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位领路人明显表达了自己不可能往下走的行为。
他们侧过身给玩家让出下山的位置, 从说完那两个字后，就始终一言不发。
玩家们在往下走的时候，接连有人下意识回头往后看。
那两道漆黑的身影就站在葱茏树影间, 连光都不存在，就那样安静地注视着他们的背影。
像是在亲眼目睹走向死亡的一具具行尸走肉, 或许在劝说不动的那一刻，他们心中对这群人连丝毫怜悯都不存在了。
“草, 要不是这个见鬼的游戏，老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往这种鬼地方跑！”有人暗骂出声。
秦扶安抬眼盯着那道略胖的身影, 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
就这种地方, 连妖都不想来, 更别说人了。
“趁着还有一小段路，大家互相认识一下怎么样？”有人开口, 而后率先说出自己的名字：“你们可以叫我钟昊, 这是我第三个新手副本了。”
之后陆续有人开口, 基本都是第三个副本。
轮到秦扶安前面两道身影时，其中一人却支吾了半天，才用别别扭扭故意夹起来的嗓子说了自己的名字。
“你们叫我小郭就行……这也是我第三个新手副本。”郭术霖生怕被身后的秦扶安听出自己的声音, 浑身汗毛都直竖着，生怕被突然发难。
毕竟他很不确定身后的那位到底是人是鬼, 还是什么不可知之物。
正常人谁会养一只能吐火的鸟？！
在被游戏选中前, 郭术霖是坚定的无神论者, 被游戏选中后……他已经很难顺利和人类沟通了，总是会各种疑神疑鬼。
但所幸, 对方似乎并没有发现他的异样，或许是真的没有认出他？
怀揣着几分侥幸，郭术霖也依旧不敢抬头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脸, 甚至打算等进了村子就找个什么东西把脸给捂起来。
而在他之后，是越走越落在后面的新手玩家，此刻正剧烈喘息着平复气息，好半天才断断续续地说：“我、我叫梁平，你们有没有人能……跟我说说，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会突然进来？明明我……”
“活下去你就会知道了。”之前暗骂的刘禹没好气地回答。
几人里唯一的女孩岑甜用手里的手电筒照向唯一还没开口的秦扶安，“你呢？”
秦扶安抬手挡住略显刺眼的灯光，平静说了自己的名字，“秦扶安，第二个副本。”
“那你经验应该不怎么样，你们两个新人接下来记得听我们的指挥，别到处乱跑乱碰。”刘禹很看不上新手，在他眼里，这些没有经验的新人就是一局游戏里的混子，不光想着躺赢，还净给其他人添乱。
秦扶安没搭理他，梁平老实巴交地点头，脚步紧紧跟在其他人身后。
上山的路远比下山更难走，所以下山所花费的时间并不久，说话间就已经距离黑暗中的那些明灭烛火越来越近了。
直到看到明显是村口的地方，几人齐齐停下了脚步。
“我们就这么进去吗？”年龄最大的李福标语气迟疑。
岑甜手里的手电筒照向那个方向。
下一秒，几人看着眼前的画面都不由得脊背发寒。
“艹！”刘禹骂脏话的声音都在发抖，略胖的身体都不自觉往后接连退了好几步，下意识将其他玩家当作屏障挡在身前。
在手电筒的明亮灯光下，这座小小的村庄村口，漆黑的夜色里，竟然赫然矗立着好多僵滞的身影。
“是活人！”岑甜低声惊呼，因为她看到有人眨眼了。
其实不用提醒，大家都知道这是活人。
毕竟在光源照过去之后，他们就像一尊尊逐渐抖落泥塑的人像，僵硬地堆起满脸夸张的笑，嘶哑的声音在黑夜里传出很远很远。
“你们就是山神大人口中远道而来的贵客吗？”一道阴冷苍老的声音缓慢响起。
一道道漆黑的身影朝着外面的玩家们越走越近，不知不觉间竟将他们团团包围了起来。
而这群不知是人是诡的村民们，竟然有老有少，有男有女，眼尖的玩家还能看到有人怀里抱着襁褓中的婴儿，估计是全村的人都一个不落的来了。
在他们的包围圈里，玩家们不得已背靠背互相防备地贴在一起，警惕地盯着这群看起来极为诡异的村民。
秦扶安打量着走到自己眼前的老人，虽然没有灯光辅助，但秦扶安的视力足够他将这人脸上如同死人一样青黑的老人斑看得清清楚楚。
不像是活人。
但的确还活着。
很奇怪的状态，不过这是游戏副本，一切的奇怪就都变得正常起来了。
“您应该就是村长吧？”寂静中，秦扶安含着笑意的声音缓慢响起，似乎极为礼貌地说：“我们是考古小组的成员，想要深入了解诡村和山神的历史，之后特意为你们做一期专刊，所以深夜贸然来访，希望没有打扰到诸位。”
话落，他原本语气普通的话语里像是突然藏了几分未知的蛊惑，轻笑着低声说道：“听说诡村极为信仰山神，如果能够将山神大人的信仰传播得更远，被更多人知晓的话，山神大人应该会很愿意为你们撒下更多的福泽吧？”
随着他的声音在黑夜中清晰地传递到更多人耳中，几位玩家明显感知到这群村民不自觉急促起来的呼吸，即使黑夜里看不清神色，他们也能猜测到秦扶安的话又多令村民们心动，甚至为此从诡异的村民，悄然变成了狂热的村民。
在秦扶安将兜里的考古证掏出来递给他后，村长检查完，当即笑得更真切了几分，还连忙挥手让围在四周的村民们都赶紧让开。
“难怪山神大人说是贵客到了，原来是为了传播山神大人的信仰而来，快快快，大家快进村，我很快就给你们安排睡觉的地方。”村长这时候才从自己怀里掏出手电筒来，只是手电筒的灯光昏昏暗暗的，还时不时闪烁一下，像是里面的线路有问题，硬是将本就昏暗的环境照得更阴森了几分。
与此同时，暗自防备村民的玩家们也悄悄松了口气，也都客气地交谈着往里走，唯独刘禹的表情不太好看，毕竟在前不久他才说了看不起秦扶安的话，结果转头就被这新人花言巧语地打了脸。
不仅如此，原本在他直播间里的观众也因为这事纷纷离开，直线下降的热度和满屏的嘲讽更是让刘禹心头火起。
流失的不光是热度，还是他活下去的资本，因此即使秦扶安还什么都没有做，他也已经将对方视为眼中钉了。
几人被引到村长家的院子里。
屋檐下挂着摇摇晃晃的红色灯笼，与其说是红色，不如说是早已褪色的惨白，像是在风雨中一次次冲洗过，只剩下最后些许的红还残留在上面。
现在是夏秋交集的季节，按理来说应该是蚊虫最多的时候，可诡异的是，秦扶安这一路走来，甚至连半声虫鸣都没有听到过。
就像屋檐下挂着的这两盏灯，应该是黑夜中最好的虫蝇诱捕器，但灯笼和灯光都惨白的亮着，看不到任何一只绕着灯光飞舞的虫蛾。
这不应该。
但秦扶安当下也只是将这些异样记在心里，跟着众人一起应付村长古怪兴奋的攀谈，然后听他给他们安排今晚的住宿。
7个玩家里，最难安排的就是唯一的女性岑甜。
村长却率先安排她在自己大儿子家里住下，不过让岑甜不那么警惕的是，村长的大儿子去为山神守庙并不在家，家里只有他的大儿媳和孙儿。
之后几名玩家陆续被安排好住宿，轮到郭术霖和秦扶安时，眼看村长就要把两人分到一块儿去，郭术霖慌忙插话道：“那个、不、不用了！我习惯一个人住，有人跟我一起住的话，我特别不习惯，实在是不好意思，我从小就有这个怪癖……”
他语无伦次地说着推脱的借口，村长眯了眯眼，敲着手里的长杆烟，和善地笑着点头：“好好，没关系，那不如小哥就住在我家吧，我家就我一个人住，平时也没个说话的人，你觉得怎么样？”
村长那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盯着郭术霖。
郭术霖都快哭了，还不得不硬着头皮强撑笑意的答应。
这下子，就只剩秦扶安一个人了。
众人都看向他。
秦扶安偏了偏头，笑道：“村长怎么安排，我就怎么住，我们到这来是为了考察诡村的历史，传递山神的信仰，住宿环境怎么样倒不是最重要的。”
村长就喜欢听这个年轻人说话。
好听啊，听得就像盛夏六伏天喝了一口冰凉的井水一样舒畅极了。
要不是秦扶安的眼睛有点超出认知，他说什么都要把自家的位置腾给秦扶安。
可惜对方的眼睛……
村长摇摇头，笑道：“那这样吧，村西边有个小屋，那屋子里原本住着个小哑巴，这几天也不知道他跑哪去了，年轻人你就暂时住过去，要是小哑巴回来了，你就跟他说是我说的，他就会自己出去找地方生活，不会打扰到你。”
小哑巴？
秦扶安嗅到了点剧情的气息，于是在其他人隐晦懊恼的目光中，欣然点头应下。
等这一通折腾下来，时间也已经很晚了。
其他人的住处都在村子里，多走几步就能到，唯独秦扶安，要穿过大半个村子，走向村子里最偏僻的一处小径，在荆棘树丛里穿行了大概十多分钟，才终于看到了一间摇摇欲坠的小破屋。
真的很破，连门板都是篱笆扎的，虚虚扣在上面，既不能防风防雨也不能防虫防蛇，就更别说是防一些别有用心的人了。
秦扶安握着电筒走上前，粗粗将这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倒塌的小破屋环视检查了一遍后，确定里面没人，就自己拧开拴在篱笆门上的草扣走了进去。
屋里很干净。
与其说干净，不如说是空荡。
这么小一间屋子，里面只有铺着厚厚干草的地铺，还有一个歪歪斜斜的木墩子，不知道是用来当凳子还是桌子用，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衣服鞋袜，没有桌椅板凳，没有用来烧饭的灶屋也没有更多生活者的痕迹。
如果不是村长说这里住着个小哑巴的话，秦扶安甚至不觉得这里是人住的地方。
更像是人类村庄里用来圈养猪牛等牲畜的“圈”。
说起来，秦扶安见过的牛棚都比这间小屋豪华很多……
弹幕里也正在议论纷纷，全是感慨主播开局既幸运又不幸的，还有些幸灾乐祸催促秦扶安赶紧往干草堆里去躺下睡觉的。
乱成了一锅粥，可惜没人能趁热喝了他们。
“随便侵占别人床铺，你们这么不讲究的吗？”秦扶安倒打一耙，在弹幕懵逼的同时，反手将自己肩上始终背着的登山包卸了下来。
物超所值，不愧是卖那么贵的单副本道具，里面的装备很齐全，有刀铲，有睡袋，甚至还有……手电筒。
“收回刚才那句物超所值的话，这商城背后的奸商心真脏。”登山包里什么都有，还要玩家单花钱去买手电筒。
算盘打得噼里啪啦的，算盘珠子都快蹦到秦扶安脸上了。
闻言，观众们笑倒一片，格外乐意看他在这些奇怪的点上吃瘪。
秦扶安清点了一下登山包里的物资，然后拿出睡袋在地上打开，用登山包当枕头，打算就这么凑合着先过一夜。
至于角落里那个没人的干草窝，秦扶安看了两眼就闭上眼，并没有要去找这间小屋主人的想法。
