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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91章 理想人生

    费奥多尔理想中的,应该有的世界。

    除却罪恶与妄念,没有异能力的美好世界…

    是什么样的?

    横滨,一座滨海城市。

    渡轮的嗡鸣和着海鸥的叫声似乎是整座城市的伴奏,海浪拍在水泥塑成的堤坝上留下的便是浪白的碎沫,当又一座客轮靠在码头时,来自于世界各地的人流便于此交汇。

    “姓名。”

    横滨的服务业仿佛都缺少应有的热情,海关口一眼望去全是欠钱脸,但考虑到这里是横滨,倒也合理起来了。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

    “……”好长的名字,俄罗斯来的吧。

    即便是在港口城市也称不上常见的斯拉夫人姓名格式令事务员抬头打量了一下这位来客,又看了看这人表格。

    唔,游客。

    这样的旅行在港口城市不算少见,海关也没什么好阻拦的,因此痛快的放了行。

    横滨。

    费奥多尔拢了拢身上长长的披风,在港口后打到了一辆车,报了个地名直奔那里去了。

    横滨市的中心街道附近,一处三岔路口的核心建筑,红砖黛瓦的复古大楼,一楼一如既往地开着风评甚佳的咖啡厅,四楼却找不着人才辈出的侦探社。

    费奥多尔安静的在这里品味完了曾被人盛赞过得产品,将费用压在盏下,抚平被压皱的斗篷衣角。

    他推开叮当作响的透明店面安静的离开,再不用上楼去一探究竟。

    那里没有他在寻找的人,空无一物的四楼也没有曾经集聚于此的异能结社,离开这里就是必然的路途。

    下一站是曾经作为城市中极度显眼的几幢高楼——港口MAFIA曾经的驻地。

    费奥多尔的耳畔似有涛声回荡,浆果色的眼睛侧过望向了窗外的大海,这对他而言是罕有的举止。

    漫长的朝圣中他见证的瑰奇风景早已不计其数,也早已见惯了大海,唯独这次他安静的注视了良久。

    悠长的渡轮鸣笛传至陆边,他想起了一艘船。

    横滨的出租车秉承了本地一以贯之的朴素沉默,将人送到目的地后变安静的离开,于是披着薄暮,孤独的北地游客与身边如织的行人登上了掠顶的透明电梯。

    独行的好处便是在这种拥挤的时候行动总归灵活一些,费奥多尔好运的有了一个不错的位置。

    将目光投诸在覆上黄昏的摩登都市,电梯正在急速拉高他的视角——就像过去那漫长的岁月,他步伐的极简版本缩影。

    “叮!”

    到站的铃声清脆,他的耳边掠过一声浅浅的慨叹,仿佛对着这样的旅程很是满意。

    怎么不拍一张照呢?

    心底有一个声音拖长声音嗔怪他:‘太没有游客的自觉啦,费佳。’

    费奥多尔的指尖抽动,随着小声私语的人们如流水涌出轿厢,他眨了眨眼,不再瞩目脚下的霓虹,而是在心中小声驳斥:‘这可不是我的爱好,如果有意于此,您得自己来。’

    于是心底的声音叹气,沉入幽深的心壑,费奥多尔又拿下了一场辩论的胜利。

    作为给自己的嘉奖,他拿出了手机,自诩这样的胜利值得一个纪念。心底的声音似乎正在窃笑,而费奥多尔则一心一意的调整着手机的摄影参数。

    他不是个习惯用影像来纪念的人,却是个做事会力求尽善尽美的人,手机并不能够满足高精的摄影需求,因此准备的也就费了点功夫。

    还没有为手机中的新鲜照片想个名录,费奥多尔已经对这片夜色失去了最后的兴趣,摁熄荧屏之收好,转身正欲离开观景台,余光却瞟见了一位【特别】的游客。

    费奥多尔:

    他侧首过去微微笑了,却难以辨明其具体情绪。

    被注意到的人自然也察觉到了这道目光,于是笑的相当耐人寻味:“呀,晚上好呢。”

    “真是一处不错的风景呀。”

    费奥多尔歪头,笑意也是明显了起来:“太好了呀太宰君,我们的品味总是这样投缘。”

    无视太宰治一瞬的恶寒神情,他自顾自的发出了邀请:“要去喝一杯咖啡么,我想我们都需要一个下午茶的时间来好好叙叙旧。”

    太宰治耸肩,走到他身边还不忘记揶揄:“不错的提议——但要是让他知道你这个时候去喝下午茶,会不会气的在肉桂茶里撒胡椒粉?”

    叮的一声下行的电梯合拢,轿厢中人头寥寥——显然多数游人还是更加留恋在高处。

    低沉的机簧轰鸣中电梯开始运作,费奥多尔微笑着接上太宰的话茬:“然而我们的目的地是咖啡厅,恐怕是没有实施报复的媒介呢。”

    太宰治不置一词,费奥多尔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另外,不知道太宰君口中的【他】,又是谁呢?”

    “”

    电梯到达底端,太宰治率先走入霓虹夜色。

    暧昧不清的回话顺着轻风飘了回来:“实在是很有意义的问题,你说是谁呢,魔人君。”

    *

    费奥多尔知道自己是失去了什么的。

    走过漫长岁月的他从未对自身的变化变得迟钝,反而是越来越敏锐,因此他清楚的在一个清晨发现了自己的古怪。

    费奥多尔米哈伊洛维奇陀思妥耶夫斯基是一个来自俄罗斯的自由音乐家、大提琴演奏家,出生优渥的他自小便展现了优越的天赋,成年前便已经完成了大学的学业,他并没有选择深造,而是选择带上了自己的笔记与提琴踏上了旅途。

    ——这是他的记忆告诉他的,贯穿他前半生的简介。

    记忆完整、无暇,幸福而平常,命运似乎格外偏爱他,父母是开明优秀人才,天赋是他触手可得的伴生物,亲情、友情、欣赏与崇拜,他一样也不缺。

    ——费奥多尔为这个完美的人生嗤笑了一声。

    这大概的确是命运美好的祝愿,却绝非他真实的人生。

    你若问他缘何这样笃定这人生与他无关,费奥多尔也只会说他就是知道。

    他再清楚不过了——那般温暖美好的曾经中走不出一个这样的自己。

    “想喝点什么?”

    太宰治翻开了菜单点了杯意式,顺便还招呼了一句来自北地的客人,倒是颇有东道主风范。

    费奥多尔不在这事上多做挑剔,随意点了杯便接上了方才的话题:“我们上次见面是在什么时候呢,太宰君?”

    太宰治抬眼看他,嗤笑:“都已经发现了违和之处,再试探我就没必要了吧。”

    听到这样的回答,费奥多尔反而是舒心:“有必要的。”

    他认真的说,双手交叉抵在了桌面上:“从我在那个酒店的清晨醒过来,我问过很多人这个问题,只有您表现得与众不同。”

    “哪个酒店?”

    “这不重要,太宰君。”

    “我猜是英国,你真是越走离答案越远呀。”

    “我很清楚,太宰君。”费奥多尔蹙眉:“可惜没有开启的钥匙,你要知道单纯守着上锁的箱子也是无用。”

    侍者送上饮品,按理来说在晚餐的时间之后并不是个喝咖啡的好时候,两个人却像是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睡眠问题。

    太宰治的茶匙搅动着饮品,他轻飘飘的说:“费奥多尔君计划的下一站是哪里呢?”

    “北欧。”

    费奥多尔微笑:“我有一整套完备的旅行计划,太宰君想抄作业么?”

    “啧啧”太宰治啧声摇头:“真是够有耐心的,是什么促使你走上这条不归路的。困惑,还是欣赏?”

    “是【挑剔】呀,太宰君。”

    费奥多尔淡声:“我对这个世界有着诸多的不满啊。”

    “为什么?”太宰治笑得眯了眼,叫人看不清其中涌动的情绪:“孕育自你夙愿的世界,它有这么不堪么?”

    费奥多尔看着他不语。

    “看我做什么,难道你要告诉我你对此一无所知?”太宰治向后靠在了柔软的椅背上:“别逗了,你就是因为知道了,才会从英国离开啊。”

    “你又知道多少呢,太宰君。”费奥多尔敛下笑意,举杯轻声:“能够主动找上我来,只能说明你也对这个世界也不堪负累啊。”

    “毕竟是【你】的心愿啊,”太宰治卡住自己的脖子做干呕状:“光是想到这个就足够恶心了吧。”

    费奥多尔显然不为这垃圾话影响,他浅啜着咖啡,眨着眼:“虽然猜到对话的进展不会顺利,但果然还是会叫人不愉快。”

    咖啡厅中的唱片机播放着婉转的乐曲,花腔高音掩下了着花瓶旁的会谈,太宰治不为所动,也温声回呛:“毕竟你我都没什么诚意啊。”

    费奥多尔不置可否,他选择推进自己的猜测,于是主动奔向主题:“我们来做个交易吧,太宰君——我猜你并不中意这个世界啊。”

    “的确如此。”太宰治不否认:“可我没有帮你的理由,况且,你也没有离开这里的理由。”

    “理由?不,这是最不重要的。”

    费奥多尔看着他,梅子色的眼睛氤氲着一些浓郁的色彩,他温声陈述着,像是一场尚未公开的演讲演练:“比起离开这里的理由,我更加欠缺留在这里的理由,您会在那个时候站在那观景台上,你又在期待着什么理由呢?”

    内心的声音又悄声浮了出来,并且絮叨的抱怨着费奥多尔的善变和不知足——常人明明实现愿望就会心满意足,他怎么还这样反复无常呢?

    费奥多尔熟练的在心中措辞相对:‘人并不是恒久不变的生物,虽然尚且没能描摹出事情的全貌,但我可以确定我的心愿被命运所愚弄了。’

    ‘说不定就是你的心愿太过蛮横无理呢?’

    心里的声音大肆抱怨着:‘贪婪的费佳,控制欲溢出的费佳,不讲理的费佳——圣诞老人肯定早就把你拉进黑名单了,你就从来没收到过好孩子圣诞礼物。’

    费奥多尔垂着眼耐心和那个声音陈述事实——圣诞老人是假的,当然你也可以相信这个传说,旅行计划再加上芬兰也不是什么问题。

    那个声音似乎是被噎住了,一时间没能和他呛声,费奥多尔心中觉得好笑,又继续说:‘当然了,我从来没说过我是好孩子,也没期待过会从烟囱里丢进来的礼物。’

    ‘那一定灰扑扑的。’

    那个声音立刻接上,顺着费奥多尔给台阶铺的红毯飞快的下来:‘还是我想好了命令你去买的好,你一直很喜欢我的品味。’

    费奥多尔搭在杯壁上的手指轻微抽动,几乎想要捂住自己的心口,不过他还是压抑了这诡谲的渴望,和心中的声音恭维道。

    ‘当然。’

    他这样想,也这样哄着心中的迷音:‘我就是这样喜爱着您的眼光。’——

    作者有话说:重做了最后一部分的大纲,可能完结还要一阵子[化了][化了]

    第92章 重赠馈礼

    或许需要声明一下,费奥多尔并不是一个神经病,至少那个莫名的声音不是某种精神病的体现。

    那只是一种渴望,一种念想,起初费奥多尔也为这莫名的念想而焦躁,可恰恰是这幻觉才平息下那躁动。

    费奥多尔学习、又或者说是重温了如何和这个声音和谐共处,就在那么一个清晨。

    酒店的落地窗边看着太阳东升,耳边突然的幻听声音嗔骂他不去睡觉,他一时间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只是心中反复琢磨着一个念想。

    “理想的世界,应该是怎样的?”

    那个声音同他同步陈述出了费奥多尔的答案。

    纯洁的。

    纯洁的。

    费奥多尔的大脑或许空空如也,又或许是纷乱如麻,总之在那一瞬间,他的确陷入了某种极为陌生的情绪,而其定义大概正在恐惧和空茫之间。

    ‘太阳升起来了。’

    心中的心中的声音是这样说的,尾音拉长,这甚至像一个威胁:‘而你,而作为夜行动物的老鼠——应该去睡觉。’

    *

    太宰治在那短暂的牢狱之灾中就发现了费奥多尔容易发呆的特质,他挑着眉看他安静了片刻,适才不紧不慢的说:“好奇。”

    他甚至不再客气的笑了笑,唇角挑起的弧度是纯粹的恶意:“你在这个新世界中,获得了期求的事物了吗——大概是这样的想法,我在那里等着你。”

    他鸢色的眼睛上下扫了扫,加深自己的讽然:“不过看来是没有。”

    费奥多尔不为所动,这是他在看见太宰治时就已经预料的恶意,这人反而摊了摊手,平淡的呷着不算多么美味的咖啡:“那么这是在第一眼就得出的答案,您又为什么要应下我的邀约。”

    “想要看看你想干些什么。”

    太宰治轻描淡写的说:“明明是孕育自你期望的世界,偏偏又一脸茫然的试图去打破,真有趣,人类就是这种爱自讨苦吃的生物呀。”

    费奥多尔深深的望了他一眼:“很高兴我们在这件事情上达成了共识。”

    既然对这个虚假的世界怀揣着不满,那就没有理由继续沉溺在这漫长的幻梦,费奥多尔认可着作为敌手的太宰治头脑,此行的确有着验证某些想法的意思——而现在业已完成,是时候行向下一站了。

    窗外无声地下起了小雨,剔透的玻璃上雨水蜿蜒满布,再抬眼望去,便只能看见为雨幕所模糊的霓虹,

    太宰治轻巧的敲击着装着咖啡的杯壁,又一声轻巧的嗡鸣略过耳畔:“看来天有不测风云,近期不宜出行呀。”

    费奥多尔没有应答,于是太宰治兀自搅动着茶匙,抛出了不那么深刻的问句:“你打算在横滨待多久?”

