有超凡力量的异能力者,而星野佑的存在性即便摆到异能力者之中也是异类中的异类。
然而还是无法下笔。
不论是将费奥多尔送入牢狱,还是选择剥离自己身上存在的生命体征,都是难以跨越出的一步。
——星野佑无法选择,他现在是一个几乎没有过去的人,他不知道自己用过去交换了什么,但想必那是一个沉痛的心愿,而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未来。
在被贯穿了心脏的现在,想要活下去只有借助欺骗现实的【书页】,世界上没有两全的法子,这个选择也只能够他来做。
是否要抛弃自己缥缈的未来呢?
他不清楚。
“咚”的一声闷响与压抑的呼痛打断了星野佑与自己漫长的僵持,他抬头看到了不知道何时跌进了这里的西格玛,那个人正浑身僵硬的站了起来。
出于某种直觉,又或者是某种病急乱投医的想法,星野佑站了起来,直白的对满脸尴尬的西格玛说:“你有什么愿望吗?”
听起来像是急着刷业绩的五元神或者圣诞老人,而西格玛则将这个话作为了某种含蓄的挑衅,他当即皱眉:“如果你是想要嘲讽我——”
“不,我是在很诚恳的询问你。”
星野佑看着西格玛,态度不偏不倚,诚恳而急促的问:“你有什么愿望?”
“……一个容身之处,就是这里。”
西格玛这样说:“你问这个做什么,外面打起来了,是费奥多尔把你留在这里的?”
“嗯。”
星野佑点了点头:“我想要编写一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好结局——如果可以,最好可以实现他们的心愿。”
“心愿这个东西千奇百怪,而我可以告诉你的想法是不可能的。”
西格玛干脆的打击了星野佑,他走到了桌边,看到了白纸与笔。
“……”
他眨了眨眼,抬头看着星野佑:“你对费奥多尔编写的这个世界不喜欢么?”
“如果可以,我希望删除掉对于武装侦探社的那一部分控诉——说实在的,他们作为我的被委托人,似乎有点被牵连到了。”
西格玛却神色复杂的说:“铲除武装侦探社本来就是【天人五衰】的计划,你不用把这个责任拦到自己身上。”
星野佑沉默的坐了回去。
西格玛反而在这时多出了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耐心,他看着星野佑:“你有什么想要做的么?”
“难以形容。”
星野佑摇了摇头:“我想要做的大部分事情只取决于我自己去不去做,而不能够做到的大概都宏大到需要与哲学相关——你不能够要求一个失去了过去的人给出什么哲学的答案。”
西格玛看着他,脑中不知道想了什么,最后伸出了手:“那么,来看看吧。”
“嗯?”
星野佑困惑的抬头。
西格玛平静的说:“我的异能可以让握手的双方收获彼此间最需要的情报,我正好也想要问你的问题,这样正好。”
星野佑:“可我并没有什么……”
“你有。”
西格玛强调着:“我目睹过你的过去——即便只是一星半点,对于现在的你大概也弥足珍贵。”
“……”
他说的不错,星野佑伸出了手。
从别人的脑海中去观看曾经的自己是怎样的体验呢?很难用一个具体的形容词去形容感觉。
交握的时间很短,获取的信息却足够令人怔愣——星野佑空茫的脑海中浮出了不属于自己的记忆,他看见了许多自己。
游荡在街道与夜雾中的,监狱中一无所知的,在船舱中昏睡不醒的,被费奥多尔抱在怀中的。
——还有尸身开始腐烂,散发出不妙气息的自己。
猛的睁开眼,或许是死亡的自己带给他的冲击力过于显著,以至于他从记忆中抽身的第一件事就是趴下身子干呕。
而比起反应激烈的星野佑,西格玛则是眼神复杂的松开了手,他看着还在干呕的星野佑,出声:“我可以许愿么?”
“唔……呃咳咳。”
星野佑吃力的直起身子,点了点头:“可以,你想许什么愿望。”
“我想许的愿望很简单。”
西格玛看着脸色苍白的人伸出手浮现出熟悉的天秤,他紧紧的盯着星野佑:“我希望无论是你还是其他人在书页上写下了现实,星野佑都会存在。”
星野佑瞪大了眼:“你——”
西格玛打断了他:“可以实现么?”
房间墙壁上的挂钟滴滴答答的走动,星野佑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可以,但代价是你的异能。”
“可以。”
西格玛面不改色答应下来。
骤然间,一道形似龙彦之间产物的异能结晶飞出了西格玛的身体,缩小后落入了托盘的一端,与代表着愿望的砝码角力片刻,颤颤巍巍的保持了平衡。
似乎有着代表结束的钟声响起,星野佑抬眼看着西格玛神情复杂:“我不明白你这样做的理由,但如果你后悔——”
“我不会后悔。”
西格玛看着他:“只希望你的异能一如既往地恪守能力。”
不论事态如何发展,星野佑都是绝对的漩涡中心,而方才的交握也给出了西格玛肯定的答案。
西格玛歪了歪头:“你想好怎么去利用这项书页了么?”