他睡得很快，这个副本里也没有蛇虫鼠蚁，他连基本的驱蚊工作都不用做。
观众们也不可能向变.态一样一直盯着秦扶安睡觉，大多都是选择把直播间挂着，要么和直播间里的观众们聊天，要么就去别的直播间里溜达两圈再回来。
然后就在某一瞬间被突兀睁开眼睛的秦扶安给吓得一激灵。
[什么情况？梦游？？]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主播被什么脏东西附身了！]
[发生什么事了？]
弹幕里一片问号，秦扶安却放轻了动静离开睡袋，在观众们一头雾水的注视下走到了小破屋的门口。
观众们不由顺着主播目光的方向看过去。
夜风将四周茂盛得不正常的草木吹动，高高的草木间藏着什么东西谁也说不清。
微凉的深夜里，秦扶安的声音藏着几分笑意，眼底也似乎闪烁着看不懂的情绪，唇角微扬地盯着某个方向温声问道：“怎么，到家门口了还不出来？”
就在观众们一头雾水的时候，他们盯着的那丛高大杂草里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过了好一会，才有个小小瘦瘦的身影小心翼翼地钻出来。
即使是浓郁的夜色，也挡不住少年睁得圆圆的眼瞳里的警惕小心。
明明是对方的小屋，秦扶安却像是住在自己家一样自然，偏头打量着眼前的小孩，原本藏笑的眉眼微不可查地皱了皱。
“怎么瘦成这个样子？”我好不容易养得活泼可爱的小孩，怎么才过了一个副本，又是这样凄凄惨惨营养不良的样子了？
还有这栋小屋，之前没觉得不适应，但现在一想到自己辛苦养着的小孩竟然在这里受苦，眉心就愈发皱紧了几分。
对，还是个不能说话的小哑巴，所以不能回答自己的问题，只会紧张兮兮地站在那不吭声也不敢靠近。
秦扶安的声音让小哑巴惊得往后退了两步，险些又栽进那团草丛里，秦扶安往前一步，在小孩跌倒前把他拽住了。
但紧跟着手里握住的细瘦手臂就开始用力挣扎了起来。
秦扶安抬手拍了下他毛躁躁的脑袋：“乖一点，别动。”
不知道是被拍懵了还是意识到秦扶安没有要攻击他，小哑巴竟然真的乖乖停下了动作，缩着身体仰头小心翼翼地观察他。
“进屋。”重逢的惊喜在看到小孩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变成了心底不断积攒的怒气，秦扶安的语气自然也就不那么温和了。
小孩乖乖被他拎着往屋里走。
在看到自己睡觉的干草小窝后，他眼神闪了闪，在秦扶安松开他的一瞬间，就像个受惊的小兽一样蹭到了角落里把自己蜷缩起来。
“吃饭了吗？”秦扶安无视那些一团团缠上来委屈告状的触须们，边问，手又抬起来揉了揉小孩的脑袋，顺便把他头顶的那些杂草树叶都给捡走。
小哑巴紧绷着身体缩在角落，闻言小心地觑了他一眼，又乖乖地摇头。
秦扶安盯着小孩因为恐惧而轻轻颤抖的身体，想了想，忽而笑着抬手捂住他眼睫颤动的双眼。
“别害怕了，给你变个小戏法。”
小哑巴听着耳边温和的声音，轻轻地抿了抿唇，他不知道这个突然闯进自己屋里的人是谁，也不知道他是好是坏，但……自己好像并没有什么值得他觊觎的东西。
这间小屋里就是自己的全部东西了，简陋空荡的程度，是看到秦扶安站在屋里，自己都会觉得自卑甚至羞耻的地步。
小哑巴没上过学，但他觉得秦扶安这样的人……不该站在自己这间屋子里说话，也不该靠近自己，还愿意用手触碰自己。
他应该像被村里人敬奉的山神一样高高在上，而不是在这间小屋里和自己说话。
小哑巴努力思考自己到底有没有什么能够拿得出手的东西让这个陌生人觊觎。
但他在秦扶安的手心下思考了很久，也没有想出任何值钱或是珍贵的东西。
很奇异的，他心里竟然觉得有几分失落，就好像……宁愿对方有所觊觎一般。
秦扶安的手已经松开了，却看到小孩还乖乖地仰着脸闭上眼，似乎没有自己的许可就会一直闭下去。
见状，秦扶安心底那些隐晦的心疼愤怒似乎都被抹平了许多，他不由得无奈轻叹，温声道：“好了，睁眼看看吧。”
小哑巴轻轻睁开眼睛，下一秒就惊愕地瞪圆了许多，看看秦扶安手里凭空出现的小箱子，又看看秦扶安，终于没忍住好奇，用自己捉摸的手语乱七八糟地比划起来。
[这个？怎么出现的？]
他怕秦扶安看不懂，还努力张着嘴做出夸张的口型。
可他没能等来秦扶安的回答。
他好奇地仰头，正好撞上秦扶安深邃幽暗的绿色眼瞳。
小哑巴愣住，比比划划的两只手也僵在了半空。
他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这样好像很……丑陋不堪。
比划的手语，张开却发不出声音的嘴巴，无不在提示着对方，自己是个哑巴的事实。
想清这点，小哑巴心慌地收回手，往后退了好几步，垂下头重新安静下来，试图就这样和秦扶安重新划清界限。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他退了三步，面前高大的陌生人就强硬地逼近了两大步，逼得他后背都紧紧贴在墙上了，还不肯就此放过他。
“把手给我。”秦扶安朝他伸手。
说是在要求，实际上根本没有让小哑巴拒绝的余地，因为秦扶安的手已经握上了他的手腕。
比上个副本里谢云淮的手腕更纤细，好像轻轻一用力就会被折断。
秦扶安并不觉得这样的纤细有什么令人浮想联翩的可能，他眼底裹挟着怒意，动作却已经尽量克制得很轻，牵着小哑巴的手伸进自己拖着的木箱形状的零食盲盒里。
“摸到什么就拿出来。”秦扶安哄着小孩大胆一点。
小哑巴试图偷看他一眼，却在抬眼的一瞬间撞上他的视线，又慌忙低头，听话地攥紧箱子里的东西往外拿。
秦扶安看向他手里拎着的包装袋。
运气不错，一袋坚果奶酪面包。
小哑巴似乎真的以为这是戏法，眼睛都瞪得圆圆的，还歪头试图往箱子里看，想要看看里面是不是还藏着什么别的东西。
见他难得鲜活的模样，秦扶安眼底这才重新染上笑意，当着小哑巴的面，将这个会变出食物的盲盒箱子放到了脚边的木墩子上。
“每天都能从里面拿出不一样的零食。”秦扶安把抱着面包手足无措的小哑巴塞到自己的睡袋里，哄着他：“不过只能拿一次，要是没吃饱就来找我，我不会让你饿肚子，记住了吗？”
观众们原本以为他善心大发，结果就见秦扶安边问，边把小哑巴手里的面包拿出来撕开，任由香气蔓延到小哑巴的面前，引得人家眼巴巴看着，却愣是没立马递给他。
“记住了吗？”秦扶安问完，将拆开的面包递到小哑巴面前。
小哑巴自以为动作隐蔽地咽了咽口水，乖巧点头。
下一秒他就又被这个人摸头了，像是奖励小孩一样哄着他：“乖，先吃东西，吃完了睡觉。”
第37章 诡村敬神（3）
这是小哑巴第一次吃到面包这种食物。
蓬软的, 香甜的，还有很好吃的坚果碎。
他吃得很认真也很小心，有不小心掉落的坚果碎或是面包屑, 都会被他重新捡起来珍惜地放进口中。
上个副本中，谢云淮的吃相就很斯文, 但这个副本里，没有经历过任何教育, 也没有人教养的小哑巴，吃东西的时候就会像个小仓鼠, 并不狼吞虎咽, 却会把腮帮子塞得满满当当, 然后慢吞吞咀嚼着，吃到很开心的时候还会偷偷弯起眼睛, 而后越吃越慢……
等到只剩最后一小块的时候, 小哑巴犹豫着偷看了秦扶安一眼。
秦扶安一眼就看出他在打什么小算盘。
怕明天没得吃, 也想明天再吃到这样的味道，所以舍不得吃完，想把这一小块藏起来留到明天吃。
秦扶安安静地倚墙靠坐在干草堆里, 任由小哑巴偷偷观察自己。
看得出小哑巴心里真的很纠结，愣是捧着那一小块面包思考了好几秒, 才格外依依不舍地低头吃掉。
看着把面包吃掉后就乖乖缩进睡袋里的小孩, 秦扶安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将提前拿出来的冲锋衣铺在干草上，自己也躺下很快陷入熟睡。
但他睡着了, 睡在旁边的小哑巴却有点睡不着。
听着耳边逐渐平稳的呼吸，小哑巴动作很轻地扭头看向睡在自己位置的陌生人。
夜晚黑漆漆的，小哑巴其实看不清这个人长什么模样, 但他给自己变戏法，还给自己很好吃的食物，就连睡觉的袋子都让给自己，所以他应该不会是坏人吧？
难得吃得有点饱的肚子里很舒服，睡在温暖的有安全感的睡袋里也很舒服，从他有记忆起，这是他第一次在夜晚感受到“安稳”。
想到这里，小哑巴轻轻弯了弯眼睛，看着黑夜里秦扶安侧躺在干草堆上的轮廓，自己也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一夜安稳。
在天刚亮的时候，秦扶安敏锐察觉到身旁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
他睁开眼睛，小屋里光线很差，但不影响他看着某个小少年鬼鬼祟祟的放轻了动作，一步步小心翼翼往外走的身影。
就在小哑巴努力弄开篱笆上的门栓，一只脚即将踏出小屋时，身后骤然响起的询问声让他浑身僵硬地呆在原地。
“这么早，你要往哪儿去？”
小哑巴：“……”
生平第一次，悄悄庆幸自己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
但偷偷逃跑被抓个正着……他还是有点心虚，以至于不敢转身面对身后的人。
秦扶安却不是那种被动的性格，看那道瘦小的身影僵在门口不动，秦扶安干脆起身走过去，把满脸无措的小哑巴给逮了回来。
之前给小哑巴睡的睡袋，已经被他小心翼翼叠起来放在一边了，秦扶安也懒得再展开，干脆拎着小哑巴塞到自己睡了一晚的干草窝里，强硬的把冲锋衣往他身上一裹，拧眉道：“天还没亮，再睡会儿。”
起那么早，睡那么晚，吃又吃不饱，睡又睡不好，难怪浑身上下都写着营养不良。
秦扶安上下一千多年都没养过这么瘦巴巴的小孩。
抱在怀里都硌手。
小哑巴：“……”
猝不及防就被拎回来了，猝不及防就被裹起来了，猝不及防就……被抱到怀里了。
直到秦扶安抱着他重新闭上眼睛睡觉，小哑巴才回过神来，他想要挣扎着起来，可刚动了一下，就看到秦扶安的眉心皱了皱，接着就感到自己被抱得更紧了些。
于是他又不敢动了，僵硬的被裹在暖和厚实的冲锋衣里，被秦扶安抱着，连呼吸都小心翼翼地克制着，生怕惊动了对方。
现在光线比晚上好很多，所以小哑巴能够看清秦扶安的五官，也能看清他的神情。
虽然这个人长得很好看，是小哑巴见过最好看的人，但……看起来有点凶。
不光是看起来，他拎着自己回来睡觉的时候……也很凶。
小哑巴眼睫轻轻颤动着，逃避似的闭上眼睛，仿佛这样就能假装自己没有被抱着睡觉一样。
他刚才是想偷偷离开的，就像以前一样，跑出去躲起来，躲到天黑再回来。
但这个人真的很凶。
如果能够再来一次的话，小哑巴觉得自己一定不会偷偷早起然后往外跑。
