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宗一处灵气充沛的小院里,太玄道君端坐在清修台上打坐,素元真人在他背后恭恭敬敬跪下,禀报他在两仪境中的见闻。
“秘境中一切如常,弟子并未找到’钥匙‘,请师叔祖责罚。”
太玄道君揉着眉心:“唉……我观那两仪境遍地珍宝,还以为明元君会将钥匙藏于其中,大隐隐于市,却不曾想他的幻术如此精进,也是,他当年不愿从剑道,常习幻术,既如此,想必两仪境不是他藏’钥匙‘的地方……素元,你再去步虚楼查探一番。”
素元领命而去,回到自己的居所,吩咐任何人都不要进来,他方卸下枷锁般,以手撑额,靠坐在檀木案几旁长出一口气,名贵的香燃起悠悠白烟,模糊了他的脸,他闭目沉思,在离开两仪境的瞬间,他看见萧衔蝉在獬豸狴犴纹天平附近,她一直系在腰间的竹剑,突然浮出一张故人脸。
素元想起在十方法会开始前,他于步虚楼宴请各大门派首徒时,曾在茫茫人海看见的那张脸。
莫非……
素元睁开眼睛。
莫非他成了剑灵?
玉兰树肆意吐放馥郁花香,萧衔蝉懒洋洋地躺在床榻上,月洞窗大开,一树玉兰透过窗子在她的脸上投下婆娑树影。
谢无柩坐在脚踏上,看了许久,犹豫地推了推闭目养神的少年——
“妙妙,陪我去个地方。”
“去哪儿?”
“步虚楼。”谢无柩道,想了想,他补充道,“你去了肯定开心!”
“是吗?”萧衔蝉狐疑地坐起来,“你要请我吃大餐、点花魁?”
谢无柩一张俊脸瞬间冷了下来。
“我没钱。”萧衔蝉又躺了回去,“步虚楼那么贵……”
“不用你花钱。”谢无柩打断她的话,“我给你钱。”
“走走走!”
萧衔蝉套上外套,挎上芥子袋,趿拉着鞋就
出门了,谢无柩在她身后无奈地笑了笑,戴了个幂篱追上她。
苍梧城热闹依旧,浮空的亭台楼阁檐牙高啄,步虚楼位于苍梧城中心,高耸入云,琉璃瓦上的花纹在阳光的照耀下映出不同的花纹影子,飞瀑湍急,溅起水雾。
上次来到这里,萧衔蝉还是蹲在三千水幕下啃菜团子的穷人,这回来这里,她就是从步虚楼正门大摇大摆走进去的……穷人。
步虚楼高八十一层,整座楼似是一块精雕的玉,浑然一体,没有一阶楼梯,入内者凭印鉴直接进入预订的房间。
萧衔蝉跟在谢无枢身后,穿过步虚楼灵气氤氲的大厅,一位穿浅碧短衫法衣的小侍童殷勤地迎接。
不愧是步虚楼,服务人员穿的都是法衣,萧衔蝉默默感慨,谢无柩似乎对步虚楼很是熟悉,他道:“我要你们这里每日能第一个听见雨声的房间。”
萧衔蝉疑惑地挑了下眉毛,这不是那个“寅时三刻听雨轩”么?
小侍童笑得似菊花一样:“得嘞,贵客您来的真是巧,素日里这雅间总是宾客盈门,,今日恰巧空着,倒像是专为您留的。
谢无柩不置可否,凭印鉴直入房间,房间看似只是一间精巧的屋子,推门一架屏风,屏风前设一高几,几上有一九层鬼工球,其余桌椅挂画等陈设不过是些普通的名贵物件。
但推窗步入莲花台,便可见其上灵雾飘渺,脚下是如白练般的瀑布,自玉台奔腾而下,如银河落九天,点点滴滴的声音如夜漏,与灵雾一起循着阵法规律而动,交织成一成一曲让人愉悦的乐曲,这些瀑布看似只是清水,实则每一滴水、每一缕雾,都蕴含着丝丝灵气。
谢无柩吩咐侍童先下去,不要入内打扰,侍童保持着专业的服务态度合上了门,心中却腹诽:这两人看起来不像富贵人,待会不会吃霸王餐吧?得叫几个护卫过来。
“我的老天爷,谢无柩你要在这里请我吃饭?你哪来的钱?”萧衔蝉在房间里跑来跑去,啧啧称奇,她好奇地翻开菜单,里面最便宜的东西是清水,要五十上品灵石。
萧衔蝉倒吸一口凉气:“谢无柩,咱们还是走吧,这价格,把咱俩打包卖了都买不起。”
谢无柩笑笑:“步虚楼的规矩,不管点不点菜,只要开了雅间,就要五百上品灵石。”
“啊?”萧衔蝉瞪大眼睛,一个箭步上去揪住谢无柩的领子,“你老实交代,你是不是要把我卖了!”
谢无柩怕她跌倒,笑着轻揽她的腰,脸上染上几分薄红:“怎么会,你放心,待会你能把步虚楼买下来。”
他走到那只鬼工球前,咬破手指,滴了一滴血,霎时,那滴血顺着鬼工球巧夺天工的纹路游走,在其表面形成诡异又绮丽的脉络,“喀哒”一声轻响,九层嵌套的鬼工球骤然膨胀,悬浮在空中,柔和的白光从镂空的空洞射出,好似通往神秘之处的大门。
谢无柩做了个请的手势,萧衔蝉惊奇地看着这一幕,扭头问他:“你在这里藏了什么?”
谢无枢低笑:“我以前赚的一点小钱。”
萧衔蝉了然,她猜谢无柩早年间是昆仑宗弟子,可能执行宗门任务时攒了一点钱,觉得跟着他们白吃白喝这么久不太好,想给她一点钱充当医药生活费用。
“咚咚”传来敲门声,门外的侍童通过印鉴道:“客人,您点好菜了吗?”
谢无柩蹙眉,压低声音:“我不是说过不要来打扰吗?”
侍童刚想说什么,他的肩膀就被轻拍了下,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于是侍童立刻闭嘴,道歉后忙关了印鉴,转身对身后那人道:“实在对不住,贵客,这间雅间已经有客人了。”
那人穿一身月华锦袍,头戴玉冠,看起来清然出尘,他道:“无事,隔壁若有空屋子也可。”
关上印鉴,谢无柩拉起萧衔蝉的手,二人身影没入白光。
再睁眼时,四周寂寥阒然,上下俱黑,不是那种常见的黑色,而是能吞没一切的虚无。
“这里是……”萧衔蝉疑惑地蹙眉,突然瞳孔一缩,“这里是墟空!”
因为早些年席卷六界的战争,九州裂开,之间形成墟空,有些州之间分裂的裂隙不大,有些州之间几乎被裂隙——墟空占满了。
“这是关龠与你们摄取之间的墟空。”谢无柩道,“万年前的战争导致罡气震荡、九州分裂,形成墟空,这处墟空与当初你捡到我的那处墟空相连。”
“那个鬼工球就是联通两地的大门!”萧衔蝉恍然大悟。
谢无柩点头:“那个鬼工球的原料取自堕魔渊中的九转混沌石,只是看起来像普通的檀木。”
萧衔蝉突然想到什么,打开芥子袋:“在两仪境时,你让我拿了九枚环形权,莫非就是要用在这里?”
谢无柩点头,萧衔蝉忙取出,九枚权在他们面前一字排开,犹如九枚星子。
谢无柩往九枚环形权上各点一滴血,血珠甫一落到权上,九枚权突然亮起能炫目的金光,这光直接照的他们所在之地如同白昼,没有尽头的光柱没入没有尽头的墟空。
第一枚芥子大小的权旋转变成城门大小,而后每一枚权都膨胀变大,如同九座南天门将他二人环绕。
“走吧。”
谢无柩轻拉萧衔蝉的袖子,二人踏入金光璀璨的“门”里。
一条浓稠如牛乳的灵脉骤然出现在萧衔蝉的瞳仁中,灵气凝成的光晕将整个空间映得如同白昼。
灵脉不同于灵矿,矿藏有尽头,但灵脉没有,灵脉是孕育天地而生的基础,灵气就是灵脉的溢散之气,若在灵脉附近打坐修炼,修行速度一日千里。
往灵脉里扔几块顽石,或几件法器,过上几百上千年,法器的威力就会变大,顽石就会变成上品灵石——眼前这条灵脉周围的岩洞就完全是上品灵石。
萧衔蝉倒吸一口凉气,芥子袋从手里滑落:“你管这叫……一点小钱?!”
她一个站不住就要往后跌倒,谢无柩忙扶住她。
“早些年偶然所得。”谢无枢看向如岩浆般奔腾流淌的灵脉,目光晦暗,“原本是留给前宗门的,却不成想……”
他止住话音,抬起萧衔蝉的右手,不等她反应过来,尖利的虎牙就咬破了她的指腹,一滴血渗出,谢无柩拉起她的手。
二人面前无形的屏障亮起,谢无柩修长的手覆上萧衔蝉的手背,掌心相贴处亮起细碎光芒,他引着她的手按向虚空,原本无形的屏障骤然浮现出繁复又璀璨的图案,古老的铭文在空中流转。
谢无柩道,“走吧,还有八个。”
九条灵脉中蕴含的东西各不相同,第一条都是灵石,第二条都是灵植,第三条都是灵兽,第四条……直到看完第九条全是各种法器的灵脉,萧衔蝉觉得自己此生都不会再为其他宝物而心动了——她见的太多了,麻木了。
她揉了揉隐隐作痛的指尖:“谢无柩,你让我滴血是什么意思?莫非我可以用你的灵石了?”
谢无柩轻笑:“现在它们是你的了。”
“等等,什么叫……是我的了?”萧衔蝉圆溜溜的眼睛登时瞪得更圆了,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谢无柩笑道:“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你是说这些……全部……都是我的了?”萧衔蝉像被雷劈中般僵在原地,有些语无伦次,“九条灵脉啊,不是九块灵石……你全给我了?你疯了?”
谢无柩却笑得好似三月花开,语气认真:“没错,都是你的了。”
萧衔蝉张大嘴巴,缓了一会儿还是没缓过来,怀疑道:“你是不是又不想活了?你别这样……”
谢无柩没好气地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快去数数你的灵石吧,小财迷。”
萧衔蝉当真去数灵石了,奈何灵脉四周的灵石太多,她数到手抽筋、数到脑发涨都没数完一小堆,更别提还有数不胜数的各种天才地宝,比之她在两仪境里见到过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萧衔蝉坐在灵石堆里呆滞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她现在变成有钱人了,她像只坐在松果堆里的松鼠般,欢快地一跃而起,猛地抱住谢无柩,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毛茸茸的头发贴在他的脸颊上使劲蹭了蹭。
“谢无柩,我爱死你了!”
谢无柩猝不及防被她撞得后退半步,后背抵在了岩洞壁突出的灵石上,白玉般的耳尖瞬间染上一抹薄红,一路蔓延至脸颊,整个人好似要烧起来,原本要扶住她腰肢的手悬在半空,指尖微微发颤,不敢落下去。
“我现在看你,真是觉得你眉清目秀,越看越帅!”萧衔蝉浑然不觉,兴奋地晃着他,“你快掐我一下,我一定是在做梦!快掐我一下!”
她仰起脸,眼睛亮得吓人。
这可是九条灵脉啊!
据说昆仑宗有二十条灵脉,在九州独占鳌头,是为九州之首,明月夜仅次于昆仑宗,有十条灵脉,九州仙门世族若有一条、半条的灵脉,就能让整个家族在九州有一份话语权,她现在拥有的东西,可以媲美一座大型门派,一州之主也不过如此。
谢无柩终于回过神来,喉结微动,身体僵硬的像钢板,声音喑哑,他刚要说“松手”,萧衔蝉就已像只离巢的鸟儿,远离了他。
萧衔蝉绕着灵石堆跑来跑去,蹦蹦跳跳 :“我现在可是有九条灵脉的人了!天呐,这辈子我都没想到我竟然会这么有钱!”
她兴奋到都露出了原型,毛茸茸的耳朵和尾巴一下子弹出来了,棕红色的大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
谢无柩压下心中莫名生出的不舍,脸颊上似乎还沾染着她发间的清香,他不动声色地深吸一口。
萧衔蝉兀自高兴一会,突然凑近他耳边:“谢无柩,你该不会是什么隐世大佬吧?”
谢无柩无奈地笑了一下:“不是什么大佬……我是……”
萧衔蝉听他诉说自己的过往,开始还托着腮听得津津有味,后来唇角的笑容慢慢凝固,手中把玩的灵石滚落,她的拳头越握越紧,指节泛白,指甲在掌心印出深深的月牙痕。
谢无柩见状,忙她的手,抚平她的掌心,道:“我已经不在意了,别生气。”
“我怎么可能不生气,他们害你到这种地步,当初要是你没遇见我们,你肯定会死在墟空里!”萧衔蝉握紧拳头,“我一定会帮你找回你的东西,你放心,我不白收你好处……”
“我不是为了让你帮我报仇才送你这些!”谢无柩有些生气地打断她的话,“我是想让你高兴。”
“我高兴啊!”萧衔蝉道,“帮你报了仇我就更高兴了!”
她还要说什么,话音戛然而止。
“等等!”萧衔蝉仔细感受经脉灵府中的灵气,“我好像又要破境了……”
第82章
不知是不是此前萧衔蝉经常压着自己修为的缘故,她的经脉和丹田比寻常修士要大不少,故而每回升阶的时候,需要的灵气多很多。
前不久她在两仪境中破境,只化用了阴鱼的灵气,勉强升到金丹中期,现在来到灵脉里,她的丹田就像一块旱田,迫切地汲取灵脉中醇厚的灵气。
于是在萧衔蝉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时候,她已是金丹后期了。
谢无柩听萧衔蝉如此说,他道:“这很正常,灵脉是灵气的源头,在这里就是会一不小心就破境,我以前寻到这些灵脉时,也是找到一条就破一次境。”
“噢,原来如此。”萧衔蝉点点头,“咱们快回去吧,那步虚楼的伙计肯定等了很久,咱俩老不回去,人家该寻思咱们在房间里干嘛呢。”
萧衔蝉说者无心,谢无柩却又脸红了。
从灵脉中出来,那九枚环形权化作九颗珠子,萧衔蝉手一挥,九棵珠子变成了平平无奇的木珠。
二人从鬼工球中出来,萧衔蝉将鬼工球塞进芥子袋里,又从袋子里取出几个椰子壳,掐诀念咒,须臾间,那几个椰子壳便层层嵌套,九窍相通,与这个鬼工球一般无二。
原本的那颗鬼工球被缩小,与九棵珠子一起连成一条手串,戴在萧衔蝉的腕上。
步虚楼的侍童终于等来了雅间客人的点菜需求,他连忙仔细倾听印鉴里传来的声音——
“哗啦啦”
是翻菜单的声音。
“炒一本。”
一个女声道。
侍童条件反射地应道:“好的,炒……炒一本?!”