一个严密的,合乎逻辑而能够让死屋之鼠和武装侦探社统统脱罪的故事并非不存在,然而他们的交锋从来不是因为这一张书页或者其他。
没有这张书页,还会有其他的、更多的、难以控制的异能道具出现。
费奥多尔的头脑从来都不是只能倚靠书页的。
星野佑说:“我在犹豫,但谢谢你。”
西格玛叹气:“这正是费奥多尔所希望的,也与失忆之前的你背道而驰。”
“或许吧,”
星野佑眨了眨眼,润绿如宝石的眼睛浮出些许笑意:“但我似乎没有别的选择,说起来——这种可以不讲道理实现心愿的东西,果然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啊。”
“即便没有了这些,罪恶也从不消退。”
西格玛看着他:“你应该不会天真的认为异能是这个世界罪恶的根源吧?”
“谁知道呢?我不关心。”
星野佑说:“我只关心现在,我关心的东西很少,从前是我自己的生命、而后是出现在我生命中的大家——后来的话,我会额外的关心费佳的心愿吧。”
“啊,毕竟你喜欢他啊。”
西格玛看着他,陈述事实。
“嗯,毕竟我喜欢他嘛。”
星野佑遗憾的摇摇头:“之前的我不为他实现这个心愿显而易见了,代价过于高昂,结果或许也过于惨痛——我还是不想让他作为新世界的柴薪。”
西格玛看着他:“所以由你来么。”
“如果要用柴薪作为比喻,我恐怕早就燃的一干二净了吧。”
星野佑摇了摇头:“偷来的生命终究是偷来的,不合常理的延续的确应该接受清理,就像罪犯会被抓进默尔索,我也收到了这一张书页。”
西格玛摇了摇头:“无论如何,我想这并不是他将这张书页交给你的初衷。”
星野佑失笑:“已经不重要了。”
他提起了笔,在空白的背面慢悠悠的开始书写,没有经过太多的思考,星野佑仅仅只是在书写着一个在框架内合乎逻辑,付出代价就可以实现的愿望。
而西格玛是一个合格的观众,他不再给出更多的指点,只是安静的看着星野佑一直写到停笔。
然而世界没有发生巨变,纸上的心愿终究还是在纸上,星野佑安静的等待了一会儿没有等来实现。
“这不合理。”
他皱起了眉:“为什么,我写的很简单绝对不存在逻辑上的谬误!”
“或许是你忽略了一些先决条件。”
西格玛相对平静:“【书页】就是这样严苛的东西,你需要给出更加详细的故事脉络。”
外面打斗的声音更大了些,直到门扉被漆黑锋利的布刃切了个粉碎,星野佑下意识抓起书页站了起来,与西格玛一同审视闯入的不速之客。
“星野先生!”
中岛敦熟悉的声音从灰雾中传出,紧接着漆黑的布刃就毫不留情的捅向了他们所在的方向,西格玛将星野佑往旁边扑倒堪堪躲过,□□的【祸犬】神色难看的挥开了遮挡视线的灰尘。
“让开人虎,现在就是完成任务的最好时候,你要阻拦在下么?!”
“不能够杀掉星野先生,芥川——”
漆黑的布刃扑簌簌的刺向了躲开的两个人,而内部的两个人则还算灵活的躲开。
影影绰绰的,中岛敦的声音传来:“只需要让他们的行为停下——”
“呃唔!”
星野佑传来一声痛喘,西格玛忙转头看向了星野佑,只看见那代表着异能与心愿的天秤违背主人心愿的飞出了身体,此刻正在极其不稳定的旋转着,忽闪忽闪的样子很像能量不足的指示灯。
痛苦的喘息被压下,星野佑攥紧了捏在手中的【书页】,他紧咬着下唇,鲜血在齿缝间流淌。
中岛敦在交战的中途转过头冲到了他们的面前来,戴着半指手套的手背上浮现着熟悉的印记——他歉意的冲他们摇了摇头,大声说:“非常抱歉星野先生,我不能够让魔人的得逞——所以很抱歉,你的愿望不能够实现!”
像是某种超越现实的箴言,星野佑猛然瞪大了眼睛,原本就极其不稳定的天秤猛的迸出一阵强光,随即代表着愿望的砝码落下,星野佑手中的纸张也迅速飘到了代表着代价的托盘之上。
星野佑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然而以【众生所愿】为中心迅速迸散开了异能光芒代表着一切都来不及了。
于是带着叹息的,像是无奈的声音只留下了四个字。
“如你所愿,”——
作者有话说:替换完成
以及——星野佑的心愿被全盘取消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