但被抱住，并不是一件他假装没有就真的不存在的事情。
小哑巴在竭力克制自己的呼吸，某人却不会克制，温热的呼吸时不时落在小哑巴的脖颈耳垂，那种细细密密的痒让他很不自在，想要动弹躲避都不行，因为秦扶安真的抱得很紧，宽大的冲锋衣一裹，小哑巴完全失去了行动能力。
只能闭着眼强迫自己不要将注意力集中在对方的呼吸上，可身体总是最敏感也最诚实的……
等秦扶安终于愿意稍微松开他一点的时候，小哑巴的脖子脸颊耳根全都红得能滴血了。
直播间的观众们怎么也想不到大清早的就能吃这么好。
[这就是我早起的福报吗？主播真的好会好霸道，爱了爱了！]
[偷偷说：其实我从昨晚到现在都没舍得睡，我是坏坏，我就想看主播在副本里勾搭强迫npc！！]
[可我磕的是上个副本的小谢同学啊！主播忘了他了吗？为什么来了新的副本就无缝衔接了？呸，死渣男！！]
[你们猜主播是不是在装睡？故意让人家小哑巴被欺负得窘迫，看起来真的好可怜好可口喔~]
[不，他是真的睡了……根本就没你们脑袋里想的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不然点开主播状态看看呢？]
被这条弹幕提醒，大多观众都想到可以查看主播当前状态，于是他们也纷纷点了进去。
然后陷入长久的沉默。
[睡眠状态：已深层睡眠13分钟（优）]
呵，死直男！
活该你上个副本跑了老婆！
对于观众们的一秒变脸，秦扶安毫不知情，他抱着怀里乖乖当抱枕的小哑巴，一直睡到天色大亮才睁开眼睛。
之前还浑身僵硬不敢呼吸的小哑巴，早在熟睡后就不知不觉地缩进了他怀里，半张苍白的小脸都被冲锋衣盖住，正蜷缩在他怀里睡得正香。
秦扶安得意扬眉：看吧，我就说我养小孩有一手的，起那么早根本就是违反生物钟！
小哑巴的睡相是那种很没安全感的睡姿，整个人都蜷成了一小团，本来就瘦瘦小小的，此时看起来就更像是发育不良的小孩儿了。
秦扶安放轻动作起身，走到之前被打开的篱笆门前，准备去附近或者村里找找有没有清水洗漱。
虽然他只需要掐个净尘诀就能解决，但好歹还需要伪装成人类，秦扶安向来入乡随俗，更何况这个副本还不知道什么情况，灵力能少用就少用，以备不时之需。
刚走出门，就察觉身后有一道直勾勾的视线盯着自己。
秦扶安回身，目光撞进小哑巴睡意朦胧的眼睛里。
“醒了。”秦扶安停下往外走的动作，回身走到他跟前，抬手揉乱小哑巴的头发，温声道：“还困吗？”
他估计是自己往外走的动静惊醒了对方。
小哑巴眼睛圆圆地盯着他，片刻后摇摇头，有点紧张的用双手比划起来。
看出来他束手束脚的动作，像是怕被秦扶安嫌弃讨厌，所以动作做的很快也很乱。
秦扶安认真看完，抬手略微用力地压了下他的头顶，笑着道：“行，那辛苦你带我去找干净的水源了。”
小哑巴还在试图重复的双手猛然僵住。
他霍然抬头，圆溜溜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愕，像是不敢置信，清亮的瞳仁里清楚地倒映出秦扶安的身影。
这回不用他再用手语比划，秦扶安也像是能从他脸上看出他想问什么，挑了挑眉，凑近他耳边，故作神秘地低声道：“其实我是一位很厉害的神，所以能给你变出好吃的食物，还能不用你说话就听到你心里的声音，你信不信？”
观众们：“……”
你骗三岁小孩儿呢？？？
谁会信你这张口就来的鬼话啊？
满屏的嘲讽都才刚冒了个头，他们就见听完这番鬼话的小哑巴在呆愣了一秒后，竟然毫不犹豫地点头了。
他，小哑巴，点头了！
点！头！！了！！！
观众：“……”
你是小哑巴，不是小傻子啊，你能不能相信科学，不要盲目迷信？！
秦扶安却轻笑着朝弹幕瞥去挑衅的一眼，而后奖励般地揉揉小哑巴的头发，含笑道：“我不骗你，你可以在心里想一句话试试，看我能不能真的听到。”
一本正经地说着不骗人的谎话。
小哑巴也觉得自己可以试试，闻言点点头，还特意闭上眼睛，在心里认真思考想要说的话。
很快，他睁开眼睛，眼眸亮晶晶满是期待地看向秦扶安。
他刚才在心里说话了，眼前的神真的能够听到吗？
在他又期待又有点忐忑的注视下，秦扶安盯着他那双好像会说话的眼睛，轻声说：“你刚才在心里问我，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对吗？”
小哑巴彻底惊呆了。
等回过神来，他立马慌里慌张地起身，正对着秦扶安屈膝就要跪下给他磕头作揖。
他都知道的，村里的人去拜山神的时候就会这样跪在地上磕头，求山神保佑他们好多东西。
小哑巴没有拜过山神，但他偷偷看过很多次，知道对待神明就是要这样恭敬跪拜的。
可他的膝盖都还没有屈下去，就被秦扶安伸手揽了个满怀。
小哑巴着急地打着手语，想要表达自己的想法。
对待神明是要跪拜的！
神明却捏了捏他干瘦苍白的脸颊，无奈道：“傻不傻，别人拜的那是一尊泥巴，你难道想让我也变成一尊不会说话不会笑的泥巴？”
小哑巴着急的动作僵住了。
他……不想。
虽然他很想反驳山神的塑像不是泥巴，还想让秦扶安不要在村里这样说，但秦扶安是个坏心眼的，明明听到触须们小声着急地叮嘱，却故意当作没听到，非要问小哑巴是不是想让他变成泥巴。
就欺负小哑巴不会说话。
欺负小哑巴不会真的点头让他变成一尊泥巴塑像。
直到把小哑巴逼得不断摇头，一次次表达不想让他变成泥巴塑像后，秦扶安这才满意的放过他。
至于小哑巴之前在心里问出的那个问题，秦扶安没有回答，小哑巴也没有再追问。
在往外走去找干净水源的时候，秦扶安问走在前面用登山杖敲打路边草丛的小哑巴：“你在这里生活了多少年？有没有名字？”
小哑巴回头看他一眼，摇摇头，然后转身继续往前走。
他已经开始逐渐习惯在心里回答秦扶安的问题了，而且很乖，几乎是秦扶安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他也不记得自己在诡村生活了多少年，他也没有名字，所有人都叫他小哑巴，还有人叫他野.种，叫他扫把星。
“为什么叫你扫把星？都是谁在叫？”秦扶安的声音很平静。
小哑巴没听出他话里潜藏的情绪，还在心里认真回答：因为他不是在诡村出生的小孩，但他是被山神诅咒的小孩，所以从小到大，村里人都不愿意和他说话，看到他就会用石头棍子大声咒骂着撵走他。
每个人都会在这样叫他，区别只是有的人会当面喊着驱赶他，有的人会在背后用格外嫌恶的语气唾骂。
“为什么说你被山神诅咒了？”秦扶安跟上小哑巴的脚步，小哑巴却在听清他问题的一瞬间愣在原地。
背对着他，不愿意转身，也不愿意再回答。
内心像是被封闭得死死的蚌壳，秦扶安撬不开，原本会委委屈屈告状的触须们也乖乖闭嘴。
它们是主体的灵魂，它们承载着主体暂时遗忘的记忆，但它们永远不可能背叛自己的主体。
看小哑巴这么逃避的态度，秦扶安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无声的纵容让小哑巴偷偷松了口气。
却也在心里偷偷坚定了一定不能让秦扶安知道原因的念头。
说话间也到了有水源的地方，这处水源的确干净，秦扶安也不挑，只是在看到小哑巴捧起水就准备喝的动作时阻止了他。
“这种水要烧开了再喝，不然会肚子疼。”秦扶安再次意识到小哑巴有多缺少常识。
科普的话刚说完，他就重新掐了诀，在小哑巴和无数观众们的亲眼目睹中，将小哑巴手心里捧着的那团水卷了起来。
片刻后，原本清澈的涧水肉眼可见的变得更加干净清透，在秦扶安的默许下，小哑巴试探着低头喝了一口，漂亮的眼睛不自觉的又亮了几分。
甜的。
一点点清淡的甘甜，很好喝。
以前他喝这种水，都总能尝到一股土腥味的，这次却一点别的怪味都没有。
眼看小哑巴一口口喝得起劲，观众们已经在弹幕里闹麻了。
猜测秦扶安到底是人是诡，谴责秦扶安双标怪，还有控诉秦扶安打破游戏平衡。
可惜他们就从来没有真正制裁过秦扶安哪怕一次。
洗漱好，秦扶安在回去的途中也终于遇到了昨晚一起来到诡村的玩家们。
“原来你在这里，我们早上没找到你，就干脆先去村子里转了一圈打探消息去了。”钟昊友善地朝秦扶安分享早上的行程，言语间有结交的意思，所以并没有刻意隐瞒。
倒是他身边的刘禹，闻言神色阴沉了一瞬，又碍于秦扶安昨晚表现出来的冰山一角，忌惮的没有多说什么。
“这是……？”李福标看向乖乖站在秦扶安身边的少年，疑惑地询问：“这就是昨晚村长说的那个小哑巴吗？他是不是特殊npc啊？”
这也是他们一行人会在此时找过来的原因。
村子里都走了一遍，几人自然也刻意打探过关于小哑巴的信息，但让他们无奈又觉得有几分惊喜的是，村子里的人几乎是谈小哑巴就色变，要么拒不配合，要么直接沉着脸赶人，偶尔有那么一个好说话的，就会劝他们别和小哑巴走太近。
村民们的态度，在很大程度上说明了这个小哑巴的特殊。
几名玩家也不是傻子，钟昊能一而再再而三站出来组织玩家行动，就更不是傻子了。
所以他言语中的分享和示好其他人都没有意见。
最终目的，就是结交秦扶安，顺便从他这里得到一些和小哑巴更多相关的信息。
当然了，他们也不觉得一晚上就足够秦扶安了解多少关键信息。
所以还是打算他们自己跟小哑巴沟通试试。
几人关于游戏Npc的讨论会自动屏蔽掉小哑巴，所以小哑巴也只是注意到几人落在自己身上的奇怪目光，这让他下意识往秦扶安身后避了避。
“你好，用过早饭了吗？我这还给你们留了一份早餐。”钟昊率先扬起友好的笑容，他也很细心，注意到小哑巴的处境后就知道小哑巴的生活估计很艰难。
因此他先用一份算不上丰盛，但的确很具有诱惑力的早餐打开话题。
可惜面对他递过去的鸡蛋牛奶面包，小哑巴的第一反应却是皱着眉往后退。
“……这个不是我们从村子里拿的，是我们自己带的，你吃吧，没关系的。”李福标以为这小孩是讨厌村里人的东西，所以刻意解释了一句。
殊不知他们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小哑巴看向他们的目光就藏了几分敌意。
下一秒，小哑巴拽着秦扶安就要往回走避开他们。
“……？”几名玩家看着他如避蛇蝎的行为面面相觑。
怎么回事？
不就是给了一份早餐吗？不想吃摆手拒绝就是了，跑什么？好像我们在早餐里下了毒一样？
“跑什么？”有人将他们心底的疑惑说了出来。
并且反手将试图往回跑的小哑巴拉住了。
几名玩家神情莫名地看着秦扶安轻而易举就把小哑巴拉住，一时间终于意识到这个小哑巴他好像对待玩家有点双标。
同样是玩家，凭什么秦扶安就能把他拉住，我们送上早餐你还跑？
就凭他长得帅还在你家住了一晚上吗？
要是早知道住一晚上就能让Npc特殊对待，昨晚他们肯定也会努力争取的！