女声突然猖狂大笑起来:“哈哈哈你知道我多有钱吗?哈哈哈哈我都不知道我多有钱!”
疯了吧……
侍童挠挠头,忙去禀告了楼中管事,管事一边吩咐厨房照做,一边唤来好几个护卫盯紧那个房间的客人,做两手准备。
这厢,萧衔蝉躺在莲花台上的躺椅上,正把玩讯符,便见讯符亮了,是金不禁用讯符联系她。
她接起讯符:“喂,你哪位?”
金不禁在讯符那头沉默了一下:“萧妙妙,你没事吧?放饭了,再不回来,你的那份我和小玉可就笑纳了。”
萧衔蝉哈哈大笑:“我现在暴富了!我暴富后要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忘本!姑奶奶我要在步虚楼享受吃一碗扔一碗的土豪烦恼,以前穷人的乐趣我再也体会不到了。”
花沸雪、金不禁与秦含玉赶到时,步虚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热闹,各处雅间的门大开,所有人都知道了有一个客人要步虚楼“炒一本”的壕无人性的要求。
上菜的侍童侍女仿若仙子,来楼中飞舞,彩帛飘飘,手中端菜的托盘都是能自动保温保鲜的紫极竹木。
金不禁看着往来翩然的人,啧啧称奇:“萧妙妙该不会是要吃折箩吧?”
秦含玉道:“折箩就折箩,步虚楼的菜,折箩也值了。”
待他们三人来到雅间内,望着满桌的山珍海味,个个眼睛瞪得溜圆。
“这、这……”花沸雪结巴了,脚半天不敢往前踏一步,“妙妙,你终于还是走了抢劫这条道?”
金不禁抄起一个肘子,含糊不清地嘟囔:“萧妙妙,你是不是捡到什么大宝贝了?分我一半行不行?”
萧衔蝉端着盘子,笑眯眯挨个给他们夹菜:“可不是大宝贝!我捡到了个大宝贝!”
她笑嘻嘻地用肩膀怼了怼谢无柩。
正笑闹之际,桌上的印鉴突然发亮——
“这位客人,不可抢夺印鉴……”
“给本少爷让开!”
有人在抢夺印鉴,萧衔蝉才从心底生出疑惑,骤然室内就出现了个人影,还是个熟人——
夜犹良通过印鉴来到这间雅间时,脸上的表情堪称精彩,他原本只是听说有人在步虚楼“炒一本”,炫富炫的他这个败家子都自愧不如,他想看看是谁比他还嚣张,结果一抬眼,竟对上了几张熟悉的面孔。
这几个围着桌子大快朵颐的,不正是先炸了浮云阁,又炸了明月夜,害得他捐出大半家产的罪魁祸首吗?
分明前几日在昆仑宗看见他们时,他们还是一幅穷酸模样。
“竟然是你们!”夜犹良惊愕,几乎破音。
萧衔蝉正啃着一只鸡腿,比曾经在见南山吃到的鸡腿还要香,她抬头笑眯眯地冲他挥挥手,珠串在手腕晃了晃:“哟,这不是夜少爷嘛,要不要一起?”
夜犹良恰好堵在门口,原本与墙融为一体的门因此大开,步虚楼里的人都伸长脑袋看热闹,大家都想知道是谁能在步虚楼点一本。
菜果酒水已经上完了,几个抱着乐器、穿着清凉的男修和女修踩着飘带翩然而落,从他们身上的气息很轻易就能判断出,这些是修合欢道的,修为不高。
原本含笑坐在一旁的谢无柩,脸瞬间黑了。
“萧、衔、蝉。”他一字一顿,最后一个字轻得只有身边的人可以听到,眼神淬了冰似的冷,“你还点了这些?”
萧衔蝉正举着鸡腿的手一僵,连忙道:“我发誓我没有点!你也听到了呀,我只说炒一本。”
引合欢道修士入内的侍童忙笑着迎上来:“没错,咱们步虚楼的菜单写有这几位合欢道长的名号,名仙乐侍宴,您说
要炒一本……嗨,这不,炒了,一本嘛。”
他笑得别有深意,说到那个“炒”字时,更是猥琐极了。
谢无柩冰冷的视线扫过那些眼波流转的修士,死死钉在萧衔蝉身上,仿佛只要她接受那些人,他就要杀人了。
秦含玉看他这幅样子就翻白眼:“我师姐一个大女人,在外行走劳累,点几个合欢道的放松一下怎么了,你怎么小鼻子小眼的。”
秦含玉一直以来就不甚喜欢谢无柩,自从救下谢无柩,师姐跟他越走越近,原本师姐要出门做什么事都是叫她陪同的,现在师姐身边的位置竟然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小白脸占了。
萧衔蝉悄悄拉了下师妹的手,声音压低:“呃……我点菜的钱是谢无柩的。”
她将桌上那坛一杯就要一百灵石的酒往师妹那边推了一下。
秦含玉:……
“话又说回来了,师姐,你花这个冤枉钱干啥?看来你当时点菜的时候没注意,这次算了,下次不许这样了哈。”
金不禁奇怪地看了谢无柩一眼,悄悄与大师兄咬耳朵:“谢无柩怎么了?萧妙妙点几个花魁而已,有什么不能接受的?”
花沸雪但笑不语,听到这话的夜犹良突然反应过来,指着谢无柩惊呼:“你是那个浮云阁花魁?!”
他转头看向萧衔蝉:“你参加十方法会竟然还要带花魁?”
他的眼神痛心疾首,仿佛看到了比自己还荒唐的纨绔。
那几个原本以为今晚可以开张,与人双修,提高修为的合欢道修士们炸了,窃窃私语——
“有病吧,出来玩还带相好。”
“我们还没靠近呢,你看他那眼神,看不起谁呢。”
“都是出来双修的,谁又比谁高贵呢?”
“那位道长灵气醇厚,一看就很适合采阴补阳,我们等他不在了再……”
萧衔蝉想解释却不知从何说起,头大如斗,她现在就感觉自己好像带着自家猫去猫咖的主人,可问题是,她和谢无柩不是他们想的那个关系,
那厢谢无柩猛地站起来:“你们说什么?只要我在一天,你们这些人就别想靠近她一步!”
几个合欢道修士翻了个白眼走了。
夜犹良犹豫了下,斜身进来,而在他身后,有人用玉骨扇柄敲了敲门边的案几,声音温润:“在下不请自来,还请诸位恕罪。”
萧衔蝉看去,正是在两仪境时与她同行的苏云。
九天重重云层上,浮空岛的灵液池边,琼花玉草上蝴蝶轻舞,一白衣修士素手轻拂水面,引得锦鲤跳跃。
“哦?云氏要杀那个蓬莱岛的妖修?”
黑衣人恭敬地侍立在侧,应道:“是,他们寻了三家杀手,甚至还找上了徒儿。”
“也是病急乱投医,看了真让人觉得可怜。”
“依徒儿看,倒是咱们的好机会。”
“英雄救美?老招数了。”
“招数不在老,好用就行,此事之后,一不会有人怀疑徒儿身份,二又能赚一笔云家的钱,三还能取得萧衔蝉的信任。”
白衣人轻笑:“取得她信任之后……”
“徒儿一定让她吐出轮回珠。”
步虚楼雅间在夜犹良说完一句话后,陷入了死寂,空气都凝滞了。
秦含玉“啪”一下站起身来:“云氏要暗杀我师姐?还请了三家杀手?”
花沸雪与金不禁神情严肃,萧衔蝉离开秘境后就告诉了他们秘境中发生的事情,对于这种抢夺他人灵根的罪行,他们也很是愤慨,支持师妹将证据公布于天下,现在不免担心师妹的安全。
谢无柩的手下意识按在剑柄上:“哪三家?”
苏云轻晃折扇,笑道:“这位公子身无半点灵气,又是个以色侍人的,就算知道是谁要杀萧道友,难不成还能用你手中的竹剑去与人拼个你死我活吗?”
谢无柩眼眸深沉,如一口古井,苏云咬紧牙关,紧盯他的反应。
夜犹良一点也没看懂这两人的眼神官司,他道:“一个是九州有名的邪修,名血鸦,是御兽师;一个叫白无痕,身份神秘,不辩男女,没人知道白无痕是怎么杀人的;还有一个……”
他突然停住话音。
“我不能白白告诉你们消息,你们得拿出有价值的东西和我交换。”
萧衔蝉暗自翻个白眼,这货明显是看他们暴富了,而夜家因为浮云阁的事,颓势尽显,于是想狮子大开口,狠赚一笔罢了。
她忙把面前的灵果塞进夜犹良嘴里:“夜大少爷,谈钱多伤感情,这样,我把我搜集来的证据也给你一份,你们夜家名下有书肆吗?用这份证据赚钱吧。”
夜犹良默默在心中打算盘,思来想去觉得不对劲,这不变成他给萧衔蝉打白工了吗?
“你们知道第三场比试的主题是什么吗?”金不禁道,“我从迦象子那里得了个消息,每届十方法会的第三场比试内容都是同一个。”
“是山海遗境吗?五娘也告诉我了。”萧衔蝉说起明五娘,语气亲昵,“据说当年六界混战,山海界有意避乱,以开天斧劈开界与界之间的联系,但罡气震荡,导致其一部分留在了墟空。”
“是,自天后红罗莲叛逃天庭,山海遗境中的妖兽被仙帝尽数诛灭,如今那里只有未开灵智的妖兽和灵植。”花沸雪道,“遗境千年一开,准许九州修士进去寻找天才地宝,以寻到的宝物价值排名。”
夜犹良插话:“其实,如果能找到一块天乩石,可直接获得第三场比试的魁首,但是九州六界已有万年不见天乩石了。”
苏云微微一笑:“是啊,纵然是千年前声名赫赫的明烛君,于十方法会独占鳌头,可在山海遗境中也只能寻到一些平平无奇的妖兽草木,在他全胜的履历上留下一句惜乎败北。”
他这么说话,眼睛却依旧死盯着谢无柩不放。
谢无柩看到苏云打量怀疑的眼神,烦不胜烦,蓦地微微一笑,以手掩唇,咳嗽起来。
果不其然,萧衔蝉听到他咳嗽,条件反射似的立刻关注谢无柩,担忧道:“是不是出来太久着凉了?我们要不回去吧?”
在苏云震惊的目光中,谢无柩娇弱地倚靠在萧衔蝉怀中:“没事,做男人的,伺候道侣是本分,再苦再累也得受着,我这条贱名算什么,只要妙妙你好,我死也甘心。”
夜犹良将手里的灵果捏碎了,汁液溅了金不禁一脸,金不禁舀汤的手一抖,汤勺霎时落在花沸雪的斗篷上,侵出一片水痕,秦含玉张大嘴,半块妖兽肝脏从嘴角滑落浑然不觉。
萧衔蝉瞳孔骤缩,小心翼翼地问道:“谢无柩……你被夺舍了?”
看着苏云快裂开的表情,谢无柩只觉得痛快,他现在才明白萧衔蝉为什么这么爱演,原来是这种感觉!
第83章
“他不是明烛君……”苏云咬牙切齿,在房间里犹如困兽般,丝毫不见往日清俊模样,“他绝对不是明烛君!”
他不顾形象地抓着头发框框撞墙,今日在步虚楼的见闻,几乎毁了他记忆里那个不染尘埃的君子形象,他都在怀疑自己的记忆是否真实了。
记忆中那个人身姿如松,剑意在其举手投足间锋芒毕露,他如高山雪云间月,宁折不弯,可是今天他在步虚楼看见的那人,那人,分明就是勾栏作派!
“是……不是……是……不是……”
洞开的大窗边,苏云随手揪着花瓣,嘴里喃喃自语。
奢华的大殿角落,两个道童头挨头嘀咕:“真人是不是走火入魔了?自从十方法会开始,真人就越来越奇怪。”
萧衔蝉回到下榻处,谢无柩还紧紧粘着她。
她要喝茶,谢无柩立刻捧上:“茶烫,我给你吹吹。”
她要画符,谢无柩立刻磨墨:“墨浓,我给你研研。”
她要休息,谢无柩立刻上床:“夜寒衾冷,我给你暖床。”
萧衔蝉浑身一颤,悄悄在飞讯密域中问师兄妹们:你们说,谢无柩现在这种情况,我撒糯米、泼狗血管用吗?
飞讯密域一片寂静,良久,金不禁道:谢道友给了那么多钱,你忍忍吧。
好一个劝闺蜜忍受富豪老公怪癖的见利忘义的家伙。
谢无柩躺在床上,他现在彻底放飞自我了,原来抛却一切外在形象这么爽,他总算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发疯了,在已经失去灵根的如今,他竟然觉得自己的心境好像动了动,如果灵根还在,他现在必定会小破一境。
萧衔蝉握紧手里的驱邪符,一脸正气地躺在床上,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谢无柩扔到竹剑里了。
在昆仑宗的书阁阅遍山海遗境的书籍,萧衔蝉牢记山海遗境特点离开书阁,原来山海遗境虽然生长许多外界难得一见的宝物,但其中妖兽横行、灵植可怖,若要取得珍宝,非是易事。
前几届十方法会,不乏有人埋骨于山海遗境。
萧衔蝉一边心中恻然,一边整理看到的资料,走了几步,忽觉不对劲——怎么往来修士俱以一种别有深意的目光打量她? ”
瞧,那就是蓬莱岛的萧衔蝉。”
“就是她啊!听说她一掷千金,包了浮云阁的新花魁。”
“带着男宠来十方法会,当真是世风日下……”
窸窸窣窣的八卦声飘进萧衔蝉耳朵里,她猛地回头,正议论她的修士们作鸟兽散状。
人群散去后,露出藏身在人后的王璇鸣,她一手提笔一手托纸,口中念念有词:“男宠?花魁?萧衔蝉的不羁人生大曝光……”
从两仪境出来后,萧衔蝉与王璇鸣一起向九州公布了云氏一族抢夺灵根的恶行,二人也算有了些交情,思及此,萧衔蝉便上前告知了王璇鸣云氏雇佣杀手一事,请她在秘境小心行事。
王璇鸣闻言却不惊慌:“实不相瞒,我出身仙门世家,知道我要参加十方法会,我家中长辈与掌门师兄都派了人来,不出我所料的话,云家应该没那么蠢来硬碰硬。”
“你的意思是……我是个比较好捏的软柿子?”萧衔蝉指着自己问道。
王璇鸣同情地看了她一眼:“不然呢?如果别人惹到你你怎么报复回去?”