    费奥多尔轻飘飘的答话:“等到雨停吧。”

    横滨的雨就这么一连下了两天,连日色都未能透出几分,酒店落地窗前的斑斓水痕怎么也淌不尽,望着第三日的雨幕,费奥多尔撑着伞走出了酒店。

    有薄薄的雨幕做挡,游玩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太畅快的,心中的声音碎碎念着不满今天潮湿的空气,稀疏的人流还有酒店今早那不合口味的咖啡,费奥多尔是不是也应和两句,反倒是让那声音不再好意思絮叨。

    ‘所以,你要去哪儿’

    声音最后问到:‘明明开始商量的攻略也没有这两个突如其来的雨天。’

    费奥多尔收了伞坐上计程车,看着窗边渐渐加速往后退去的街景也微微笑。

    ‘去动物园。’

    好吧,那目的地就是动物园了。

    横滨有着整个日本最大的动物园,将这里定做旅行的目的地,横滨动物园俨然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因此,即便细雨蒙蒙也没有叫这处景致关上大门,费奥多尔在门口自觉地买上两张票,又在旁人莫名的目光中一个人施施然入园。

    那道心音新奇的感叹着费奥多尔的举动,随后又故作老成的遗憾费奥多尔的奇怪坚持。

    北地的独行旅客轻笑:‘就当是一种不为人知的纪念吧——毕竟是头一回与人结伴而行,即便存在的形式特别了些,您也值得至少一张门票价格的痕迹。’

    于是心音又偃旗息鼓了,哼哼唧唧的表示原来费佳这样害怕寂寞,他会努力多出来同他聊聊天的,

    费奥多尔默认了那个人滤镜色彩浓厚的说法,却皱眉反应过来自己心房的不速之客的确要比前一段时间活泼不少,暂且将着疑点记下,他选择轻飘飘的挑起了另一个问题。

    ‘说起来,我想要在这票根上留下名字。’

    他这样在心中轻声恳求:‘这样当来不论是您还是我翻到它们,就都能记得今天了——就算我们都忘记了,他们也还能记得’

    奇特的旅伴听着他的话连连应声:‘很好的想法,怎么了么?’

    ‘我还不知道您的名字呀,先生。’

    这一个问题撂下,心底便掀起了良久的沉默,饶是费奥多尔的耐心从来都深不见底,此刻也罕见的有些有些犹豫。

    “”

    费奥多尔记下了自己的违和之处,静静地等着那道声音回答。

    犹豫的时间有点久,久到足够不紧不慢的步伐来到第一个园区,眼前的光线也渐渐暗淡,那声音才欲言又止的说:‘我不知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意这个。’

    费奥多尔没有立刻回答,等待着他将未竟的话语说完。

    ‘但是,我没有名字。’

    声音是那般茫然,一如费奥多尔曾经故作不经意的试探过这声音的过去,那时的声音同样是那样茫然。

    费奥多尔无声叹气,正准备起个话头带开心音的注意力,却听见他又犹犹豫豫的说。

    ‘但如果。’

    他说:‘如果可以,我不介意拥有一个名字。’

    费奥多尔的眼睛微微瞪大,梅子色的眼睛氤氲着复杂的情绪,他也并不掩饰自己的情绪:‘您……?’

    ‘我可以把它看做一个礼物。’

    心音却已经完美的说服了自己:‘你介意送我一个名字么?毕竟是你想要的,我其实不太介意这个。’

    不。

    费奥多尔蹙眉,直觉他绝不可能好不在意。

    如此,他也没有推脱的意思,一如他所言票根理应写上的名讳,于是费奥多尔承接下了这一桩委托,期限是在离开横滨之前。

    解决了这么一桩大事,他们终于可以依照费奥多尔的想法,好好游览一下这个动物园。

    不可置疑的,雨天的游园会失去不算小的乐趣,但相应的,他们也得到了晴日没有的清静。

    耗费了不算短的时间,他们游览过不少动物区域,而在时间转至黄昏前,雾也渐起了。

    心音嘀咕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费奥多尔歪头,好奇询问:‘您似乎在对什么越来越警惕着了。’

    声音咕哝着回他谁知道呢,雨天的动物园行人寥寥,两个人的游览路线也堪称随心所欲,这么一路下来几乎没看见哪位长久的同路人,连带着交流也渐渐地停滞下来。

    不过偶尔还是可以瞧见一点有趣的游客,就像现在一个白发的小哥慌慌张张的阻止他们往更深处去,费奥多尔好奇的追问原委也只是说里面的雾气太重,并不安全。

    费奥多尔当然没有同意这个建议,却也好脾气的表示自己知道了会多加注意。

    走开了好几步还能感觉到少年慌忙愧疚的眼神如芒在背,心音却小声哼哼:‘他说了谎,我不信你没发现。’

    费奥多尔当然是发现了的、他甚至可以判断出那少年是在那一部分有所描摹掩盖,只是萍水相逢,对方也不是出于恶意的谎言,既然如此他选择掩盖什么自己都不会去深究。

    “不过,他有一点倒是没看有说错,”

    费奥多尔伸出手,感受到连绵细密的雨线润湿自己的掌心,梅子色的瞳仁环顾四周,轻飘飘的感慨着:“雾越来越大了。”

    不过须臾间,这诡谲奇异的雾便迅速笼罩了过来,甚至已经无法看清几米外的树木,连那声音也跟着咋舌:‘已经快成为天然迷宫了呀,似乎有点麻烦——你还记得路吗,费佳。’

    费奥多尔理所应当的点头,如果只是需要路线的话这对他从来都不是难事,于是他有意识的沉住了呼吸,耳边轻盈的声响得以放大,顺着记忆中道路所在的方向,他走的不算困难。

    可如果只是雾气,这个故事就未免有些过于乏味,于是一个呼吸间,费奥多尔突然捕获了一道十分迥异的声音,

    他的神色镇静如常,甚至还有闲工夫呼唤自己心底潜水的客人:‘您也听见了么。’

    ‘嗯,’那声音此时罕见的严肃:‘粗重,急促,低沉——你会害怕么,这可不像是人类的呼吸。’

    费奥多尔替他下出论断:‘是【虎】,还是什么?’

    此时他甚至仍有闲心与客人探讨:‘是有危险动物挣脱了牢笼,还是什么更加奇妙的展开。’

    ‘我怎么觉得你对后者更感兴趣?’

    心音似乎倍觉新奇的感慨:‘劳驾,其实两者都一样糟糕的呀。’

    费奥多尔眯眼轻笑,,毫不意外对方的吐槽:‘嘘,好了,没关系,它没有耐心了。’

    ‘马上我们就能知道答案。’

    果不其然在这话过后,神秘的野兽便披露了其真容——那是一只极其漂亮的白虎,皮毛光洁,肌肉充实健壮。

    然而现在显然不是评价其品相的好时候,尤其在这个能见度不足三米的雾中看见了虎的时候显得极为不合时宜。

    ‘似乎跑也来不及了。’心音对现状做出评价:‘我得说,这老虎的眼睛是不是在发光?’

    的确,纵然费奥多尔没有出声回答这个问题,却也认可了这一说法,他看着虎那双莹莹亮着的眼睛,无端的判断出对方似乎并不想杀了他。

    虎也的确如他所想,并未对着这个瘦弱的北地游客张开獠牙,而是在原地静静地注视着了他良久。

    不知过了多久,那只虎又静默的退走,又过了片刻,浓雾也渐渐散去。

    此时夜幕已然来临,月亮也已经自一方升起。

    ‘雨什么时候停下了?’

    心音幽幽的出声。

    正向他所言,原本细密连绵下个不停的轻雨不知何时停下,费奥多尔轻笑着收起了伞:“这说明,我们应该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感觉最后一个篇章也像是费佳和米沙的公路旅游片(咦?)

    第93章 雪国简行

    机场播报的甜美女声在阔大的候机大厅回荡,往来的游人穿行其中,费奥多尔在休息室中随意地翻阅着杂志,活泼的心声却是不肯放过他。

    ‘临行前还要再见一面,你还真是格外欣赏他诶。’

    费奥多尔微笑:‘米沙,如果您也每天深觉交流实在是一件难事,那么出现一位可以正常交流的人总会显得弥足珍贵。’

    ‘唔,我不反驳。’心声对这个名字适应良好,继续碎碎念:‘那你提及的【果戈里】是谁?听见了他的死讯,太宰治的脸色好复杂。’

    费奥多尔略微思索:‘是我的朋友。’

    米沙沉默片刻,似是欲言又止:‘抱歉,我不知道——’

    ‘没关系,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好事,我由衷的为他高兴。’费奥多尔安慰道,随即转开另一个话题:‘马上就要登机了,您想好接下来用于消磨时光的乐趣了么’

    米沙也不去执着方才不合时宜的话题:‘哎呀,这很难说准备好没好,总之你还是得陪我聊天。’

    费奥多尔:‘当然了。’

    接下来繁琐的登机手续与起飞事宜姑且不提,他们这次的目的地是位于挪威的特罗瑟姆,既是这个特罗姆斯郡的首府,同样也是挪威北部最大的港口城市。

    来到这里的人,多数是为了追逐极光或是鲸鱼,从不算太大的机场中出来转乘大巴再到提前在网站上定好的民宿,不算多么繁杂的任务,却还是费上了一段功夫。

    彻底闲下来时已经过了此处久负盛名的蓝调时刻,米沙催促着费奥多尔将书房的百叶窗拉开,望到的便是渐渐亮起的路灯和细密飘下的轻雪。

    ‘看来今天不宜出行啦。’米沙在心中唏嘘:‘我们接下来做什么?’

    费奥多尔下了楼,整间民宿没有别人,他索性直接开口:“做什么都可以——我们恐怕得在这边待一阵子,米沙有什么想做的?”

    在没有第二个人的屋内唐突开口,未免让人怀疑是不是精神上出了些问题,不过考虑到费奥多尔还有个提琴演奏家的身份,精神状态美丽一点倒也不足为奇。

    ‘唔。’

    思索片刻后,心音才做出回答:‘滑雪,参观名胜,出海追鲸——旅行大体都是这些流程吧?’

    费奥多尔:“唔,那么出行相关我来安排?”

    ‘好呀好呀。’米沙愉快的将这个他并不感兴趣的工作让给了费奥多尔:‘麻烦你啦!’

    费奥多尔欣然应下,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米沙这个人格的喜好同样也很好揣度。

    美术馆,展览馆之类的地方择选具备代表性的就好,街市之类的挑一个下午足矣——缆车倒是必须项,他会喜欢那样的氛围。

    如果不去特意对着米沙说话,对方倒也不会知道他脑中所想,加上他每天会冒出同自己交流的时间也不漫长,两个迥异的声音与思想倒也相安无事。

    也为费奥多尔留下了所剩不多的隐私。

    费奥多尔对这点所剩无几的隐私安之若素,他也对这个特别的存在保有着旺盛的好奇心。

    等到点起温暖的壁炉,费奥多尔拿过一本文学小说摊开开始阅读,直到壁炉中的柴火燃烧出噼啪声,米沙又悠悠出声:‘费佳?’

    费奥多尔及时应声:“嗯?我在的。”

    ‘这里是不是有一个最北的啤酒厂。’

    “有哦,【麦克啤酒厂】,历史大概已逾三百年了——您对这个感兴趣么?”

    他得到了米沙毫不犹豫的肯定回答。

    “好的。”

    费奥多尔点头,仿佛无有不应:“那我们就去,明天怎么样。”

    夜色已浓,惟其一人静静落座于壁炉旁,也不知道不存在的第二人又回答了些什么,惹得同样来自雪国的旅人在温暖的火畔轻笑。

    “只要您希望,那就可以。”

    于是一夜宁寂,已趋十一月底的特罗姆瑟已经快要进入极夜期,明亮的时候并不长久——当费奥多尔凭借着强横的生物钟起来时,他拥有了相对漫长的一段个人时间。

    直到米沙懒散的打起哈欠,费奥多尔适才向其问好——至此他也多出了问题。

    费奥多尔:“从前并没听过您打哈欠,睡眠是最近才出现的需求么?”

    米沙顿了顿,声音也跟着清醒了一些:‘与其说是需求,不如说是越来越拟人了?’

    费奥多尔喉头一哽,随即失笑:“哪里会有人这样形容自己?”

    米沙倒是老神在在:‘我觉得我的形容很客观哦,而且我的自我认知也不是人啊。’

    费奥多尔的接受力堪称强横,他了然的哦了一声:“那么,您觉得自己是什么?”

    米沙:‘……’

    他认真的思考了很久很久,久到费奥多尔吃完这个并不好吃的午餐,适才犹豫着回答道:‘费佳的幻想朋友?’

    费奥多尔:“……”

    饶是他也不知道现在还说是米沙自我认知清奇还是思考角度犀利,最后也只能肯定其勇气:“不愧是您。”

    米沙坦然收下,他认为这是夸奖。

    “那么我们出发了——您想看的啤酒厂,记得尽量提提神?错过了可不允许在我脑袋里长吁短叹哦。”

    麦克啤酒厂与他所在的民宿距离不算很近,过去当然也是花了不算短的时间,可惜世界上大部分人文景点抛开那些由人去定义的意义,实质上也是大同小异。

    米沙倒是对这里相对感兴趣,又或者说他作为一个大部分情况下都只能作为观众的意识(甚至清醒的时候也格外稀罕),能够这样去欣赏自己感兴趣的事物,兴致勃发也是正常。

    ‘费佳喜欢喝啤酒吗?’

    这处展览馆的不算热闹,然而费奥多尔还是保持着安静来和米沙对话:‘并不,如果是要喝酒,我可能更喜欢朗姆或者白兰地。’

    ‘诶?没有伏特加’

    ‘当然,这个也是可以的。’他听见米沙在兀自偷笑,于是又无奈补充:‘不要随意将对刻板印象套在我身上呀。’

    ‘好的好的,我知道的。’

    如果米沙有身体,他几乎可以想象到这人现在点头如捣蒜的样子,可这检讨的声音又不是多诚恳——分明是促狭的声音。

    不多时,米沙又好奇的说:‘费佳去过酒吧吗?’

    费奥多尔:‘您要是想去喝酒可以直说,不过就我们的相处经验,我不保证您也能尝到味道。’

    米沙却认真同他探讨:‘我更好奇如果你喝醉了我怎么样,费佳你喝醉过吗?’

    费奥多尔摇头,心中却回话:‘也可以去酒吧看一看,不过如果您一定要怂恿我去喝酒,那么至少得回去民宿。’

    ‘这样并不会显得你多有原则哦,不过我答应了。’

    米沙笑的很是猖狂,显然看温文尔雅的人醉酒失态也是这家伙所期待的。

    于是没有悬念的,游览过这处啤酒纪念馆,米沙难得的精神也过了体验期,没过多久便也沉寂回心壑下。

    展览馆之中已经算是温暖和热闹,可当人走出这处展馆,透骨的寒凉便试图卷过厚重的衣衫,费奥多尔整理了片刻脖颈上的绒巾,色泽浅淡的唇瓣呼出热气,顷刻间便做白烟被卷走。

    特罗姆瑟是个冷寂孤单的地方,而人类总是热衷于群聚的生物,避雪的单伞撑起,前后看过去竟然少见形单影只的人。

    ‘看起来有点寂寞了哦。’

    费奥多尔为幽幽冒出的声音愣神,随即失笑:‘您似乎很喜欢将我预设为厌恶独自一人的性格。’

    ‘这也是为我自己考虑嘛。’米沙恹恹的打了个呵欠,从声音来判断他的状态似乎并不算好。

    他还惦记着说了半截的话头,慢悠悠的继续说道:‘你可以当做我的自我安慰?毕竟如果费佳从不惧怕孤独,那我的位置好像很尴尬?’