在玩家们默默吐槽和后悔的时候，秦扶安也正在听着小哑巴着急防备的心里话。
“他们是从村里来的，不要和他们说话。”
“他们肯定是坏人，你不要听他们说话。”
“我能找到食物的，不要他们的东西，他们肯定有别的坏心思！”
“……”
一连串的不要，触须们传话的语气也又快又急，可以看出小哑巴有多抗拒和这群玩家接触了。
但……秦扶安看着小哑巴着急的模样，心里闪过一抹奇怪的猜测。
总觉得小孩不是对这群玩家或是村里人有敌意，反而更像是……怕他们说出什么话被自己听到了。
所以他对那群玩家的敌意不是抗拒，而是……恐惧？
在恐惧什么？
恐惧这些人说出一些不想让自己知道的“秘密”？
秦扶安不动声色地拍拍小哑巴的头顶，温声道：“别急，我找他们也有点事。”
闻言，小哑巴愣了愣，然后突然安静下来，垂着头任由秦扶安拉着自己重新走向那群陌生人。
“……”
看着他们走回来，几名玩家的心思更加复杂了。
不是，不就睡了一晚上，至于这么熟稔乖巧吗？
“你们在村里问到了什么信息吗？”秦扶安率先开口打破沉默。
钟昊回过神来，摇摇头：“没有，不知道为什么，他们的态度都很差，一问到相关的问题，他们要么撵人要么关门，根本不给我们沟通的机会。”
“那关于山神的问题呢？”秦扶安倒并不意外这个回答，转而问起主线任务。
关于这个，岑甜率先说道：“我们是分头在村子里问的，我先问了村长的大儿媳，昨晚住在他们家里的时候，我就看到他们屋子里摆着神龛，睡前和早起，他们一家人都要恭恭敬敬的给那个神龛上香供奉。”
“可当我问到山神的时候，那个大姐很含糊其辞，只会神色狂热的说山神保佑了他们整个村子的人，要是没有山神，他们诡村早就不存在了之类的话，想要问得更详细点，估计只能用别的办法套话了。”
“我这边也是。”李福标颔首道：“我和他们聊了很多，但只要是涉及山神或是特殊Npc的，他们就会下意识逃避话题……可能对我们的防备心还是很重。”
“要不我们试着主要攻略单个npc？”梁平小心翼翼地开口，话语里的指向性却很明显。
秦扶安瞥他一眼，没有接话。
第38章 诡村敬神（4）
几名玩家全都愁眉苦脸, 为目前毫无进展的任务感到棘手。
安静中，用大半衣领死死捂住下半张脸的郭术霖举起手，小心说道：“那个……我可能问到了一点有用的信息。”
等所有人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时, 他极其不自然地侧身避开秦扶安的目光，压着嗓子结结巴巴地说：“我住的那户人家家里有两个小孩, 我答应教他们用草编蚂蚱，作为交换, 他们跟我说了山神庙的位置，还有再过两天就是每年一次的山神祭祀, 所以村子里好几名成年人都早早去为山神守庙了。”
小孩子总是想到什么说什么, 郭术霖从五点多起来就在给那两个小孩做草编蚂蚱, 手都被草茎割出血，才得到了这么点算得上有用的信息。
“那我们接下来是要去山神庙探查吗？”梁平下意识看向刘禹和钟昊两人, 大有以两人为首的意思。
刘禹不耐烦拖拉, 闻言直接道：“我们兵分两路吧, 一组人去山神庙，另一组留在村子和附近看看有没有别的信息。”
说完，他就表明了自己要留在村子里的想法。
在场的都不是傻子, 谁都知道去未知的山神庙充满了不确定的危险性，留在村子里说不定还能坐享其成, 因此除了梁平犹豫地表示自己要和刘禹一起以外, 剩下的玩家都没有接刘禹的话茬。
刘禹的神色一瞬间阴沉下来。
他扯起嘴角冷笑了一声, 沉声道：“算了，你们个个都心高气傲, 既然大家也不是诚心要一起合作通关，那也没必要一直凑堆讨论，各展身手好了, 也免得谁拖谁的后腿。”
说完，他就转身离开了这个临时凑在一起的玩家小队。
刘禹走得干脆利落，一直想和他共边的梁平没想到事态会骤然变成这样，犹豫片刻后，咬咬牙，也跟着刘禹一起离开。
不是梁平对刘禹有多衷心，而是昨晚他和刘禹分在一起，半夜的时候遇到危险，已经亲眼见过刘禹的身手，比他认知中的高太多了，作为新人，梁平也只能在刘禹身上赌一把，赌他这么自信，是有把握顺利通关的。
接连两人离开，剩下的几名玩家各自对视一眼，岑甜率先道：“你们呢？不如大家都把话说开好了，要不要合作，要怎么合作，想单干的也可以现在就走。”
她说话向来直言快语，在被刘禹拆穿塑料玩家情后，他们也的确不得不面对这一点：到底要单干还是合作？
“……我想合作。”郭术霖率先表明自己的想法，说这话时，目光却小心翼翼地看向秦扶安。
虽然秦扶安危险，但不得不承认，他哪怕从始至终都冷淡地旁观着一切，身上也还是有一种不好招惹又极为靠谱的大佬气场。
郭术霖都打算好了，要是秦扶安留下，他就偷偷抱紧秦扶安大腿，要是秦扶安选择单干……那他就乖乖离远点，没事儿绝对不往对方跟前凑。
他的意见刚说完，年龄稍长的李福标也颔首道：“我也更倾向于合作，这个副本虽然不是困难本，但人多力量大，我们几个人一起的话，通关应该会更顺利些。”
“我没意见。”岑甜干脆点头。
“我也没有。”钟昊说完，几人齐齐看向唯一还没有表达想法的秦扶安。
迎着几人暗含期待的视线，秦扶安思考了一瞬，而后淡声道：“合作可以，但有个前提。”
“什么前提？”郭术霖迫不及待追问。
秦扶安伸手拍拍始终安静站在自己身边的小哑巴，语气温和了几分：“很简单，接下来要是看到他被村子里的人欺负……”
他话都没说完，郭术霖就很懂地点头：“我懂，要是看到他被欺负，我们就帮他十倍百倍的欺负回去！”
他大学期间熬夜看的那些小说里都是这样写的，郭术霖懂得很。
秦扶安：“……不，我是让你们帮我照顾着他点儿，我不可能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如果他遇到危险，希望你们能第一时间带他远离。”
这也是秦扶安愿意选择合作的根本原因。
这个村子的情况还不知道，但小哑巴在村子里显然是不受欢迎的，如果全村都厌恶小哑巴的话，那接下来在玩家剧情不断进展的同时，小哑巴作为剧情特殊Npc，肯定会遭遇比以往更严重的敌视欺辱。
但秦扶安也需要走剧情，就如同他打算去山神庙探查，就不能将小哑巴带在身边，这种时候，让其他玩家帮忙留心照顾一下会更稳妥。
“我没问题。”依然是岑甜率先答应。
其他人想到小哑巴在这个副本里的特殊身份和表现，也纷纷点头同意。
至此，临时的合作小队就算是正式成立了。
小哑巴能够听到几人的聊天，在他们不带游戏相关信息的时候，就比如秦扶安拜托几人多照顾他的那些话，小哑巴就听得清清楚楚。
他想说自己不需要这些陌生人的照顾，但两只想要比划的手都还没有抬起来，就被秦扶安早有预料地牵住了。
小哑巴：“……”
牵住自己的手很干燥温暖，骨节有力，却让小哑巴再次感受到陌生的心慌。
他、他只偷偷看到过村里别的人这样牵过手，没多久牵手的人就会结婚成为一家人。
没有人教过小哑巴什么是正常的社交距离，所以早上被抱着睡觉的时候，小哑巴只是不自在，却不会觉得心慌。
但他看到过别人牵手，这种曾经只在别人身上见到过的画面突然出现在自己身上，那种恍惚的心慌就怎么都按捺不下去。
所以在秦扶安和那群陌生人又说了些什么，终于分开后，小哑巴就第一次很明显地挣扎着把自己的手从秦扶安手心里挣脱出来。
迎着秦扶安看过来的沉静目光，小哑巴无措地张了张嘴，又慌忙用手语表达着什么。
他一慌乱，又忘记了秦扶安能够听到他的心声这件事。
直到秦扶安忽而失笑，抬手揉揉他的头发，轻描淡写地回答：“没关系，不喜欢就不牵，你又没做错，道什么歉。”
小哑巴愣住。
他分明能够感觉到自己把手挣脱的那一瞬间，这个人是不高兴的。
可是他怎么又忽然变得温和起来，不仅没有像村民们那样大声咒骂他，还说他没有做错。
“？”小哑巴疑惑地看秦扶安，第一次大着胆子，想要从秦扶安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瞳里看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是生气还是高兴？
是假装不生气还是真的不在意？
然而那双淡绿的眼眸里，不仅没有让他读出任何负面情绪，还都藏着几分笑意，清晰地装着他的身影，将他疑惑的神情倒映得格外分明。
“……”小哑巴抿抿唇，不太自在地往后退了两步，没有再去看秦扶安。
秦扶安将自己从钟昊那里接过来的早餐分给了小哑巴，在少年腮帮子鼓鼓地认真吃饭时，他忽而说道：“等吃完早饭，我要去山神庙走一趟，你……”
话都还没说完，埋头吃饭的小哑巴就被惊得霍然抬头望向他，眼睛瞪得圆圆的，满是惊惶不安。
“不要去！”触须们异口同声传递着小哑巴的心声。
又急又慌。
“别去，山神庙会吃人的！”
“马上就是山神祭了，你要是被他们发现，会被献给山神的！”
“不要去，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
“不要去，我带你从山上下去，离开这里……”
小哑巴早已将早餐丢在一边，双手死死攥住秦扶安的衣袖，一边在心里不断重复那些话，一边徒劳的朝秦扶安摇头。
不要去，很危险，会被吃掉的。
不光小哑巴自己，就连他身上的灵魂体触须们也全都齐齐涌上来，有一根算一根，全都死死将秦扶安捆缚起来，试图靠这样的行为将秦扶安留在原地。
小哑巴的反应很不对劲。
秦扶安注意到他不知不觉恐惧到轻颤的身体，眉心微皱。
为什么只是去山神庙就会给小哑巴造成这么严重的恐慌阴影？
还有他说的，山神庙会吃人又是怎么回事？
难道这个副本要玩家探查诡村和山神的主线任务里，其实是诡村的人在供奉一尊邪.神或是妖鬼？
秦扶安见过太多吃人的妖鬼，邪.神倒是从未见过，只是在从千年深眠中醒来后，好奇了解过东西方流传于世的各种神鬼之说。
这个副本名为诡村就已经很有问题了，还供奉着一尊未知的山神……
秦扶安伸手将还在慌张劝说自己的小哑巴按住，在他紧张地望向自己时，忽而扬唇转移了话题:
“总不能一直小哑巴小哑巴地喊你吧？要不我暂时给你取个名字，等以后你要是不喜欢，再取别的名字怎么样？”
肉眼可见的，小哑巴呆住了。
一双明澈干净的眼睛圆圆地瞪着他，眼底装满了疑惑。
都不用听触须们传达，秦扶安就能从小哑巴格外好懂的表情里猜出他想表达什么。
「为什么突然说起名字？」
「不是在说山神庙吗？」
「给我取了新的名字，你就可以不去山神庙了吗？」
小哑巴虽然生活艰苦，但他也在努力养好自己，身上穿着破烂但洗得干净的衣服，因为营养不良而清瘦的脸庞将一双眼睛衬得很圆很大。
也因此，在他不懂得掩藏自己情绪的时候，心里想着什么，那双漂亮清透的眼睛里就会自然而然流露出更为明显的情绪。