“炸了他!”萧衔蝉不假思索地说,“实不相瞒,我很擅长画爆炸符。”
九曜灯宝盖下的第三盏赤色八角灯亮起,在素元真人宣布第三场比试开始后,八角灯面的赤色立刻化作成千上万张地图,飞入参赛修士手中。
众修士接过地图,各显神通,数百道金光划破天穹,御剑驭兽不一而足。
秦含玉召唤来小黑,萧衔蝉熟练地在小黑脑门贴了张加速符,小黑如离弦之箭冲破云霄,飞了几刻钟,便已飞至关龠与其他州之间的墟空处,一入墟空,众修士宛如滴水入海,霎时就不见了踪影。
小黑脊背上,萧衔蝉道:“即便咱们现在有钱了,但也不能忘了初心,我们来十方法会的目的只有三个。”
金不禁与萧衔蝉就是一丘之貉,他道:“赚钱,赚钱,还是他大爷的赚钱!”
花沸雪叮嘱:“如果在秘境中遇到罕见的珍宝,也可以拿,但一定得藏好了,往届也有修士因不想招至觊觎,于是得到宝物也不声张,任由旁人的筹数超过。”
秦含玉若有所思:“竟还可以这样?”
萧衔蝉坐在最前头,打开一张暗红色的地图,图上未标南北,不分左右,在墟空这种不好辨别方向的地方,更难找到目的地。
“奇怪,怎么其他修士嗖嗖飞,咱们就一直找不到准确方向呢?”
谢无柩从竹剑里冒头:“去过山海秘境的门派会在入口处留下印鉴,凭印鉴就能找到,但你们此前从未去过,所以……”
“没关系,我们总能找到正确路线的。”萧衔蝉握拳打气,“反正比试期间遗境入口不会关。”
寂寥的墟空中,只有一龙一魂四人。
萧衔蝉此时尚有心情打量四周:“真奇怪,你们还记得咱们从蓬莱岛出发时经过的墟空吗?那里到处都是小世界,怎么此处墟空反而干干净净,一个小世界都没有呢?”
“小世界?”谢无柩奇道,“墟空本就是九州之间的裂隙,怎会有小世界穿插而过?”
这话一出,连花沸雪也惊讶了:“谢道友曾在墟空中,从没见小世界吗?”
谢无柩肯定道:“我曾进过九州所有墟空,我敢向天道起誓,我从未见过小世界。”
蓬莱岛四人顿时后背发麻,如果墟空中根本没有小世界穿插而行,那他们在出岛时看到无数人的生老病死是什么?
花沸雪神情严肃:“我这就传信给师尊。”
如恒河沙数的不明事物在摄取界壁外游荡,也不知有没有危险。
他当即修书一封,用星移玉印将书信传送回去,只是蓬莱岛距离他们所处之地实在太远,不知师尊收到信是什么时候。
小黑在一片黑暗虚无中飞了许久,久到它不想维持大型状态,频频回头冲秦含玉哼唧撒娇,秦含玉无奈,摸了摸小黑的脑袋,看向众人。
花沸雪道:“也罢,让小黑休息会儿,我们用凌云舟。”
山海遗境的入口处人山人海,俱是用印鉴直接瞬移过来的修士,在稠密的人群中,有个人不动声色地压低斗笠。
她就抱胸站在一旁,似是在等人,一衣饰华贵的道长路过,不经意地与她交换眼神,传音入密:“萧衔蝉已经离开昆仑宗了,你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斗笠下,红唇勾起一抹微笑,她道:“血鸦从不失手。”
一刻钟后,入口前人数骤减。
两刻钟后,入口前廖廖两三人。
……
一个时辰后,入口前只有血鸦还在等着,她凹造型都凹得身体僵硬了,还是没看见萧衔蝉的人影。
好,很好,血鸦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她重重吐出一口气,双手掐诀,召唤自己的契约兽,一只雕有各种各样兽首的万兽盘在她面前旋转,光芒散去,一群乌鸦在她身边拍翅膀。
“去找这个人,掘地三尺也要把她找出来!”
数百只乌鸦如墨汁般飞射出去,瞬间消失在墟空中。
“阿嚏!”萧衔蝉揉揉鼻子,将手里的地图翻来覆去的看,“这地图是不是有毛病,我们怎么还没找到入口?”
血鸦可以借助乌鸦的眼睛,看到它们看到的画面,终于在一片深沉无光的墟空中看到一艘挂着灯的小破舟。
因为这艘凌云舟太破了,她一开始下意识地忽略了,猛然想起雇佣她的人说起的目标特征——穷,这才赶忙回头。
好家伙,这伙人完全在往山海遗境入口的反方向飞!
萧衔蝉坐在甲班上,谢无柩与她一起研究地图,道:“是不是飞错方向了?拐个弯试试呢?”
血鸦看见谢无柩,心中完全确认了萧衔蝉的身份,雇主说了,目标带了个男宠。
那男宠指的方向也大错特错,若是任由他们这样飞下去,她就是等到明年也等不来目标,她命令乌鸦叫了一声。
“嘎——”
突兀的鸟叫吸引了凌云舟上所有人的注意力,萧衔蝉看去,发出声音的地方黑漆漆的,什么也没有。
她正眯眼打量那片黑暗,突然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扑棱飞到船头灯笼下,众人这才看清,油光水滑的黑羽,坚硬弯钩的黑喙,尖利有劲的黑爪,这是……
“八哥?”萧衔蝉诧异地叫了一声,“嚯,这儿怎么会有八哥?”
听到这句话的血鸦:……
竟敢把她神俊灵动的金乌看成低贱的八哥,简直放肆!
乌鸦挥着翅膀就要往萧衔蝉脸上扑,还没飞起来就被金不禁一把抓住:“八哥?来说句话听听。”
我的金乌拥有上古血脉,岂会如此做?血鸦高傲地撇过脑袋,心想,我就是死,也不会学八哥说话的。
萧衔蝉期待地看着黑鸟,见它久久不开口,失望道:“原本还以为是山海遗境里飞出的八哥,可以给我们指明方向呢。”
血鸦闻言,瞬间来了精神,她扑腾来扑腾去,金不禁的手捏了一下,示意这黑鸟老实点,自己则转头去研究地图。
血鸦眼见他们越商量方向越偏,想到云家给的丰厚拥金,终于还是屈从了,她操控金乌口吐人言——
“跟我走。”
鸟语音调高,在寂寥的墟空中显得惊悚。
萧衔蝉几人瞬间好奇地围上来:“我就说是八哥!”
奇耻大辱!简直是奇耻大辱!
血鸦发誓,她一定要这伙人——尤其是萧衔蝉好看!
第84章
乌鸦飞在凌云舟前,时不时回头“嘎”一声,催促他们跟上,没过多久,黑暗虚无的墟空中出现了一个光点,随着凌云舟越飞越近,那光点也越来越大,光点其实是一个环绕铭文的圆形,其中有浓郁的灵气溢散。
“还真是山海遗境入口!”金不禁惊呼,“这八哥真有用。”
血鸦回头看了这群人一眼,心中冷笑,马
上就是你们的死期!
她抽出附魂,乌鸦黑豆般的小眼睛眨了眨,拍打翅膀,如一支黑箭,飞入山海遗境。
血鸦埋伏在暗处,只待萧衔蝉入秘境就出手,她等啊等,一刻钟过去了,两刻钟过去了……一个时辰过去了……
为什么?为什么她还不进来?!
血鸦暴躁地双手抓头发,一个弓步从埋伏的暗处跃起,无声呐喊,五官扭曲。
然后她就对上了萧衔蝉好奇的眼睛。
血鸦立刻做表情管理,她歪嘴一笑:“你终于……”
“道友好。”萧衔蝉轻快地打招呼,“在下蓬莱岛萧衔蝉,不知道友师承何处,是否愿意与在下同行?”
血鸦邪魅的笑容一窒,她突然有个好主意,不如骗去目标的信任,再残忍地杀害的,欣赏她绝望的神情,方才能报被她的宝贝金乌认成八哥之辱!
“在下薛涯,一介散修,道友既有所请,在下岂敢不从?”
待会进了秘境深处,定要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
“原来是薛道友呀。”萧衔蝉笑得毫无心机的样子,她道:“我与同门分头行动,幸好遇见了道友,不然此处就我一个人,怪害怕的。”
血鸦歪嘴一笑:“我也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幸好遇见了你。”
二人结伴而行,苍翠山峦间飞瀑湍急,古木参天,枝桠交错,斑驳光影落在山路与溪流上,偶有一两只松鼠自树上窜过,山风掠过,树影婆娑,湿润的草木清香扑面而来。
真是一派祥和安宁。
血鸦的斗笠微微抬起,她盯着前方的背影,右手暗暗蓄力,铭文在万兽盘上盘旋,她召唤出一只腐骨鼠。
这种老鼠是她在堕魔渊附近契约到的,当时为了降伏它,血鸦差点没命,腐骨鼠浑身都是黑色,若是仔细看它油亮的皮毛,就能看见毛发是湿的,其上全是腺体渗出的毒液,只要修士粘上一点,修为立即跌落,若无解药,修士甚至会失去全部法力。
最妙的是,腐骨鼠擅长潜藏,难以被人发现。
一只黑色老鼠从草木下爬过,所经之处被毒液腐蚀出一个个小坑,它悄悄爬到目标脚边,张开细长的嘴,一滴毒液顺着发黄尖牙滑落,将要一口咬下去时——
“诶呀!那是不是七窍通神草?”萧衔蝉小跑几步,指着河对岸一丛翠绿说道,那翠绿的茎叶上有银蓝色的叶脉,散发着淡淡清香。
腐骨鼠咬了个空,血鸦顺着萧衔蝉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河岸那边,一丛七窍通神草银光流转,清香沁脾,是安神定魂的好东西,她时常附魂在契约兽上,正需要这样的宝物。
于是暂且放下暗杀行动,当即悄悄掐诀命令腐骨鼠继续潜藏,她自己则改道飞向河对岸。
血鸦刚落到草丛边,忽听一声颇有气势的“喵呜!”
一团黑影从天而降,四只雪白的爪子精准踩住她的脑袋,厚实的毛发遮住她的眼睛,尖利的爪子紧紧勾住她的头发,也不知这猫有什么神通,血鸦竟觉泰山压顶,利爪似抓透了皮肤直接钩住她的神魂,疼得她痛不欲生。
“嘶——”
血鸦痛呼出声,她连忙掐诀施法,因为太过疼痛又看不清,几道术法都打偏了,被抓着她脑袋的东西灵活躲过,反倒是她自己,被那东西尖利的爪子抓破皮肤,留下好几道血痕。
河对岸的萧衔蝉只见一只黑背白腹奶牛猫紧紧抓着薛涯不放,她忙高声道:“薛道友坚持住,我来救你,摘走灵草!”
血鸦骂道:“你声音小点,生怕这畜牲听不见吗?”
山海遗境灵兽聪慧,听得懂人言,果不其然,那只守护七窍通神草的黑白猫抓得更用力了。
萧衔蝉咋咋呼呼,边跑边喊:“薛道友,你一定要坚持住——啊!诶呀!我摔倒啦……”
血鸦还在与脑袋上的猫奋战,怒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你……”
“诶呀?这是什么呀?”
血鸦的骂声被萧衔蝉打断,她用法术拎起一只脏兮兮的老鼠,老鼠发出虚弱的“吱吱吱”。
血鸦一僵,她想起来了,这是遵从她命令藏匿在草丛中的腐骨鼠。
听到老鼠的声音,黑白猫两只碧荧荧的眼珠似两个探照灯,直直看向那只老鼠,目光如电,四爪用力,踩着血鸦的脑袋借力。
一道黑白闪电扑来,萧衔蝉连忙松手,任由黑白猫抓走腐骨鼠。
血鸦被那猫踩得跪倒在地,脑袋昏昏涨涨,头发乱七八糟,斗笠已经变成口水巾套在脖子上,露出了的脸和手上全是红痕,那些红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胀发黑。
看见自己好不容易契约到的腐骨鼠被猫爪勾住,她伸出挽留的手:“不——”
腐骨鼠的脓液对这猫丝毫不起作用,它百毒不侵,雪白的爪子精准踩在腐骨鼠圆滚滚的肚皮上,一用力,噗嗤,汁液四溅,腐骨鼠死了。
几滴黑色液体挂在猫咪莹白如玉的爪尖上,它低头嗅了嗅,嫌弃地甩爪子。
萧衔蝉似是因为看见无辜老鼠被小猫残忍杀害而不忍,她在风中旋转三圈,躲过飞溅的毒液,然后整个如蝶落花枝般,跌倒在地,以手掩面:“啊,好可怕啊~”
“啊——”
凄厉的声音自河对岸响起,血鸦胸口一痛,几乎吐出血来,那是她在堕魔渊几乎丢了半条命才契约到的腐骨鼠啊!
没了……就这么没了……
不仅如此,她方才躲避不及,被一滴毒液打中,即便她当机立断服下解药,失去的法力一时半会也回不来。
“哎,薛道友……”
“没用的东西!”血鸦飞身过河,她的脑袋又肿又黑,浑身上下哪里都疼,“你这废物,若不是你……”
“哎呀!薛道友!”
“闭嘴!”血鸦厉声打断,“你装模作样害我,现在还想狡辩?”
“可、可是……”萧衔蝉被血鸦逼得步步紧退,“可是,你还要七窍通神草不要?”
“废话!”