    他沉吟片刻,给出了堪称辛辣的评价:‘就像寄生虫’

    “好了。”费奥多尔出声。

    米沙唔一声,听着费奥多尔的自言自语:“我不否认您目前的存在方式特殊,但那样的难听的话语,何必说在自己的身上呢。”

    米沙幽幽:‘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好吧,我不说就是了。’

    费奥多尔听出他的言语中更多是对于他态度的退让,却是叹了口气,他轻声开口:“米沙?”

    ‘嗯?’

    费奥多尔声音并不高,就像是落在伞檐边的絮雪:“我将您视作我的半身。”

    他垂着眼睫,分明没有更多的表情,却无端的让人觉得他在为此而失落。

    米沙:‘’

    米沙:‘诶?’

    像是被从天而降的馅饼砸中脑袋(虽然他经常开自己根本没有身体的地狱玩笑),被赠名为米沙的思绪变得语无伦次:‘咦?咦!等等,我记得我和你断断续续的交流姑且才一个月?’

    费奥多尔坦然点头:‘我从不觉得时间是最重要的砝码,您对我而言意义非凡。’

    心底的迷音堪称罕有的语塞,费奥多尔却不停下:“如果您将自己视作这具躯壳的附庸,那么我又该如何自处?”

    ——“因此,我感到悲伤。”

    ‘抱歉。’米沙闷闷的认下了他的指责:‘我会更加审慎的考量和你的关系,你别伤心。’

    “我不伤心。”费奥多尔说:“至少,在您刚刚的言语后,我已经恢复了心情——相同的,我也要向您致歉,没有详谈过彼此和其他,以至于出现了这样的认知差异。”

    ‘总觉得你又是指责了我一顿——算了,我们不聊这个了好不好,你不饿吗?’

    费奥多尔不饿,或者说他的个人欲望向来微乎其微,不过现在偏要去犟这一下也没有意义,所以他顿了顿,非常懂得顺着台阶下道:“嗯,用过晚餐我们再去酒馆吧。”

    ‘其实不去也没关系。’

    米沙咕哝着:‘我现在有点困。’

    “那么,您也可以休息一会儿。”

    费奥多尔说呼出热气,这样的片刻争论在一期一会的其他游客眼中,或许是某种自娱自乐的小把戏,可确切来说,那种切骨的孤独似乎也消融无声。

    “我会安静的等着您下一次苏醒。”

    费奥多尔思索,又补上一句:“鉴于今日我的冒犯,您想让我喝啤酒也可以。”

    ‘不要把喝啤酒说的跟刑罚似的啊……’

    米沙的声音变得轻微,倦意浓重:‘况且,我又不是什么鬼畜抖s……虽然偶尔捉弄你,但大部分情况下我们都是所见略同的吧。’

    费奥多尔想了想,点头示意肯定。

    ‘一点…也不果断。’米沙谴责着:‘不过,也没关系,我原谅你。’

    米沙说:‘晚安,费佳。’

    声音彻底沉寂下去,甚至没能听清一个完整的呼吸,费奥多尔在听见道晚的声音后安静了很久,就像脑中从未出现那道活泼的思绪。

    ——就像最平常的游客,他在评分不低的餐厅用过晚餐,回到民宿升起壁炉阅读直到晚间,最后在一个健康的时间回到卧室。

    这时,他才补上那句时差不小的回应:“晚安,米沙。”

    而至此时,米沙也没有再开过口——

    作者有话说:awwwww今天开学折腾的好晚,忘记更新了,现在来发[彩虹屁][彩虹屁]

    第94章 明天再见

    米沙再一次链接起费奥多尔的一切,是在一间眼熟又陌生的起居室,眼前的书籍字迹密密麻麻看的人眼晕,余光中的壁炉暗自燃烧从不停息。

    他越来越习惯人的生活小习惯,因此清醒过来的第一件事是先学着刚睡醒的人类在费奥多尔脑袋里打了个哈欠。

    费奥多尔愣了愣,似乎并没有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可那迟疑却又太过短暂,以至于米沙还未察觉便已经恢复正常:“晚上好,米沙——睡得还好吗?”

    “还——还好吧。”

    瞌睡让人简短的几个字也要拖长了来回答,米沙的精神依旧称不上特别好,借着费奥多尔的眼睛看清室内,惟有燃烧依旧的壁炉让人觉得亲切。

    ‘这是哪儿?’米沙打着哈欠询问:‘好像不是为我们租的民宿。’

    “这里当然不是,米沙。”费奥多尔合上书走到窗边,映入眼帘的便是斑斓的夜色。

    几乎可以猜到米沙在他的心底倒吸一口长气,费奥多尔弯弯眉眼,轻声补充:“我们现在在英国。”

    ‘诶?!’

    也是不出意外的很震惊,米沙瞬间冒出了一大堆问题:‘英国?怎么会回来英国?商议的旅行计划不是没有不列颠吗?’

    费奥多尔被这炸耳的碎碎念惊的睁大了眼睛,而米沙仍未停下惊讶。

    ‘我这是睡了三天三夜吗,怎么毫无察觉,而且不年不节的为什么来这’

    “不年不节?”

    费奥多尔摇了摇头,终于低声打断了某人在紧张之下的嘟囔:“米沙,你睡了一个多月,今天是十二月二十四号,圣诞节快乐,Моялюбовь.”

    ‘一个月嗯?’尽管现在的费佳的声音是渐渐地低下,自己又被这离谱的时间给牵动,他依旧敏锐的察觉到了那个似乎不同寻常的俄语音节:‘你刚刚的说了什么,俄语吗?’

    “嗯,”费奥多尔却已经从窗边走开,回到了那张看起来就很舒服,深得米沙心意的软底扶手椅:“一个称呼的昵称而已,您要是感兴趣,我可以慢慢教给您。”

    明摆着是想要轻轻揭过,偏偏今夜的米沙分外执着:‘可以再说一遍吗,我刚刚没有听清——我觉得我应该能听懂。’

    费奥多尔:“您曾经研习过俄语么?我依稀记得,您是不懂得挪威语的。”

    “可能?”同样也是疑问的语句,可惜当事人却并不关注这一点,其专注力以令人可敬的精神执着于方才简短的昵称。

    米沙:可以再重复一遍你刚刚的称呼么?

    费奥多尔:关于昵称,我想起来——

    车轱辘话又转了好几圈,费奥多尔无可奈何,而米沙毅力惊人。

    “我记得您并不是一个格外执着的性格,今夜这样追问,是因为您对我向来浓郁的恶趣味么?”

    能逼的向来面面俱到的人说出这样的话,米沙可谓是战况斐然了。

    可这样的说辞就未免有些牵强了、以至于全心神记挂在那个昵称上的米沙也不免愣神,随即沉默纠结片刻才小声开口:‘抱歉,因为你昨’

    ‘…你之前在特罗瑟姆说你比我想象中更记挂我——是我得意忘形了么?’

    ——似乎是有些沮丧。

    这样的念头出现在费奥多尔脑中,连他自己都不免愣神:“不并不是这样。”

    他顿了顿,察觉到米沙噤声是在等待答案时也不免叹气,认栽的温声交代:“我只是也会觉得局促。”

    “我刚刚,对您的称呼是【Моялюбовь】.”

    费奥多尔突然提高了一点声音,似乎是要米沙听清楚了去:“您现在听清了么,能够明白这个称呼的意思吗?”

    米沙:“……”

    没有回应,偏偏费奥多尔笑了:“看来您是听懂了,有什么感想?”

    考虑回答的时间有点太长了,不过费奥多尔对米沙从来都耐心十足。

    看着壁炉里的火焰跳跃,半晌那心底的声音方才迟疑回答:‘费佳应该没有称呼别人这个昵称的口癖?’

    “”

    费奥多尔扯了扯唇角,很难说是不是被气笑的:“当然没有,如果是,我刚刚为什么要那样回避?”

    ‘噢’

    米沙勉强认下这个解答,随后又严肃了些:‘那费佳,过两天我们去伦敦吧?’

    “嗯?为什么。”

    ‘对着一道类似与妄想的声音倾诉爱意可不正常,你应该去看看医生。’

    米沙表达了他的担忧:‘我都不知道我是个什么东西,你怎么敢喜欢我的?’

    费奥多尔:“”

    令人叹为观止的正常思维,从一个非正常存在口中表达出来更奇怪了。

    “米沙,我没病。”他无奈的反驳:“我很清醒,您也不是什么幻想和假象,至少您自己得相信自己的真实吧?”

    米沙有理有据:‘大多数精神病人都没有患病的自觉,而且你凭什么假定我不是你精神病的幻想——你比我还清楚我是谁么?’

    “我很确定。”费奥多尔慢条斯理:“如果您真的是什么假象幻象,那么过去的一个月我就不会对你毫无办法。”

    “还有,我很了解我自己——您这样的存在确实不可能诞生在我这样的人的头脑中的,更遑论人格分裂什么的。”

    听起来似乎还是有点道理,但也不多。

    费奥多尔继续说:“您要知道不是谁的脑袋里都能出现这样合拍的思维想法的,我情愿称呼您为某种尚未明确的奇迹,而不是什么病理性症状。”

    米沙:

    很难说他是被说服了还是被哄住了,总之还是停住了劝告费奥多尔不要讳疾忌医的行为,他琢磨了一下:‘那你打算怎么办?’

    费奥多尔好整以暇,却是挑眉明知故问:“什么怎么办?”

    米沙见套就钻:‘你不是喜欢我?打算柏拉图还是被人看做独身主义?’

    “”

    米沙困惑的又唤了一声:‘费佳?’

    “嗯,我在的。”

    费奥多尔垂下眼睛,焰苗跃动在眼帘中:“只是没想到您甚至不反驳或是拒绝,我正在高兴。”

    ‘’

    米沙惊觉他的接受能力也不比费奥多尔差多少。

    “关于这一点,您也不用太担心。”

    费奥多尔显然对于米沙毫不反驳这一事实非常受用,连语气都染上了很是明显的笑意:“明天圣诞节,我会向您介绍一位朋友的。”

    ‘向我?’

    米沙跳过那个话题,好奇的询问:‘向我介绍他……或者他,还是向对方介绍我?’

    费奥多尔语气温和:“都有的。”

    他很是笃定的说:“我们约了一起用晚餐,您和对方也一定会合得来。”

    米沙很想递给费佳一个不赞成的眼神,然而受限于客观条件的限制,他甚至不能做出表情。

    于是只能口头警告:‘你确定?圣诞节可不是愚人节或者万圣节,精神病院是不上班的,小心被扭送到哪个红房子关禁闭。’

    “就算是这样,您也会陪着我的不是么?”

    费奥多尔说的很是轻松,似乎的确是对那个素未谋面的未来朋友报以信任。

    米沙叹了口气:‘好吧,虽然我觉得你有赌的成分。’

    费奥多尔不作反驳,圣诞节这样的行程就被如此定下了。

    而过了这让人目不暇接的言语炸弹后,米沙终于反应了过来自己最开始是在为什么而震惊。

    ‘……等等,我安静了一个月?可我感觉就是闭眼和睁眼的区别啊?’

    费奥多尔有点惊讶他竟然还回过神来反应到了这一问题,于是赞赏的说:“很高兴您还有闭眼睁眼的体感,不过事实如此,过去的一个月我为您的担忧绝非虚假。”

    米沙喉头一梗,还是反驳说:‘……我没有质疑你这个,但是既然都圣诞节了,这个屋子里完全没有什么圣诞的氛围啊——刚刚的街道上也没有!’

    费奥多尔温声为他解答:“城市建设姑且还没有把节庆装饰做到这里来,而室内的话……我以为您要错过这个圣诞节了,而我本人对这类节日毫无兴趣。”

    米沙完全不赞同:‘怎么可以毫无表示,好歹也是新年诶,斯拉夫人也得入乡随俗吧?’

    “所以明天我会和朋友一起吃个晚餐。”

    费奥多尔说:“不然您指望我和谁用餐呢?我那对正在环球旅行的【父母】么?”

    米沙迟疑,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父母】比沙子还不牢靠,因此也不劝说,只抓住他言语中的重点。

    米沙:‘朋友?你要介绍给我的那位?不会打扰到对方家庭的圣诞节大餐吗?’

    费奥多尔倒是好整以暇,似乎对米沙的这个问题早有预料:‘对方的父母同样也忙于生意,所以您可以将这个晚餐理解作报团取暖——以上,您理解了么。’

    米沙咀嚼着费奥多尔那挑不出任何错处的回答,心中却隐隐觉得有哪里实在古怪,可即便他如何去努力思考,却仍是无法寻得端倪。

    ‘……费佳?你是会抱团取暖的那一类人么?’

    米沙迟疑了很久,还是将这个有点尖刻的问题问了出来。

    而费奥多尔则对此没有反应,似乎对这个问题早有预料:‘因为,我猜如果您醒了,一定会怂恿我去做什么入乡随俗的事情。’

    完全是被摸透了啊。

    米沙琢磨着,试图在先前的所有问题中找出什么问题的线头来,可百般思索,的确是无懈可击。

    是他对费佳的刻板印象在作祟吗?谁说这个聪明人就不能想要一个热闹一点的圣诞节了?

    他反省,嘴上却依旧指使着这个聪明的朋友——现在可能不太好说是朋友,但具体是什么关系也不好说——‘好歹是圣诞节,明天我们去挑点东西装饰一下这儿吧?’

    “如您所愿。”

    费奥多尔毫无疑义的点头,就像之前数次对于米沙逐渐得寸进尺的要求全盘接受那样的同意了。

    他询问道:“您想买些什么?我得提前做一些计划。”

    ‘呃……’

    说句实话,对于布置圣诞节这人同样没什么心得,不过对于这个节日的刻板印象当然还是很鲜明,于是米沙硬着头皮严肃叮嘱道。

    ‘嗯……圣诞树肯定要有,记得多买一些装饰品,树顶的星星一定要的……还有糖果——我知道你不吃,发给小孩也挺好的呀,谁说只有万圣节才能给小孩发糖果,还有拉炮、圣诞礼物……’

    他如梦初醒:‘你有给我准备圣诞礼物吗?’