很好懂，所以其实很多时候也根本不需要他开口说话。
秦扶安很想捏捏小哑巴的脸颊，虽然没什么肉，但……这的确是秦扶安养过最乖的小孩了。
“有了名字，才会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秦扶安将小哑巴哄着在干草堆里坐下，语气诱哄的故意逗他：“而且我可是神灵，我给你取的名字，会给你带来很多好运和祝福，你要不要？不要的话，以后可就再也没机会了。”
明明是他自己要给别人取名字，却愣是能把这事说得好像别人占了天大的便宜一样。
观众们都忍不住纷纷发弹幕吐槽秦扶安的不怀好意。
什么有了名字才会在这个世界留下痕迹。
分明是想在小哑巴身上彻底盖上属于你的烙印！
还有什么比给一个生命亲自取名更能加深因果牵绊的吗？！
[我早就说这个主播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人，现在你们信了吧？]
[可是男人不坏，对象不爱……]
[楼上是个恋爱脑，叉出去！]
[我还是不能忘记上个副本的小谢同学，呸，渣男！！]
[主播你不要太过分啊啊啊啊！我在替小谢同学盯着你呢，你个花心大萝卜，见一个爱一个，没有男德还不知道自爱的混蛋！！！]
[可是、可是我觉得主播和小哑巴……也好好磕QAQ~]
可任由他们喊得有多起劲，替小谢同学有多不值，秦扶安都根本不当回事，满心满眼都是面前那个小哑巴，连半个眼神都没舍得分给他们。
可恶！被气到的观众们一边骂骂咧咧，一边不停给秦扶安刷礼物，因为只有星光弹幕才会让那些谴责的话语变得更加显眼，虽然憋屈，但……秦扶安真的好会喔，他们就像一条条被钓成翘嘴的鱼，嘴里骂得是很凶没错啦，但根本舍不得移开视线跑去别的直播间闲逛，生怕错过了任何一点秦扶安在副本里的表现。
这，大概就是恨得浅薄，爱得深沉吧。
而被观众们谴责的罪魁祸首，不仅没有丝毫背叛小谢同学的收敛，还在小哑巴乖乖点头同意取名后，启唇轻声念出了格外耳熟的三个字。
“谢云淮。”
秦扶安望进小哑巴干净清澈的眼底，嗓音微暗，带着点莫名的情绪，一字一句说道：“谢云淮，从现在起，这三个字，就是你的姓和名了。”
从此以后，小哑巴再也不是没名没姓没人要的小哑巴了。
他姓谢，名云淮，是秦扶安这只神兽都为之追逐惦念的珍贵宝藏。
谢云淮怔怔地看向秦扶安，嘴巴张合，学着秦扶安的发音一字一句地无声默念着这个崭新的，从此以后就真正属于自己的名字。
然而在谢云淮看不到的地方，直播间光屏上的弹幕彻底炸了。
[？？？主播你真的不准备和我们解释一下吗？！]
[不是，谢云淮？啊？！是我知道的那个谢云淮吗？？？]
[……我傻了，我一时间也分不清我和这个世界还有主播之间到底是哪个出了问题，但我觉得我该下线了，不然这大白天的怎么都开始产生幻听了。]
[啊啊啊啊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不会吧不会吧？谢云淮是我想的那个谢云淮吗？主播主播主播你别那么专心谈情说爱了，赶紧来看看弹幕啊啊啊！！！]
[等等……已知谢云淮脱离了猛诡高校副本，成功进入诡域，那么眼前这个新鲜出炉的谢云淮，难不成……啊？？！]
[谢邀，我刚问了官方客服，祂说一切正常，这一听就是敷衍我的屁话！我不管，要是这个小哑巴真是小谢同学，那我现在就给主播刷十个别墅当新婚贺礼！！]
[…………]
因为秦扶安心血来潮给谢云淮起了个名字，直播间的热度直接被震惊的观众们拉满，甚至在榜单上一度碾压一部分实力强劲的高阶主播。
但观众们不在意，秦扶安也不在意，观众们一边半信半疑又欢天喜地的给秦扶安搬来各地的民政局随份子钱，一边啧啧吃着狗粮看秦扶安握着谢云淮的手教谢云淮写两人的名字。
[真狗啊主播，该不会早就琢磨着这一招了吧？既能加深因果牵绊，又能摸小谢的手手和小谢贴贴，还能享受小谢亮晶晶的崇拜目光，啧啧啧~]
[为我曾经骂主播是渣男道歉，对不起，但你也有错，谁让你瞒着我们不长嘴的！]
[呜呜呜呜呜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小谢同学了，结果上个副本是路人甲，怎么这个副本又是个被人欺负的小哑巴？我要替小谢杀.光这群欺负他的坏蛋！！]
[对喔，主播刚才想去山神庙的时候，小谢的反应真的很不对劲，主播能不能再问问到底是为什么啊？]
[我知道，但我不能剧透，痛苦……]
[我也知道，我也不能说，啊啊啊啊直播间规矩真的好憋屈！！！]
秦扶安目光不经意间从直播光屏上划过，而后不动声色地垂眼，继续教谢云淮在地上一笔一划写着两人的名字。
谢云淮似乎对两人的名字格外感兴趣，一整个早上都写得很用心很认真，每当秦扶安想要松手时，他就会拽着秦扶安的衣袖不松手。
谢云淮笨拙的小心思太明显了，即使秦扶安想要假装没看透，在时间一分一秒走到午时的时候，他也只能无奈地握住谢云淮被树枝磨得发红的手。
“你写得很好，已经不用再写了。”秦扶安注视着谢云淮慌张躲闪的目光，平静道：“时间还有很多，即使我现在不去山神庙，之后也总会去的。”
谢云淮总不能一直把他留在这里。
谢云淮其实也很清楚这一点，但在被秦扶安直白地拆穿后，他还是无声地张了张口。
[我可以偷偷送你离开这里。]
无数触须同时传递着同一句话。
看着谢云淮认真中藏着几分哀求的眉眼，秦扶安心里像是被什么轻轻戳了一下，他无奈地揉揉少年的头顶，低声道：“好，我不去山神庙。”
他似乎妥协了。
谢云淮认真观察秦扶安的神色，没有从他的表情里看出敷衍和欺骗，便一下子软和了眉眼，露出一抹真切的笑，圆圆的眼睛浅浅弯着，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殊不知弹幕里无数好心的观众都在隔空提醒他不要轻信秦扶安的每一句话。
身为玩家，秦扶安怎么可能不去山神庙呢？
[秦扶安，骗子。]
[秦扶安，骗子。]
[秦扶安，骗子。]
观众们整整齐齐地刷屏，大有要把上个副本最后谢云淮留下的五个字都拍在秦扶安脸上的冲动。
可恶，连自己老婆都骗，秦扶安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随着谢云淮信任放松地转身，秦扶安双指并拢，垂眸默念了一道简短的咒语后，刚刚转身的谢云淮就突然一僵，然后毫无防备地后仰摔倒在秦扶安提前张开的怀抱中。
“我是骗子，你就是被骗的小傻子。”秦扶安好笑地拂过谢云淮微皱的眉心，将熟睡的他放倒在干草堆中后，起身推门走出去。
接下来，观众们就看到他在周围捡了几个石子，围绕着这间小破屋一一埋下，谁也不知道这几个石子埋在那到底有什么用，但秦扶安在埋好后就径直离开了，丝毫不怕谢云淮独自留在屋子里会遭遇什么危险。
等他来到村东边的时候，岑甜等玩家已经在这里等了有一会了。
“你终于来了。”钟昊看到他，无声松了口气，而后道：“我们刚才商量了一下，最后决定由岑甜和我跟你一起去山神庙，小郭和李哥留在村里继续探查别的信息，天黑之前在这里集合，你觉得怎么样？”
对于这个安排，秦扶安没什么异议。
他是必须得去山神庙一趟的，谢云淮的反应让他不得不上心，要是山神庙真的供奉着某尊邪.神，秦扶安不觉得这几个玩家能够安全的活着把信息完整地带回来。
比起信任别人的二手信息，秦扶安还是选择亲自走一趟。
“那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等秦扶安三人走得远了，始终捂着半张脸的郭术霖这才放松地拉下捂脸的衣领。
憋死他了，还要一直夹着嗓子说话，不过看样子秦扶安并没有认出自己。
话又说回来，那只会吐火的幼鸟，看起来就很不一般，等出去了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到。
而另一边，岑甜正在和秦扶安钟昊分享自己得到的信息。
“刘禹和那名新玩家一直跟在我们身后，估计是想要我们去山神庙打头阵，他们坐收渔翁之利，接下来我们要更加小心点。”
钟昊好奇她为什么能感知到这么远的距离，因为岑甜说的两人坐标，至少距离他们有百米远。
岑甜也不藏私，直接回答：“很简单，只需要把挣来的属性点全点力量就行。”
因为全点了力量，所以身体各方面机能都会同步增长很多很多。
钟昊：“……”
万万没想到，答案竟然这么简单粗暴。
岑甜耸耸肩：“没办法，我有武力不足恐惧症。”
就像她面对秦扶安的时候，虽然表面平静，但其实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危险。
第39章 诡村敬神（5）
闻言, 不仅是钟昊，就连秦扶安都不免有几分好奇：
全部点满力量属性的岑甜，力量到底有多强？
大概是看出两人的好奇, 岑甜想了想，斟酌道：“就小哑巴住的那个小破屋, 大概我只用五分力气，它就能成一滩废墟吧。”
秦扶安：“……”
也是没想到, 谢云淮的住处经不起风雨也就算了，竟然还经不起玩家的一击。
多少是有点好笑又可怜的。
他轻笑着勾起唇角, 心里也还是做起别的打算。
还不确定会在这个副本里停留几天, 不过应该不会太久, 但谢云淮的小破屋明显不能满足更高的居住需求。
与其继续睡睡袋和干草堆，不如等探查完山神庙后, 趁着有时间将小破屋好好捣腾一下。
不过这都只是他目前的打算, 实际上去山神庙这一趟能不能发现什么, 也都还是未知数。
山神庙离诡村不远，但山上植被异样得茂密，三人走了大概一半的路程, 仰起头才能看到山巅上的破旧庙宇。
“这山神庙看着好像有点年头了啊。”钟昊远远地打量着，疑惑道：“这诡村的人不是人人都在敬奉山神吗？怎么没人将山神庙稍微修缮一下？”
秦扶安和岑甜也正在注视着那座远看并不大的山神庙。
正如钟昊所说, 庙宇上盖着的还是那种最简陋的泥瓦, 屋檐背脊上和檐角下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隔着这么段距离，这山神庙却和他们之前想象的截然不同。
哪怕诡村封闭在深山之中格外贫穷, 但村里至少家家户户都挂着洗涮得惨白的灯笼呢，这山神庙却空荡老旧的像是座破庙。
“再走近点。”秦扶安忽而低声道：“后面的尾巴追上来了，小心些。”
岑甜捏紧并没有多少威慑力的拳头, 冷笑道：“行，我可就等着他们呢！”
三人又警惕的朝山神庙的方向走得更近了些，已经来到了半山腰往上的位置。
从这里往下看，却又什么都看不到，因为葱茏茂密的植被几乎将目之所及的所有视线都遮挡住，估计就算是从山顶往下看，也只能看到漫山的植物。