血鸦的口水几乎要喷到萧衔蝉脸上,废了那么大功夫,就是为了七窍通神草,她现在先取这个废物的性命再说。
“可是……”萧衔蝉颤巍巍指向她身后,“七窍通神草……”
血鸦猛地回头,却见河对岸此时空空如也,哪里还有踪影。
“我方才看见一个白色身影掠过,紧接着,七窍通神草就全没了。”萧衔蝉眼睫挂着几滴泪珠,哭道,“都怪我,我太柔弱了呜呜呜……”
血鸦不敢置信,血鸦揉揉眼睛,血鸦恶狠狠地看向正在捂脸哭的萧衔蝉。
萧衔蝉擦去眼角的泪水:“我知道一个地方有九神安魂莲,我帮你摘下来,补偿给你吧。”
血鸦收回召唤契约兽的手,狐疑道:“你会这么好心?也罢,我就再相信你一次。”
二人重新整装,待要出发,黑白猫伸出爪子勾住萧衔蝉裤脚——
喂,九节狼,那里有东西昏倒了,你去救它。
“什么?”萧衔蝉惊讶地瞪大眼睛,她低头看去,只见黑白猫两只绿色大眼睛直勾勾看着她,仿佛方才听到的声音只是个幻象。
血鸦不耐烦道:“什么什么?你走不走?”
萧衔蝉迟疑地问道:“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血鸦扣扣耳朵:“你不会是想反悔吧?”
萧衔蝉压下心底的震惊,她竟然听到了猫在说话,黑白猫轻盈地越过河面,冲她“喵”了一声,示意她跟上。
萧衔蝉犹豫了一下,道:“我看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我去看看。”
她飞过河面,跟着黑白猫绕过小土丘,杂草碎石间趴着个人,看模样,是个白头发的老奶奶。
修真界之人跨过练气就可以驻颜,年岁外表一切随心,萧衔蝉还是第一次看见外貌老态龙钟的修士。
她上前检查一番,这位老奶奶的修为竟然只有练气八层,十方法会对参会修士的修为有限制,不允许练气期修士参加,这位老奶奶肯定是遭人暗算,才会修为尽退。
萧衔蝉忽然想起飞溅的毒液,不会是因为那个吧?
她给老奶奶体内送入一点灵气,扶起
她对薛涯道:“薛道友,这位道友昏倒在此,十分可怜,我们带她同行吧。”
血鸦不置可否,反正她要杀萧衔蝉,带几个累赘也无所谓,萧衔蝉招来一片小云,将昏迷的老奶奶放上去,驾云贴地飞行。
“唉,也不知抢走咱们七窍通神草的贼子是谁?我只看见那人穿一身白衣。”萧衔蝉叹气,“那人太厉害了,身形诡谲,我竟连他是男是女也没看清。”
血鸦忽然想起她接云家任务时得知的消息,云家除了她还雇了两名杀手,谁能取得萧衔蝉性命谁就能获得全部赏金。
其中一个杀手就是以神秘著称的白无痕,此人行踪不定,每回出场都有易容,据说凡是见过他真容的人都死了,难道……
白无痕想截胡,独吞云家赏金?
若是如此,她必定要在杀萧衔蝉前,先除了白无痕,她绝不允许别人截胡她的赏金。
“薛道友在江湖闯荡多年,可知晓九州哪位道友行事作风如此飘忽?”萧衔蝉看着血鸦陷入沉思的表情轻叹,“哎呀,是谁呀,好难猜啊。”
白无痕,一定是白无痕想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她绝不会让此事发生,云家的赏金必定独属于她!
血鸦心中已有了人选,她同情地看了眼萧衔蝉。
此女如此天真,想必还不知道吧,她与那个白无痕都是来取她性命的。
第85章
厚实的云贴着河流低飞,扑面而来的清风时不时将云的边缘吹薄,萧衔蝉垂下双腿,脚尖一点一点的击打水面,鞋底被河水打湿,沁出一片深色。
她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丁香色的发带晃来晃去,双手撑在身后,哼着不成调的歌。
血鸦冷眼打量,都什么时候了这人还这么悠哉,她真的靠谱吗?
她讥讽道:“萧道友好兴致。”
萧衔蝉头也不回,笑道:“薛道友不妨放下凡尘琐事,山海遗境灵气浓郁,风景秀丽,不畅快游玩一番实在可惜。”
真是个贫穷败落户出身,没有远见,只知眼前玩乐,血鸦冷哼一声,心想只待找到九神安魂莲就杀了这个人。
在她们身后,秦含玉驾着贴了隐身符的小黑慢慢跟随,小黑仿佛也知道他们在干坏事,屏气凝神,轻轻呼出鼻息。
金不禁盘腿坐在鳞甲上,仔细数着手里的灵草:“十二、十三……二十一,总共二十一枝七窍通神草,太好了,这些至少值两千灵石,多亏了血鸦引开守护灵草的踏云猫,我才能轻松拿到,谁说这血鸦不好,这血鸦可太好了。”
花沸雪笑了一下:“可不能掉以轻心,万一血鸦反应过来,要对妙妙不利,我们要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也不知那白无痕到底是什么人。”秦含玉道,“血鸦能不能解决掉他?”
河水在平摊的草木间奔流,在嶙峋的山石间奔流,两侧河岸草木茂盛,山石崎岖,渐渐的,水面越来越宽,水汽越来越重,河流悄然汇入了一片大泽。
大泽宽广无边,烟波浩渺,湖面浮动着青白的薄雾,远远看着,只觉这些云雾仿若白龙,盘踞湖面之上,近观时,水色暗沉,深不见底,偶尔有巨鱼游动,一条鱼尾破水而出,这尾巴大如排扇,没入水面带起的波浪犹如一场大雨,淋了萧衔蝉满头满脸。
人在看到磅礴巨大的事物时,内心会不由自主生出恐惧,萧衔蝉缩回垂在云边的腿,驾云往上飞,远离无边无际的大泽。
从上空看,大泽中的州渚如星罗棋布,飞鸟时而掠过水面,时而落在州渚上,几只白喙青鹭长颈高扬,鸣叫声响彻云霄,又有赤喙玄羽的灵鹤单足立在芦苇荡里,黑羽沁透了大泽水汽,油光发亮。
谢无柩在飞讯密域道:这片大泽名洞庭泽,我曾在此九死一生寻得一朵九神安魂莲,凭借这一朵莲花便稳赢第三场比试。
有谢无柩的指路,萧衔蝉驾云慢慢飞向九神安魂莲所在之地。
洞庭泽的水面浮雾缭绕,似有若无,许是深入大泽,那雾气渐渐浓郁起来,就像泼洒在空中的牛乳,栖息在此的水鸟消失了,芦苇荡消失了,连近在咫尺的水波也被乳白色的雾气遮住。
万籁俱寂,上下一白。
萧衔蝉警惕心骤然提高到嗓子眼,双手掐诀,金色的法术在她身上浮现一瞬而又暗下,她悄悄护住了自己的心脉与丹田。
情况不对!
血鸦多年了刀尖上行走的经验告诉她,这片看似无害的白,实则潜藏着致命的危险。
莫非……
“哟,好俊俏的道长,却要在今日送命,真是可惜。”
一道雌雄莫辨的声音在白雾中响起,萧衔蝉一手拿符一手掐诀,蓄势待发。
白雾骤然翻涌,转瞬间飞出八十一道身影将她团团围住,萧衔蝉瞪大眼睛,那数十道身影皆着白衣、白帽,戴白色面具,身高胖瘦一模一样,连衣袂翻飞的角度都一样。
哪个才是白无痕?
是幻术?还是他诡异身法留下的残影?
谢无柩替萧衔蝉叫苦,这种法术叫雾里看花,施法者可化出无数与真身一样的幻身,且能同步施展法术,便是化神期修士也难以分辨虚实真假。
血鸦怒道:“果然是白无痕,看招!”
万兽盘在她身前升起,一道金光过后,一群毒蜂嗡嗡从盘中飞出,最小的蜂子也有半个手掌那么大,铺天盖地如同黑云,一起向白无痕扑去。
毒蜂尾针闪着寒光,向八十一的白无痕扎去,只见那些身影齐齐腾空,衣袂翻飞如白翅,一道罡风自他们足下迸发,在空中炸开环形气浪。
“嗡嗡嗡——”
黑云般的蜂群还没靠近,就尽数被这道气浪震落,噼里啪啦落进洞庭泽里。
白无痕的幻身一起发出轻笑,仿佛在嘲讽挑衅。
先失去腐骨鼠,又失去黑毒蜂,两个契约兽的死亡让血鸦生生喷出一口血,她怒吼:“啊——”
吼着吼着突然觉得不对劲,她低头,发现萧衔蝉把她举起来了!
“继续喊,不要停!”
萧衔蝉将血鸦举过头顶,一个用力,血鸦三百六十度旋转起来,越转越快,在空中形成一道虚影。
这下也不用萧衔蝉嘱咐,血鸦自己就忍不住继续:“啊啊啊——”
随着血鸦高亢、嘹亮又富有感情的尖叫,只见她张大的嘴巴里突然吐出一条七彩霓虹,活像吞了一条彩虹桥又吐出来。
谢无柩惊道:这、这是……
萧衔蝉念诀:“彩虹屁,吃定彩虹!”
这个小法术是她无聊时发明,有一阵子,金不禁实在是不想继续挑大粪还债了,天天缠着岛上的居民吹彩虹屁求情,萧衔蝉听得耳朵起茧子,于是发明了这个可以给声波染色的小法术捉弄他。
术如其名,被施法者一旦说话,就会像吐出彩虹一般。
这条彩虹沿着声波的方向不断扩散,在碰到半空中环形围绕的白无痕时,毫无阻力地穿过了他们,唯独撞上东北方向的那个白无痕时,彩虹桥又反射了回来。
声波遇到障碍物会衍射或者反射。
“哈哈。”
萧衔蝉歪嘴一笑,顺手抛出旋转如螺旋桨的血鸦,脑大如斗的血鸦化身彩虹战士,砸向东北方向的白无痕。
“扑通!”
两道重物落水声响起。
萧衔蝉双手呈剑指,两道金色灵气交织成一片网,将落水的两人捞起来。
血鸦一回到白云上,就撑不住咳嗽起来,她现在脑袋
肿得跟发面馒头似的,又黑又红又青,浑身湿淋淋的,像落水乌鸦,脖子还歪成了个诡异角度,虚弱的话都说不出来。
萧衔蝉专注地看向被五花大绑的白无痕。
白衣被水浸透,紧贴在他身上,露出薄肌轮廓,白玉面具下,那双眼睛仿若无机制般,冷冷看着她。
萧衔蝉死死盯着白无痕,看到他白腻的脖子时,瞳孔一缩。
小黑落在一片不大不小的州渚上,将庞大的身躯盘起来,秦含玉几人站在小黑身体上,看向前方明显不太正常的乳白云雾。
金秦含玉挑眉:“师姐虽然在飞讯密域里说了她没事,捉住了白无痕,但这雾气怎么还不散?我觉得有些诡异。”
花沸雪想了想,道:“妙妙说照原计划继续,咱们便不要插手了,这样,我们合力在此处设一个结界,免得那两个杀手逃脱,也好细细查看一番此处是否还有人埋伏。”
金不禁与秦含玉点头,同花沸雪一起运气,三道灵力在空中交汇,交织成一张天网落下。
就在天网即将落下时,花沸雪余光一瞥,看见不远处的结界边缘出现了几个人,一人手持拂尘,一人腰系龟甲,另一人身形魁梧,正是左洞明、王璇鸣与明五娘三人。
茫茫白雾中,萧衔蝉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削去了白无痕的脑袋。
“果不其然……”
她轻声低喃。
脚下一颗脑袋滚落,面前只余脖颈身躯,但没有一滴血,但却散发出带有血腥味的清香。
萧衔蝉方才看到白无痕的脖子上有条线似的纹路时,突然想起碧芳,果然,眼前的事实证明了她的猜想,白无痕与碧芳一样,俱是傀儡。
血鸦缓过劲来,看见这一幕,惊呼道:“白无痕不是人!”
萧衔蝉现在脑子一团乱,她不知道白无痕与碧芳是不是听命于同一人,云家追杀她,到底是因为她发现了世家抢夺灵根的证据,还是因为轮回珠?黄真人是云家的吗?
正在她想得出神之际,萧衔蝉忽然感到屁股下的云在颤抖,她看去,只见那个昏迷的老奶奶醒来,正惊恐地看着她:“你好残忍啊。”
萧衔蝉无语,想解释,却又觉得不足为外人道。
她翻了个白眼:“得了,我现在要去找宝贝,等我拿到了,就靠岸放你走。”
一挥手,那具已毁坏的傀儡白无痕就被她收进芥子袋。
血鸦看见这一幕,兀自在一旁震惊。
已知:萧衔蝉柔弱无能,打不过自己;
还已知:萧衔蝉打败了白无痕;
得出结论:血鸦能力碾压白无痕!
可是这些年在九州杀手榜上,白无痕稳居第一,她常年老二,难道白无痕的名声都是买出来的?真是个诡计多端的男人。
这趟任务接得值,不仅能拿下九神安魂莲,还能拿下云家赏金,最重要的是,从山海遗境出去,她就是九州杀手榜第一了!
萧衔蝉驾云穿破层层白雾,眼前忽然出现一抹光点,只见几座州渚围成一圈,中心的水色与大泽的暗蓝截然不同,竟是碧绿如玉的一汪潭水,碧潭之上一支莲花静静生长。
那莲花通体如冰,花瓣都是透明的,透过花瓣映出花芯七彩的光晕,走近看,那花芯犹如一枚会发光的金丸,七彩光晕仿佛会呼吸般明灭闪烁,碧潭映着莲影,在水面折射出万千霞光,为整片潭水绘上绮丽璀璨的颜色。
萧衔蝉惊呼:“莫非这就是九神安魂莲?”
血鸦的眼中射出贪婪的光芒,她探身欲摘,忽又收回手,命令道:“你去摘!”
萧衔蝉惊恐地看向她,哭求:“不行啊,万物有灵,万一谁先摘下就认谁为主怎么办?我不能抢薛道友的机缘!”
坐在一旁的老奶奶眨眨眼。
血鸦摸着下巴道:“也是,山海遗境中的灵植说不定也开了灵智。”
萧衔蝉忙奉承:“道友聪慧。”
血鸦不再犹豫,召唤出一群绛烟蝴蝶,一片轻薄的红云从万兽盘里飞出,飘然向九神安魂莲而去,潭水陡然沸腾!无数食人鱼破水而出,牙齿漆黑尖锐,咬向空中如云的蝴蝶。
废了一番功夫,那群蝴蝶不辱使命,将莲花带了出来,血鸦得意洋洋地欣赏了一番,正要把它装进匣子时,萧衔蝉开口了。
“薛道友,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么漂亮的莲花,像我这样修为低微的人,若非与薛道友同行,恐怕一辈子就见不到这样的宝物,从洞庭泽出去后,你我二人便要分道扬镳了,不知我是否可以欣赏一下薛道友的九神安魂莲?”