    费奥多尔毫不迟疑的点头:“当然——明晚拆给您可以吗?”

    米沙喜欢拆礼物,因此毫不迟疑的应下说:‘那好——哦,对了,’

    ‘既然是和朋友用餐,你准备了给对方的吗?’

    见费奥多尔点头,米沙满意的为这个清单做结:‘那好——我还要个姜饼屋,可以当做我睡了一个月的安慰奖吗?’

    费奥多尔依旧温声,无有不应:“您希望当然就可以——不过是不是漏下什么了?”

    米沙茫然:‘漏了什么?’

    “槲寄生。”

    费奥多尔:“您漏下了一把槲寄生。”

    ‘……你要这个槲寄生干嘛,圣诞树也够了吧?’

    很难不说这人的声音是不是在迟疑和警惕。

    费奥多尔失笑:“您以为?只是为了让节日的氛围更浓郁而已,您以为我要做什么,您希望我去做什么?”

    米沙一窘,清了清嗓子试图跳过这个话题:‘不做什么,这个随你心意——对了,我们该休息了,置办这些东西也很费神呀。’

    费奥多尔勘破他的想法易如反掌,却还是一如既往的放纵了:“您说的是,也是时候和您说一声晚安?”

    米沙忙不迭的道:‘晚安晚安,费佳明天见!我会努力醒过来和你过圣诞节的!’

    费奥多尔点头:“晚安,愿您今夜好梦。”

    心底已经寂静无声,米沙又不知道沉入哪处异空间了,斯拉夫人长长的出了一口气,那双今夜满盛笑意的眼眸垂了下来,情绪消弭无踪。

    终于……

    梅子色的眼睛闪动,费奥多尔面无表情的看向了壁炉中不再旺盛的炭火。

    终于,又出现了。

    他的确没有骗米沙,特罗姆瑟的傍晚一别,距今的确已经近一个月了——而从开始毫无回应的困惑,再到不过三天沉默时迸发出的惊惧,再到一周,他当时已经尝试了很多方法了。

    费奥多尔从来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因此他尝试了许多办法,也看见了许多不可思议的东西。

    而在一周前他回到了英国,寄希望于那家酒店的再次巧合,而在尝试未果后——他看见了另一个奇迹。

    而费奥多尔也有了新的想法。

    沉睡是一件让人恼怒的东西,在米沙看不见的眼底,费奥多尔的眼底有了淡淡的青黑——这是近一个月的不良睡眠产物。

    不过今晚应该能睡得不错。

    他收拾了起居室的琐碎物品,简单的梳洗后换上了睡衣,好歹是躺在了床上。

    ‘……费佳?’

    迟疑的声音在心底再度浮出,费奥多尔瞳孔微缩,随即反应过来米沙借着他的视野大概是看不见方才阴冷神色的。

    “我在……您精神这样好么?”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以寻常的温和语气回答道。

    米沙轻轻唔了一声,随即小声问他,像是迎合着卧室的休息氛围:‘我忽然想起来,还不知道那位您倍加推崇的朋友名字呢,你总不能到场了才给我介绍吧……哇,你笑什么!’

    二人的感官触觉近乎共享,因而米沙可以察觉到费奥多尔的部分神态变化——

    可惜看不见就会有所谬误,比如费奥多尔这个笑并不是取笑或者微笑,而是冷笑。

    费奥多尔低垂眉睫,轻声说:“原来您这样对他好奇么?”

    ‘毕竟是费佳你难得的朋友嘛。’

    米沙对那些毫无所觉,只是试着藏起自己语气中的好奇和酸意:‘好歹在你心底借住,我也可以帮你把把关?’

    “……”

    ‘费佳?’

    听着米沙茫然的呼唤,费奥多尔缓慢的眨眼,随即声音依旧温和:“没什么,只是在思考——您想要得到他的名字,我当然没有意见。”

    没等米沙反应过来这古怪的措辞是何意思,费奥多尔便已经接上话说:“他的名字是【伊恩】,【伊恩卡特】,剑桥大学社会学硕士在读的聪明人。”

    米沙听着愣了愣,那种莫名的违和感越发浓烈,却只能勉强说:‘听起来的确会和你合拍,艺术家先生。’

    费奥多尔笑了笑,这下是真心实意的温和笑意了:“您说笑了,我只是擅长那么一点乐器而已。”

    米沙却有些心烦意乱:‘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抱歉,我有点说不上来的古怪,不是冲你发脾气。’

    他琢磨了一下,又飞快找补:‘也不是吃醋或者嫉妒你的意思。’

    费奥多尔一如既往的善解人意:“怎么会呢?我知道您对我没有恶意和恶感,不然我这颗脑袋早就被搅弄成浆糊了。”

    宽慰完,他又温温柔柔的说:“或许您只是仍然对休息时间过长感到震惊而已,这没什么的。”

    米沙叹着气:‘你说的有道理,或许是这样吧。’

    米沙:‘那我努力再休息一下,明天再努力醒过来,这次可不能睡这么久了——费佳晚安!’

    他又说了一句晚安,一切恢复如常。

    费奥多尔笑笑:“好的,晚安米沙,平安夜快乐。”

    他也闭上了眼睛,呢喃着将最后一句话吐露:“圣诞节再见。”——

    作者有话说:注:Моялюбовь.——吾爱/我亲爱的

    ……写多了,而且超了好多(痴呆)[化了][化了][化了]

    问题不大……不大,米沙睡着的那段时间费佳干了不少事,已经飞速推了一节进度——这个后面会插叙补上的,是还蛮重要的情节(倒下)

    稳住……祢祢,稳住,你可是手握细纲的女人[裂开]

    第95章 玩笑而已

    圣诞节米沙醒的很早,虽然到现在也还没有明白他究竟有没有睡眠这个需求,但当费奥多尔睁开眼,声音喑哑的开腔:“……米沙?”

    对方的确是毫不迟疑的应下:‘我在哟,费佳。’

    费佳不自觉皱起的眉宇舒展,掀开温暖的被褥在床边坐起,梅子色的眼眸看过房间一角的时钟。

    堪堪才过七点,不过对于陀思而言,也已经是相当罕有的晚起了。

    费奥多尔心情不错,他温声调侃道:“您今天起的很早,真厉害。”

    米沙不是没有听出这人语气之中的调侃,不过他的心情实在是好,因此佯装没有听懂那层意思,转头催促:‘还记得我们昨天说的吗?快点准备出发吧——我们可是只有半天时间呐。’

    费奥多尔应付着耳边的吵闹,无奈的应下那并不合理的要求们,米沙是惯会折腾人的,偏偏费佳对他又是个溺爱无度的态度。

    想要在圣诞节当天置办大量的节庆用品严格来说不是什么轻松差事,奈何费奥多尔此人实在是神通广大了一些。

    于是乎,仅仅一个清晨和半个下午,那间租赁下来的客居公寓就以惊人的速度染上了鲜活气息,而在费奥多尔将那枚备受瞩目的金星固定在冷杉的树尖儿上时,他的心底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欢呼。

    ‘不愧是费佳——现在还不到三点呢!’

    听着米沙的赞扬,费奥多尔下意识看向起居室的窗外——当然是没有阳光的,这东西在伦敦活像什么管制品,稀少的可怜。

    不过可以望见絮絮飘下的白雪,映着隔壁楼栋红墙,即便是在昏暗的阴天也很是惹眼。

    他能看见的现在大部分时候都可以等价于米沙看见的,因此不出所料的心底也飘出了比刚刚的赞扬还要真诚的惊呼。

    米沙:‘下雪了诶!’

    他催促着还没歇下来的费奥多尔师傅走去窗边:‘去看看—去看看嘛费佳——下雪的圣诞节,多应景漂亮呀。’

    费奥多尔当然是毫不意外的应下了,他一边走过去一边轻声说:“您似乎很喜欢雪天,在特罗瑟姆时也是喜欢支使着我坐去窗边。”

    米沙痛快的承认了这个小偏好:‘对呀,而且费佳和雪天很配,两个搭配在一起我就会有双倍的开心。’

    “开心?双倍?”费奥多尔晃了晃脑袋,消化着这语气中不加掩饰的喜悦:“您的喜好总是让人意外。”

    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纵容了这无伤大雅的爱好,飘雪的伦敦温度有多低自然不用多言,费佳就站在隐隐散出冷气的窗前,静静的望着窗外的雪天。

    他听见米沙满足的喟叹。

    在此时,言语是最没有意义的沟通,费佳的眼睛纵容的看着窗外的天地,左手食指动了动,最后还是轻轻的捂住了心口。

    隔着那层松软的毛衣,他感受到心脏声如擂鼓。

    还有一个心脏与其相抵,费奥多尔背负了真正意义上的两倍生命。

    米沙没有发现费佳的自我剖析,一如他没有察觉费奥多尔态度的微妙变化,他借着俄罗斯人的目光看见了雪地里的一点墨色,困惑便上心头。

    米沙唔了一声:‘费佳,那是谁。’

    米沙看见的,费佳当然不会遗漏,听见这个问话,他轻叹一声:‘是……’

    还没吐出这路人的来历,那敏锐过头的来者便察觉到了灼热的视线——毛茸茸的黑毛脑袋晃晃抬起头来,露出那张精致俊秀的脸来。

    随即,来者坏笑一下,俯身从路边的薄薄积雪中团出一个雪球来,随后后撤步屈膝——抬手蓄力——

    砰——

    那细软的雪球砰的砸到了费奥多尔的面前来,米沙被吓了一跳,再看过去感官格外敏锐的青年已经乐的弯了眉眼,又快步的走出了窗户所能看见的视野范围。

    费奥多尔长出了一口气,没有要打开窗户管管那滩雪水的意思,只是淡淡的接上了刚刚没有说完的话题:‘是捣蛋鬼,您催促我买的糖果有用了。’

    ‘……’

    不知为何,米沙不出声了。

    可费奥多尔倒是对这此没有反应,他轻笑了一声,走到了玄关静立片刻:“您准备好了吗?”

    ‘嗯?’

    米沙意识到他是在问自己,心情略微沉郁,偏偏又没听明白这话:‘准备好什么?’

    门铃被按响,费奥多尔没有回答而是径直走到门边打开了门。

    有人卷着冬风入了玄关:“圣诞节快乐!!”

    费奥多尔缓慢的眨了眨眼,再度描摹了一遍面前人俊秀精致的面容,唯独那黑色的头发和眼睛分外扎眼。

    他挑眉,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来:“圣诞节快乐,伊恩——你来的有点早了。”

    随即,他听见米沙在心里短促的惊呼了一声。

    被称作伊恩的青年扯出笑容:“因为圣诞节就应该早早的找好结伴的人呀,倒是费奥多尔你,我记得你不是说对于节庆氛围之类的东西毫无兴趣么。”

    因为有的人很有兴趣呀。

    心中是这样想的,口中也是这样答复的,然而伊恩的好奇心深重,由此毫不迟疑的接上了话:“嗯?谁?”

    费奥多尔张了张口,却是欲言又止,最后也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将人招待进来。

    费奥多尔:“您先坐吧,我去厨房泡一壶茶来。”

    伊恩很好说话的点头,在察觉到费奥多尔不想回答后也不再次追问,跟着他在客厅先行坐下,唯有好奇的目光时不时的又看向俄罗斯人。

    费奥多尔并不停留,而是极为流畅的走进了厨房,甫一踏入厨房,米沙犹疑不定的声音就在心底响起。

    米沙:‘他……你……你也发现了?’

    费奥多尔行云流水的找出茶具、茶叶等物件,心中毫不犹豫的回答道:‘您是指什么?’

    米沙恨不得跳出来谴责他了:‘别开玩笑了,那位卡特先生,他的声音和我一模一样。’

    不,不只是声音,米沙有一种直觉,那人的长相也好身高也好,大概都是与真实的他一模一样的!

    唯有眼睛和头发。

    不知为何,唯有发色与眼睛,偏偏会给他强烈的违和感。

    米沙为之恼怒:‘您是因为和我相同的感受才和他认识的吗?那我我是什么!’

    费奥多尔并没有第一时间回答,热水壶中的水温停留在一个中意的数字,他走过去提起水壶,缓慢的冲泡起了红茶。

    费奥多尔慢条斯理的回话:‘连【您】这样的称谓都出来了,看来您气的不轻。’

    他顿了顿,又流畅的接着说:‘但还是容我为自己申辩一二吧米沙,在昨天之前,您昏迷了近一个月,而我和那位伊恩刚刚认识两周。’

    米沙一愣。

    费奥多尔适时的低下了头,又探手试了试茶壶壁的温度,声音也跟着低下去,似乎心情也回到了那段糟糕至极的时候。

    费奥多尔:‘如您所想,我的确再见到那位先生时与您有着完全相同的感想——我甚至觉得或许您消失就是作为他回来了,可我一开口就知道尽管形貌声音相似无比,他并不是您。’

    米沙怔然:‘你……’

    费奥多尔摇了摇头,平静的继续说:‘但我笃定您与他必然是有着某种联系的,因此和他成为了朋友,而不知是不是巧合的一点,昨天您又醒了。’

    米沙低声质问:‘如果我没有醒过来,你打算怎么做。’

    费奥多尔端起杯具与茶壶,神色不变温和依旧:‘找到您。’

    ‘或者耐心耗尽,杀了他。’

    费奥多尔不是个好人。

    即便是被注入了虚假的记忆,虚假的过往,他的本质依旧坚定不移,当他想要做些什么,一切都可以成为他的助力。

    譬如伊恩卡特,这位年轻有才的研究生,自以为遇见了知己,却不知是引狼入室。

    米沙肃声驳斥回去:‘不行。’

    费奥多尔招呼着伊恩喝茶,心中却是反问:‘为什么?您也觉得那具身体应该是您的不是么?除了头发和眼睛有些碍眼……但这不是问题,您应该多关心您自己一点。’

    ‘这就是你不惮于向我展示心意的原因?’

    米沙明悟,即刻厉声试图打消费奥多尔的想法:‘你想都别想,没有什么应不应该的,我只是附着在你灵魂上的碎片或者倒影,你要是对一个活生生的人动手,还说不是神经病?’