三人没有和村长报备过行程，而且这趟算得上是来探查踩点，所以没有走那唯一一条上山的小道，而是远着那条路，一路登山爬坡上来的。
也因此，三人此时的模样都有几分狼狈，岑甜和钟昊的脸还有手臂都被路上的枝叶荆棘割伤了许多，后来为了给他们两人开路，都是秦扶安当先走在前面。
三人在半山腰处找了个适合伏击的点，准备守株待兔等尾随的两人出现。
但等了快五分钟，原本还远远坠在后面的尾巴却突然越来越远。
秦扶安环视着格外安静的周遭，心脏一跳，忽而急声道：“快！往山下跑！！”
“什么？！”钟昊反应不及，还在疑惑时，就被秦扶安和岑甜一人拽住一边不顾挡路的野草刺笼，扯着他飞快的朝山下奔逃。
就在钟昊疑惑秦扶安到底发现了什么时，他下意识回头，却被眼前所见的一幕惊得瞳孔急缩。
“艹！”他惊骇地加速往下跑，心跳在一瞬间失常，肾上腺素猛涨，“这都是是些什么鬼东西？！”
“明显就是那什么见鬼的山神搞出来的东西！”岑甜也往后看了一眼，又迅速回头道：“我估计整座山可能都是这种东西，那两名玩家比我们的反应更快，他们应该获得过预警或者观察的能力。”
秦扶安听到这里，却突然想到自己上个副本结束得到的天赋和技能。
之前他一直没有在意过，现在想来，其中的一个白色技能似乎就有相似的作用。
从古至今，人们都喜欢说“出门前看一看黄历”，秦扶安曾经不需要，现在却觉得进副本后可以用这个技能每天给自己来一卦。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什么卜卦的好时机。
他的速度很快，而钟昊和岑甜在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危机时，奔逃的速度也并不慢，所以并没有给谁造成拖累。
而他们身后，赫然是漫天遍野的藤蔓如同一条条望不见头的绿色长蛇，正迅速攀过树梢枝丫，气势汹汹地朝他们追赶而来。
那种漫山遍野所有藤蔓类植被，包括蜿蜒的草木根茎都突然活了过来的压迫感让他们根本无心思考更多，全都埋头往山下奔逃。
秦扶安期间回头看了几次，心里的疑团却越来越多。
这些藤蔓类植物，就是诡村村民口中的山神吗？
那为什么……
秦扶安缓缓停下脚步。
并叫住还在埋头逃命的两人：“到这里应该不会被追击了。”
在逃出一段范围后，那些藤蔓的追击攻势似乎真的减缓了许多，钟昊岑甜腿软地停下，各自呼吸都急促又用力。
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是意料之外，钟昊根本不敢想，要是秦扶安没有那么果断拉着他就跑的话，现在自己会不会已经身首异处了。
他狼狈的一屁股坐在地上，胡乱擦掉额头的汗水，在脸上引起一阵难忍的细密刺痛后，低骂着沉声道：“我还以为是什么鬼神相关的副本，结果竟然有比人形诡异更难缠的植物诡异。”
此时再看这漫山的青绿，这赫然是一座会吃人的大山。
“或许是因为我们没有走固定的道路。”秦扶安冷静分析道：“昨晚村长说他大儿子和其他几个村民都在山上守庙，在准备两天后的山神祭祀，说不定他们走的那条路才最安全，其它区域都会被默认为狩猎区。”
这种可能性很大，但这也意味着，他们想要去探查山神庙，只能走固定线路，这样就等同于将自己的行踪完全暴露在那群村民们眼中。
在两名玩家都忍不住愁眉苦脸为主线任务进度发愁时，秦扶安顺手折断了一丛高大的野草握在手里，扬眉道：“叹什么气呢？别忘了我们拿的是什么身份，考古和采访，哪个不能光明正大的上山？”
“可我们早上试过了，村里人对我们的敌意很强，根本不能沟通。”钟昊皱眉道：“明明昨晚你和村长沟通的时候并不是这样……”
要不是昨晚村长因为秦扶安的话就给他们安排了住宿，钟昊都怀疑一晚上过去这群村民是不是被抹去了记忆，不然怎么翻脸不认人的功夫这么到家呢？
被他这么一提醒，秦扶安倒是后知后觉想起来了什么。
就和被他遗忘的技能一样，秦扶安真的没有将这个游戏的什么称号技能天赋之类的东西放在心上，所以他也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利用起它们。
但他身上是有“虚诈者”天赋技能，还有“监考官”和“优秀教师”两个永久称号的。
虚诈者能让秦扶安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在原有基础上增加10％的可信度，而“监考官”称号会让所有人形诡异在原有好感度上自动增加10％的威慑力，“优秀教师”也会让所有人形诡异在原有好感度上自动增加10％的尊敬。
再加上秦扶安生来就有的腾蛇天赋……
秦扶安忽然就明白了，为什么谢云淮会从见面到现在都那么听话的原因。
可能并非是因为他的灵魂认识自己，而是这些天赋和称号的影响，让谢云淮在自己面前变得乖顺听话。
想到这里，他神色微妙了一瞬，难怪刚才那么容易就被自己骗，或许应该收回那个“小傻子”称呼。
“先回去吧。”他开口对另外两人说道：“等回去后，我试着和村长还有村里人再多沟通一下试试，看能不能得到更多的信息。”
既然清楚了那些称呼和天赋的加持，秦扶安也不可能放着它们不用，既然能让游戏变得更简单顺利，他又何乐而不为呢？
灰头土脸的两人喘匀了气也站起来，跟在秦扶安身后往山下走。
很快，他们就在山脚下碰到了特意等在那里看热闹的刘禹，还有畏畏缩缩跟在刘禹身边的梁平。
“怎么搞得这么狼狈？”刘禹阴阳怪气地嘲讽道：“有的人啊，就是表面上看着堆金砌玉的，实际上内里烂糟糟的全是糟粕废物，也就那张脸能看看了，离了有实力的玩家带，迟早会把命都搭进去，这可不是什么看脸的颜值游戏。”
原本还很生气的岑甜和钟昊越听表情越古怪，最后纷纷扭头看向淡然听完这些话的秦扶安。
迎着几人的视线，听得正起劲的秦扶安无不仅不生气，反而极为欣赏地夸道：“之前我还以为你是个草包，没想到你这么有眼光，我必须得为我之前的看轻向你道歉，不得不说，你这些骂人的话还怪好听的。”
刘禹一噎，得意的表情染上了几分阴沉，“也就会占点嘴上便宜了，等着瞧吧，就你们这群只长脸不长脑子的，迟早会栽跟头！”
说完他就带着梁平气冲冲离开了。
在他身后，岑甜和钟昊对视一眼，纷纷赞同秦扶安的话：“你说得对，他那些骂人的话，还真挺好听的！”
在骂他们没脑子之前，还会刻意夸夸他们有张好脸诶。
听他骂了这一通，自己竟然生不起气来吗，真奇怪。
就连之前想要教训刘禹的岑甜都默默抬手摸摸自己的脸颊，决定暂时不要对刘禹拳脚相加。
骂得这么好听，留着多听几次也不错嘛。
几个直播间里的观众们都已经笑翻了，甚至因为刘禹之前的表现和刚才那些苍白还收获一顿好评的嘲讽，竟然有一批观众特意涌去他的直播间点击了关注该主播。
不为别的，就想看主播还能靠骂人得到多少好评，嘻嘻~-
在村东边，秦扶安和两名玩家暂时分道扬镳，秦扶安回去找谢云淮，钟昊和岑甜则去找在村里晃悠打探消息的另外两人。
在回小破屋的路上，秦扶安将四周的植被都仔细检查了一遍，原本还算轻松的神色也越来越凝重。
越靠近小破屋，四周的植被种类越多，其中藤蔓类的贴地植物和攀附着草木的植物更是多得数不胜数。
但和山上不一样的是，这附近的植物们，哪怕秦扶安刻意对它们进行攻击，也没有露出丝毫异样。
反而是发现秦扶安回来的触须们，好奇地学着他的动作去戳那些藤蔓，发出好多疑惑的询问。
还有好几根触须献宝似的给秦扶安分享，其中有那些植物能吃，有那些植物不好吃，还胳膊肘往外拐透露了很多谢云淮小时候在山里找东西果腹的小片段。
秦扶安没有第一时间叫醒还在熟睡的谢云淮。
他盘膝坐在谢云淮身边，垂眼注视着少年明显营养不良的苍白面容，眼底掠过许多困惑思索。
谢云淮说，山神庙是吃人的地方。
谢云淮恐惧排斥山神庙的一切。
可触须们也说，谢云淮从小就是靠着这些山才活下来的，他在山里乱走寻找食物的时候，似乎并不会像玩家一样遭受攻击。
村民们骂谢云淮是扫把星，刻意把谢云淮撵到最偏僻的地方居住，平时见到也是非打即骂的驱逐。
但谢云淮却又能在诡村活到现在，无父无母无人照管的情况下，谢云淮竟然能在这个满是敌意的地方长大成人。
这其中到底藏着多少秘密？
谢云淮不想让自己去山神庙到底是为了什么？
不，谢云淮不仅仅是不想让自己去山神庙，他还在抗拒着一切秦扶安可能和村里人有的过多沟通。
谢云淮抗拒村里人告知秦扶安关于他的更多信息。
可越是这样，秦扶安反而越要去弄清楚谢云淮在这个小小的诡村里，到底扮演着一个怎么样的角色。
在这之前……
秦扶安手指掐诀，轻轻点在少年睡梦中也微皱的眉心。
谢云淮不是他的附庸，之前是谢云淮太抗拒他去山神庙，也为了让自己离开时谢云淮不发生什么意外，秦扶安才会让对方陷入昏睡。
但这不代表自己能决定谢云淮的所有行事举动，谢云淮是一个独立的存在，秦扶安也不会打着为他好的旗帜限制他的行动，那样的话，还不如将谢云淮变成一个没有思考能力只会跟在自己身边的傀儡或是挂件。
不过自己倒是可以想想，小孩等下睡醒后的起床气该怎么哄。
谢云淮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被未知的恐惧追逐奔跑，可又在即将面临死亡时被人用力地推开。
猩红的血液染红了他的视线，即使他已经拼命想要看清那个人的脸，也只能陷入浑噩的恍神之中。
等他再想集中注意力去看的时候，眉心处突然多了一抹清凉。
恐怖血腥的梦境破碎了，在他眼前变成无数斑驳零落的碎片，偶尔能在碎片的一角捕捉到那抹熟悉的身影，却又在他即将看清时骤然消失不见。
谢云淮满怀遗憾地睁开眼。
心底那些隐晦又无声的失落，在看清正含笑注视着自己的人时，突然就被一点点轻描淡写地抚平了。
秦扶安。
脑海里一瞬间划过这个名字，而后昏睡前的记忆后知后觉地涌入脑海。
原本还有点恍惚的谢云淮，目光也在这个过程里一点点变成了控诉。
他拧眉望着笑得格外好看的秦扶安，气得放弃了手语，一边在心里说，一边用口型不断谴责：你骗我！
在自己信任他的下一秒，就陷入了昏睡，之前答应的那么好，都不到一个眨眼的时间，就成了谎言。
可他这愤怒控诉的目光明显没有什么杀伤力。
而秦扶安搓了搓他的头发，苦恼地叹气：“都怪我，没有听你的劝告，差点就回不来了。”
在他叹气的时候，那双浅绿的眼瞳里似乎也盛满了忧虑，情真意切的模样既晃眼又让人忍不住被他的话语勾起更多不应该的情绪。
就如同此时的谢云淮。
即使第一时间告诉自己不要再相信秦扶安，即使隐约猜到秦扶安或许又在故意示弱说谎，但他还是情不自禁地担心起来，目光上上下下把秦扶安浑身都打量了两遍后，心里骤起的紧张担忧这才又在对方藏着笑意的目光中悄然落地。