血鸦有些不愿意。
萧衔蝉的眼睛当即红了:“原是我不配……”
血鸦有些不忍,想这个萧衔蝉被她骗了一路,待会出去她就要下杀手了,这个愿望可能是她的遗愿。
血鸦将九神安魂莲放在萧衔蝉手里:“看吧,只能看一小会儿。”
萧衔蝉连连点头,她的手托住琉璃般清透的莲花,掌心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光,在莲花上打下一个印记。
做完这一切,她依依不舍地将莲花交还给血鸦,二人原路返回。
洞庭泽上牛乳般的白雾渐渐散去,血鸦盯着萧衔蝉的背影目露杀意,手掌蓄力,正要动手——
萧衔蝉突然站起身来冲前方挥手:“我在这里!”
前方小黑盘起来的背上,坐着六个人,血鸦的手一僵,悄悄收了回去。
萧衔蝉兴高采烈地向众人介绍薛涯,众人面色不变,仿佛听不出来薛涯与血鸦名字谐音,上前围着血鸦寒暄。
血鸦一个独来独往的杀手突然被一群人围住,还没有斗笠遮面,差点社恐发作,随便应付几句就要走,临走时忽然觉得不对,她忙查看自己的芥子袋,果然,方才放进去的九神安魂莲不见了。
第86章
血鸦瞳孔骤缩,猛地回首,手肘如刃向萧衔蝉斩去。
“是你,你偷走了九神安魂莲!”
萧衔蝉连连后退,身形如柳枝弯腰,一个后仰躲开了攻击,她娇弱地跌在地上:“你要是这样污蔑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血鸦怒不可遏:“方才只有你接触过九神安魂莲,然后它就不见了,不是你还能是谁?你说啊!”
萧衔蝉嘴唇微微颤抖,不可置信地摇摇头:“薛道友,我百口莫辩。”
血鸦怒不可遏,当即要召唤万兽盘,花沸雪他们几人见状,忙挡住血鸦的第二波攻击,两道法术相撞,气浪打破洞庭泽平静的水面,溅起丈高的水花。
萧衔蝉的表情更加凄楚了:“薛道友,你非要赶尽杀绝、弃你我之情于不顾吗?你只是失去了一朵九神安魂莲,而我,失去的是我们的友情啊!”
围观的几人大加震撼。
血鸦本想继续打下去,但她如今伤重,修为下跌,趁着水花迷人眼,她以绛烟蝶掩护,转身逃走了。
这厢,萧衔蝉与明五娘三人寒暄几句,他们言说是来寻九神安魂莲的,三人与蓬莱岛一行人道别,自去寻宝物不提,萧衔蝉忙与师兄妹们乘着小黑离开洞庭泽,来至水边,那个被救的老奶奶也与萧衔蝉道别。
一时此处没有外人,萧衔蝉忙问金不禁:“金万两,拿到九神安魂莲了吗?”
金不禁讶异:“没有啊,不是已经被你拿到手了吗?”
萧衔蝉瞪大眼睛:“我没有拿啊,我怕引起血鸦的警惕心,只在莲花上打了青蚨子印!”
“我动用了青蚨母印,但没有召唤出,还以为你已经将它拿到手了。”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大眼瞪小眼,终于发现事情好像大条了。
花沸雪提出假设:“会不会是血鸦察觉到了不对劲,瞒天过海?”
“或许是左洞明他们看出了什么,渔翁得利?”秦含玉猜测道。
几人商量不出个结果,决定兵分几路,追踪已跑远的血鸦、左洞明几人,才跑出一里,萧衔蝉突然想到什么。
“那个人!”她脚掌刹地,“那个练气八层的女修,因为她修为太低,一直被我们忽略了!”
现在想想,萧衔蝉觉得那个女修怎么看嫌疑都很大。
密林深处,一人对着讯符低声道:“弟子出手之际,发现萧衔蝉同门一直跟在她身后,故而错失良机。”
讯符那边传来一道轻柔的声音:“废物。”
那人身体僵住了,五指不自觉攥紧,眼底的光如风中残烛,瞬间熄灭。
“是我的错……师尊……”
声音隐隐带上哭腔。
讯符那边的人冷哼一声:“罢了,既然此计已败,那便行第二计……本不
必如此麻烦,你这个废物。”
“是,师尊,弟子绝不会让你再失望了。”
苍翠山峦间,萧衔蝉身形如惊鸿,脚下参天古木连成一片绿毯,碧浪翻涌,她一边飞奔一边寻找方才那个身影。
一个练气八层的修士,她寻了一个时辰都没找到,说明此人肯定换了容貌、藏了身形,怪她当时放松警惕,以为修为低的人不会对她造成威胁。
谢无柩从竹剑探出半个魂体,安慰她:“妙妙,别着急,若是追不回九神安魂莲,我知道有个地方还有天庚金精,也是外面罕见且能卖上好价的东西。”
萧衔蝉严肃道:“九神安魂莲倒在其次,我最讨厌被人当猴耍,她必定与那踏云猫串通好,合谋欺骗我。”
“与踏云猫串通?”谢无柩不懂萧衔蝉为什么这样说,“对了,你当时怎么发现她的?”
萧衔蝉道:“就是那踏云猫叫我带走那个晕倒的人,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那只猫分明只是喵喵叫,但落在我耳中,就变成了我能听懂的话。”
“难怪。”谢无柩恍然大悟,“如此说来,那只灵猫的确颇有嫌疑。”
二人正说话时,下方密林突然簌簌颤动起来,平静浓绿的树起伏不定,仿佛活了一般,忽然——
“啊——”
几声凄厉的尖叫冲破密林,萧衔蝉凌空的脚步一滞,循着声音,轻盈地落在远处的树上。
只见静谧的林中响起蛇腹摩擦青苔落叶的沙沙声,极目远眺,千百条碗口粗的墨绿藤蔓自密林深处蜿蜒而出,如毒蛇似长枪,势不可挡,十几名修士被藤蔓穿胸而过,血淋淋的挂在上面。
剩下的修士御风疾遁,身后藤蔓如碧海怒涛,遮天蔽日,紧追不舍。
其中还有几个萧衔蝉眼熟的人,宋词乎、明五娘、吴青雉、张清,看来是几个门派一起合作,要在密林中找天才地宝,可惜触怒了看守者。
眼看一支犹如巨蟒的藤蔓要追上吴青雉,萧衔蝉双手掐诀:“巽风,天雷殛——”
一道金色巽卦化作带有雷火之力的利箭,将那条藤蔓钉死在地面,藤蔓犹不死心,奋力挣扎,但触碰到利箭上熊熊烈火,就猛地萎缩起来。
吴青雉死里逃生,欣喜若狂,抬头看去:“萧道友!”
还未来得及道谢,身后藤蔓已如狂潮再度席卷而来。
萧衔蝉忙又掐诀,风刃如刀,尾带烈火,斩断数根藤蔓:“这东西怕火,别愣着,大家一起来!”
由宋词乎和明五娘牵头,众修士合力结阵,一道金色烈焰在地面燃起,迅速烧成一条线,这火线仿佛结界,拦住了穷追猛打的藤蔓。
众人这才呼出一口气。
张清站在火线边,忍不住哭出声:“赵师兄被那藤蔓……”
她不忍说出未尽之语,萧衔蝉看去,果然一支藤蔓上挂着一具熟悉的尸体,赵临川被藤蔓穿胸而过,早已没了生息,除他以外,还有好几个修士都死了,他们仿佛人形幡一样,风一吹,就在密林中摇晃。
萧衔蝉劝道:“此处危险,咱们还是快走吧……”
最后一个字尚未说完,谢无柩在飞讯密域中惊呼:“危险!妙妙!”
只见一蟒蛇般的藤蔓冲破火线,须臾便已来至萧衔蝉身后,它仿佛知道就是这个人用雷火困住了它们,藤蔓尖对准了她的后心。
那藤蔓上遍布倒刺,刺上有毒液,蔓尖又细又长,能轻松穿透修士锻造的躯体。
萧衔蝉迅速转身,一道天雷殛已蓄势待发,却见那根藤蔓似小猫歪头般扭了扭,然后就绕过她,转而攻击她旁边的张清。
在场修士皆目睹此状,他们看萧衔蝉的眼神瞬间就变了,之前还是几分崇敬几分感激,现在他们的眼神就全是警惕和怀疑。
“我……”
火线渐渐被藤蔓碾过,徒留一点黑烟,那海啸般的藤蔓从萧衔蝉身侧奔涌而过,没有一条伤害她。
萧衔蝉现在是真的百口莫辩了,她着急忙慌地使出天雷殛,被击中的藤蔓顿时焦黑一片,然而其他藤蔓丝毫没有攻击她这个罪魁祸首的意思。
一支细如竹叶青的藤蔓绕到萧衔蝉背后,趁她不备,裹住她的腿,把她放在这里最高最坚固的树上,萧衔蝉愕然,青翠藤蔓似乎察觉到她的不安,光滑的表皮上顿时长出芽苞,几个呼吸间,就生长出紫色的小花。
谢无柩目瞪口呆,萧衔蝉比他还惊讶,她还想着去帮帮朋友,但大腿被青翠的藤蔓紧紧捆在树上,迫使她只能坐下。
好在吴青雉她们已经跑远了,那边天际突然飞来一抹白色身影,是蜃楼的左洞明,他是金丹后期的修士,据说有元婴期的法力,他一出手,追杀吴青雉她们的藤蔓霎时被打得七零八落,不情不愿地退后。
张清看见救星,顿时就哭了出来,她指着密林深处说了些什么,左洞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不经意间看到了树上的萧衔蝉,也看到正在逗她开心而长出小花的藤蔓。
藤蔓如潮水般撤退,云雾渐渐凝聚,挡住了密林外的人的视线。
萧衔蝉哀叹:“完蛋了,他们不会以为这是我布下的陷阱吧?”
谢无柩道:“肯定会,以左洞明多疑的性子,他肯定已经知会了蜃楼的女桑道君,说不定等你一出去,就要面对几大掌门的审讯。”
萧衔蝉没好气地弹了下开花的藤蔓:“这家伙到底要做什么?”
青翠的藤蔓裹着萧衔蝉从树上攀爬下来,化作一张开着紫花的椅子,带着萧衔蝉与其他粗壮的藤蔓撤回密林深处。
十几具人类尸体被抛在林间,血腥味已经引来了食肉的灵兽,林中昏暗,萧衔蝉看见好几双在暗处碧荧荧的眼睛虎视眈眈。
顺着藤蔓之海,不知过了多久,两侧参天古树变成了层层垂落的藤帘,一棵通天古藤盘踞在幽谷,藤身粗壮似宫殿,墨绿、翠绿、嫩绿的表皮上开满紫色的小花,在幽暗的谷中犹如萤火。
萧衔蝉从椅子上下来,身后那条青翠的藤蔓推了推她,示意她往深处走,她才踏出一步,地面上一根藤枝忽然隆起,紧接着,数条藤枝错落搭成一座长桥。
萧衔蝉迟疑片刻,踩上这座特别的桥,警惕地向前走,直至走到桥的尽头,她看见了古藤的主干。
“你……要做什么?”萧衔蝉小心翼翼地问。
一枝藤伸到她面前,那枝藤颜色发黄,上面的紫花也萎靡不振,一朵紫花突然掉落,露出根部的异物,那里竟然盘着一条指头大小的红色虫子,状似毛毛虫,但通体如同红玉,正在啃食藤蔓。
萧衔蝉恍然大悟:“你要我除虫?”
发黄的藤蔓蔫哒哒地晃动了一下,仿佛在点头。
“早说嘛。”萧衔蝉松了口气,双手掐诀,一道巽风刃便将虫子斩成两半。
藤蔓开心地缩回去,然后,数不清的藤蔓都涌到萧衔蝉面前。
萧衔蝉:……
她任劳任怨地开始除虫,那些虫子有大有小,在有宫殿高的藤蔓上面,她除掉了最大的红虫,那条虫子的大小和人一样。
萧衔蝉一道离火将那条虫子烧死,火息灭后,一股极香
的味道扑鼻而来,萧衔蝉不由自主地吸了吸,这味道跟炸鸡腿一样,香得她肚子叫了两声。
谢无柩从竹剑飞出:“这虫子应该是赤霞虫,以植物为食,有微毒,本不宜食用,不过……”
他看向萧衔蝉:“它是小熊猫的食物之一。”
青翠的藤蔓碰了碰萧衔蝉,似乎在劝她不要客气,快吃吧。
萧衔蝉正在思考要不要尝试一下新东西,耳朵忽然动了动,一双毛茸茸的耳朵弹出来,风吹过白色的耳尖,带来远处的声音——
“快放了我,你个王八蛋快放开!”
这里还有其他人。
第87章
“狗藤、坏藤、恶藤!竟敢绑我,等我回去非叫上全族人来,一口一口把你啃干净!放开我——”
萧衔蝉从粗壮的藤蔓间穿过,拨开面前垂挂的长藤,鞋底踩在光滑的藤枝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随着靠近,那骂声越加清晰,几分恼怒几分委屈。
只见前方藤蔓细条绞成一股绳,末端吊着个穿油绿衫子的女修,她的手腕被反绑在身后,头发毛刺刺的,似是挣扎了很久,见有人来,女修突然噤声,眼底浮现出惊讶。
萧衔蝉站在几米远,细细打量她,是个没见过的面孔。
“这位……道友。”那个女修开口,方才嚣张的声音陡然变软,“能不能帮我砍一刀?”
“没问题!”萧衔蝉答应得爽快,被绑住吊起来的女修松了口气,但见救星的脚步离她越来越近,她不由心生期待。
萧衔蝉靠近那个女修,伸出手,一点青色印记亮了,她的眉毛微微挑起,在藤蔓上掐了一下,藤蔓倏尔松开,那个女修一下子摔在地上,她坐起来揉屁股。
“谢了啊。”女修站起来,“我叫归小满,你叫什么名字?”
“萧衔蝉。”她道,“归道友怎么会在这里?”
说起这个事,归小满一肚子吐不完的苦水:“还不是这个紫花藤,专跟我过不去,我只不过路过这里,就被它绑起来了。”
说着,归小满恶狠狠地拍了下古藤,藤蔓慢悠悠地在她面前晃了晃,似乎在威胁,归小满吓得立刻缩回手,躲在萧衔蝉身后。
谢无柩传音入密:“此人不对劲,若说这古藤不攻击你是因为你是妖修的缘故,却又为何也不攻击她?方才古藤将好几个修士穿心杀死,怎对她就仅仅是绑缚吊起来?”