    费奥多尔不为所动,呷了一口芬芳的红茶,他垂着眉眼与伊恩相谈,心中却一心二用着和米沙辩驳:‘您说笑了,我从来没有说我不是神经病,我曾经只纠正过您——您不是精神病的特征或者产物。’

    米沙只觉心下一凉,像是头一回正视这个对他纵容有加的俄罗斯人,却又有些莫名的激奋,就好像他早就知道这样的费奥多尔才是他应该看见的费奥多尔。

    可沉默或许有些长久,以至于费奥多尔先退了一步:‘不过您也不用忧心,那只是我病急乱投医的胡思乱想而已。’

    费奥多尔温声劝慰,不知是不是虚情假意:‘我巴不得您能长栖我身,若非您唐突消失,我也不会产生那样的想法呀。’

    米沙喉头一哽,却更从中读出了寒凉的滋味——他可还没打消这疯狂的念头,不过是昨日的苏醒堪堪止住了行为而已。

    可如果他再莫名沉睡不醒,费奥多尔又会做出一些什么?

    ‘我只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幻想而已。’

    米沙沉声:‘唯一拥有的也只有【米沙】这个称谓而已,也只有你知道,如果哪一天我消失了,只能证明我过得更好,而你也更应该过得好。’

    ‘这个世界有很多值得你留恋的事情,干嘛执着于一个脸都看不见的声音么。’

    费奥多尔不为所动,他几乎是认定了:‘如果是在认识卡特先生以前,我或许会认可您的这一番理论,可已经来不及了,米沙。’

    他动了动唇,却是直接从脱口而出:“您骗不了我了,米沙。”

    伊恩正在分享自己白日遇见的趣事,闻言先是眼睛失焦一瞬,那双有神的棕褐色眼眸虚虚的望着费奥多尔,随即摇了摇头,茫然的看着新识的好友:“你刚刚说什么?费奥多尔。”

    “没什么。”

    费奥多尔吹开茶水上的浮沫,笑得温文尔雅:“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玩笑而已。”——

    作者有话说:伊恩≈佑,可以理解成模拟的人工智能。

    不过模仿的蓝本不是佑,是最初的,出现在伊恩梦境中过的黑发小男孩【星野佑】

    第96章 圣诞礼物

    只是玩笑,却让米沙再次默不作声。

    费奥多尔对此心知肚明,却毫不后悔——或许是某种直觉,他清楚的知道米沙并不是像之前那样形如消失的沉眠,而是静默的,无时无刻的注视着他。

    是观察,是发现,是了解。

    费奥多尔对此毫无意见,他任由米沙认知自己,又与一无所知的伊恩先生用过了圣诞节大餐。

    伊恩卡特毫无疑问是一个很讨人喜欢的青年。

    他似乎对费奥多尔很有好感,明明前脚约好的晚餐尚未用完,后脚又邀请他一起去看一月的一场戏剧。

    “不是什么很大的剧目和剧院,是我的私人珍藏噢。”

    伊恩笑着对坐在桌子对面的人这样说,费奥多尔也很好的给予了足够的情绪反馈:“是吗?不知道是怎样的剧目?我对此类艺术了解很少,希望不要让伊恩失望才是呀。”

    伊恩很好说话,就像费奥多尔对米沙那样好说话:“放心,是亲近的人的原创剧目,还是第一回搬上舞台演出呢……费佳感兴趣的话,那我就拜托对方留两张票了?”

    “我的荣幸。”

    费奥多尔轻巧的回答:“就是又欠了伊恩一份礼物,这次倒是不知道该送什么好了。”

    “说到礼物,你送到我家的圣诞礼物我已经拆了。”

    说到这个,伊恩也想起来了未竞的疑惑之处:“一面镜子……虽然可能不是很礼貌,但可以问问你为什么挑选这个么?”

    若是说敷衍,大可以有更多更随意更方便的物件可供挑选,若说是恶意,费佳偏偏又与他交好,但若说是善意,又是在品读不出什么美好的祝愿……

    伊恩先生虚心请教,还是选择直接从送礼人这里找答案。

    费奥多尔挑眉,倒也不惊讶,只是微笑着说:“在某一个国家的古代文化中,人们常以万物为镜敦促自己砥砺前行,我送伊恩这面镜子,只是希望您能够一如既往,一如继续的清明前进而已。”

    完全自洽的解释,伊恩受用的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理解了他的心意,随即又从身边拎过一个牛皮纸袋,越过桌子递给费奥多尔。

    “唔,送你的圣诞礼物——你的解释实在让人高兴,我就没忍住。”

    费奥多尔接过纸袋,指腹感受到了硬质包装之下的柔软触觉,他挑了挑眉:“我看了可以打开吗?”

    “当然。”

    他得到的答案是一个微笑。

    不紧不慢的拆开牛皮纸袋上的封口贴,费奥多尔探目看去,只瞧见了一个毛茸茸的头顶。

    唇角浮出合宜的微笑,他拿出了那个不比手掌大很多的公仔熊,看得出来的确是质量不错的制品,被短细的绒毛触及的掌心激起浅浅的痒意。

    梅子色眼睛适时浮出困惑,他将小熊正对着伊恩,意思一目了然。

    伊恩却游离了视线,像是后知后觉的有点不好意思:“要什么美好的祝愿是没有的我送这个给你的理由,只是觉得这个跟你有点像的样子。”

    费奥多尔挑眉,难得的讶异溢于言表:“和我像?”

    他重新打量这只憨态可掬的毛绒小熊,可不管怎么看都只能看出那极为刻板的可爱与柔软,与自己毫无相似之处。

    鬼使神差的,他询问着:“您也想给它戴上哥萨克帽么?”

    伊恩没有听出这话的端倪,于是回答他的是茫然的眼神,而米沙则悄然冒出,幽幽的说:

    ‘小熊的眼睛和你是一样的……还有,我挺想给它戴帽子的。’

    费奥多尔一愣,将毛绒小熊翻过来,指尖轻轻碰过冰凉的玻璃眼珠。

    虽然沉默,伊恩却一直关注着费佳的反应,在看见他轻点小熊的眼珠时,他忍不住露出一个略微狡黠的笑容:“果然你也发现了吧?”

    费奥多尔扯了扯唇角,做出无奈的姿态:“有点强词夺理了,但的确是一份可爱的礼物——感谢您。”

    “不客气。”

    伊恩心情愉悦的晃了晃手指。

    用餐流程已经走到了最后的餐后甜点环节,侍者端上小巧的苹果挞。

    费奥多尔看着放在自己面前的甜点,若有所思的眨着眼。

    “费佳?”

    伊恩突然又叫他。

    待费奥多尔抬起头,便看见这位认识不久的新朋友定定的注视着他,比起之前有些过于流于表面的笑容,现在那双眼睛透出来的情绪要真诚的多。

    也要冰凉的多,就像窗外正在徐徐飘落的雪。

    伊恩眯了眯眼,掩下转瞬即逝的别致情绪,他的话语带着轻微的笑意,像是朋友寻常的互相问好。

    伊恩:“你觉得,现在的人生过得怎么样呢?”

    费奥多尔扬眉,梅子色的眼睛宛如深沉潭水,让人难觅情绪的踪迹。

    “啊,是的。”

    费奥多尔笑眯眯的答复:“我很满足于我现在的人生哦。”

    而就在这样言笑晏晏其乐融融的会餐交集中,没有成功当成哑巴的米沙又悄悄地钻了出来。

    ‘说谎。’

    米沙揭穿了根本就不走心的谎言:‘费佳是骗子。’

    *

    圣诞节应该唱圣诞歌,准备糖果,参加社区活动或者去教堂参加弥撒,拆礼物同样也是必不可少的环节。

    不过这些更多是以家庭为单位进行的活动,费奥多尔身边几乎无亲无友,而与伊恩道别以后,他踩着松软嘎吱的雪回到了公寓。

    下午出门前熄了火,屋里很冷。

    费奥多尔呼出一口热气,他慢腾腾的点火,开灯,泡茶准备点心,最后从书房提下来一个大大的琴盒。

    调试琴弦,他久违的为弓毛擦上松香,用软布轻轻拭过琴身,就像为这个漫长的特别夜晚找一点特别的事情做。

    米沙静静地借着那一双眼睛看着他的动作。

    终于,终于,他还是没有按捺住。

    ‘我的圣诞节礼物呢?’

    费奥多尔的动作顿了顿,却并没有讶异的情绪,他停下了手头的动作。

    起身拿过桌上的纸袋,其中还装着那只无伤大雅的紫眼睛小熊,袋身上又被雪花浸湿的痕迹,小熊确实干燥无虞。

    费奥多尔将小熊放在了床头,顺手又从衣帽间找来一顶全新的帽子,按在了小熊的头上。

    他兀自打量着那只被厚帽子压的歪脑袋的笨熊,自顾自的下了结论:“果然还是无法理解您的思维。”

    ‘明明就很像。’

    米沙在心中如此小声的反驳道。

    费奥多尔不去争辩,转头又去了书房,靠墙边贴着打了一排排书柜,看起来根本不像是个临时落脚的公寓。

    他从中抽出了一本颇有质感的厚重册子,将书册放在书桌上:“圣诞节快乐,米沙。”

    ‘圣诞节快乐。’

    米沙对那册子的好奇溢于言表:‘这是什么?给我的礼物?’

    “一本相册,不论是您在的时候还是不在的时候,我都有收集。”

    他的手搭在了相册上,却没有翻开的意思,反而沉吟片刻后诚恳承认:“并不算很贵重,也并不是很多——不过比起其他,您可能会更喜欢这个。”

    米沙也是毫不犹豫:‘我喜欢这个!’

    他肯定的说:‘有我睡着后的特罗姆瑟之行吗?我们说好的那些地方你有好好去看吗?’

    费奥多尔没有回答,只是极为精准的翻到了某一页——而其上的第一张照片,就是窗外落雪的飞机窗照。

    答案不言而喻,米沙心满意足又尤为期待,快声催促着费奥多尔翻页。

    ‘是民宿的壁炉!哈,果然和这儿的这个不一样,我醒来一眼就认出来了!’

    ‘是那个装的挺满的冰箱,但你下次不许纯做沙拉虐待我了,对吃饭这件事尊敬一点好不好。’

    ‘夜晚的街灯——你还拍了这个?不愧是费佳,氛围构图都很棒喔……’

    直到那一张相片。

    ‘唔,是啤酒厂——那天下午,你吃了什么晚饭?’

    沉默不语的费奥多尔温声回答:“当地推荐的海鲜料理,我以为您会对我用餐进行突击检查,因此没有懈怠。”

    ‘把吃饭这种事情当成任务很奇怪诶……’

    话是这么说,费奥多尔却明显可以感觉到米沙声音低下来一截——似乎是在感到心虚。

    费奥多尔低低笑了几声,将相册又翻过一页。

    这次米沙并没有很快的做出惊喜反应,这一页的相片上保留着木质的吧台,暖色昏黄的灯光,穿着马甲的酒保人影绰绰,顶部反射着一连亮色。

    ——是星野佑再三怂恿费奥多尔去的地方。

    也是从这里开始,记录的相片明显多了起来,之前不过是一个场景一两张的记录,而到酒吧里甚至还多的有合照。

    米沙沉默了许久,随后轻轻的问:‘所以你喝酒了吗?’

    费奥多尔温声:‘几杯白兰地,只是小酌。’

    米沙似乎轻轻的叹气,他似乎感到了遗憾。

    ‘那个人是谁?’

    米沙询问:‘坐在你身边的那位,看你的表情不算陌生呀。’

    费奥多尔清楚的知道米沙是在询问谁,他也是毫不隐瞒的和盘托出。

    “姑且可以称之为酒友。”他想了想,又聊作解释:“不过我和他都不会酗酒,据他所说他还要照顾年幼的女儿,过一会儿还要去接女儿回家。”

    ‘看不出来年龄诶,外表明明很年轻。’

    米沙嘀咕着:‘他叫什么名字呢。’

    费奥多尔说:“布拉姆斯托克先生,一位沉稳的绅士——以及,他很有趣。”——

    作者有话说:来了,接下来应该可以进入我划分的结尾第二个部分(原本是预计三万字每部分一万的)(结果现在已经两倍了[化了][化了])

    (算了还在顺利推进就好)

    第97章 指令实习

    费奥多尔是一个很敏感的人,对人对物都是。

    米沙起初的消匿就让他忍不住蹙眉,尽管这道迷音一开始出现的时候比现今少了太多太多,但却从未表现出【困倦】的特征。

    他似乎越来越具备一些人的特征了,费奥多尔暂且不知是好是坏。

    原本还想等着熟悉的声音再次冒出来问好,费奥多尔再去探索一下某人心心念念的酒吧。

    却不曾想一连三天,米沙都哑然无声。

    从那一天开始,费奥多尔开始对后续的行程加快了速度,并开始计划离开特罗姆瑟后的方向。

    他心中预设着最低底线,手中准备着一份礼物,期待着声音在圣诞节前重新冒出。

    米沙曾对他说过好几个在特罗姆瑟应该干的事,费奥多尔无甚兴趣,却也忠诚的执行。

    酒吧正是其中的一个地点,原本没有什么可讲的,偏偏他在那儿遇见了一位特别的客人。

    布拉姆斯托克,一位气质沉静的优雅绅士。

    若说他们两人之间是一见如故,未免言过其实,费奥多尔之所以对其留有印象不过是因为这位和太宰治一样,是一位【特别】的人。

    从斯托克注意到自己的情绪波动为始。

    以斯托克与自己交谈时的警惕为辅。

    最后是绅士遣词造句的奇特韵律,还有那很难说不是特地讲给他听的故事。

    有关【天使】的故事。

    费奥多尔笃定着布拉姆斯托克与他,与太宰治,与果戈里等,都是与美好世界格格不入的人。

    而唯一不同的是,果戈里无法接受这没有边界了无尽头的牢笼,太宰治对此消极冷视,他在寻求扯断这遮羞幕布的绳索。

    斯托克似乎满足于现在的生活,美好的、平静的、幸福的生活,而他本人又绝非凡俗之辈。

    是因为他的【女儿】吗?

    费奥多尔没有时间去探求这个问题的答案,他掌握的情报已经不少,足够支撑他利索的抽身。

    而此刻,他向米沙介绍着这份不算轻的礼物,着实也是有些自己的恶趣味在的。

    ——最特别的米沙,他是如何看待这个世界的呢?