他下意识攥紧了手指，又很快懊恼地松开。
谢云淮转过身，不想再和秦扶安沟通，因为他知道自己在秦扶安面前好像变得有点笨，对方随便一句话就能把自己骗得团团转。
讨厌这种感觉，所以用行动来拒绝沟通。
秦扶安看着谢云淮懊恼赌气的背影，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径直起身，拍拍裤子上沾染的灰，故作不经意地叮嘱道：“我要去村里找村民们聊聊……”
后面的话都还没说出口，原本背对着他的少年就慌张地转身看了过来。
他张了张嘴，片刻后，又沮丧地垂头，什么都没有说。
似乎默认了秦扶安此刻的离开，不像早上，做出诸多挽留的小动作。
见状，秦扶安也就真的没有再留下，只留下一句会给谢云淮带晚餐的话后，就翻出登山包里的笔和纸走向诡村。
而他身后，面容惨白的少年安静目送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内，而后在地上怔愣地坐了好一会，才慢吞吞地站起来。
他没有去追逐跟踪离开的秦扶安，反而像是默认了什么结局一般，从始至终都安静地垂着头做自己的事情。
但他能有什么事可做呢？
无非是在屋后的一小片土壤里翻动着扯掉疯长的杂草，又或是拿着漏水的竹筒一趟趟去山涧接来新的水给小小的菜园进行浇灌。
但这些菜太少太少了，大多还都是他去山里挖来的野菜，小小一簇，根本不够他日常果腹。
谢云淮决定给自己做一顿还算丰盛的晚餐。
他并不觉得自己能等到秦扶安口中的晚餐。
因为他很清楚，当秦扶安从村民们口中得知更多自己和山神的事情后，说是神明的秦扶安，也绝对不会再愿意低头看一眼自己。
毕竟作为被神明厌弃诅咒的谢云淮，怎么可能被另一位神明喜爱甚至庇护呢？
当秦扶安回来拿留在屋子里的这些东西的时候，或许就是他和秦扶安的最后一次见面了。
谢云淮放好竹筒，坐在小破屋的门槛上，怀里还抱着昨晚秦扶安塞给他的神奇的能变出食物的小木箱。
不知道秦扶安会不会把这个也拿回去，虽然他已经说送给自己了，但谢云淮比谁都明白，别人赠予的好意，随时都能被收回。
更别说是这么神奇的东西了。
可他虽然做好了被拿走的准备，还是会不自觉的感到失落和难过。
谢云淮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会被山神厌弃诅咒，但没有人会真的对他好，秦扶安从昨晚出现，到之前的那些优待和温柔，此时在谢云淮心里，都像是自己偷来的一样。
因为是偷来的，所以清楚这些原本都不属于自己，因此在被收回之前，总是提心吊胆忐忑不安。
或许当秦扶安真正离开的时候，自己就能够不这么心慌难受了吧。
就像每次都恐惧别人的欺负，但当那些石头和拳脚真正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谢云淮反而不需要害怕了。
因为那时候的他，不用想太多没发生的担忧，只需要承受痛苦就好了。
承受痛苦，是最简单也最让他心安的事。
这意味着，短时间里不会再发生比那更难以承受的痛苦了。
就像是彻底烂在泥潭里，不会再被人打捞起来，也不会再有挣扎逃脱的机会。
而秦扶安也只是将他从泥潭里翻出来看了一眼，很快就会嫌弃厌恶地将他重新抛入泥潭，让他比之前陷得更深，也和周遭的烂泥混为一谈，更难分辨。
不，还是有点区别的。
以前他是没有名字的小哑巴，是野种，是扫把星。
秦扶安来这一趟，他就是有名字的谢云淮了。
是一滩被秦扶安命名了的烂泥，相比起得到后又失去的恐惧和怨恨，谢云淮更感激他的出现。
因此，他安静地坐在门口，怀里抱着终将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眉眼清澈安定的等待着秦扶安的到来。
等秦扶安那不会出现的晚餐-
村长家里。
秦扶安坐在熟悉的位置，盯着自己茶杯里颜色浑浊还有许多茶垢的茶水，神色未变，只冷冷淡淡地重复对方刚刚脱口而出的话：
“您说谢云淮是被山神诅咒的外来者？有什么原因吗？山神为什么会厌恶针对一个无辜的孩子？”
迎着他明显冷淡没有丝毫笑意的目光，村长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逐渐攥紧，呼吸也变得紊乱起来。
第40章 诡村敬神（6）
“这……因为他是外来者……”村长支吾着回答。
然而话刚出口他就意识到不好, 因为眼前的这位，也是外来者啊。
下一秒，他就在秦扶安似笑非笑的冷嘲中慌忙改口：“当然和你们不一样, 他是迷途者，他连成为山神祭……山神祭祀时的重要参与者都不行, 每次只要他出现，山神大人就会愤怒地驱赶我们！”
村长似乎是打开了话匣子, 愤怒地说了好多由谢云淮引起的灾难，只要谢云淮出现在他们诡村, 村子里就时常会有各种各样不幸的事情发生。
“老三家的小儿子, 就是因为和那哑巴多说了两句话, 回家就接连高烧了整整三天三夜，就连喝山神庙里的纸钱烧过的符水都不管用, 因为山神大人不会保佑和那个哑巴走得近的人！”
“还有村里的刘老四, 他身体平日里健康得很, 就因为心软给小哑巴扔了块吃的，第二天清早就死在了村口，他肯定是被哑巴身上的诅咒波及才丢了性命！”
“还有……”
一口气将小哑巴身上发生的一桩桩诡异事件都说出来后, 村长端起茶杯狠灌了一口，眼底满是恨意：“要是他当初没有出现在我们村就好了, 要是没他, 我们诡村在山神大人的庇佑下, 肯定会过得比现在更好更富裕！”
“就是因为接纳了这个小哑巴，山神大人这么多年来才会厌弃我们, 让我们诡村的人永生永世都再也走不出这座大山！”
秦扶安坐在他对面，安静听他讲述完所有关于小哑巴的事情后，才若有所思地询问：“听你的意思, 当初诡村在山神的庇护下过得很不错，但自从你们接纳了小哑巴后，山神厌恶他的同时也诅咒了你们？”
“那你们为什么不将他赶走？只要赶走他，一切就能迎刃而解了不是吗？”
“你以为我们没有试过吗？！”村长狠声道：“我们不光试着赶走他，还试过很多办法，可他就是个杀不死的怪物！！”
秦扶安眼神一厉，却又很快收敛，故作好奇地追问道：“能具体说说吗？他到底是什么样的怪物？毕竟我和他住在一起，要是他太危险的话，我住着心里也着实不太踏实……”
他的忧虑真情实意，他的好奇也仿佛在无声引诱着村长心里逐渐膨胀的倾泻欲，和他沟通时的感受是那样温和无害，就像是一场最能让人肆无忌惮吐露心神的微醺知己。
然而不知不觉间，那双漂亮的绿色眼瞳，早已在村长恍惚出神中变成了幽绿冷戾的竖瞳。
村长对一切变化浑然不觉，在秦扶安的引导下，他低声说了许多诡村和小哑巴之间的事情。
准确来说，是诡村无数次试图杀死小哑巴的手段。
“我们把他当作祭品绑去向山神大人道歉，可那场大火明明将他烧得干干净净，第二天一早，他又会出现在最开始的地方。”
“……往他身上捆着石头把他沉入水井里面，他也会在第二天完好无损地出现。”
“骗他吃了很多耗子药和农药，他明明都死了，可还是会在看不到的地方悄悄活过来。”
“我们还试过用斧头锯子把他分成很多段，分别埋在不同的地方，脑袋还放在山神大人的神像前向祂献祭，结果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是能好好地活过来……”
越说，村长眼底的愤怒就越稀薄，取而代之的是愈发浓郁的恐惧，深入骨髓的痛恨和畏惧，他干干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发颤地说道：“我们也不想这样对他，可他怎么都不死！他就是个杀不死的怪物！肯定就是因为这样，山神大人才会诅咒我们被困在诡村永远都走不出去，是我们把怪物放进来的，这都是我们的错，可我们已经在尽力弥补了！”
他忽而拍着桌子站起来，那双眼瞳浑浊地凸出来，睁得很大很大，神色绝望声音嘶哑地哭喊道：“诡村被他害得好惨！我们全村人都被他害得好惨啊！！！”
他扭头看向秦扶安。
眼底赤红一片，急声道：“你知道我们为什么不欢迎外来者吗？就是因为他！就是因为那个怪物，我们害怕再来一个怪物，从此我们诡村就真的会彻底失去山神大人的庇护了！！”
这倒是和当初诡村人见到他们时的态度对应起来了。
秦扶安忽而敛眸轻笑，神色自若地回应道：“那看来我们这趟还真来对了。”
在村长充满质疑和恶意的凝视中，秦扶安扬唇坦然道：“只要你们能够配合我们，将诡村的历史和山神的神秘伟大都详细地做成读物报道出去，到时候听闻山神名声从而信仰供奉祂的人只会越来越多……”
“还有什么是比为神明宣扬事迹扩散信仰更能赎罪的呢？”
在村长逐渐松动甚至惊喜的神色转变中，秦扶安低沉的嗓音宛如真正神明的呓语，轻而易举就将倾听者的心神都尽数蛊惑沉溺：
“只需要配合我，我保证还你一个安宁的没有任何诅咒的诡村，以及一位不会再迁怒记仇的神明，如何？”
鬼使神差的，村长认真地点头，那双粗粝的，曾经染过无数次谢云淮性命的双手，充满感激地紧握住秦扶安的双手，“我们一定配合，只要山神大人能拥有更多的信徒，让我们做什么都行！”
秦扶安很满意他的表态。
骨节分明的手掌反握住年老者的双手，神色淡漠的少年垂眼遮住眸底的杀意，语气和煦温润，“放心，只用给我三天时间，我一定让山神原谅你们的过错，让诡村成为世外桃源之地。”
此言一出，村长心底最后一点怀疑和忧虑也终于散去。
只用三天啊。
三天时间，太短太短了，这也意味着，秦扶安一旦撒谎，没有完成承诺，也不可能走出诡村逃离这个充满诅咒的村落。
如果区区三天就能看到结果，村长当然有耐心也愿意尽力配合。
或许他心里更清楚，三天时间其实改变不了什么，但身处诡村，敬奉山神，还有个不会说话的小怪物……
种种因素下，在村长和诡村众人的眼中，秦扶安行事越是离谱，反而越能证明其真实性。
毕竟鬼神诅咒之类的事，又岂是他们区区凡人能够置噱参与的？
况且，他们也不是谁的话都偏听偏信的，但凡把秦扶安换成剩下外来者里的任何一个人，村长都绝不可能对他们多说一句话的。
只有秦扶安，拥有那双绿色神秘眼瞳的秦扶安，不就是他生而不凡的证明吗？
山神所说的贵客，又这么凑巧赶上即将到来的山神祭，拥有一双罕见的绿色眼瞳，还能为他们传播山神信仰……
或许秦扶安的出现，本来就是山神大人愿意原谅他们的前奏呢。
当初山神会因为小哑巴的出现而厌弃他们，现在就能因为秦扶安的出现而原谅他们。
——诡村村长就怀揣着这样的期盼。
并且在秦扶安离去后，用相同的逻辑思维说服更多的诡村村民。