萧衔蝉答道:“放心,我晓得,我方才用了青蚨母印,在她身上发现了青蚨子印。”
谢无柩瞬间了然,看来这个突兀出现在此处的女修就是盗走九神安魂莲的人。
夜幕降临,幽谷更加暗沉寂静,几枝藤蔓搭成一个开满紫花的吊床,萧衔蝉忖度深夜继续在外行走恐怕不安全,于是爬上吊床打算闭目休息,却见那吊床上有一枝藤蔓,蔓尖开着两枝紫花,花苞合拢,包着两个灵气极浓的东西,透过花瓣隐约能看出是浅碧色的,犹如两盏灯,挂在头上。
萧衔蝉仔细看去,竟是地乙木精。
金精、木精、水精、火精和土精那都是最纯净、最浓郁的灵气凝聚而成的,若说灵脉代表灵气之多,那灵精就代表灵气之纯。
藤蔓向前推了推,萧衔蝉犹豫地接过一粒地乙木精,浅碧色的亮点才触碰到她的手,就没入了皮肤肌理下,霎时间,乙木灵气如涓涓细流,顺着她的经脉游走,乙木婉约绵长,所过之处皆被木气滋养,终于灵气汇入丹田之上的灵府,被金丹吸收。
“哗啦啦——”
藤蔓与花在风中簌簌作响,萧衔蝉的衣袍翩然飘起,她倏尔睁眼,感受体内灵气,修为大涨!
除虫还能有这样的奇遇,她乐得合不拢嘴,藤蔓又往她面前伸了一下,还有一枚地乙木精,萧衔蝉盘算着二师兄和小师妹都没有木灵根,倒是大师兄,是土木灵根,且灵根上有旧伤,这枚木精给他正好。
归小满气哼哼跺脚,小声抱怨:“臭藤,我们当了多少年邻居了,你对她都比对老邻居好!”
萧衔蝉将那粒地乙木精收在一个小匣子里,放在芥子袋中,听到归小满在嘀咕什么,她没放在心上,才吸收了一粒木精,她觉得浑身都是力气,打算再配几付打虫药给古藤。
归小满看她走来走去忙忙碌碌,撇嘴道:“这棵藤树下可是有一条手指粗细九寸长的地乙木精脉,它只不过给了你一粒木精而已,你就这么高兴?”
萧衔蝉微微一笑,意味深长道:“人要有感恩之心,你说是吗?”
感恩二字咬得特别重,说完她拿着配好的打虫药放在藤蔓根部,光芒闪过,药包消失在原地。
归小满不知听没听懂她话中深意,哼了一声:“人才没有感恩心呢。”
萧衔蝉没搭理她,拍拍手,爬上吊床休息,归小满眼珠转了转,趁萧衔蝉背对她,悄悄伸手摸向芥子袋,袋子上的禁制很轻松就被她破解,归小满窃喜,正要再探,萧衔蝉忽然翻了个身。
归小满吓得浑身一僵,但见萧衔蝉闭着眼睛,呼吸均匀,没有醒过来的意思,归小满胆子又大了起来,她迅速找到装着地乙木精的匣子,揣进袖中,立刻施法飞走了。
萧衔蝉慢慢睁开眼睛,盯着归小满离开的方向。
谢无柩从竹剑里飘出来:“就这么放她走了?你有把握吗?”
“放心。”萧衔蝉胸有成竹,手一翻,掌心里赫然托着一粒地乙木精,“我在匣子上涂了七步倒,暂且让她先得意一会儿,走,咱们跟上去。”
归小满在林中驾云穿行,山谷树木从她身边擦肩而过,不多时,她来到了一座平平无奇的湖泊旁,湖水清澈见底,岸边散落着爬满苔藓的青石,归小满落地走了几步,边走边掐诀。
湖水中倒映的明月突然浮起,好似一颗夜明珠出水,旋转变大,归小满正要再往前几步,忽然脚底一软,扑通一下,面朝青石栽了下去,她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惊恐地发现灵力滞涩。
“怎么回事?”归小满惊恐地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形迅速缩小——易容法术正在消褪,原本成年的体型变得矮小圆润,背上突然多了一只深绿色的龟壳,脸上浮现出翠绿的纹路。
最终,她的身体变回半人半妖的五岁女童模样,滞涩的灵力淤积在她的腿部,让她的腿动弹不得。
“一定是那个臭藤树给我下毒了!”龟妖小女孩恶狠狠地砸了一下地,咬牙切齿的脸蛋变得沮丧,“这下可怎么办,难道在这里坐到天明?要不喊醒奶奶……不行,本来就是瞒着奶奶出来的……”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脚步声。
“咦?小娃娃?还背着龟壳!”
熟悉的声音让归小满一僵,她眼珠子转了一圈,立刻闭上眼睛装晕。
萧衔蝉的惊讶货真价实,她是真的没想到归小满竟是龟妖,而且她的本来面容还是五岁孩童的样子,年纪这样小。
谢无柩从竹剑飘出来,与她同行,见状,悄悄问道:“你早就猜到了?”
萧衔蝉摇头:“没有,我用七步倒原本只想限制她的法力而已。”
她蹲下身,假装检查小姑娘的身体情况:“诶呀,更深露重、荒郊野岭的,谁家好小孩会昏倒在这儿啊?”
谢无柩配合道:“看样子是妖修,我竟不知山海遗境还有妖修。”
萧衔蝉道:“咱们快禀报长老们,速来捉妖吧!”
归小满愤而睁眼:“九节狼,你也是妖修,你竟然要让人来捉我!”
她睁眼后才发现面前两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没有通风报信的意思,她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
萧衔蝉蹲下来,往前凑了下:“喂,同为妖修,你先是假装昏倒,让我救你,趁机偷走我的九神安魂莲,被我从古藤那里救下后,又偷走我的地乙木精。”
萧衔蝉伸手,在归小满的脑门上弹了个脑瓜嘣。
“我跟你有仇啊?你可着我一个人使劲祸害? ”
归小满疼出两包眼泪,捂着脑门怒视她:“你……你怎么知道是我偷的九神安魂莲?你有证据吗?”
萧衔蝉嗤笑:“你那小把戏可太容易看穿了,实话告诉你,早点交出我们的东西,我就放了你,不然的话……桀桀桀……”
她狞笑的表情在夜幕中很是瘆人,后面还站着一个疑似阿飘的冷面男修,吓得归小满当即脸色发白,七步倒的药力渐渐散去,她的腿慢慢可以动了。
归小满正谋划怎么逃回家,湖面上的夜明珠忽然光芒大盛,将岸上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去,归小满见状,霎时慌了,拼命扒拉着往石头后面躲,结果腿麻,一个踉跄,她又跌倒了,龟壳卡在石缝里,小短腿在空中扑腾。
璀璨光芒中,一位手持木杖的老妇人缓步而出,她看起来已有六七十岁,皱纹里全是岁月沉淀的温和,眉眼间却有着一族大家长的威严气势。
“老身前日卜卦,见客星入垣。”老妇人向萧衔蝉微微颔首,“却没想到竟是故人血脉。”
萧衔蝉与谢无柩忙恭敬行礼,先自报家门,然后道:“叨扰老前辈了”
“老身归玳。”老妇人笑得温和,转头便换了一副严肃神情,“归、小、满!我有没有说过,不满一千五百岁的灵龟不许独自出杻阳泽!”
归小满扑腾的四肢猛地缩回壳里。
归玳手持木杖轻点地面,卡住归小满的青石突然噼里啪啦的震动起来,归小满被石头弹飞了,骨碌碌滚到老妇人脚边,她的脑袋也缩在壳里,心虚地偷看奶奶,小声狡辩:“我就是出来玩……”
“撒谎,偷盗,这就是你说的玩?”
归小满自知理亏,讷讷不敢言。
归玳又向萧衔蝉二人行了一礼:“这孩子顽劣,给二位添麻烦了,老身有心赔礼,二位不妨入我杻阳泽一叙?”
归小满顿时不干了,告状道:“奶奶,那个九节狼耍了我一路,她还弹我脑门!”
归玳用木杖轻敲了下她的壳:“你偷走人家两件东西,这个怎么说?”
归小满当即噤声,嘴巴瘪起来,委屈巴巴地揉着额头。
萧衔蝉的脚要没入湖面上的光芒时,谢无柩悄悄拉住她的手,示意她当心有诈,还是不要轻举妄动。
萧衔蝉抿了抿嘴,传音入密:“我没有关于父母家人的记忆,这位归老前辈说什么’故人血脉‘,我想搞清楚我的身世。”
第88章
夜明珠入水,复又变回一轮圆月倒影,水面漾开碎银般的波光,萧衔蝉再一眨眼,她已经来到了一处灵气氤氲之地。
环顾四周,青山绵延,围着一座烟波浩渺的大泽,才至此地,萧衔蝉便感受到好几道打量的目光。
“咚!”
一只苹果砸中她的脑袋,萧衔蝉抬头看去,只见头上苹果树冠晃了晃,树叶沙沙作响,似乎在与她打招呼。
归玳露出怀念的笑容:“当年我们杻阳龟与你们小熊猫一族毗邻而居,这棵苹果树还是那时你的族人所植,今年才生出灵智……沧海桑田啊……”
一阵清风吹过,将大泽上缭绕的云雾吹散些许,水面上浮着巨大的荷叶,风吹过,荷叶翻转,露出下面的青石,石头上坐着好几只闭目养神的灵龟,龟背上还有好几只青喙鸟在啄吸附在龟壳上的螺。
归玳用木杖轻点地面,荷叶应声而动,在水面上铺成一条绿油油的桥,那桥高低错落,在水中心没入水面下,归玳再用木杖点地,萧衔蝉身上出现了一层避水术,她踏上荷叶桥,亦步亦趋,随归玳入水。
脚底触及水的刹那,萧衔蝉感受到了一点温暖的热度,水流轻柔地包裹着她下沉。
起初,四周暗淡无光,偶尔有小乌龟从她身边游过,被追上来的大乌龟快速带走,他们好奇地打量她这个外来者,慢慢的,随着下潜,水色更加深沉,但光亮未减半分,水底浮现星星点点的光,这些光交织闪烁,连成一片。
“这是……”萧衔蝉的脚碰到了实地,她睁大眼睛打量面前的一切。
她的面前正是一座没入大泽的水中古城。
古朴城门后,青石铺成的街道一直蜿蜒至看不见的尽头,两侧石屋错落有致,檐角上种着发光的水藻,街道上全是形形色色的龟族,背着龟壳的少男少女追逐打闹,偶尔有一两只河虾从多孔石篓里逃出,被少年龟们一口吞下。
归玳领着萧衔蝉来到一座小屋子里,几人安坐,归玳用贝壳盛了一盏碧荧荧的水草汁给萧衔蝉,道:“这是我们杻阳龟一族最爱喝的水竹汁,尝尝,你们小熊猫也最爱吃这个。”
萧衔蝉接过喝了一口,果然很是清甜,她套近乎道:“看来龟族与我们小熊猫口味相近,我们二族毗邻而居时,应是最相得的邻居吧。”
归玳高高挑起眉毛:“啊,那倒不是。”
萧衔蝉套近乎的笑容僵在脸上。
“我们杻阳龟喜静,你们小熊猫闹腾,我们杻阳龟沉稳如山,你们小熊猫一惊一乍,最讨厌的是,你们和我们口味相近,总抢我们的水竹、苔藓和果子吃,你们小熊猫还喜欢掏水鸟的鸟蛋吃,这些水鸟可以啄掉吸附在龟壳上的螺,可是这些好鸟全被你们祸祸了。”
归玳越说越义愤填膺,她想起久远的记忆。
“本来都做了千百年邻居,我们忍一忍也就算了,有一年你们小熊猫族中出了一对新婚的年轻夫妻,他们二人的作死之能为我平生罕见。
他们先是决定在我家旁边的树上安家,于是我天天都能听到框框的装修声,后来又乱停坐骑,随手把他们的竹叶舟扔到树下,好几次都砸中了我的壳!时常和一些狐朋狗友在树上唱歌跳舞,子时啊,我正闭目养气呢,他们一嗓子给我嗷醒了!”
归玳激动地拍桌子。
“他们自己这么没素质也就算了,等他们有了孩子后,竟然完全换了张面孔。”
她从芥子袋里取出几张保存多年的纸,纸张显然是撕碎后又粘起来的,应该是归玳当时看到这些一怒之下撕了,气不过又粘回去和那对夫妻理论,只见纸上写的是——
「天天找一群鸟来,叽叽喳喳的,吵的很,现在的山海一境被年青人弄的乌烟障气得。」
「我不管你什么天性,我就问你这这么多鸟,吵的我女儿睡不着,嗓子都哭压了,你给我个说法!」
「你害参我们家了,得挠人处且挠人!」
纸条下角的名字是芳芳/爱心/小恩。
“他们自己吵得震天响时不为邻居着想,邻居略微发出一些声音时他们不依不饶!”
谢无柩看得啧啧称奇,萧衔蝉光是看这些纸条就已经是一个头两个大了,这语气,这错别字,这分明就是妖修群里的通天代,山海遗境的找事王!
“呃……可能是有什么误会吧。”她虚弱道。
归玳激动地指指点点:“能有什么误会!你们小熊猫太邪恶了!”
萧衔蝉赔笑:“那我代我们小熊猫道个歉。”
归玳渐渐平静下来:“也罢,斯人已逝,我也早就放下了,你不用替你爹娘道歉。”
萧衔蝉瞳孔地震,猛地站起来。
“我爹娘?!”
谢无柩立刻捧起那几张破破烂烂的纸:“诶呀,这些墨宝很珍贵,前辈可否赠予我等。”
萧衔蝉大步上前:“前辈所言是真是假?”
归玳道:“老身不会在这种事上骗人,一千五百年前我与你爹娘理论时,你就躺在吊床上。”
萧衔蝉半信半疑:“一千五百年前?可是在下如今只有二百五十多岁。”
归玳惊讶地睁大眼睛:“什么?二百五十多岁?”