    他好奇着每一次米沙的作答,不论对方的答案是否更改。

    ‘绅士……?’

    米沙嘟囔着:‘总觉得你不是在忽悠我就是已经忽悠了他。’

    费奥多尔低低的笑了两声:“您似乎总是对我抱有警惕。”

    ‘是费佳你太可怕了啦’

    他是这样嘀咕着的。

    费奥多尔没有再多争辩,只是轻咳一声:“好了,可怕的费奥多尔先生手中可还拿着您圣诞节的惟一礼物,您确定——”

    米沙干脆利落:‘我错啦!’

    费奥多尔耸肩,轻松拿下这无足轻重的一次胜利,他从不对米沙穷追猛打,因此也是体贴的跳过了方才的事,继续翻阅这本不算薄的相册。

    窗外的雪静静地落下,直到翌日天光大亮,也不见太阳从厚厚的云层中出来。

    费奥多尔在壁炉不远处的矮凳上随手拉奏着乐曲,具体品类视心中的听客喜好为准。

    比如现在,他就在拉着一首以急促欢快闻名于世的舞曲。

    米沙甚至有一搭没一搭的轻轻哼着舞曲,如果是寻常听众的距离大抵是听不见这近乎呢喃的声音的,可他们偏偏离得太近。

    正在高潮落下尾巴转入第二次情绪渲染时,门铃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

    费奥多尔面不改色,手下揉弦的力度甚至都没松快一下,直到门外的铃声又一次、再一次短促的响起,昭示着可能愈来愈少的耐心。

    费奥多尔停弓,手掌轻轻的按在琴弦上让其宁静,随即将其简单收敛放入琴匣,这才不紧不慢的赶在下一次不耐烦的门铃前打开房门。

    开的是正正好好,甚至可以看见门外客人又一次抬起差点儿死按在门铃上的手,费奥多尔似笑非笑的看着来客:“您今天没有别的事吗?”

    “能有什么啊。”

    门外的伊恩穿着长及小腿的灰色大衣,脚上的棕色皮鞋边缘还沾着未拭尽的雪屑。

    黑发的好友弯着眼睛冲他眨眼,一边往自己泛红的掌心哈出热气:“——好冷,费佳太没同理心了,竟然一直在拉琴都不来理我。”

    费奥多尔不置可否,却也为伊恩让出了进来的身位,他平淡的说:“硬要说的话在这种新年时候,您的不请自来似乎更让人苦恼哦。”

    伊恩卡特嘿嘿一笑,显然也是要浑水摸鱼了,轻捷的跃入室内,换上了明显是待客用的拖鞋。

    “费佳今天应该也没什么事?”

    他一边换鞋一边说:“说起来你的旅行下一站是哪儿。有安排吗?”

    费奥多尔摇头,领着他在壁炉边坐下:“不过看您这找上门来的架势,是不打算让我清闲了呀。”

    “闷在家里多无聊呀。”

    伊恩冲他眨眼:“我之前跟你提过的那个话剧,大概一周后在伦敦上演,今早我收到了叔叔寄来的票,特地给你拿过来啦?”

    费奥多尔适时表达困惑:“居然这么快?我以为至少还要半个小时呢。”

    “已经不算快啦!”

    伊恩的双手交叉,愉快的解释道:“其实很早就在筹备了,只是剧院申请协调相关卡了蛮久的,现在审批下来了所以就来啦。”

    “原来如此。”

    费奥多尔点着头:“那倒要祝福您所熟识的那位编剧先生继续顺遂呀。”

    看着伊恩理所应当的摆手,他又继续问道:“不过门票倒是不着急,您来找我,大概是有什么更重要的事情吧。”

    “咦?”

    伊恩卡特先是讶然,随后失笑:“果然瞒不住费佳你啊,太聪明了吧——”

    费奥多尔对他的笑嗔见怪不怪,只是轻笑着。

    渐渐的,伊恩敛了笑容,他略微正色的看向费奥多尔,认真的说:“其实呢,我今天来找你,是想邀请你和我一起去一家研究所兼职一段时间。”

    “研究所?”费奥多尔看着伊恩点头,继续询问:“社科类么?”

    伊恩摇头:“工科类吧。”

    费奥多尔说:“我记得您的专业是社会学?”

    这当然是没错的,然而伊恩认真的回答说他所谓的实习只是近似助理的职业,不会涉及科研类,并且他去也是另有目的。

    费奥多尔洗耳恭听:“您指的是?”

    “费佳听说过国际军警部队么?”

    不出所料的费奥多尔表示肯定,而伊恩眨了眨眼,黑黝黝的眼睛如同锁定猎物的准镜随呼吸收缩。

    这位外表看起来很是正常文静的研究生先生轻轻抛出了解答:“现如今国际军警部队的首领是名为『亚当弗兰肯斯坦』的自律型独立人格机器人,在经过国际的重重联合审核后获准了领头的资格,甚至在我国政府的牵头下,也将『大指令』也授予了他。”

    伊恩自顾自的说:“『弗兰肯斯坦』的研发人雪莱博士就是我要和你前往的研究所主事人,我这次去,也是想要收集一些可公开的内容去完成我的课业。”

    听起来有些大胆,不过费奥多尔不关注这个,他更关注另一个关键词。

    『大指令』。

    分明是极其陌生又从未听闻的名词,费奥多尔却毫无障碍理解了这个名词。

    毫无理由的,蛮横全面的接管世界军队的全面指挥,摧毁个人意志,贯彻军队集合体,以麻木温柔的姿态去完成持有者下达的一切命令。

    这听起来……实在是非常好用,如果有必要,这的确可以是一份不错的道具。

    费奥多尔垂着眼,故作讶然的重复:“大指令……”

    伊恩愣了愣,似乎意识到自己的失言,费奥多尔这样的一般路过音乐家再怎么样也不应该牵扯到真正高层的博弈拉扯。

    于是他沉吟片刻,含糊粗略的囫囵应付说:“你可以把他当做……某种战略性的异能武器。”

    费奥多尔柔顺的接受了这一说辞,他挑眉又指向这话语中的另一个另一个词汇。

    “异能?”

    伊恩眨了眨眼,这次倒是没有含糊的:“费佳,你知道吗。”

    “这个世界,是存在异能力的。”

    在费奥多尔瞳孔骤缩的注视中,他又添上一句作为注脚:“——至少曾经是的。”

    *

    按照伊恩卡特描述的那些内容,这个世界曾经是有着名为异能力的事物存在。

    这样的力量出现是既无道理也无逻辑,在曾经的世界少量的被选中的异能力者甚至可以左右世界局势,是一个相当不平衡和纷乱的世界。

    “转机出现在一枚意外出现的武器。”

    费奥多尔静静地坐在壁炉边,伊恩业已离开,徒留冷掉的茶底在另一边矮几上,他在暗下来的室内为心中的蓝图又嵌上一块拼图。

    费奥多尔轻声细语,不知道是在特地说给谁听:“您听见了么,那位雪莱博士可真不得了,竟然可以研制出抑制异能力的扩散性病毒武器。”

    ‘……听见了。’

    米沙幽幽的回以答复:‘你要去么,那个所谓的实习机会。’

    “当然。”

    壁炉中的柴火只留下些许残焰,起居室中渐渐的冷了下来,费奥多尔轻笑着起来找到夜色朦胧的窗边,看向了墨蓝的天空。

    费奥多尔:“我已经……知道怎么一回事了…”

    他微笑着,是极其的愉悦:“所以接下来,要做的就只是怎么去解决而已。”——

    作者有话说:来了(搓手)

    第98章 天使落幕

    在伦敦北二区的汉普斯特德是堪称历史悠久一片高端住宅区了,而伊恩邀请费奥多尔观看的戏剧,也正是在这里的一处小小剧院中上演。

    首次上映的时间正是圣诞节后的不久,伦敦又开始飘起小雪,费奥多尔收住手中的蔽雪的单人伞,抬起头打量这个不算很大的门面。

    “斯特拉福剧院。”

    他慢条斯理的读出那门票右上角拓印的剧院名讳,随即微笑的看向了与他同行的人。

    费奥多尔:“斯特拉福……是姓氏么?”

    伊恩毫不犹豫的点头:“嗯,这里的老板是我熟悉的长辈,剧院使用他的姓氏命名的。”

    费奥多尔了然,抬步踩过剧院前的几道台阶,这里的残雪扫的很是干净,便独是一处萧瑟的景象了。

    绕过一处巷口,便来到了这所谓的斯特拉福剧院。

    这是在是一个称不上大型的剧院,大概从外面的体积来看,估计同时只能演绎一部戏剧——那就明摆着不是用来赚钱的了。

    再结合着这归属汉普斯特德的地址……大抵只是哪家的富人自娱自乐的私人场合。

    思及此处,没梅子色的眼睛眨了眨,费奥多尔的拇指捻过票券上的暗印,出声温和:“带我来这里,没有问题么,这样的剧院——应该只欢迎熟客?”

    伊恩耸了耸肩,他今天换了件深色系的大衣,看着倒是没有平时那么跳脱,此时黝黑的眼睛含笑看着他。

    伊恩笑言:“也可以是熟客介绍啦,交际不就是这么搭出来的么。”

    “比较粗糙的会员邀请制。”

    费奥多尔若有所思,唔了一声:“看来您和那位斯特拉福先生关系真的很不错。”

    距离所谓的戏剧开场已经没有多久了,从门厅咨询再由少数服务人员确认,中间见过的客人是在称不上多——根据费奥多尔的推测,即便是在这个规模不大的私人剧院,大概也填不满观众席的二分之一。

    但凡是来了的,却有肉眼可见的皆是人中龙凤。

    若要细细分析这样多的来客究竟谁是谁,恐怕是现在最不实惠的做法,因此这位人群中罕见的斯拉夫人只是淡然的环顾全场,再回过头来对自己的引荐人说话。

    “斯特拉福先生可挑剔了。”

    伊恩卡特耸肩,声音不高不低的说:“没有固定的开演时间,没有明确的名目排表,几乎没有在任何线上下中宣传过剧院及其相关作品,完全是为了自娱自乐。”

    费奥多尔眨眼,随即轻柔道:“可从来宾的人们来看,这位斯特拉福先生在大家的耳中,应该也是颇有美誉吧。”

    这话自然不是凭空的一句恭维或者宽慰,在场众人中大多数的确皆为期待的神色——甚至还有没那么有定性的不时望向背后的表演厅出入口。

    就像是在期待这位和姓氏一样古怪的埃文河畔先生从天而降一样。

    伊恩扯了扯嘴角:“还没过圣诞假期,这出戏剧上演的又突然——肯定很多被其他事务绊住脚的人在捶胸顿足呢。”

    费奥多尔皱了皱眉,似是难以理解为什么一出戏剧会被这样多的人看的格外重要。

    伊恩果然中招,他压低声音透露道:“还记得前几天你答应我的,后续要和我一起去实习这件事么?”

    费奥多尔轻轻点头。

    伊恩低笑:“斯特拉福先生曾经也是那些人中的一员。”

    正说着,厅内的灯光却是猝然一暗,这甚至还有因为这举动而小声惊呼的人。

    凭借着两只眼睛都持平的良好视力,迅速适应了黑暗的费奥多尔目光看向了那蒙着闷沉的猩红丝绒幕布的舞台。

    或许是察觉到了这道极其敏锐的视线,下一刻咯嚓一声轻响,射灯直直在幕布前预留的部分实木舞台处打出一个圆形的光柱。

    ——一位西装革履的绅士正站在其中,其金色的表链在射灯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这位看不出年纪的先生冲大家微一鞠躬,随即微笑。

    费奥多尔听见了一阵阵压不住的惊呼,倘若没有猜错,这位就是斯特拉福先生了。

    “感谢各位光临斯特拉福,鄙人深感荣幸。”

    没有那些剧院惯常的注意事项宣讲,斯特拉福只是略略讲了一些自己的心得和感想——作为一个优秀戏剧的接引开场,或许是不大合格的。

    他微笑:“本次上演的剧作,并非什么倾力新作,而是鄙人多年以前便创作接近尾声,却囿于当年时况和心境未能了结的故事。”

    “很荣幸,在多年后的今日,我能够回望自己的经历,并为其画下句点,再将之分享给诸位。”

    斯特拉福朗声:“最后,我一直认为这世界便是一个偌大的舞台,因此在我身后的舞台本身也是一个小小的世界——希望各位喜欢这个并不温柔的世界。”

    射灯随话音落下骤然熄灭,再是两三次呼吸后,多个射灯同时启动指向舞台,斯特拉福先生俨然不在,那猩红沉重的幕布也渐次拉起。

    幕布后的舞台是由棱形舞台柱高低错落而呈现的登场的诸多演员,男女分布来看似乎并没有什么规律可言。

    ——最中央的棱柱直径可以说是其他站点的几倍大,其他的位置可以供给一名优秀的演员在台面上充裕的原地活动,而中央的棱柱却足足可以在上面额外放置一张空置的华丽扶手椅。

    众人屏息凝神之际,立与舞台左侧方的女性演员轻呵一口气。

    “我等天使……不,我等是曾为天使之人,被剥离羽翼,打入人间。”

    女士实在是有一把不错的好嗓子,即便是不去做话剧演员,这位女士也绝不缺乏在声音演绎方面的未来——在她的话音未落,众多垂首待戏的演员齐齐低声道:“天使、天使!打入人间!”

    面上的惊惶与复杂同样也交错浮出她的面容,下一句台词徐徐道出:“现在,真正的天使业已降临,他便要将我们逐个处决!”

    而在众位天使的喃喃附和之中,便是一位明明戏服相近,气质外形却都与前者风格迥异的演员站了出来,抬手似乎是欲托住背后背景的那一轮巨大圆月:“荒谬至极——倘若真为天使,要杀死我等简直是轻而易举!”

    于是,就着是否真正为天使降临,他们这些人又是否应该被审判,又该何去何从——这样的戏剧,就在那方不大不小的舞台上倾情上演。

    如果要让费奥多尔来评价,这出戏剧的制作精美,演员演技相当精湛且沉浸,舞台的各类音效和节奏把控都属上乘,被打高分不足为奇。

    如果这一切那位斯特拉福先生排布编写,那真是一位不得了的剧作家和导演。

    戏剧演绎至中,随着各类反转性的情节与倾向宗教探讨的题材还是引起了场内的阵阵低呼,而当那走到核心之上的首领扮演者背对明月道出堕天使的俗称时,场内的反应又是有些两极分化。

    除了极少数大概真的是来欣赏戏剧的人窸窸窣窣的吐槽“异能力这个名字真是脱戏又都市传说,是有什么隐喻么?”