就算有人不信，那又如何呢？只需要等待三天就能看到结果，又不用他们付出任何难以承受的代价，只是配合一下而已，他们自然不会有任何异议，还会在能力范围之内尽可能对秦扶安更客气也更配合-
在村长满脸笑意的殷勤询问下，秦扶安拒绝了他试图为自己重新安排住宿的要求，给的理由却让村长更为感激。
“既然山神是因为他而愤怒，那我正好趁此机会好好查探一下他身上到底还有什么秘密，毕竟我是外来者，就算和他接触，山神也应该不会降罪于我，而且我或许能站在和你们不同的角度去寻找更多更深入的原因。”
[主播快憋说了！再说下去，村长的眼泪花都要被你给骗出来了！]
[说实话，但凡试着代入一下村长的视角，是我我也会感动到不顾形象的，这到底是个什么救苦救难的菩萨，急人之所急，忧人之所忧，还能提供那么强大的情绪价值……要不是都有山神了，我估计村长都恨不得给主播塑个神像供奉起来。]
[QAQ就我觉得主播很危险吗？他到底是怎么把话说得一份真九分假还能让人明知道逻辑有问题的情况下对他深信不疑的啊？村长也不像笨蛋啊，可村长被骗得好惨。]
[讲真的，一整个流程下来，丝滑到让我头皮发麻！这简直就是可以列入教案的神级诈.骗现场啊朋友们！！]
[不，更恐怖的是，所有信息都是村长主动透露的，从始至终，主播没有透露出自己的任何信息，而村长连杀.人动机和杀.人手法以及埋尸处理等所有流程都交代得清清楚楚，如果这不是副本，主播现在已经可以报警把这个村子里的人一网打尽了。]
[其实一开始他就差点说出口了，但他那时候还有理智，用话遮掩了一下，结果都那么小心了，还是轻而易举被主播将秘密哄骗得干干净净。]
[哇！还真实在这样诶，不过我真的好心疼小哑巴，他过得好苦好惨啊，可是这些死亡他好像都不记得了……]
除了这些讨论，还有密密麻麻的打赏，几乎要将秦扶安的直播间光屏都占满，从村长开始说谢云淮是怪物开始，就一直没有停下来过。
秦扶安无视直播光屏的存在，拎着手里的肉和米面往村东的方向走。
之前和另外几名玩家约好了，要在这里碰面交流。
秦扶安到的时候，剩下几名玩家也已经提前到了。
几人一眼就看到秦扶安手里提着的东西，钟昊好奇问：“这是从村民们那里买来的吗？”
话语中还有几分纳罕，毕竟这群村民连沟通都困难，怎么还愿意交易的？
“村长送的。”秦扶安简单回答了一句，转而问他们：“你们今天有什么收获吗？”
“收获不大。”李福标摇头叹气，无奈道：“问来问去没得到什么信息，还差点被人打，要不是我们跑得快，估计多少得挨上几下狠的。”
在秦扶安来之前，他们四人就简单沟通过彼此的信息，这会儿李福标说了一下其中的艰难后，也结束了抱怨，认真分享起他们今天收获的一些零碎信息。
好歹都是成功活过两个副本的玩家，虽然收集信息的速度不快，但也不是一无所获。
“和你一起住的那个小哑巴，有小孩说他是会带来灾难的怪物，还有村民警告我们别和他走太近，岑甜去问了一个大娘，对方说当初村里接纳小哑巴的时候，小哑巴看着才五六岁的样子。”
岑甜点头，更为详细地说道：“村里以前有一户人家没有小孩，所以收养了小哑巴一段时间，但自从收养了他之后，那家人就陆陆续续遇到各种意外去世了，村里人认为小哑巴身上带着诅咒，所以在那家人死后就把他撵出村子范围了。”
说完，她又补充道：“对了，听那大娘说，小哑巴被撵出去的时候，大概八岁左右。”
其实她是特意去问小哑巴相关信息的，她比同行的另外几人更敏锐些，总觉得秦扶安对小哑巴的态度可能和他们不太一样，所以在相关信息上也多下了些力气。
或许这些信息越详细，越能交好秦扶安，岑甜也不确定，但如果有了猜测却不做的话，那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答案。
她向来是行动派。
事实上，她很快就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和回应。
“以后叫他谢云淮。”秦扶安提起对方，对几人说：“虽然他不会说话，但他也有自己的名字。”
而后又特意朝岑甜颔首，说：“你这部分信息对我很重要，作为交换，接下来游戏里如果你遇到危险，我会尽可能保证你的安全。”
这话一出，不提岑甜的惊喜，另外三人却多少有些羡慕甚至懊恼的。
早知道得到秦扶安庇护的承诺这么简单，他们刚才也该再多问一些的……
不过现在也不迟，副本才进行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只需要对那个谢云淮多上点心，看在谢云淮的面子上，说不定也能得到秦扶安的庇护呢。
大家都不是笨蛋，心里有了主意后，都静下心来继续分享剩余的零碎信息。
“山神庙那边我问到了一些，听说山神祭的时候，全村人都会上山，那是诡村一年一度最重要的节日，这几天他们就在筹备祭品和其它重要的流程，等山神祭当天，他们还会沟通天地和山神对话。”
“我也从一个老人那知道了追我们的是什么，他说那是山神操控的草木，在山里乱走的话，会被山神视为不敬，所以去山神庙的路只有那一条，平时也最好不要靠近山神庙下面的山坡附近。”
“我没问到山神庙的事，但我问了几个小孩，奇怪的是，村子里的小孩全都没有上过学，他们的爹娘也没有上过学，我不理解的是，诡村这么封闭，他们是怎么传承下来的？娶妻生子都是近亲吗？”
几人都说了自己得到的信息，正如李福标所说，都很零碎，并不完整，甚至很难串联在一起，但这些信息对于秦扶安而言，却已经足够了。
他没有一股脑将自己从村长那里得到的信息都分享给他们，而是对他们说：“你们明天可以拿着笔和纸重新在村里走一趟，我今天和村长沟通过，明天村民们应该会愿意告诉你们更多的信息。”
“除此之外，明天我会要求村长带我去山神庙，你们自己决定要不要和我一起，到时候直接来找我就行。”
说完，秦扶安就准备离开了。
天色渐黑，家里的小孩中午错过了午饭，现在估计正在饿肚子呢。
“等等！”郭术霖像是突然醒过神，突兀地喊住秦扶安。
可在秦扶安回头后，他又重新支吾起来，犹犹豫豫捂着半张脸上前，从自己衣服兜里翻出一整盒巧克力递给秦扶安，闷声闷气地说：“那个……我进游戏的时候买了很多，分你一些，你拿回去给谢云淮，小孩子应该会比较喜欢这种零食。”
虽然不清楚秦扶安到底有没有认出自己，又有没有记仇，但……讨好的手段已经有人示范过了，抄作业而已，临时抱佛脚也是抱嘛，反正能示好就不要再结仇了。
见状，秦扶安深深地看他一眼，直把郭术霖看得小心脏狂跳，他才倏而笑道：“谢了，等游戏结束，有机会的话，请你来我家做客。”
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其他人听得满头雾水，郭术霖却彻底僵在原地。
哪怕秦扶安都接过巧克力走很远了，他还宛如石化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钟昊好奇地拍拍他肩膀，问：“怎么了？有哪里不对吗？”
郭术霖沉默片刻，欲哭无泪地哽咽道：“……不，我、我只是有点腿软，走不动了。”
呜呜呜呜呜他到底是认出了自己还是把当初自己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有本事就不要故意让人提心吊胆，干脆让他死个明白不好吗？！
这种隐隐约约就差一层纱就能捅破真相窥到结局的感觉一点都不好！
相信在这个副本结束之前，秦扶安这三个字都会成为让郭术霖辗转反侧夜不能眠的祸源了。
从村东头走到村西头还是有一段距离，更别说从村子出去后的路越走越偏僻。
等秦扶安走到小破屋附近时，头顶的夜色已经彻底笼罩了这片草木葱茏的山林。
小破屋的方向隐隐约约有白雾炊烟在飘散，走得近了，秦扶安一眼就看到坐在门口双手抱膝正盯着火堆安静发呆的少年。
现在的天气不冷不热，但坐在火堆附近，无疑是热的。
可正在发呆的小孩像是感知不到一样，不仅没坐远一点，还歪头盯着明明灭灭的火堆出神。
燃烧的火焰被他黑色清透的眼瞳倒映出小小的一簇，在他眼中轻轻跃动着，为他增添了几分温暖的人气。
秦扶安站在火光外被黑暗笼罩的地方，安静注视着发呆的谢云淮，听着谢云淮的灵魂体们委屈的控诉，脑海里回忆的却是村长用粗哑的声音不断描述如何杀死谢云淮的话语。
谢云淮不知道自己痛苦得死过多少次。
谢云淮的灵魂体们，也不知道。
可秦扶安知道。
整个诡村的人都知道。
他们手上染满了谢云淮的血，他们恶毒的诅咒中全是谢云淮的身影，可谢云淮什么都不知道。
似乎感知到他的注视，原本在火堆前发呆的少年突然抬眸朝他所在的方向看了过来。
秦扶安回过神，看到的却是少年了然中藏着失落的神色。
[你的东西我都收拾好了。]
[对不起，我不该骗你的。]
[你别生气……]
一道道轻软的心声落在秦扶安的耳朵里，他听到的却不是再见和道歉，而是一声声小心翼翼充满委屈的挽留。
“谢云淮小朋友，我哪里得罪你了吗？”秦扶安扬眉朝站在火堆前的少年朗声质问。
谢云淮一愣，没听懂秦扶安的意思，却还是慌忙摆手摇头。
紧接着就听到秦扶安略带委屈的控诉，“那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谢云淮：“……”
隔着火堆和跳跃的火光，他怔怔地望向对面的人，好半晌，才无力地张了张嘴。
[你不走吗？]
[可我会害死你的。]
他似乎已经能够坦然说出自己身上的不幸和灾难。
[我是被山神厌弃诅咒的人，你靠近我，会遇到很多灾难。]
秦扶安没有说话。
但谢云淮知道，他听到了自己的这些话。
所以在秦扶安安静伫立在对面时，谢云淮还在绞尽脑汁向他描述自己有多糟糕，自己身上的诅咒有多可怕，似乎正在用言语想法设法让秦扶安远离自己。
远离谢云淮，远离不幸和死亡。
正常人都会知道该怎么做的，更何况秦扶安是能听到自己心声的神明，是一句话就能骗过自己的聪明人。
可他明明说了那么多，说得自己都讨厌自己了，那道高大颀长的身影却还是站在那里，一步都没有往后退过。
谢云淮安静了片刻，而后张嘴用口型、手语、心声一同直白地表达：你走吧。
秦扶安，离开这里。
“谢云淮。”
冷淡的称呼里不再带有丝毫笑意。
谢云淮心一紧，下意识望向对方。
却见秦扶安径直大步朝他走过来，神色冷淡地一步跨过火堆，轻而易举逼得他慌忙后退，直到后背重重地抵在粗糙的墙面上，身体也被对方的身形完全笼罩起来。
“刚才的话我没听清，要不你再说一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