她看起来比萧衔蝉还震惊,低头思索片刻,道:“山海界的妖可以看到彼此的真身,我能看到你的耳朵尖上的白毛稍长,尾巴上有十二个环形纹,这些与其他小熊猫不一样,是你的特点,我不可能记错。”
萧衔蝉与谢无柩对视一眼,这些的确是她原型的特点。
“我自有记忆起,就一直生活
在蓬莱岛,蓬莱岛距离山海遗境天高路远,我怎会出现在蓬莱岛呢?”
归玳突然想到什么,面色复杂:“山海遗境在墟空中,你爹娘应是以身为盾,护着你逃出了山海界,藏身在墟空中。”
“逃出?藏身?”
什么样的灾祸,导致两个普通的小熊猫妖修逃出山海遗境
归玳陷入久远的回忆:“一万年前,山海界用开天斧斩断与其余五界的墟空,但有一片山海界之地因罡气震荡而断裂,留在六界之中,这片被遗忘之地,正是山海遗境。
八千年前,山海遗境最大的族群是龙族,龙族少君红罗莲联姻登南天少君韩飞光,红罗莲带领山海遗境所有妖修推韩飞光为登南天宗主。”
萧衔蝉不由打断道:“红罗莲不是仙后么?”
归玳点点头:“不错,如今的仙帝,正是原振音州登南天宗主韩飞光,如今的’仙界‘,原本是振音州。”
萧衔蝉福至心灵:“我说历来只听说九州,却为何九州修士盛会叫十方法会,所谓十方,就是振音、关龠、摄取、密州、饶益、丰溢、羡少、离垢、欢喜和丰乐这十方!”
归玳道:“正是如此,振音原本也只是十方之一,但不知韩飞光用了什么秘法,携振音举境飞升,代仙界而立,自封为仙帝,统御十方,而后没过多少年,仙帝便以红罗莲叛逃天庭为由,迁怒山海遗境,命人屠杀山海遗境的妖修,我们要么四散逃离,要么动用秘法在遗境中藏身。
此后数千年,韩飞光法旨所至之处,妖族无不死绝,山海遗境原本有数百妖族、千万妖修,因屠杀之故,数量迅速衰减,不足原本万分之三。
一千五百年前,韩飞光又派人来山海遗境,这一回比以往所有加起来都严峻,那些人将山海遗境掀了个底朝天,我们灵龟一族藏至遗境最深处,封眠假死才逃过一劫。但其他妖修就没有那么幸运了……后来但凡生活在山海遗境中开了灵智的妖族,都会伪装成普通灵兽。”
归玳的声音如同被风穿过的古老弄堂,萧索寂寥。
“你爹娘说他们不会封眠假死,为避免连累其他人,他们要离开山海遗境逃命,后来我就再也没有见过他们了……你既说你在蓬莱岛长大,想必他们二人护着你逃进墟空,你在墟空里飘了几百年,误打误撞进了摄取。”
“可是……”躲在屏风背后的归小满插话,“奶奶若你说的都是真的,她当时应该才出生没多久,她怎么能在墟空里生存数千年呢?”
“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归玳目光虚虚落在不远处,下意识地答道,回答完才反应过来,“归小满,我不是叫你去找归岩要七步倒的解药吗?你怎么在这?”
归小满心虚地缩了下脑袋:“我向隔壁的归守姨姨要了解药了。”
“归守医术不怎么样,还是问归岩寻药的好。”
“为什么?”
“三百年前归守给我诊脉时,说我小心眼爱记仇,如此误诊,难道还不能证明她医术不好吗?”
归小满缩着脑袋不敢回话。
萧衔蝉与谢无柩对视一眼,将自己爹娘写过的纸条放进芥子袋。
归玳喝了一口水竹汁润了润嗓子:“还有一件事,归小满,你偷了人家的九神安魂莲,还不赶紧还回去。”
“我不!”归小满猛地站起来,犟着脑袋,两手握拳。
归玳神情严肃,方才温和老奶奶的模样一扫而空,声音低沉,每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归小满。”
归小满胸膛起伏,眼眶慢慢红了,委屈地看着归玳,但是在归玳严肃的目光下,她还是低下了脑袋,不情不愿地取出一朵花瓣透明、花芯如金丸的莲花,塞到萧衔蝉手里后,转身跑了。
萧衔蝉猝不及防地接过花,看着归小满跑远的背影,手足无措。
归玳见归小满将偷盗之物归还后,方才满意地笑了:“这孩子顽劣,我代她跟你们道歉。山海遗境马上就要关闭了,我给你一方印鉴,日后你想来玩随时可以过来。”
归玳右手一翻,一方莹润的黑色甲片出现在她掌心,甲片上錾刻有金色的铭文,只要摧动铭文,不管山海遗境开没开启,你都可以身随意动,来到这里。
萧衔蝉收下甲片,与归玳告别,她故意放慢回去的脚步,只是一直没有找到想看到的身影。
第89章
月影破水而出,萧衔蝉自水中踏出,她站在这片普通小湖边久久不动,风吹皱水面,太阳东升,湖面的月影渐渐消失不见,这预示着杻阳泽关闭了。
谢无柩问道:“你在等归小满?”
萧衔蝉点点头:“看她的眼神我觉得她偷盗之举事出有因。”
她在青石上又站了许久,日头渐渐爬上天中,萧衔蝉叹了口气,转身离去。在飞讯密域给师兄妹们留了消息,她向着山海遗境出口位置飞去。
出口在酉时正关闭,山海遗境地形复杂,其中灵兽灵植凶悍,误入其领地者必遭反击,现在是未时末,大多修士已向出口飞去,唯恐被困在这里。
萧衔蝉乘云而起,从偏僻的山坳飞起,途径一处幽深的山谷,周遭的山几乎上与浮云齐,其间的山谷如深渊,密集的树林与雾气遮住谷底,若非山间数条蜿蜒痕迹,她都不会想到这里是那棵古藤的所在之地,她这才惊觉,原来那棵藤蔓托着她行进了如此之远。
又飞了许久,脚下出现了洞庭泽,萧衔蝉知道,快到出口处了。
“喂——”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喂,你等等我——”
萧衔蝉转身,是归小满追来了,她满头大汗,脸色苍白,嘴唇上一点血色也无,二人落在一片草地上。
归小满上气不接下气:“我是来要九神安魂莲的,你别误会,我不白要,我拿这个东西跟你换。”
她从怀里取出一块龟壳样的石头,这块石头看起来灰扑扑的,表面粗糙,平平无奇,形似普通长有苔藓的顽石,但仔细看就能看到石面上的细纹以一种特殊的纹路游走,仔细看这纹路,就会不由自主地被其吸引,一瞬间能窥见六界的未来。
萧衔蝉鼻尖动了动,有股血腥味。
谢无柩蓦地瞪大眼睛,惊呼出声:“天乩石?!”
这块普普通通的石头竟然万年来未曾面世的天乩石,是六界所有人都想一观的至宝。
萧衔蝉眉头皱起:“我不会要天乩石的。”
这个太贵重了,用作交换九神安魂莲实在不公平。
归小满急得快哭了:“这可是天乩石,就连天上的神仙都想要,上古时期天皇氏为占卜六界之事,特来求了一块天乩石,我白送你你竟然还不要,那你要怎样才愿意与我换九神安魂莲呜呜……”
说到最后,她哭出声来。
萧衔蝉蹲下去,看着她的眼睛:“你只要告诉我你要九神安魂莲做什么就行了。”
归小满哭得打了个嗝:“给奶奶入药,奶奶为了将杻阳泽藏到遗境深处,耗费了太多神魂之力,如今神魂受损,必须用九神安魂莲才能修复,九神安魂莲太难找了,一千年才开一次花,每次开花的地方都不一样,奶奶的药一直用七窍通神草将就,但是七窍通神草也被你全部拿走了呜呜呜……”
“好,我给你。”萧衔
蝉爽快地取出装有九神安魂莲的匣子,“还有这块天乩石,我不要,你拿回去。”
归小满擦擦眼睛:“真的?你白给我?”
她哭了太长时间,苍白的脸都哭红了,但嘴唇还是一点血色也无。
萧衔蝉点头:“对,白给你,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不要再偷东西了。天乩石是灵龟一族的珍藏之物吧?你是不是打伤了看守的人才偷出来的?赶紧还回去吧。”
归小满抱着九神安魂莲哭了一会,喜极而泣,听到萧衔蝉问话,她擦擦眼睛:“不是偷的。”
她还想说话,可是两眼一翻,身子一软,突然晕了过去,瘫倒在地,萧衔蝉忙扶住她,却见一道金光闪过,维持化形的法术散去,她的后背上出现了本体龟壳,圆形的壳边缘破了一块,正滴滴答答流着血。
萧衔蝉瞳孔骤缩,忙将大师兄搓的药丸子塞进归小满的嘴巴里,一把抄起昏迷的她往回跑,手触及背部,摸到一片濡湿,归小满的脸色越发苍白。
“撑住!”
萧衔蝉坐在云上犹嫌太慢,索性跑起来,足尖踏过,身形如电,带起的劲风将她的头发尽数吹起,她奋力向前,流云被她冲得七零八落。
回到那个熟悉的青石湖畔,青石上苔藓依旧浓绿,但湖面上早就没了圆月的倒影,月影是通往杻阳泽的门,如今门没有了,该怎么进去?
归小满气息越发微弱,萧衔蝉心急如焚。
“冷静……冷静……”
她深呼吸,她在湖畔从日出等到日中,都不见有人出来,可见归小满是才出来不久的,既然如此,说明应当有打开“月影”之门的方法。
会不会是……
萧衔蝉眼睛突然一亮,忙拿着还粘有血迹的龟壳置入水中,龟壳边缘的血是很淡的红色,这抹红混在水里,变成一条红线,红线蜿蜒,不断伸出分支,这些分支组成了一块完整的龟壳图案。
“哗——”
湖水暴涨,几道粗壮的水柱骤然从湖底喷涌而出,溅起的水浪将萧衔蝉全身浇湿。
红色的龟纹搅动湖水,一道水龙卷逐渐成型,归玳自水龙卷中心飞身而出,慈和的眉目满含怒火,她现在不是杻阳灵龟一族的族长,而是一个焦心孙女的祖母。
“姓萧的,可是你诱骗小满自断甲壳?”
归玳已是化神后期,她的怒火变成实质,一捧威压极盛的火焰直直向萧衔蝉袭去。
谢无柩忙挡在她身前,但他不过一具魂体,动作慢了半步,那道火焰擦过他的脸,攻向他身后。
萧衔蝉抱着归小满的手一僵,她心知此时说什么都是无用,不躲不避,硬生生抗下这道攻击,喉头腥甜,一口血霎时从嘴角渗出。
“你……你怎么不躲?”
“我问心无愧。”萧衔蝉嘴角含血,“现在与您做什么解释都是无用,请您快救救她,待她醒来后,我的清白自当明了。”
归玳又急又悔,木杖点水,带着岸上几人一同回到杻阳泽。
山海遗境入口处。
秦含玉坐在一棵树上远眺,金不禁靠着树干,百无聊赖道:“萧妙妙不会迷路了吧?怎么还不见她人影?”
花沸雪道:“应该快了。”
“咱们在山海遗境可找到不少好东西,卖了这些宝物能赚不少钱呢!到时候就请谢无柩吃饭,还了他那一席,决不能让师姐欠了他的人情。”
“妙妙也和我说过,虽说谢道友大方不计较,可我们不能太实诚了,若要做长久的朋友,彩帛之物还是有来有往,分明些的好。”
三人说话,谁也没注意到暗处有个身影一晃而过,那个身影离开之后,露出一小片棕黄色的粉末,风吹过,但这些粉末不动如山。
杻阳泽中,归玳将那片龟壳放到断裂处,但不论用什么法术,都无法将龟壳复原,好在经过杻阳泽医师灌下一碗药后,后归小满醒了。
萧衔蝉站在门外,听屋内传来祖孙二人的说话声,心才放了下来,谢无柩抱胸站在她身边,神情晦暗不明,过了一会儿,身后的门打开了,归玳拄着木杖走出,面容已不复先前的凌厉肃穆。
她凝视着萧衔蝉衣襟上未干的血迹,突然躬身,竟朝着萧衔蝉深深一揖。
“是老身糊涂了。”她声音沙哑,愧疚真诚,“小满这孩子不知轻重,好在你不顾遗境关闭在即,还将她送回来,请受我一拜。”
萧衔蝉连忙侧身避开,却被归玳一把抓住手腕,拉着她走进屋子,归小满小脸苍白,躺在贝壳床上,有些不好意思地看着她,归玳手掌一翻,归小满那片状如顽石的断裂龟壳就出现在她掌心里。
“小满既愿意将此物赠予你,老身不会阻拦。”
“不不不……”萧衔蝉连忙推拒,“此物太贵重了,我不能要,况且我只是做了任何人都会做的事。”
归玳摇摇头,不容置疑地将天乩石放入萧衔蝉的手中,她坐到贝壳床边,轻轻抚摸孙女的头发:“这孩子身怀至宝却懵懂无知,如同小儿抱金行于闹市,我设下龟族不满一千五百岁不得出杻阳泽的规矩,就是怕她引人觊觎。”
归玳娓娓道来天乩石的故事。
灵龟分有几族,各族天赋不同,有一族灵龟极擅卜筮,其龟壳更是能助人占卜六界万物的未来,引的人人觊觎,杀龟取壳,此族因擅卜筮而兴,也因擅卜筮而亡。
归小满便是此族如今唯一的血脉了。
“天乩石不仅可以助人推演天机,还能温养灵府根基,是以人人争夺。”归玳看向萧衔蝉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这般良善,赠你天乩石,一是算作与你交换九神安魂莲的使费,二是谢你救下小满,三来断裂的龟壳也安不回去,留在杻阳泽亦无用处。”
躺在床上的归小满别扭道:“你就收下吧,我不想欠你人情。”
归玳嗔怪地看了她一眼。
萧衔蝉实在推拒不过,见山海遗境入口关闭在即,便将那块看起来像长了苔藓的天乩石收下了。
山海遗境入口处,那光圈开始逐渐收拢,可还是不见萧衔蝉的影子,花沸雪甩出几张符,试图延缓入口关闭的速度,符文刚亮起就“啪”的一下炸成碎片。
“还有半刻钟。”
秦含玉盯着遗境深处,她正向回头再探查一翻遗境,或许师姐陷被灵兽或灵植困住了,远方出现了一个身影,秦含玉还没来得及高兴,就看清楚来者是谁。
明五娘在空中疾驰,到入口处却见蓬莱岛几人都在这,她问道:“遗境就要关闭了,你们还在这做什么?小心被关进遗境里,下一次开启可要等上一千年,曾经也有修士被关在遗境里,没有一个活到下一次遗境开启。”
待听完蓬莱岛几人的解释后,她挠挠头:“或许萧道友已经出去了,你们两下走散了也说不定啊?先出去吧。”
蓬莱岛几人摇头,他们了解萧衔蝉,若是她先到了入口处,必会等他们几人一同出去的。
明五娘不能理解他们门派如此深厚的情谊,要说他们行客路,比之明月夜、汨罗坞这种全是心眼子的门派,他们已经算是姊妹相得了,可也不会有人为同门甘冒生命危险,蓬莱岛这些人的情谊看得她又震撼又羡慕。
明五娘已转身离开,山海遗境入口与昆仑宗迎客台的阵法相通,不同于来时需修士自行寻找道路,从山海遗境出来,便预示着比试结束,故而昆仑宗会设下阵法,免去修士通行之费。
迎客台上人来人往,从光圈似的阵法才冒头,便有数不清的修士围上来——他们并非参会修士,而是来此做贸易的,山海遗境宝物有如恒河沙数,他们知晓参会修士只要活着从山海遗境出来必有所获。
一时间迎客台扩大了数百倍,这才能容纳下这般多的修士。
昆仑宗也知晓出山海遗境后做交易的“传统”,他们派了弟子在迎客台上接引,凡参会者先寻昆仑宗弟子登记宝物,评估价值,也好计算筹数。
天骄榜上名单更换极快,往往这一个才上升,另一个就又爬到它头上。
迎客台上交易声、围观天骄榜惊呼声、昆仑宗弟子维持纪律声连成一片,几乎响彻云霄。
这边的喧闹与山海遗境的寂静截然相反。
萧衔蝉足踏流云疾驰,绑头发的发带被疾风吹得歪斜,眼见入口光圈已缩得仅剩几尺宽,三个熟悉的身影却在那徒劳地施法,试图延缓入口关闭。
“喂——”
她一边跑一边大喊。
“我来了,咱们快点出去——”
花沸雪三人一直紧绷的脸终于放松了,金万两指着她点了几下,先弯腰跨过了光圈,花沸
雪拉着小玉紧随其后。
一阵风吹过,空气里染上不知名的香味,萧衔蝉没在意这些,一个猛子扎向入口的光圈。
就在她穿越的刹那,一双毛茸茸的小熊猫耳朵“噗”地弹出来,十二条淡黄色环形纹的尾巴险些被闭合的入口夹去一撮毛。
“啪哒!”