    而更多的人面色都堪称深沉。

    根据伊恩的说法,异能力在对此有所认知的人们当中绝不算秘密,可异能力消失的秘密倒算是个不大不小的炸弹。

    再结合着同行人之前意有所指的提及斯特拉福曾经也是异能力者——这出戏剧,是在隐喻什么吗?

    落下天界的天使,失去无忧和翅膀——他们染上凡俗的墨黑,涂抹着各自的欲望的颜色。

    他们的羽毛同欲望一同沉入泥潭,却依旧和寻常的庸人们有所区别。

    他们的灵魂有着隐秘的光辉,那是曾为天使的遗孑。

    而当身为首领的金发男性向明月叩首,当他举头向传闻所言的天使发出呼声时,诡谲的光束也贯穿了他的胸膛,赐其永眠。

    天使,未曾脱去羽翼者,赐予堕落者审判。

    是代指哪一群体,还是特指某位特别之人。

    既然被甩下天堂的天使叫作异能力者,那么拥有翅膀的天使又与他们他们有什么分别?

    ——真正的天使……

    真正的异能力。

    还是……最初的异能力?

    身旁的空位似乎一瞬间散去了空了的气息,费奥多尔警惕的眯眼用余光看去,瞧见不多时前还在台前陈词慨言的斯特拉福先生。

    老绅士的目光比他更为专注,却同他一样警惕的察觉到了某种变化,而大概是处于某种对于作品的尊重,这人也只是借着舞台上明暗转换的灯光将食指竖在了唇前。

    嘘。

    现在可不是说话的好时候。

    费奥多尔了然,也无意在这种时候多添纷乱,台上的首领角色的重重倒下仿佛纷争的号角,原本一个个身着白衣的『前』天使们群龙无首之间露出了自己真实的獠牙和欲望。

    想要活下去,想要讨厌的人死去,想要得到一切,想要保护一切。

    失去了天使的翅膀他们也不过是拥有奇异力量的庸人们,于是在一次次的选择中迷失自我,舞台大屏幕上的月亮与泼洒的白羽随着时间一点一点的染上红色与灰色。

    像一场纷落在城市的大雪。

    很快,倒下的人就不只是首领了,欲望滋生争端,纷争带来灾祸——倒下的天使死于他人的欲望,而当那颗心脏被欲望彻底染黑,率先诛灭首领的光束便会再次降临。

    戏剧很快便走向了末尾,而在故事的最后,所有沉沦世间的堕天使都或死或伤,也有一开始的少数存在未行恶事,代价却是清醒的目睹这一切事情不可逆转的奔向深渊。

    “异能力……。”

    是这样不知所谓的惆怅感慨,观众也不知道他没有说出来的评价是什么。

    最后留下的人亦接受惩罚,他就在早早死去的亲近之人的骸骨旁边,看着那代表审判的光束——光剑降下的愈来愈频繁。

    最后所剩无几。

    就像是某种心灵感应,他拾起了前人遗留的锋刃,给予自身长眠。

    台下鸦雀无声,很难说这出戏剧究竟是要表达什么,行恶者被处刑,非罪者却自戕,世间四处涌动着欲望,直到最后所有人都埋葬在其中。

    所有演员都倒下了,随即大概是舞台设计的一环,一把形同光剑轮廓的宝剑从天而降,牢牢的插在了战火之上,背后大屏幕上的圆月前出现一道漆黑的轮廓,难辨男女的人影夸张的冲着台下鞠了一躬,戏剧就此结束了。

    费奥多尔长长的吐出一口气,随着普罗大众一同为这出不知所谓的戏剧鼓掌,他的声音不高不低是恰好可以让身边人听到的大小。

    他说:“用以审判的那把剑,叫什么名字呢?”

    “索尔兹列乌尼圣剑。”

    坐在他身边的斯特拉福终于慢吞吞的开了口:“不过只仿了其外形,作为一个舞台的道具已经绰绰有余了。”

    伊恩原本还在思考戏剧最后的隐喻,听见费奥多尔的问题也还没反应过来,可听见斯特拉福的回话却让他很快的反应了过来。

    “贵安,威廉先生。”

    伊恩扯出一个漂亮的笑容,他前倾身子越过费奥多尔看向自己熟识的长辈:“您的戏剧一如既往呀。”

    斯特拉福哦了一声:“是指质量上乘精彩纷呈吗?”

    伊恩卡特摇了摇头:“是指我怎么看都想睡,这次也没能撑过三分之一就睡着了呢。”

    斯特拉福似乎被噎了一下,随后没好气的摆手:“果然不能对你这小家伙抱有期望,只希望你带来的这位先生不像你这样吧。”

    费奥多尔轻笑着也正式打了个招呼:“贵安,斯特拉福先生,我是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感谢您的邀请,我很喜欢今天这部作品。”

    “并且莫名的……让我有些怀念。”

    斯特拉福锐利的蓝眼睛从伊恩挪到了费奥多尔身上,散场的灯光也骤然亮起,他倒是没有在这位俄罗斯人身上看出什么敷衍搪塞的意思。

    于是哼了一声,自己先行起身指引道:“跟我来吧,这里可不太适合待客。”

    回头看过去,也有其他的观众发现了这位出现在观众席的老板,却无人敢上前来搭讪——于是他们堪称流畅的从厅中走出来。

    那搭在斯特拉福马甲上的金色表链终于有了些作用,他拿出表看了看时间,轻声唔了一下:“这个时候……正好可以喝一顿下午茶。”

    随即扣上表盖,在将其塞回前胸处的衣袋:“所以有兴趣陪我这个老头子喝茶么?”

    费奥多尔的目光闪动,在身边的伊恩应下后温声附和:“当然,这是我的荣幸。”——

    作者有话说:晚点应该还有一章,希望可以写到玛丽登场()

    *文中的戏剧脱胎于第四季《侦探社设立秘语》用的那个天使的故事,虽然里面提及这个案子的主谋正是编剧和主角,不过这里大家可以理解成编剧=织田作,斯特拉福=夏目漱石[彩虹屁]买了演出版权并少量改编

    然后这边是莎士比亚自己写下了结局并演绎。

    第99章 传奇再现(?)

    喝下午茶的地方并不遥远,正是剧院附近的一间住宅——斯特拉福的宅邸。

    许是宅邸的主人提前通知了一些什么,待到他们来时,侍者们已经将此处布置了个囫囵——斯特拉福冲着门边的侍者点了点头,随即欣然领着另外二人入座。

    三层高的甜品架上摆满了各式点心,斯特拉福慢条斯理的往茶壶中夹入新鲜果片:“准备的有些仓促,倒是没有提前问一下这位新客人的偏好。”

    费奥多尔看着空下的骨瓷碟,梅子色的眼睛浮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不,我恰好偏好花果茶,斯特拉福先生多虑了。”

    伊恩在一旁挑眉,转头看向了斯特拉福,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心:“威廉叔叔什么时候改了口味?”

    斯特拉福轻笑坐下,答非所问:“马普尔女士教给你的茶会礼仪呢?”

    “通通丢掉了。”

    伊恩耸肩:“费佳是我带来的朋友,我当然要多关照着些。”

    斯特拉福挑眉:“我以为根据来客的口味准备茶点是基本礼仪,虽然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与我不过初识,但私以为地区还是不难判断。”

    费奥多尔没有再掺和两人的对话,只是安静的在一边品茶,直到话题再一次扯回到他所感兴趣的地方。

    “有关今天的这出戏剧,我想听听你们的看法。”

    斯特拉福看似是在向面前的两位年轻客人同时发问,可那兴味的目光却是毫不掩饰的放在了费奥多尔身上。

    伊恩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啃食点心——唔,连一早藏在脑海深处的米沙也偷偷钻了出来,指使费奥多尔挑拣了一块樱桃派品尝,看来这位老先生的府邸是有对笨蛋特攻的秘方吧。

    心中的调侃不必说出口,说到底聪明人的对话本就用不着说的太明白,今日在台幕前的一番讲话,费奥多尔便已经明晰了斯特拉福先生其人。

    是同类吧,是眼睛比他更加明亮的同类。

    已经看穿了现实和真相,拥有极大的能量,不过囿于客观或心理的种种因素,他也只是看着。

    世界皆舞台,冠笄皆伶人。

    斯特拉福……不,不知真名的先生是登台者中最清醒的一个,或许对他而言,那尚未蒙蔽的世界也并非如何美好。

    只道寻常——世界本不美好。

    费奥多尔轻轻叹着气,拇指摩挲着描金骨瓷杯的细柄,口气轻柔而不带谄媚:“如果您期待我给您一个怎么样的评价,您或许会失望。”

    “哦?”

    姑且还是称之谓斯特拉福的绅士眯了眯眼,他摊手示意费奥多尔但说无妨:“愿闻其详。”

    于是在伊恩与斯特拉福的瞩目中,费奥多尔轻飘飘的吐出了尖刻的答案:“戏剧糟透了。”

    “……”

    “……!!”

    伊恩的瞳孔骤缩,几乎是立刻想代费奥多尔替威廉斯特拉福致歉,可那双黝黑的眼睛慌张的看向尊敬的长辈时,却不知为何又定神,目光反而平淡的注视着斯特拉福,不再游弋。

    斯特拉福对局面的变化心知肚明,却是更加在意费奥多尔的评价——他毫不掩饰地大笑了出来:“啊啊,有趣,可以告诉我缘由么?”

    费奥多尔叉了一块樱桃派刚刚咽下,闻言淡声说:“从戏剧的表现来看,舞台装帧与节奏把控并不能够掩饰这个剧本苍白且欠缺条理,舞台开场简单粗暴的信息上来缺少铺垫,结局更是潦草含糊——我实在无法昧着良心,评价这是一部好作品呀。”

    斯特拉福的笑意未减,他为费奥多尔的直言不讳鼓掌:“但所有观众都没有质疑过这些问题,你又如何?”

    费奥多尔抿茶,似乎是被甜腻的甜品味道冲击到了:“因为他们都是被您挑选过了的观众。”

    “剧院邀请制——还真是有趣呀,您也这么觉得吧?”

    费奥多尔说:“特地将这个掐头去尾十几年的早期作品搬上来,您根本不是为了艺术家们共有的分享欲呀——这些观众也并不关注这台戏剧。”

    斯特拉福耸肩,也不掩饰:“隐喻,不错——如果要我说,这绝对是我平生创作的最烂的剧本。”

    费奥多尔轻声呢喃:“有什么关系呢——毕竟是『世界』呀。”

    他的目光灼灼,其中满含着笃定与了然:“您本来就没有在创作一出『故事』,而是在演绎『世界』。”

    “『世界』不需要去给观众恰当的开头和合宜的结尾,『世界』不需要合乎逻辑的剧情和精彩纷呈的反转,『世界』不讲道理。”

    费奥多尔顿了顿,为自己的见解作结:“比起您【剧作家】的头衔,或许【记者】更适合这次剧本中,您扮演的角色。”

    斯特拉福自嘲:“【真实性】,【准确性】和【时效性】……呵,如果我是记者,一定是个三流吊车尾罢。”

    伊恩卡特眨了眨眼,温声说道:“您并没有正式的从事相关工作,无从判断在新闻业您的前景如何。”

    费奥多尔轻笑:“您也对这个行业毫无兴趣不是么?”

    “当然没兴趣。”

    斯特拉福神色莫测的这样回答着。

    茶会的氛围大概不能够称得上轻松,但也勉强还是融洽——至少话题一直推进的很顺利。

    聊到半途,斯特拉福话锋一跳转向了一直在一边老实吃喝的伊恩先生。

    斯特拉福:“伊恩?”

    伊恩刚刚啃下半块饼干,被叫住时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不过他迅速的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姿态,以一个可称端庄的模样应声:“我在,怎么了威廉叔叔?”

    “马普尔女士前阵子同我喝茶时,说你似乎很久没有去看她了。”

    斯特拉福以一副理所应当的姿态说:“她可是盼着你去呀。”

    伊恩无奈的眨眨眼:“可我在上学呀,而且马普尔女士想我可不比鹅妈妈童谣更亲善……好吧,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去的。”

    斯特拉福点了点头,却还是没有将话题转回别方:“一直没有注意到——原来你的父亲姓卡特么?”

    伊恩卡特愣了愣,却是下意识摇头:“不、家姓奥尔斯顿。”

    斯特拉福眯眼,却并不觉得自己是在探究对方的隐私:“那你是随母姓么?抱歉,我……”

    这声歉意,实在是称不上诚恳的,而不出所料的伊恩也摇了摇头,坦然说道:“我的母亲是日裔。”

    言下之意,不外乎就是这个姓氏也无母亲没什么关系了,斯特拉福与费奥多尔都安静了下来,一起注视着这个很早很早以前,似乎就一直很安静平庸的少年。

    伊恩卡特在短暂的茫然后抬起了眼,黝黑的眼睛中看不到什么明显的情绪波动,他说:“『卡特』这个姓氏是我自己选择的,对我而言这是一枚图腾。”

    古怪的用语。

    费奥多尔适时出声:“图腾?”

    伊恩点头:“具体的原因恕我不能透露,不过这应该也不会影响到这个茶会?”

    这就是要轻飘飘揭过的意思了,费奥多尔若有所思——可比起伊恩身上一目了然的客观疑点和问题,斯特拉福的平静温和却是更加古怪。

    他可以笃定,斯特拉福是在帮他,但为什么。

    『威廉叔叔』这样亲密的称呼后,这两人却又很是疏离——还不如他脑子里的米沙对斯特拉福和茶点来的亲近。

    『卡特』。

    『Carter』又或者是『Cutter』。

    看守者……还是切割者。

    费奥多尔按下这些疑虑,平静的品茶,茶会已至尾声,现在讨论的都是一些无足轻重的琐事寻常——伊恩却对此也是兴致缺缺。

    费奥多尔垂眸,看着杯中澄澈的茶汤,又从中看见了自己模糊的轮廓。

    一个人的轮廓,两个灵魂的重量。

    费奥多尔看向了伊恩,在伊恩反应过来时冲他微笑点头。

    不论如何,一切都没有推倒他从一开始的计划——甚至一切的一切,似乎都在助益着他走向实施的那一天。

    就当是好事吧。

    费奥多尔这样想着。

    *

    茶会结束,斯特拉福将二人送到了宅邸门口,一早候在那里的侍者目的明确的为费奥多尔和伊恩递上了手提袋,没有明显的标记,却从中他们的表现中可以推断出专属的意思来。

    斯特拉福也不买关子,直白的说:“伊恩的是一套茶具,你是该好好重修一下茶会礼仪了,看看你今天想什么样子。”

    看着瞬间萎靡下去的伊恩,斯特拉福抽了抽眉眼,又勉强安慰了两句,随后才看向费奥多尔:“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的是一个剧本——今日这出戏剧的剧本原稿。”

    费奥多尔怔愣,手却下意识的攥紧了袋子的提绳。

    斯特拉福还在继续说道:“囿于舞台表现还有客观因素——或者说是一开始这个故事就是错的,我将我的心路历程分享给你,希望你能有所收获。”

    温和的阐述完自己的看法,斯特拉福又无奈的冲伊恩说:“你要原稿做什么?当安眠药么?我写的好的剧本你都是牛嚼牡丹,这个我自己都不满意的故事你可是看都没看完啊。”

    伊恩心虚的噤声——这话说的在理,他的确是戏剧开场没多久就睡过去了,堪比女巫的魔咒。

    费奥多尔失笑,轻笑过后就是温和的道别:“那么,多谢斯特拉福先生的招待,日后若有机会,我会再来拜访的。”

    斯特拉福摆摆手:“那就日后再说,近期就算了。”

    伊恩也点了点头,转头冲着费奥多尔揭老底:“威廉叔叔过几天就要去旅行了。”

    费奥多尔了然,于是点头:“原来如此,那么祝您旅行愉快。”

    于是汉普斯特德之旅在这时终于落下了句点,现在要再返回剑桥说实话是有些不现实了,因此一早就定好了酒店。

    坦白说来,伊恩卡特实在没有做什么体力活,表现得却是累坏了的样子。

    他从计程车上下来就打了个哈欠,与费奥多尔一同在前台拿到各自的房门房卡时更是毫不掩饰地摆摆手:“我要去休息一下……对不起哦,费佳。”

    费奥多尔摇了摇头:“您没有义务陪同我的,尽管去休息好吧?”

    伊恩知道他的性格,也不多言只是祝他玩的开心就回了屋——而费奥多尔又有什么可去的呢。

    不过是去咖啡厅点了一杯外带才回了屋。

    而刚一踏入房门换下鞋,这几日一直神出鬼没的声音又在耳边悠悠响起:‘晚上喝咖啡喝多了,会变成白痴哦,费佳。’

    费奥多尔眼睛都不抬一下:“晚上好,米沙——您今天觉得如何呢?”

    米沙的声音不算大声:‘还不错,我也看了那出戏剧哦,全程哦——我觉得没有你说的那么糟糕嘛。’

    费奥多尔眨了眨眼,只是轻笑:“您说的在理,我只是给出了斯特拉福先生所期待的答案而已。”

    ‘创作者会期待恶评嘛?’

    米沙听起来百思不得其解:‘好难理解,还是说他需要你去看到一些什么呢?’

    “原本大概只是打发时间的吧,应当是见到我方才改了主意。”

    费奥多尔平静的说:“他认识我,米沙——你对他有印象么?”

    ‘我?’

    米沙有点犹豫的应了一声,随后沉寂片刻才慢吞吞的说:‘我……不认识,应该不认识吧?不过总觉得一定是一位好绅士,还有就是很严格。’

    “严格?”

    ‘对,严格。’

    米沙认真的说道:‘就好像坐姿不端就会被手杖敲脑袋的那种严格——真奇怪,是我对这类英伦绅士的刻板印象么?’

    费奥多尔若有所思:“是这样吗?”

    米沙却不纠结,他兴致勃勃的说:‘不说这个了——费佳,我想看看那位先生送给你的剧本。’

    费奥多尔毫无疑义的顺从了迷音先生,拆开纸袋取出了那壳子薄硬适中的笔记本,先是前后翻转的端详了一遍。

    ‘没什么使用痕迹呢。’米沙咕哝道:‘是抄录的么?’

    费奥多尔低着头打量本子,快速的翻阅了一下这书本:“不,应该是原本。”

    米沙没有说话,却也可以感觉到他的困惑。

    费奥多尔随手将笔记本停在了一页,跃然纸上的是一个孩童有些歪扭的字体:“所谓的『剧本』是记录在扉页的简短故事,这个笔记本,大概是某个孩子的笔记本。”

    他想了想,又补充到:“大概是6-12岁之间,不会超过初中了,上面甚至还写了他寻找石中剑的经历。”

    ‘……’

    费奥多尔挑眉:“米沙?怎么了么。”

    ‘……没什么呀。’

    米沙慢吞吞的说道:‘原来只是孩子的胡言乱语呀哈哈……’

    ‘费佳,我们快把他收起来吧,这没什么好看的吧哈哈…’——

    作者有话说:星野佑:(躺着也中招)这本子怎么在你那儿威廉叔叔……

    第100章 助理时间

    从斯特拉福剧院回来的第四天,费奥多尔与伊恩登上了前往利兹的列车。

    利兹,英国第三大城市,坐落于国土中部腹地、艾尔河畔,以经济科技等闻名遐迩,而他们所言参与实习的研究所就坐落于此。

    “研究所的主人雪莱博士很年轻,也很厉害。”

    从伦敦开往利兹的列车车程大约两个小时,等到列车停下乘客有序下车时,两个人提着简易的行李前往暂时的下榻处。

    伊恩卡特在前引路,顺便简单介绍着他们要去的研究所。

    伊恩:“研究所虽然坐落于利兹,但大部分情况下研究都是直接服务于伦敦那边的,放在这里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保护。”

    费奥多尔颔首示意他了解了,装作好奇的模样轻声说:“您对这个研究所是早有此意么?”

    火车站出来的大部分人都是各奔东西,午后正好的时候有阳光洒落在街边。

    两个人沿着街走过了人流拥挤的地方适才伸手打车,伊恩回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有点犹豫:“这么说也没错,我在很久以前就和负责人雪莱博士有过几面之缘,招呼个实习机会不是难事。”

    费奥多尔眨眼,敏锐的发觉了奇怪的地方:“可您曾经都没有这么做,最近发生什么了吗?”

    伊恩作为后排与费奥多尔并肩,他摇头:“说是最近可能不贴切了……大概是一两个月前吧,认识费佳你的前几天,我遇见了一位奇怪的朋友。”

    “奇怪的,”

    费奥多尔挑眉,慢慢的把这个称呼补充完全:“朋友?”

    伊恩点头:“他自称是我的长辈马普尔女士介绍而来,甚至直白的叫破了我弃置多年的日文名讳,说是找我有要事。”

    费奥多尔余光觑着他:“日语名字……您相信了?”

    伊恩摇头:“我不信,但我也没有理由去不相信,总之我请他喝了杯咖啡,聊了一会儿。”

    费奥多尔歪了歪头,没有接话。

    伊恩继续说:“他一上来就说『呀,星野佑——没想到你染发了?』……虽然我曾经的确叫这个名字,但我的黑头发是原生的来着。”

    费奥多尔暗自吸纳着其中的消息,嘴上却好像捉不到重点的谴责:“真是失礼呀。”

    是一个优秀的聊天对象——伊恩对他投来赞赏的目光,随即简短的道出了那个下午的短暂会见。

    不明来意的陌生来客一语道破了伊恩卡特鲜有人知的名讳,基于这一点两人简单的沟通片刻,不速之客自称是伊恩的长辈马普尔女士聘请的私家侦探,来此是为了处理一桩未竟的委托事件。

    费奥多尔适时提出疑问:“私家侦探为什么会找上您?”

    伊恩说他也对此表达了疑惑,而那位侦探却说是那桩旧事与他牵扯良多,不过也不用担忧——他只需要提供一些他知道的事情就好。

    伊恩叹了口气:“我悉数回答了,这人的问题千奇百怪,或许是某某天我在哪里,或许是多少多少岁时我在哪个国家,或许是什么什么大灾时我是否被牵扯其中,说是走访调查,倒更像是在对我进行某种测试。”

    “测试?”

    伊恩眨了眨眼,回头看向费奥多尔:“费佳,你相信我吗?”

    “当然。”

    俄罗斯人轻声答复。

    伊恩叹了口气:“一件恐怖的事情——不管那个侦探是否真的有问题,我本人的确出了问题。”

    费奥多尔惊讶的看着他。

    伊恩:“我来这里也是因为这个——说的不客气点,从小到大我的身体检查由这个研究所一应承包,如果想要找出问题出现在什么时候,那么这里就是最合适的资料库。”

    听着简直是雄心壮志的言论,两个人来这里仿佛不是为了做实习研究员,而是来当独家咨询侦探的。

    费奥多尔却不吃这一套,他直白地摇了摇头,叫破这并不用心的谎言:“您说着要我相信您,可您自己的话语也是漏洞百出啊。”

    车辆在落脚处停下,伊恩怔愣的看着费奥多尔先行下车取出行李,随即俄罗斯人敲了敲另一边的车窗:“还不下来么?”

    伊恩愣了愣,赶紧下车从后备箱中取出自己的那一份,一步赶两步追上费奥多尔追问:“我的漏洞在……呃,你不生气么?”

    费佳摇了摇头:“我没什么好生气的,但如果您想要取信于我,至少要编出邀请我的理由?”

    他回头,看见出租车辆起步驶离此处,随即才回过头来:“刚刚的话,就当是送回您家长辈的饭余闲谈吧,是马普尔女士还是斯特拉福先生?我猜是前者。”

    伊恩怔然的看着面前神色淡然的好友,顿时有些张口结舌,随后泄气的耷拉着公布答案:“……你猜对了,是马普尔女士。”

    费奥多尔轻轻笑了,他拍了拍伊恩的肩膀,稍微宽慰了一下面前的青年:“先上去吧,如果还想找我合作——不如先谈谈这位马普尔女士?”

    “……好。”

    伊恩提前布置的住处基础配件齐全,倒是没什么生活气息。

    费奥多尔点起壁炉和伊恩在旁边坐下,袅袅白烟从沏好的红茶茶壶中蜿蜒升起。

    “马普尔女士好吧,这或许也并非她的真名。”

    伊恩啜饮着方才沏好的红茶,目光低垂:“她的来历和家世我皆不清楚,我只知道她是为大英政府效力。”

    费奥多尔了然:“特工?”

    脑袋里的米沙也感慨:‘是007嘛。’

    伊恩不置可否,只是直白的说:“差不多吧,我和她的渊源源于我的母亲——年幼时我曾有过一次濒临死亡,雪莱博士是她牵线搭桥给我母亲的良医。”

    费奥多尔挑眉:“我记得,这位雪莱博士是专精于曾经的异能力领域?就算天赋异禀多领域皆有涉猎,在医学方面也是成就斐然么?”

    伊恩摇摇头,又点点头:“你只说对了一半,费佳——严格来说,我的生命就是仰赖于异能力……我也是一个异能力者,至少曾经是的。”

    “甚至,是在异能大战后罕有的异能未消失者。”

    房间中有那么一瞬仿佛真空,连呼吸也为之停滞。

    费奥多尔的眼眸闪过异色,轻柔开腔:“彼时您的年纪?”

    伊恩眨眼,却并不笃定:“不会小于六岁吧。”

    费奥多尔微微挑眉。

    “异能力的消亡可以追溯至十五年前的那场大战,这样说来您在这个年纪仍有异能力的迹象的确不同寻常。”

    费奥多尔简单分析着道:“那么您的濒死又是怎么一回事,是病症杀死了您的异能?”

    他故意运用着模糊的词句,博得了伊恩准确的答案:“不,准确来说是异能力为我而死了。”

    他交叠的双手有些不自觉的用力,指尖泛白:“是天灾——费佳,我被困在难区的核心,饥渴交加重伤濒死”

    是他在奄奄一息的时候说不想死。

    重度脱水,各处挫伤擦伤发炎的幼童不会比刚出生的雏鸟顽强,他连哭都哭不出来,喃喃低语唯一的听众只有那还未孵化的异能力。

    异能力回应了他的愿望,代他而死——而伊恩等来了尚未化名为马普尔的女士救援。

    而在这之后,大英帝国最后的异能波频也已消弭,曾经投入天文数字的实验最后也只是纸张之上的数字。

    费奥多尔安静的聆听了这个不算复杂的故事,最后轻轻叹了口气,指尖在盛着红茶的杯盏瓷壁上不住地轻点。

    “我有点疑惑。”

    费奥多尔轻轻说,梅子色的眼睛抬起看向目光平静的伊恩,却是收了笑:“不过还是先等我自己想想吧。”

    今日到此为止便是。

    说是如此,可是在往后的将近半月两人也没有机会再喝一次下午茶——研究所的地位特殊,而雪莱女士也是不折不扣的天才,想要在这里实习的稳当,付出精力是理所应当的。

    费奥多尔在大部分情况下担任了这位身材娇小的女士助理,他对于实质意义上的科研无法做出太多帮助,然而雪莱本身也不需要这份帮助,能够帮助她规划好日常整理好一切琐事,让她可以全心全意投入研究的助理价值显然大过一切。

    于是费奥多尔完美的扮演了这个助理。

    雪莱博士不算是一个难相处的人,而费奥多尔恰巧精通与天才交流。

    而一开始声称要来这里实习的伊恩卡特却是近乎查无此人,费奥多尔对这个发现心知肚明,却并没有多说什么。

    “伊恩?啊,你说伊恩嘛。”

    听到自己新找的助理提及这个记忆深处的名字,雪莱将自己的金发拢到耳后,皱着眉提及:“我知道哦,费奥多尔你是他推荐来的吧。”

    费奥多尔扯着嘴角露出一个微笑,并不肯定也不反驳,雪莱也并不需要准确的答复,自顾自的回答道。

    雪莱:“我知道哦,那孩子——唔,他还惦记着那个所谓的异能力吧。”

    费奥多尔微笑:“这样的事情讲给我没有关系么?”

    雪莱突然抬头瞥了他一眼,随即摆了摆手抬脚往外走去:“没有关系吧,这又不是什么秘密——你来这里有所图还算正好,跟我来吧。”

    于是费奥多尔将记录着这次实验数据的本子抱在怀里,跟着玛丽雪莱的脚步走出了实验室——

    作者有话说:已经在过分的构思番外了,大家有什么想看的吗

    我有点想写年上养成,不过结合设定有点不太好搞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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