因为惯性萧衔蝉直接摔倒在地上,斜挎的芥子袋也重重的摔了一下,里面滚出来一颗平平无奇的石头。
“妙妙!”
花沸雪几人忙跑过来扶起她,站在太虚无极殿前的素元骤然惊呼:“天乩石!你从山海遗境里找到了天乩石!”
“等等……”素元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妖修,你竟是妖修?”
萧衔蝉揉着胳膊肘站起来,略长的白色耳朵尖动了一下。
第90章
云天之下,迎客台上,所有喧闹与交易都沉寂下去,修士们的神情骤然变得惊讶,眼底浮现出敌意与贪婪。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妖修!”紧接着,人群中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怒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亡于山海遗境里的修士,必遭她之毒手!”
“天乩石岂能落于妖修手中?还不交出来!”
几名汨罗坞与明月夜修士率先出手,琴音渺渺,笔墨成刀,无数道法术如毒蛇般朝萧衔蝉袭去,她忙侧身闪避,掐诀抵挡,可四面八方的攻击无孔不入,一道墨影化作利箭,狠狠击中她的后背,一团墨水在身后炸开。
萧衔蝉闷哼一声,踉跄几步,跪倒在地,归玳那一击造成的内伤未愈,本来身有暗伤,如今力有不逮,射中她的墨箭顺着她的经脉游走,撕扯着身体,她疼得耳朵在头顶抽了一下,尾巴上的毛炸成鸡毛掸子。
“住手!”
花沸雪厉喝,慌忙跑到师妹身边,先以金针封脉,连点了好几个穴位,才暂时抑制在萧衔蝉体内乱窜的墨箭。
金不禁与秦含玉合力,金火法术与刀锋横扫一片,逼退最近的几名修士,可蚁多咬死象,更多修士已围了上来。
有人狞笑着:“区区蓬莱岛,竟敢包庇妖修魔修,今日我等便替仙门清理门户!”
萧衔蝉见状,忙扔出一方砚台,砚台在空中不断变大,挡住所有法术。
汨罗坞修士恨恨道:“你这妖修盗我汨罗坞生民笔与万世太平砚两样至宝,如今在山海遗境残害仙门弟子,若不除你,难解我心头之恨!”
这人正是他们曾见过的唐诗乎,说着,一道极暴烈的术法就要在他手中成型。
金不禁祭出法宝算盘,每一颗算珠都燃起烈焰,以天衡自在功法运行,秦含玉横刀立马,双手把住重刀,狠狠向那个偷袭萧衔蝉的汨罗坞修士砍去。
空气仿佛一根被拉到极致的弦。
萧衔蝉焦心金万两与小师妹安危,叫大师兄不要管她,先去助金秦二人一臂之力,花沸雪见她脉息凌乱,唯恐那支墨箭攻入丹田,又岂能弃她不顾,如今二师弟小师妹御敌,他也担心,正是两头为难。
有人高喊:“那个蓬莱岛女修什么畜生成精?”
另一人则阴笑:“妖修戕害汨罗坞修士,夺走汨罗坞至宝,在遗境兴风作浪,可见是邪修。”
还有人说:“先剥了那妖修的皮,取了她的妖丹,为我仙门除害。”
萧衔蝉咬紧牙关,这些苍蝇似的话让她越发暴躁。
说话的人愈加猖狂:“蓬莱岛包庇邪修,人人得而诛之,不若我等诛杀其弟子,再打进蓬莱岛!”
利剑、狂刀、阵法、符箓,数不清的法宝形成翻天覆地之力,打向中心的萧衔蝉,万世太平砚颤抖起来。
“今日我等便要替天行道!”
“轰——”
花沸雪、金不禁与秦含玉三人抵挡不了,俱喷出一口鲜血。
萧衔蝉忍无可忍,丹田之中灵气狂乱涌动,左手扶地,右手掐诀,纵身飞跃,迎上那雷霆之击。
“乾元无极,天道煌煌——落!”
霎时天穹之顶日月同出,流云消散,万千星斗陨落如雨。
“坤德有常,地脉泱泱——起!”
地面剧烈的震颤起来,似有地龙翻身,九州地气喷涌如泉。
“震雷巽风,万钧赫赫——荡!”
一道紫黑雷电从青天白云边滚滚而来,那足以劈山断岳的雷光渐渐成型,狂风大起,所过之处人仰马翻。
“离火坎水,两仪昭昭——逆!”
所有本要加身蓬莱岛几人的法术忽而逆转,尽数落在使出法术之人身上,数道爆破光亮起,迎客台上炸开好几朵烟花。
萧衔蝉只觉丹田剧痛,经脉逆转,气血不断上涌,她咬牙掐诀。
“艮山兑泽,八荒浩浩——镇!”
素元大惊失色,以往闲看风云的谪仙模样荡然无存,这五条法诀不过是最基础的功法中、最基础的法诀,他从不知道,这样基础的法诀竟能被人用出天道降临的威势。
随着萧衔蝉“镇”字落音,山岳渐渐在云端显形,呈倾倒之势,细雨如针,八个金色卦象盘旋而出,势不可挡。
那些围攻蓬莱岛的修士苦苦抵挡,无数法宝在空中变成废铜烂铁,噼里啪啦掉了一地。
萧衔蝉额头渗出冷汗,嘴角流出一丝血,脸色煞白,但她的灵台前所未有的清明,内视躯体,她看到三颗轮回灵珠在灵府中连成一串,渐渐化作金光,彻底融入她的身体。
“混元一气……”
萧衔蝉突然发现,看见轮回珠后,自己的自动领悟了什么,她还来不及细细思考,嘴巴就不受控地动了起来。
不能说出来!
萧衔蝉的直觉告诉她。
乾坤震巽离坎艮兑这五条法诀出自《易经》,是修道者的基础功法,当年师尊教导她时,曾说:“你天性质朴,与《易》最为契合,不如抛开其他花里胡哨的功法,专练一门,《易》虽看似简单,实则是万法之源,若能学透,便能融会贯通。”
是以萧衔蝉这些年潜心练《易经》,用《易》得心应手,故而今日她便用了《易经》中杀伤力最大的五条法诀,可是那第六条“混元一气”根本从未出现在功法上!
“……道劫同湮……”
萧衔蝉艰难地咬住牙,可这四个字还是慢慢从齿缝中挤出,天地霎时变色。
“住手——”
一道威严的声音如九天雷霆压下,紫电墨云狂风中一位渡劫期大能飞身而来,玉冠绫带,道袍翩跹,面庞严肃,双眼如同寒冰利剑,凌厉的让人不敢直视,来者正是太玄道君,他所过之处风停雨歇,狂乱的法术骤然温顺。
萧衔蝉死死咬住牙,不肯说出的法诀被她噙在口中,太玄道君一挥手,那股莫名的力量渐渐消散,萧衔蝉猛地松了一口气,那口气泄出,她顿时感到浑身每一寸血肉都在疼。
迎客台的玉栏杆断了好几根,周遭青山上的树被连根拔起,修士们在地上或躺或趴,横七竖八,他们看见有人能制住那个妖修,气焰瞬间嚣张起来——
“这妖修盗走汨罗坞至宝在先,与山海遗境残害仙门弟子在后,不知用了什么手段拿到天乩石,阴狠毒辣,作恶多端,还请道君明正典刑,诛杀此獠!”
秦含玉当即就要撕烂这人的嘴。
金不禁面含讥讽:“法宝有灵,生民笔与万世太平砚不堪忍受你们汨罗坞蝇营狗苟之辈,自己巴巴跑来找我三师妹认主,这也怪得了我师妹?
山海遗境危险重重,你们九州修士平日只知钻营,不知潜心修炼,送了命却又怨天尤人;
再说天乩石,你们寻摸了几千年不见一颗,偏被我三师妹寻到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天乩石慧眼识珠,一眼就看出谁才是配拥有它的人!
瞧你们这些人的嘴脸,啧啧啧……别十方法会还没结束,你们先把自己酸死了。”
“你……”
修士们被气了个倒仰。
花沸雪此时也不打圆场了:“我三师妹是师尊亲自照看长大的,从妖化形,从练气到筑基,步步都有师尊亲自教导;我小师妹亦是自幼由师尊养大,知她入魔道,为她修改功法,日夜守护 ,我的两个师妹从未滥杀无辜,从未行过恶事,你们若还有异议,便去寻我师尊理论吧。”
说着,无法心道君曾在几个徒儿身上留下的符印便亮了起来,渡劫期的威压与太玄道君的威压相撞,不落下风。
素元忙要打圆场,汨罗坞宋词乎站了出来:“便不说其他,只说山海遗境修士惨死之事,我与其他门派几位道友在寻地乙木精时触怒了看守木精的古藤,那藤树霎时便将蜃楼赵临川道友杀死,又接连杀死几十人,我们门派皆有人身亡,唯独萧道友置身古藤中没有受到任何攻击,那古藤甚至将她奉为座上宾,此事如何解释?”
太玄道君眼眸一凛:“还有此事?”
宋词乎不卑不亢:“行客路明道友,见南山吴道友,蜃楼左道友都能作证。”
明五娘与吴青雉在她的点名下只好站出来。
左洞明一甩拂尘,温文尔雅道:“当日在下见此一幕便有所怀疑,还请萧道友解惑,也好还自己一个清白。”
所有修士都看向萧衔蝉,她叹了口气,知道即便自己实话实说,这些人也不会相信的。
“那古藤身上长了数条赤霞虫,它拖我过去是为了让我除虫的。”
果不其然,修士们齐齐嗤笑,宋词乎皱眉:“萧道友若是觉得说不出口,就不要说了,竟然给出这么幼稚的借口。”
“我……”萧衔蝉噎住了,她打开芥子袋,取出一块赤红如玉喷香的肉,“有赤霞虫为证。”
太玄道君仔细检查,慢悠悠地点头:“这的确是赤霞虫不过,不过……”
萧衔蝉提着心。
“此虫沾染了极重的木精气息,可见是与地乙木精放在一处的。”
顿时人声鼎沸:“果然是联手设局,妖物其心可诛!”
唐诗乎一个箭步冲上去:“我这就杀了你给我师弟师妹报仇——”
人群一片叫好,都在夸他友爱同门,急公好义。
“铛!”
一道雪亮剑光挡住他,素元冷着脸道:“昆仑宗要审的人,轮不到你来动私刑。”
唐诗乎这才悻悻退后,可盯着萧衔蝉的目光仍如豺狼。
素元单手收剑,向太玄道君行礼:“掌门,不如暂且将萧道友关入刑狱峰,查明真相后,若果然与萧道友无关,我们昆仑宗便还她清白。”
蓬莱岛几人见势不妙,立刻挡在萧衔蝉身前,花沸雪冷声道:“关我师妹便是与我蓬莱岛为敌,还请诸位前辈三思。”
金不禁与秦含玉沉着脸,四人俨然一副同进退、共生死的模样。
太玄道君不悦:“花小友,你这是要让蓬莱岛与整个九州为敌吗?”
才放晴的天空骤然阴沉,迎客台上空气凝滞。
萧衔蝉拉了下大师兄的手,向他微微摇头,她转向太玄道君:“好,我跟你们走。”
太玄道君抬了抬下巴,素元上前,他手里拿着一条锁链,萧衔蝉任他用刻满符咒的锁链捆住双手,符纹光芒一闪而过,她体内修为瞬间被压制,变成了一个没有法力的普通人。
秦含玉怒道:“好大狗胆,竟敢封我师姐法力!”
太玄目光凌厉:“妖修现身山海遗境本就可疑,更何况九州禁止仙门弟子互相戕害,事关重大,必须严查!”
金不禁冷笑:“九州禁止仙门弟子互相戕害?这话说出来你都不脸红吗?我们一路走来可没少看见同门互相暗害,你们九州打从根上就烂透了!”
不等太玄道君说话,素元便已下了一道禁语咒,他压着萧衔蝉就要往刑狱峰去,忽而自天边传来一道声音——
“且慢!”
